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书信的玉凌烟,小心翼翼地将面前桌上的食盘移到一边,又用随身锦帕擦拭了桌面,才将那封书信细细展平,仔细研究起来。
整个大殿里,几双不同居心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一错不错,生怕一眨眼那封信就被掉了包似的。
玉凌烟垂首仔细看了半晌,终于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抬起头来,向皇帝微微点头:“正是先帝亲笔。”
虽然早已猜到这信是真的,但听到玉凌烟亲口鉴定,皇帝还是有些不自在,向玉延汐招招手,勉强挤出一抹笑意:“朕瞧瞧。”
玉延汐完全沉浸在月初晴可以和离甚至还是完璧之身的喜悦之中,乐颠颠地将信送到皇帝手中,幻想着等这件事过去了是不是可以请旨求娶月初晴为妃。
皇帝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做白日梦的儿子,将书信在手中象征性地看了一眼,这封婚约他自然是知道的,而且玉延汐先斩后奏让在场所有人都看了一个遍,他就算想要否认也是不可能的了。
“朕还以为这封信早就随将军夫人而去,没想到今日竟能再次见到。九王妃随身携带,莫非是想与九弟和离了?”
连称呼都变了,可见皇帝是有多生气了。
月初晴心里得意,哪里是想和离,她是十分百分的想啊。怎奈,肚子里的绞痛根本没有过去,她想要开口承认却是难于登天,想要做个手势做个动作,也是不可能的。
急啊,从未像现在这么急过!
罪魁祸首笑呵呵地凑过来,浓眉一挑,十分关切地问道:“爱妃怎么不说话了,爱妃不是嫌夫君不举吗?莫非,爱妃此时是想到了为夫的好,不舍得和离了?”
好?你一点都不好,你就是不举,不举君!
月初晴狠狠瞪着这个笑起来气死人不偿命的家伙,真想一个眼刀把他给削了。
“月初晴,你说话啊,你是不是想要跟九皇叔和离?”玉延汐也急了,眼看胜利在望,可不能毁于一旦啊,“你肚子痛说不了话?点头摇头总行了吧,快点点头啊,快。”
“大皇子,你这么希望皇叔被休吗?”玉珏一手按在月初晴胳膊上暗自使力,令她肚子里的痛痒感再次加重。另一手却及时制止了玉延汐的靠近,“即便和离,也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好像不需要大皇子插手吧。”
“就是,汐儿勿要调皮!”皇帝不轻不重哼了一句,迫使玉延汐退到一边。
没了玉延汐的帮扶,月初晴这边更是束手无策,莫说摇头点头了,她现在已经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而那可恶的玉珏仍旧在一旁言笑晏晏,关心切切:“爱妃也不要调皮了,为夫承认这几天忙于骁骑营之事,冷落了你,今晚,为夫好生疼爱你,如何?”
这种轻佻的话竟然是出自冷面战神玉珏之口,不由地惊得月初晴瞪大了眼睛,这,这个人定然是旁人易容改装的吧,肯定是明佩附身了!
那边酒杯一碰,响起两人呵呵笑声,明佩轻佻的目光在玉珏和月初晴身上来回瞄:“原来是王妃耍小性子啊,哈哈,王爷还是早些回府好好安慰安慰王妃吧。”
安慰二字故意咬重了些,笑得更加邪肆起来。
玉泽铭此时也放下了心来,现在他也看明白了,即便月初晴有先帝亲笔订立的婚书,但只要皇帝和玉珏不允,只凭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翻出多大的浪来?还不早晚得乖乖被束于靖王府中做那个徒有虚名的靖王妃啊。
“女人还敢闹脾气,要是我的女人,早就扔到床上好一顿收拾!”
