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散不散的,说好了要一起寻遍天下,说好了要珍惜自己的性命,轩明兄还在山下等我们,你要醒着,千万不睡过去,知道吗?”
他紧紧拥着她,把自己作为她的荫蔽,将她护在自己怀中。一星星萤光还在从她身上散出,变作小小的虫点儿,又化为地上紫色的草叶,一片片从地底下钻出来……
溯沚勉强张着眼,苦笑道:“我只是焦冥。化为人形,受命宿主,我的宿主……才是你的溯沚,她让我保护你、陪着你……”
“焦冥吗……”
有期只是手松却片刻,继而又将她紧紧抱住:“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溯沚贴上他的胸膛,身体越来越透明,脚下的紫色草也越来越多,“有期,我保护不了你了,尽我最后之力……你且记着,师姐似乎不同常人……她的怨气与执念之深,六界罕有,令我……令我都无法读知她的心意,以后你……一定要小心。”
有期愕然:“子姑娘?”
她微微一笑:“我是焦冥,散后就变作花草,没有意识了……有期,能不能采下一株、带在身上,我要履行我的……诺言……我想一直陪着……你……”
“别再胡说了,你——”
怀中的人,倏忽间变作了一片虚空,什么都模不到。
眼下是散着幽幽光辉的紫色草,几只焦冥回环相绕,又融入这棵小草之中。生长在冰雪中的小草,看上去是那么羸弱又坚强。
真的只是焦冥而已啊,要散去的时候,一时一刻都不会多等。
一瞬间像把心掏空了一般,他却连该有什么表情都忘了,只无力地坐在那里,看着面前的这株不同寻常的小草。
“轰隆——”
山上忽然传来的坍塌声与地面的震动一同传来,他迅速收回神站起,仰看昆仑山巅。
昆仑山巅的增城,本是一个仙光萦绕的地方,此时看去时,那里轰然放出一波冰蓝色的灵力,有着将所有东西夷为平地的气势!
“不好,子姑娘在那里!”
他抬腿欲走,又停了下,回眸低头看了一眼。
紫色草和笙商剑……
他毫不犹豫地蹲,将这两物事收起,才继续往山上跑去。
……
再往山下,就是山脚的绿洲了吧?
轩明跌跌撞撞地走着,他已看得见山下的景观和远处的荒漠,视线的边缘,总有一股黑气弥散,突兀地从他眼前掠过——或者说,一直在他身周环绕!
他捂住胸口,终于寸步难行,靠在路边一棵树下,大口喘着气。
身体中的魔气乱窜得越来越频繁,每每魔气改变一下位置,就如同筋骨错位一般,而且越来越剧烈,冲击着他早已开始消散的意识……
他连催动心法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任这魔气宰割。
眼中所见,都好像染上了一层血色,头痛欲裂!
“妖魔,你跑不掉了!”
听到身后这么个声音,他心下暗知不好,扶着树干摇摇晃晃地抬腿前行,却最终摔到了另一棵树下,等他再仰起头来,自己周围居然围了十来个蜀山弟子!
剑光凌冽,个个向他。
“你们……”轩明抬起沉重不堪的手臂,想要捏出咒诀,根本连灵力都聚不出,只有那环绕身周的魔气张牙舞爪着,才勉强逼退了这些蜀山弟子。
一位蜀山弟子喝道:“妖魔还想跑?你今日就正法于此吧!”
他平静地阖上眼,并未回答一言一句。
他真的太累了,根本连一点仙术都用不出,而这魔气再如何厉害……他都不屑用。
但那剑刺来时,忽然凭空起了一道无色屏障,带起强势的仙气,将这数十人逼得连退了好几步!
旋即落下的白光散去后,那是一位华长袍之人。
一见此人,他瞳孔猛缩:“掌……掌门?”
太清回瞥了一眼,却在这瞬间递给他一个笑意:“莫怕。”
为首的一位蜀山弟子拭去嘴角的血迹:“增城掌门,难道你想庇护妖魔不成?”
“他是我增城的弟子,自然是由我来处置,”太清面不改色,“我早已将他视作己徒,你们要是再与他纠缠不清,我也不会顾及盟门情谊!”
增城掌门太清,哪里是他们这些蜀山弟子能抵得了的?
那弟子还不死心:“太清掌门,你已当众审视了这妖魔的罪行,要出尔反尔?”
“诸位要怎样看待我之行事,都悉听尊便。但你们若敢动……敢动我徒儿半分,即便是贵派长卿掌门在此,我也决不会让他死在你们剑下!”
太清喊出这句时,忽然咳嗽了两声。他再如何厉害,如今身体却也已经落下病根。
“掌门……”轩明听得痴了,喃喃道,“弟子不配由掌门这般维护,弟子也的确是妖——”
“你既然自称‘弟子’,就值得我去维护。”太清沉声道,似乎带着一丝宠溺,“你若不想死,我就不会让你死。”
真的值得吗……
那几个蜀山弟子面面相觑,也不知该不该出手。对手是增城派掌门,他们必然不敢轻举妄动。
“太清掌门,你这样维护一个杀人妖魔,是公然与我蜀山为敌!”为首的弟子骂道,“各位师弟,我们这就回蜀山禀明掌门,增城派与妖魔勾结,合该就戮,请掌门号召天下修仙门派讨伐增城!”
轩明惊得手一松,差些摔倒下去。
这数十名弟子各个骂骂咧咧,又碍于辈分,暂时不能与太清出手,纷纷御剑离去。
太清长叹一声,白在日光下泛着金光,反而愈将他衬得羸弱。
“弟子如今铸下大错,令师门蒙羞,还请掌门赐罪!”轩明深深跪伏下来,数次叩首。
太清转过身来,只是淡淡问道:“你何罪之有?”
“我……”他迟疑了片刻,只是无力道,“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缘起缘灭,自有天道。你身为我太清门下,即便犯错,也只能由我来罚,还不容外人指摘。”
轩明眼前一亮:“……掌门?”
太清虽没有笑容,却面色柔和:“你自小受我教导,你的品性我如何不知——即便身负魔气、生死一线,你都考虑着我与这增城,不愿让我为难,只是你终究太过看轻自己的性命。你知,你看轻自己性命的时候,有多少人看重你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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