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也要像那女子那般漫无目的地寻找重生之法?”梁上尘叹道,“她寻了百年,如今不知在何处,早已误入执念。溯沚姑娘为你塑焦冥,她应心无遗憾,她也不愿你为她如此。”
有期侧目:“梁前辈,我敬您将一切看得通透。但我只是一介凡人,一个痴人,前一刻还好好的,下一刻就……这种执念,放眼红尘中,又有几人能如您这般?”
梁上尘微微挤眉:“长生不老、起死回生,都是逆天而为,若是要遭受天谴,你也无怨无悔?”
有期轻声一笑:“无悔。”
他再不回头,决然走下九曲桥,融入这片荷塘墨画当中。
红尘滚滚,又有几人能看得通透?
即便是逆天而为,他也要逆抚天鳞一试!
“——祝公子,东海仙境的祖洲,传说有重生之法。”
有期猛的顿住脚步,难以置信地回眸去。
梁上尘轻声叹息,道:“据说两千年前,一位仙人为求重生之法前往祖洲,似乎有所成效。但那仙人因此减去三千年寿命,兴许如今已不在人世了。”
减寿……
有期下意识瞥了一眼珍珠佩,面色逐渐温和,作揖:“多谢梁前辈。”
“东海仙境比邻归墟,你多加小心。”
有期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旋即御剑而去。
梁上尘目送他的远去,只是抚栏长叹:“如此这般,也不知是对是错……”
……
他落地的地方,是明州,他的家乡。
此时已是向晚。暮色苍茫,晚霞连绵。向晚的夕阳并不在海面上,而是后面的群山中,逐渐沉落下去。城里的店铺,大多正在收摊。
他漫无目的地走到码头边,看了一眼巍峨的高船,又转身离开,慢慢向地势渐高的地方走去。
明州……真是个很美的地方。
在离祝府还有十丈之远时,他踌躇了。这一次去东海,是否应告知父母一声?他离家数月,也不知爹娘是否牵挂了……
若是让他们知晓他又跑去修仙,怕是会气的火冒三丈吧。
有期停下步子叹了口气,手摩挲着珍珠佩上每一条纹路,试图在那里寻找一些温暖。
“你还知道回来?!”
背后是一个年轻的男声,有期还来不及回头,背心就被不知谁使劲推了一下,弄得他差些摔倒。
等看清来者何人,他略有无辜地挠了挠头:“夏侯兄,一别数月,近来好?”
夏侯星汝丝毫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面色尤为凝重:“你去汴京‘赶考’的理由真冠冕堂皇,即便是去修仙,你好歹也该回来看一看双亲!这些日子,他们四处打听你的消息,祝家产业也差些就此一蹶不振……”
“我……对不起他们。”有期低下头去。
夏侯星汝直瞪着他的脸:“就连惠兰要去行医,她也知会了我一声。你这样一连几个月没有半点消息,太让他们担心了!”说着,他直接去拽住有期的手腕,“跟我去见祝伯父伯母,告诉他们你还好好的!”
他刚走出一步,袖便被有期甩下。有期还是站在原地,仰望数十级台阶后隐隐露出一头的祝家府邸。
夏侯星汝火气骤涨:“你还不回去看你爹娘?”
有期摇了摇头:“我还要出海一趟,现在并不方便回去。”
“出海?你又要去哪里放荡?”
有期皱眉,将珍珠佩握紧于手:“有一些非做不的事情……我要去祖洲仙岛。”
“祖洲?!”
夏侯星汝听罢,直接飞起一脚朝他踹来,若不是有期躲得快,重伤也不无能。
“那个只是传说中的仙岛,看你这语气,还不知道它在哪里!”夏侯星汝近乎是气急败坏,再次拉住有期的衣襟,“不管你说什么,今天你必须去给你爹娘报平安!”
有期没有饭客人,任由他拉扯着,走上大理石阶,一手扔到前面去。
祝府依旧恢宏,门庭明显寥落很多,连门槛上也积了薄薄的一层灰尘。
一向守卫森严的大门却大开着,直接看到门后的石壁。
“你自己看!因为你音信全无,伯父已推却了所有的商务,派人四处找你。”夏侯星汝气愤地推搡了他一下,“这道门永远开着,就等你回来,你如今还跟我说你要去那什么劳什子的仙岛?!”
“我……”有期被堵得哑口无言,语气淡然,“夏侯兄,我……去祖洲是要救人命,不是游玩。”
夏侯星汝仍不放开口风,负手道:“谁的命,难道比得过你的命于你爹娘?”
有期下意识将珍珠佩撩到身后,支支吾吾:“她……对我很重要。”
“对你很重要?”夏侯星汝狠狠剐了他一眼,“是上次那个女孩?重要到让你为了她宁舍弃自己的爹娘?重要到一连数月都不给家里捎个口信?重要到要去找那个不知道在哪里的祖洲,连家都不回?!”
“这件事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但祖洲我一定要去,在此之前我实在无颜面对爹娘……”
有期深深埋下头去,无力与他争辩,只是轻轻道:“不如你先为我传个口信,说我在修仙,让他们放心些,等我从祖洲回来,我再亲自来向他们赔罪。”
“你一定要去祖洲?”夏侯星汝还是怀疑着,“你还知不知道你是祝家的一脉单传,要是你出了事,你爹娘当如何自处?”
有期摇摇头:“我知道,但只有祖洲有解决之法,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还是拜托夏侯兄了。”
夏侯星汝吟思了片刻,过了好一会才问道:“……多久回来?”
有期转过身,面对着这偌大而又孤寂的祝府,怅然若失:“三个月……若之后我还未回来,便说我已经——”
“好,三个月,必须回来,不管碰到什么,就算是死了,你都必须回来!”
夏侯星汝深深喘息几口,一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千万不要辜负你爹娘,莫要让他们白人送黑人!”
有期怔怔地望着他严肃的神色,心里头却好像空了一块。
他不是个孝子,离家这么久,如今却还要……
“好,我一定回来。”他昂起头,“等我回来,我就学习经商之道,帮助爹打理家业。”
夏侯星汝长松了一口气:“需不需要我去配备船只?”
有期摇手:“那不必了,我已学会御剑之术,以御剑。”
“你都这么厉害了啊……”他无奈叹息,忽而想起了什么,“不论如何你都要当心些,据说十洲仙岛附近有能吞噬一切的黑洞,千万小心!”
如此一说,有期也觉心生凉意:“是传说中的归墟?”
夏侯星汝思考片刻,只是摇头:“我也不知。只是听闻千百年来屡有出海寻仙的船只不知所踪,都说被那黑洞卷走,我估计是沉了船。”
“这样……”
归墟,能吞噬一切的东海深渊,有传说说是荒魂之所,一去那个地方,就永远万劫不复。
那又如何?
有期逐渐捏手成拳,眉宇间紧锁。
“祝兄,你若不想见你爹娘,此地也不宜久留,我去香露楼为你饯行如何?”
他听闻此言,手又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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