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前天知道马儿的事情之后,柳相生便有一种不祥预感,他一边着人通知了衙门里的人,一边也自行打马往涟水村的方向去。一路上马速很快,但还是迟了一步。
到了那陡峭的崖峰处时,只见到了姜荣一人,姚善宝连同马车都已经跌入山崖。后来连同衙门里的人在四周附近找了很久,也派人到山崖底下去找,直到昨天晚上柳府有人在山崖底下一个山洞里现有熄灭的柴火时他才放下心。
那处崖峰虽然陡峭,但崖谷却不是深渊,整个崖坡上也是花草树木。
他赶至那山洞的时候,现那灰烬还是微微有些热的,想着人必是才离开。他觉得姚善宝如果没有死,那一定会回涟水村去,所以,他便又打马往涟水村方向赶来。
这不,深夜往涟水村赶来,进了村子,大清早的,一路上就听到人们议论说什么姚家三闺女昨天又救了谁谁谁一命,他才彻底放了心。问了村里人姚家方向,便幽幽往姚家来。
打马走到姚善宝跟前,柳相生轻轻勒住马缰,这才停了下来。他凤眼微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瞧着姚善宝。上下左右仔细打量她,见她一双眼睛还是那么清澈明亮,刚刚走路的样子,看起来也不像是伤着哪儿的,他才放了心。
看着这张熟悉的脸,那双像是会说话似的眼睛,还有微微一抿唇,唇边便荡出的浅浅笑意,柳相生忽而心里涌过一股暖流,此时的他,真想一把就将眼前这个少女揽入怀中好好疼。
但几天相处,也知道这丫头的脾性,是个倔强不服输的。这一点跟那个人不一样,那个人,最是温柔了……
姚善宝见着柳相生什么话也不说,一直坐在马上,就那么呆呆望着自己,姚善宝便先开口问:“柳公子,你怎么来了涟水村?”
柳相生深深吐出一口浑浊的气来,这才下了马,一边牵着马缰一边向姚善宝伸了伸手,面上露出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来:“姚姑娘,你在我家时,我是精心照料。怎么,我来了你家,你便连一杯水都不给我喝?”
姚善宝耸了耸肩,嘴巴朝自家方向一努,说道:“柳公子,那跟我进来吧。不过我事先说好了,家里什么招待贵客的东西都没有,只有现烧的大白开。”边说边领着柳相生进自家门,见大姐姚君宝正蹲在一边剁草料喂鸡,她唤道,“姐,家里来客人了。”
姚君宝闻言转过身来,便见一个打扮十分奢华,言行举止间透着十足富贵之气的青年男子。姚君宝没见过什么世面,这辈子性格摆在那儿,不能如姚莲宝一样胆大有野心,更不会跟姚善宝一样遇着什么事都能泰然处之。
以前在娘家的时候,只知道每天下田干活,操持家务。后来嫁进城里萧家,也是成天呆在豪门大宅中,除了见丈夫便是丫鬟,根本不能见什么外男。所以,当她看见陌生男子柳相生时,是有些扭捏的。
“小妹,这位公子是谁啊?”姚君宝小步跑到姚善宝身边,一边拽她袖子,一边悄悄看了这柳相生几眼,然后凑唇到姚善宝跟前说,“小妹,这人瞧起来便是大户人家的,他来我们家做什么?”
