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亮一直忙到天黑,姚善宝终于完成了今天的农活,扛着厨具游魂一样飘走在田野之间,她累得直大口喘气。
旁边姚老爹拿过女儿肩上的锄头,有些愧疚地说:“善宝啊,爹无能,爹害你受苦了。”
哎,要说整个姚家,也就只有姚老爹对她好了吧?
姚善宝摇头,努力挤出一丝笑来:“爹,女儿不累。”又从爹肩上夺过锄头,自己扛着。
来到这里的时间不算长,可她也看得出来了,这便宜老爹早年伤了身体。
姚善宝不是这涟水村的人,确切来说,她不是真正的姚善宝。她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过来的,两个月前,她来到这里的时候,真正的姚善宝就已经死了。所以说,她这算是借尸还魂,赚了。
她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是个根正苗红的农家女,打小学习成绩就好,一直是村里的骄傲。后来考上了省里最好的医科大学,本硕连读了七年,原本想着好日子要来了,却在上班的第一天踏马的被车撞了,然后一命呜呼。
想到这里,姚善宝沉沉叹了口气,可惜了,可惜了啊……
旁边姚老爹从腰间解下一个麻袋,在女儿眼前晃了晃:“善宝啊,爹刚刚趁你娘没在意,在地上捡了几个小的,回去洗了你吃。”
姚善宝感激地望了姚老爹一眼,又看了看姚老爹的腿,她顺手将装着花生的麻袋接了过来,抗在肩上。
姚老爹闷着头叹气:“善宝啊,山上的几棵桃树是你娘的命根,每年这个时候摘下来的桃子,都是要拿去集市上卖的。你二姐也到了说嫁年纪,换了银子给你二姐存嫁妆。”
姚善宝吸了吸鼻子,有些委屈,她那便宜老娘不是人啊,她还没见过那么偏心的娘呢。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姚善宝的二姐姚莲宝站在门口,冷冷剜了妹妹一眼,又看向姚老爹:“阿爹,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我跟娘都饿死了。”说着朝屋里瞥了眼,声音低了低,“阿爹,我阿姐回来了。”
大姐姚君宝?她不是刚刚才嫁出去吗?听说是嫁给了县城里的一户人家,当城里人去了。
姚君宝出嫁的时候,姚善宝赶上了趟儿,还去县城里的姑爷家吃了顿饭。这才半个月的功夫,怎么就回来了?按理说,回门已经回过了啊。
姚莲宝撇了撇嘴,解了善宝的疑惑:“阿爹,听阿姐的意思,是在姐夫家过得不好。阿姐一回家就哭了,到现在还没停呢。”
姚老爹闷着头不吭声,好一会儿才说:“你们姐妹俩先煮饭,我去张屠户家赊点肉来。”
姚善宝眼见着二姐就要冲着老爹发火了,她立即抓着姚老爹的手说:“阿爹,你别去,还是我去吧。”她将锄头跟毛桃递给姚老爹,又将卷起来的裤管放下,跺了跺脚说,“二姐放心吧,我去就没事了。”
姚莲宝哼了声,转身就走,只留了句:“你要是愿意嫁给张家大傻子,你就去好了。”
姚老爹也拿二女儿没办法,只能向小女儿抱歉:“别怪你二姐啊,她也就是嘴快,没有坏心的。”
话说得实在有些客气了,姚善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张家是涟水村里唯一的一家屠户,张家二老今年都有五十多了,他们那所谓的傻儿子,不是亲生的,是老夫妻俩深山里捡回来的。
姚善宝听二姐说过几嘴,大傻子是两年前被张家夫妻捡回来的,捡他回来的那天刚好下大雪,大傻子被埋在了雪里,差点没给冻死。张家二老无子,好不易得了个便宜儿子养老,自然享尽办法救他。
结果,人是救活了,可这个便宜儿子的脑子,有问题。
张家二老也认了栽,算了,养着吧,傻子也是儿子啊,也能养老么不是。
张家离姚家不远,姚善宝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张家夫妻没在家,只“儿子”张大傻坐在门前玩弹珠。
张家老夫妻俩能吃苦得很,养了很多猪,三天两头宰了猪去镇里的集市上卖。他们没有儿女,老两口又不爱花钱,因此,两年前盖了新房。
他们盖这个房子,是准备给便宜傻儿子娶媳妇用的。姚善宝前些日子经常见同村里的赵媒婆往她老姚家跑,后来无意间才知道,原是张家老夫妻看中了二姐姚莲宝,想让莲宝给张大傻当媳妇。
姚善宝也知道,二姐不答应,但她娘有些动心。
姚善宝摇头,深深叹息,还不是为了张家的钱财嘛。
姚善宝到张家的时候,张大傻正一个人蹲在门前玩。
他的身形高大又英武,现在却像小孩子一样缩成一团,一双大手挤着弹珠弹来弹去。姚善宝觉得那场面十分滑稽,一个没忍住,就笑出声来。
大傻子人傻,耳朵却好使得很,立即回过头来,见是姚善宝,他又将头转了回去,只冷冷哼道:“你又到我家来买肉啊?”