借着酒劲,这家伙语言更是轻佻怠慢。
二人一唱一和,听得月初晴又急又气,小脸涨得通红。
玉珏关心爱妃,伸手模了模她脸颊,转而对皇帝道:“初晴身体不适,又不胜酒量,请皇兄准许臣弟提前离席,臣弟不胜感激。”
皇帝呵呵一笑,大手一挥,准了。废话,再不准的话,谁知道这小丫头再给整出点什么东西来。
玉珏抱起小龙女,示意宫婢搀扶起“醉酒”的月初晴离席。
不动还好,这一动月初晴的肚子更是奇痒难忍,又奇痛无比。但她生性倔强,只走了两步便硬撑着不肯再挪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皇帝面前的桌子。
皇帝老脸一沉,敢情这丫头还想着她的婚书呢。挥挥手,命宫人送过去,皇帝眼睁睁看着宫婢将婚书塞进她衣袖里,计划着晚些时日一定要偷出来才好。
“初晴……”
玉延汐望着那娇小的人影渐渐融入夜色中,再也看不到了身影,出神喃喃。
玉凌烟一直关注着月初晴痛苦的脸颊,若有所思。
宫门外,马车上,玉珏伸手在月初晴衣袖里找出那封大放异彩的婚书,仔细看了半晌郑重地塞进了自己衣袖里,待一切尘埃落定,才轻挥衣袖,解了月初晴身上的禁制。
禁制一解,月初晴立即张开双臂,母鸡护崽一般扑到玉珏身上,一边扑口中还不忘大骂:“玉珏你这个混蛋!用这种下三滥的伎俩折磨姑女乃女乃,看我怎么收拾你!还我的婚书,还我的小龙女!我要跟你和离,和离!你这个不举君!不举君!”
气急败坏的某人,挥舞着双手在身下这个冰神一般的人身上来回模索,寻找,衣袖里,居然没有,刚刚明明看到他将婚书放进衣袖的,怎么会不见了?
衣袖没有,那就胸前!
上衣没有,那就裤子!
月初晴双手麻利,腿上也不放松,生怕玉珏再使出什么不着调的损招来害她,两条腿横横地压在他身上,顺带着将他两条胳膊也一起并到腿下死死压住。
被压的某人,没想到眼前这个向来娇憨,虽算不上端庄但也算老实的女子,竟然突然爆发出如此强大而惊人的力量,一瞬间竟有些失神。
一失神,便着了道。
待反应过来想要反抗时,才发觉自己双手正被她柔软的腿压住,手一动,那处柔软便像火一般灼热,灼的他面红耳赤,心中惊颤。
角落里,火红绒球蹲坐一旁,亮晶晶小眼睛里满是疑惑,低头瞧了一眼**底下露出的一角信封,扭了扭,挪了挪,尾巴一摇,将它藏地密不透风。
马车内激战继续,马车外暮风扬鞭抽在骏马身上,目光闪烁,隐隐透着兴奋。
暮雨半扭着身子,侧耳贴在车帘上,吃吃笑着,嘴还未合上,便哎呦一声抱着脸颊迅速坐正。
贴车帘偷听的那边脸颊上一个红红印子分外明显,车帘一动再次安静下来。
“王爷下手真狠,疼死我了。”
“活该。”
“哥,我是你亲弟弟吗,一点也不关心我,心疼我,你看王爷,对王妃多好,一听说王妃被袭,连玄武令都不找了,生生跑了十里地回来……”
“依我看,你的嘴也该被封上!”
“……”
初秋的日光依旧灼人,照耀着午后的庭院,分外宁静。
月初晴紧闭房门,捶着枕头发泄怒气。
“混蛋玉珏,居然禁了老娘的足!不就是说你不举吗,至于这样关着我?”
自那日宫宴回来,一连三天,月初晴想要出府,皆被门口侍卫拦了回来,美其名曰是保护王妃安全,实则就是监禁,怕她和离不成,偷偷溜走。
将蹂躏地不成样子的枕头扔进床里,月初晴一跺脚:“明的不行就来暗的,玉珏,是你非逼我跟你玩阴的!”
铺开宣纸,月初晴提起狼毫,潇潇洒洒写下“告示”二字。偏头想了片刻,终于将告示内容以最简洁最明了又最引人发醒引人注意的形态泼墨而就,不一会儿功夫,就洋洋洒洒写了满满一整张纸。
她满意地嘿嘿一笑,再接再厉,又接连写了二十多张才算了事。
“来人,给本宫准备吃食!”