一边跟姚善宝低语,一边还客气地朝柳相生笑了笑。
姚善宝道:“他是城西柳家长子,家里出了点事情,来找我给人看病的。”简单几句介绍完了,又转头看向柳相生,说道,“柳公子,那夜息花我已经采好,还是救人要紧,我们这便就去衙门吧。”
提及丫鬟秀莲,柳相生又微微蹙起眉心来,丫鬟秀莲离奇中毒,这其中必有蹊跷。那天在衙门公堂上,金姨说,惠芳并非病死,而三年前侍奉惠芳的丫鬟女敕芽也早不知去向。
当初惠芳死后,女敕芽是被家里人赎身了的,至于她的家人,也打探不到任何下落。派出去探消息的人回来只说,女敕芽家之前住的地方早已经换了户人家,听那户人家说,前主好似搬到外地去了。
惠芳是自己的妻子,而且两人在外人面前也十分恩爱,到底是谁敢对惠芳下手呢?金姨说,不久前她收到女敕芽暗中送给她的信,说明那女敕芽便就在附近。如果想知道当年惠芳的死因,找出女敕芽就以揭开谜底了。
父亲母亲的死,秀莲遭人落毒,女敕芽暗中送信,二叔的一些反常,还有,马厩里的马也无故中毒……有人想害姚姑娘……这些细微的线索串在一起,柳相生觉得十分累,生意场上都没有这么累过。
柳相生自打从京城回来之后,便没有停歇过,府上遇到的事情太多了。
“姚姑娘医者仁心,那我也不进屋打搅了,姑娘这便随我去吧。”柳相生伸手朝姚善宝做了个“请”的姿势,见姚善宝有些迟疑,一直盯着他栓在院子外面的马看,他便笑道,“姑娘放心,村子口有一辆马车,专门为姑娘准备的。”
姚善宝这才点头笑道:“看来柳公子是有备而来,这我便就放心了。公子先去,待我进屋去拿草药去。”
姚何氏突然从厨房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铜勺,脸上挂着笑容道:“善宝,家里来了贵客,咋个不请进屋子来坐坐呢?快,娘刚刚烧好饭,叫这位公子留下来一起吃。”想了想,觉得自家那稀粥白菜的,人家必是不稀得吃,便又道,“家里之前还剩些肉,我这就去煮了。”说着赶紧伸手拽了拽跟在她后面的二女儿姚莲宝,给姚莲宝使眼色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刚刚不是烧了水么,赶紧的,给这位公子倒水去。”
“娘,不必了。”姚善宝知道这便宜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扬声制止道,“柳公子家里有急事,不方便在这里多留,您也不必忙了,我们这就走。”
“咋个能现在就走呢?”姚何氏跺了跺脚,又望了望外面的天,道,“这样吧,善宝,这位公子既然千里迢迢来找你,你总该让人家屋里歇会儿喝口茶吧?哪有你这样待客的。”说着有些拘束,干笑一声,搓着手,望着柳相生,笑道,“公子,家里简陋些,您别客气。快,快些进来。”
姚何氏十分热情,柳相生面上倒也恭敬,很礼貌地鞠了一礼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抬眸,望了姚善宝一眼,凤眸一挑,微微含笑道,“姚姑娘,在下找了你一天一夜,一口饭没吃,一口水也没喝,不若让在下先进去喝口水再走吧。”
姚善宝其实很不情愿,她总觉得这柳相生怪怪的,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无奈柳相生说得这般怜,便勉强点头道:“那柳公子,屋里请吧。”
柳相生走进姚家堂屋,转头四处打量一方,见姚家湿气很重,四角处还留有水迹。他垂眸想了想,这水迹必是前两天大雨留下的,便道:“大娘,这屋子须得修一修,这样吧,改天我找几个匠工来,替大娘将屋顶换成砖瓦的。”
“哎呦,这怎么使得!”姚何氏头直摇,一双手也上下挥动,表示不敢承受道,“我们家住这样的屋子几十年了,也没出啥事,这草房草垛的,塌了也砸不死人,不必劳公子神了。”
同时也在想,善宝怎的进一趟城,就结识上这样一位富贵俊美的公子呢?瞧这公子的意思,好似是对善宝有些意思。若论长相,这公子跟那卓家老三差不多的,若论财富,那将卓三公子甩了几条街。
一边姚莲宝端了茶水来,姚何氏看了她一眼,使眼色道:“莲宝,去,你去给这位公子端去。”
原本在涟水村,姚莲宝觉得卓青文便是世间最好的男子了,如今瞧见了柳相生,她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姚莲宝心里嫉妒得很,她很是想不通,为什么姚善宝什么都有,而自己什么都没有!
姚莲宝端着茶水,一边低着头,一边偷偷瞄眼去看柳相生,见柳相生的目光向她转来,她赶忙又低头道:“公子,请用茶。”
柳相生微微含笑,伸手接过,看也没看,便一口喝了。
喝完他将杯子放在一边桌案上,起身道:“姚姑娘,我们这便走吧。”
姚莲宝刚刚刻意隐藏住了她平时的凶悍泼辣,刻意表现成一副娇羞小女儿模样,那柳相生也不过对自己微笑颔首。姚善宝又做了什么了?为什么能得到这位贵人如此待遇。
刚刚她在屋里也听到了外面的说话,难道就因为她懂医术吗?恶!
姚莲宝一双粉拳捏得紧紧的,面上虽然依旧保持着姣好的笑容,但心里,已经是极度扭曲了!她誓,她自己不好过,也一定不会让姚善宝好过!