姚善宝脸红了一下,低着头过去,蹲在大傻子身边:“对啊,我大姐回家了,我要买点肉回去。”一边说一边月兑了鞋子,从鞋底里掏出两枚铜钱来,在傻子眼前使劲晃,“你看,这次有两个哦,可以多买一点呢。”
张大傻嫌弃地用手掩住鼻子,两道眉毛拧成一团:“真是臭死了啊,姚善宝,你真不是个女人!”然后眼珠子一转,似是想到什么,重重哼道,“你又来骗我,我娘说了,这一个籽儿不值钱的。上次已经被你骗了,这次再卖给你了,我就是第二次上当,你当我傻子啊?”
好吧,她确实无耻地骗过他一次……不过,难道他不是傻子吗?
姚善宝腿又酸又麻,她动了子,叫了他的大名:“君深,我确实很急啊,那就算你赊我的,等我有钱了就还你,行不?”说着可怜兮兮地低下头,伸手抹了下眼睛,吸鼻子,“你看,我都答应我爹了,没有肉,回不去啊。”
张大傻见姚善宝好似哭了,他将弹珠往旁边一丢,过去拽姚善宝袖子:“你哭什么啊!哭什么啊!我又没说不卖给你。你在我家门前哭,我爹娘回来瞧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姚善宝见好就收,吸了下鼻子,脸上却是干干爽爽的,一点泪泽都没有。
“你骗我!”傻子怒了,立即站了起来,大长腿在地上一扫,扫了善宝一脸的灰,“好啊姚善宝,你竟然骗我!叫你二姐姚莲宝来,他才是我媳妇。我媳妇来了,我直接白送。”
嘿,傻子的智商也不低嘛,还知道要娶媳妇。
姚善宝道歉:“对不起啊,你不卖就算了,那我回家了。”然后心里默默数了三声。
张大傻见姚善宝竟然就要走了,立即拽住了她胳膊:“怎么回去了?肉还没买呢。”他人虽傻,可也喜欢漂亮的女孩子,见姚善宝长得一点不比她两个姐姐差,他嘴角噙着一丝坏笑,眼睛亮亮的,“我不要你二姐给我做媳妇了,我要你,你给我香一口,我就将肉送给你。”
姚善宝见这傻子要占便宜了,立即转头就走,傻子又拽住了她。
“不给香香也行啊,那你明天来陪我玩,我也将肉送你。”傻子觉得姚善宝最近两个月来比她二姐可爱多了,开始怜香惜玉,“没有肉回去,你娘要是打你了,你多可怜啊。算啦,我不欺负你了,你等着我,我回去给你拿肉。”
姚善宝抿了抿唇,站在风口里,只望着傻子的背影。
其实傻子如果不说话,是个很正常的人,他四肢修长,容貌英俊,每次笑都会挑起一边的嘴角来,有些坏坏的。姚善宝忽然想到了某个明星,她自动脑补了一下,傻子要是不傻,这是绝对要发达的节奏。
傻子拎着肉出来了,却见姚善宝站在一边乐呵呵地傻笑,他皱着眉说:“人家都说我傻,我看你才傻呢。你可真是傻乎乎的,你笨啊,你要是冷了可以跟我说啊,我带你进屋取暖。”
姚善宝看了眼肉,笑着直挥手:“谢谢你啊君深,不过,我要帮着家里干活,明天不能陪你玩。”
傻子哼唧了一声:“我就知道。”将肉递给了姚善宝,还不忘抱怨,“哼,利用我的时候就叫我君深,把我利用完了,还不是跟别人一样叫我傻子,别以为我不知道!”
姚善宝一张明艳的小脸上露出真诚的笑意来,踮了踮脚尖,一只手努力拍了拍张君深肩膀:“我向你保证,往后一定叫你君深,好吗?”
“随你的便啦!”傻子面上很勉强的同意了,可转身的时候,还是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干净又清澈,一带一丝杂质,简单直白得很。
姚善宝拎着肉,走了几步又回头,见张君深又蹲在地上玩弹珠了,她无奈地摇摇头。
姚善宝刚进了自家院子,就听二姐姚莲宝抱怨:“怎么赊个肉都能到现在,是不是存心想饿死我啊?”她今天心情十分不好,因为都已经嫁出去的大姐竟然回来了。
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姚君宝已经不是老姚家人了,现在回来,就是白吃白住的。说不定,娘一心疼了,又偷偷贴补了她点什么呢!娘要是贴补了,那贴的可都是她姚莲宝的东西啊。
反正不会是贴姚善宝的,因为娘说了,姚善宝以后嫁人,她姚何氏不会出一分钱的。
姚善宝没有搭理二姐,直接进了厨房,帮自己爹爹烧饭去了。
姚家其实很穷,一家四口人,就靠着几亩薄田过活。而且姚老爹如今身子不好,农活什么的,都帮不上忙。姚善宝刚刚穿过来那会儿,身子骨弱得很,根据她学医的经验,一度怀疑,这真正的姚家小女儿,是过劳死。
她有时候在想,姚何氏是不是后娘啊,恁的这般凶悍!
姚老爹见小女儿回来了,跛着脚站了起来:“大姐回来了,晚上煮了白米饭,你也好好吃一顿,别让着她们。”又望了眼她手上拎着的肉,姚老爹吞了口唾沫,“这得多少银子?张家夫妻是看在你二姐面子上吗?”
姚善宝摇头,然后蹲在灶边,烧着柴火:“爹你别管了,也去歇着吧。你身子不好,别累坏了自己,我来做晚饭。”
蹲在灶台边的时候,突然发现柴火堆里多了几本书。书的样子看起来很旧了,封面上的字也不太清晰,但姚善宝依然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医”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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