从后山回去的时候,被掩盖的小径居然全数露了出来,想必是驳骨为了她方便来去。『言*情*首*尽管如此,后山也是极大的,等她一路沿着来时的小径走出后山,已经是正午时分了。
正午的太阳虽暂时并不毒辣,因她这不怕冷热的体质,对她也没有影响,但万里无云,在日头底下站久了也不觉得舒服。溯沚干脆绕过剑台,直接往弟子房走去。
“照这么走,一来一回就是一个白天,我还出来干什么啊……晚上还要去后山,下午就得出……”
只是等她一边牢骚、一边到了自己房间门前时,那里却玉立了一位白衣之人,出手投足间带着仙气,虽然不强,却也十分明显。
他正与身边另一位师妹交谈,那师妹像是把什么东西塞到他手中,正满心欢喜地望着他。
“有期师兄,这个……这个是我给你做的符咒,能驱魔辟邪,师兄请收下。”
欸欸欸?那个白衣男子是有期哥哥?
有期像是推托了一会,才接过那几张符咒,微笑着作揖:“多谢师妹。”
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这八个字是这么说的吧,现在觉得很配有期哥哥呢。不过那个师妹……
那师妹羞红了脸颊,抿着唇没有再说话,而见有人来了更是羞涩不已,飞快地行了个礼,便急匆匆地跑了。
有期一见来者何人,慌忙将那几张符咒收好,作揖:“溯沚姑娘。”
溯沚回望那个已经跑掉的师妹,不由得觉得心里闷堵得很,没好气道:“你提前出关也不早说,还、还收别人的礼……”
有期微微一愣,手抚下腰间的火灵玉:“不论如何,我先收的是你的玉。”
一想到上次他解释出来赠玉的意思,她就觉双颊飞红,甚至不敢正眼看他:“你还敢提!要不是看你以前那么怕冷,我才不把它给你!”
她余光在他身上扫了一遍,又道:“看你这样子,闭关很成功吧……比我厉害了。”
“好像是的,”有期呵呵笑着,尤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子姑娘为我找了一种上古秘法,让我这次闭关得以修为大增、完成筑基,此事还得谢谢她……不过她近日并不在藏经阁,也不知去了何处。”
“对了,有期哥哥,你应该会御剑术了吧?”
“啊?”有期一时没反应过来,“嗯,我会……安溪……”
三省崖上,他们约好了,要去安溪,他带她御剑云海,她带他遨游东海,看遍广阔人界。
“安溪啊……”
溯沚这才是醒悟一般,刚才她根本就没有、就没有想到那个去安溪的约定,而是想晚上迅速赶到后山,陪一陪那个孤独了两千年的孤魂。
她还是第一次觉得这么难受,总觉得……刚才的想法是亏欠了有期哥哥,亏欠了他好多。
她也不能亏欠驳骨,说好的,总不能出尔反尔啊。
她低下头,抚弄着自己的一绺头,怯怯地说道:“有期哥哥,我在后山认识了一个朋友……他很孤独,一直都没有人陪伴。今晚有期哥哥能不能带我御剑,先去一下后山呢?”
有期抚模着她的肩膀:“认识朋友是好事,我今晚带你去便是。我也想认识认识你的新朋友。”
“有期哥哥别担心,等今晚我们陪他聊一聊,明天我们就去安溪,我不会失约的!”
她不能失约每一个人,不能让每一个身边的人难过……就像驳骨,直到魂魄散去的那一天,他也要替青衿姐姐等到天道改变。
……
入夜时分,后山。
今晚没有月亮,后山最美的光辉,就是女娲后人像所出的,比任何仙草奇花都要美。那是一种包容苍生的光辉,暖人心魄。
白光从天而降时,只小心地惊起了一摊落叶,没有出任何声息。
黑衣劲装的男子倚靠在女娲后人像旁,一动不动。溯沚甚至怀疑,他的魂魄已经散去、只剩空壳……但鬼也会有空壳吗?
待他们走近,驳骨终于有所察觉,立起身。
“抱歉,孤魂识觉薄弱。”他缓步走来。
溯沚看得清,他的眼瞳比起昨晚要明亮了许多,看上去……也要温和了好多。
她连忙拉来身后的有期,笑着道:“驳骨,这是我的有期哥哥,叫祝有期,是他带我来的。”
有期顺势着作揖:“驳骨公子。”
驳骨并未回礼,反而是面露不思议:“你应当听到我是孤魂……”
“人死后都要变作鬼魂,又有什么避呢?”有期面无惧色,“鬼者,‘归’也,为万千生灵之归宿,本是同根,何必相煎?”
“酸溜溜的句子……”溯沚登即熄了一半热情。她听不懂这书呆子在说什么。
驳骨终于稍有释怀,这才拱手:“祝兄这般见识,的确异于常人。”
……
这天晚上,三个人,或者说二人一鬼,就是在这平台上度过的。谈笑风生,好不哉。
有期与驳骨似乎尤为投缘,上讲天文,下聊地理,博古通今,一场聊下来就互相引为知己。
只是自始至终,驳骨都没有提过“青衿”两个字,更没有提到两千年前不周山的恶战。
睡着后不到两个时辰,天就开始朦朦亮了。实在是聊得太久。
有期、溯沚同驳骨作别之后,先是到了三省崖上。
俯看山崖下,果然还是那茫茫云海,千年不散,又似乎万年不动,如同凝固在那里的白色山坡。
再看朝阳升起,那的确是一件幸事。
望着那不刺眼的朝阳,溯沚平平有些难过:“什么时候,太阳才能不从东边出来呢?”
那样的话,青衿姐姐的愿望就算是实现了。
“东升西落,是天道轮回。只有当天道改变的时候,太阳才不会从东边升起。”有期叹道,忽而又起疑,“溯沚姑娘,你为何会想这个问题?”
“噢,没什么,我就是牢骚一下。”
驳骨不愿让他人知道他的故事,而掌门也叮嘱,不能将凤魔之事告诉他人,连有期哥哥也不以。
还是欣赏这朝阳吧,美景每天只有一次。
晨风拂过面庞,还带着露水的湿意,引向天边。
不知不觉中,她的手已经被身边人所携起,等她反应过来时,对上的正是他真挚而简单的眼神,这样,好像能延续千年,再不改变。
“溯沚姑娘,说好了去安溪……跟我来吧。”
有期神秘地笑了笑,扣紧了她的手心,便拉上她,直接纵身一跃,跳下三省崖,没入云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