翠莲母女刚走,小丫头最是表现的时候,不一会儿就准备了三大碟子的糕点,当然少不了王妃最爱的猪尾巴。
月初晴随意吃了两口,赞道:“恩恩,好吃。去,在准备一份,等会义兄来了,也给义兄送点。”
小丫头得到赞赏,做起事来更是勤快,备了三叠糕点,并一盘猪尾巴,还用一个红色漆木食盒整整齐齐摆放好。
月初晴眼睛一亮:“去王爷院子门口接义兄,这个点儿他们肯定刚下完棋。”
鉴于二人约定,慕容香这些日子每天都会来靖王府,跟玉珏呆一会,就掉头来月初晴这里商量逃跑对策,对外则是宣城兄妹二人合力研究新式香料。
玉珏并不是没有注意到慕容香的反常,但是暗中派暮风盯了好几次也没发现有何异常,也便不再上心。
用月初晴的话说,这就叫利用敌人的疲惫心理,每次都是烟雾弹,等到真的炸弹来临,敌人早就不设防了。
“好妹妹,哥哥来啦。”
美滋滋啃猪尾巴的月初晴差点栽倒地上去,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难听,她又不是那个什么金莲。
慕容香自然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只沉浸在新式香料顺利推展的喜悦中。
“好妹妹,你研究的那个香水真是太好用了,你闻闻,你闻闻,为兄现在都不用那些熏香了,又呛又重,还是你这香水好用啊,啧啧,真是个好东西!”
月初晴嘴角一撇,当然好用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香水在现代时几乎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到了这奇货可居的古代当然更加抢手。
不过看到自己研发的香水这么受用又好卖,月初晴也是高兴不已,至少以后偷溜出府去还可以靠卖香水挣钱养活自己。
“好了,言归正传。”
二人每次谈话时身边都是不留人伺候的,小丫头早就识相地退出去了,只留了知晓内情的萧然一人。也正是因为有萧然在,慕容香二人才能在暮风过来探听消息时及时转变话题。
月初晴十分羡慕慕容香有这样一个武功厉害又能耐极大的侍卫在身边,一想到自己身边的那个摆设苍然又是叹气又是摇头,若是苍然也那么厉害,还用得着她费心费力搞什么告示什么和离的吗,早就由他带着分分钟飞出府了。
隐卫不可靠,月初晴也不再纠结,只暗地更加勤奋地修习娘亲留下来的凤舞九天,好在有以前的底子在,这几天她刚刚突破第五重,正在向第六重努力。
慕容香还在闻自己手腕上的香水,闻言,精神大振:“怎么,你又研究出了新的香水味了?这次是什么味道的?有没有那种特别清新淡雅的?上次你研究的那个玫瑰味的好闻是好闻,不过味道太浓重了,用起来有点像风尘女子,我不喜欢。哎,你说雪莲能不能用来做成香水,那个味道肯定特别好闻。”
月初晴一把推开他,用雪莲做香水,也就你这个把雪莲当成泡澡花的另类才想得出来,有那么多雪莲早用来治病救人了!浪费!
“雪莲没有,只有杜若和百合味的,要还是不要?”
“要,当然要了!”
月初晴挑挑眉:“想要?”
“嗯。”
“那好,本姑娘已经给你提供了这么多好处,也算是履行了我们之间的约定。我的诚意就放在这里,现在,也该让我看看你的诚意了吧。”
月初晴拿出两张叠放地整齐的信纸放到二人中间,不用问就知道,那纸上写着的正是杜若香水和百合香水的研制过程以及各自需要添加的辅助香料。
慕容香眼巴巴盯着桌上的纸,像是看到了两堆金元宝。研制过程不算难,有了之前的玫瑰香水作参考,他不是没有试过别的花种。只是,做出来的都不成个味道,问题自然就是出在这辅助香料上了。月初晴自然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这么安心地把研制过程全部交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