姚何氏倒是还有些挽留的意思,不过,人家家里出了事情,她也不好留着人家吃饭,只能道:“善宝,你好好去帮人家治病去,知道吗?”见姚善宝朝她淡淡点了头,她抿嘴笑望着柳相生,“公子,也望您好好照看善宝。”
柳相生义不容辞道:“大娘放心,在下必会竭尽所能照看好令爱。”
姚善宝想着要带大傻子一起进城去,还得带着自己那几本医书,便对柳相生道:“公子,您请先去村口子等我吧,我还有些事情。”说完往外跑了,先是将藏好的医书拿出来,用布裹着背在肩上,然后打算去张家,却在自家院子门口遇到了柳媚。
柳媚见到姚善宝,立即笑着迎上了,将竹篮子里的一只野鸡递给她道:“善宝妹妹,你昨儿个救活了我婆婆,她感激得很呢。你瞧,今儿一早就特意叫我送了一只野鸡来给你。”
姚善宝看着那只月复部中了一箭的山鸡,看得出来,那是昨儿个赵阿牛跟她炫耀的那只。这是赵家打算拿去镇上卖的,她哪能好意思要,便只笑着道:“嫂子,我家也有,便不要了。你拿回去吧,就算不拿去卖,也以炖了给虎子补补身子。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这只鸡的价值对他来说比对我的价值大啊。”
柳媚有些为难起来,轻轻蹙起秀眉道:“善宝妹妹心地好,有心省给虎子吃。只是,这是婆婆特地要我拿来给妹妹的,再拿了回去,怕是虎子也吃不着。”
那花婶子的彪悍她姚善宝是见识过的,那个人从不肯吃半点亏,虎子又不是她亲孙子,她自然舍不得。
姚善宝点头道:“既然嫂子这般说了,那我就收下,改明做红烧野鸡的时候,嫂子要带了虎子过来吃。”
柳媚已经很久没有吃到肉了,笑得眉眼弯弯道:“善宝妹妹就是心善,那好,我也就不客气了。”没有将篮子递给姚善宝,而是自己提着往姚家院子里走,边走边道,“瞧着妹妹的样子似是有要紧的事情,妹妹去吧,不要耽误了大事。”
她走路没有注意脚下的路,一不小心,就已经撞到了迎面而来的柳相生身上。
柳相生听姚善宝说有事,他便也就没有先去村口等着,而是呆在姚家堂屋里又跟姚家人闲聊了一会儿。听着外面有个女子说话的声音很是熟悉,他便循声走了出来,却没想到,撞到了……
“柳媚?”柳相生有些惊讶,心下一急,一把抓住柳媚手腕道,“你怎生会在这里?竟还是这般扮相!”他一双凤眸微微垂着,看着柳媚的村妇扮相,心中大为不解。
柳媚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见到柳相生,惊得装着野鸡的篮子掉在了地上,却有些不敢看柳相生的眼睛。
她眼神飘来飘去,躲闪道:“公子,您认错人了,我不是。”说完牙一咬,试图要挣月兑柳相生的手,却被柳相生抓得更紧些。
“柳媚!你打小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闷在心里不说,回头觉得什么人都对不起你!”柳相生很生气,额头青筋暴露,他微微顿了一会儿,方又道,“柳媚,你知道,父亲母亲他们都死了!”
“你说什么?”柳媚这才将目光落在柳相生身上,一脸惊愕,忽而眨了下眼睛,哼笑一声道,“都说了公子您认错人了,小女子打小就是个没有父母的人,又哪来的父亲母亲?你走吧,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柳相生倒是一愣,一双凤眸里攒着怒火,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柳媚嘴里说出来的,他渐渐松了捏住她手腕的手道:“柳媚,我在京城的那些日子,到底生了什么?你以前虽然性格孤僻、有时候行为偏激了点,从来没有不认过父亲的!现在倒还跟我装失忆了?现在倒是想撇清跟柳家关系了?你假装不认识我,呵,你自己想一想,我打小待你如何?”
他是真生气了,他不知道自己不在的日子里,到底生了何事,导致柳媚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柳媚眼泪渐渐流了下来,眸光里有着恨意,垂立在身侧的一双拳头渐渐攥起,目光轻轻落在柳相生身上,哼笑道:“是,你们柳府打小便待我好,吃穿用度什么都不短我的。在外人眼里,我便就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富家千金,多少人羡慕啊。又有谁知道我心里的苦?你们柳家为了生意,将我嫁给了一个不爱我、而我也不爱的男人,我到底过得好不好你们有谁关心过?”
“跟信诚有关?”柳相生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又朝她走近一步,面上含怒道,“你是说信诚待你不好?这不能!我认识信诚多年,知道他是何品性,既是求娶你为妻,必然会一心一意待你。我问你,柳媚,你为何会在这里?虎子呢?”
听了柳相生这般自以为是的话,柳媚脸上划过一丝绝望,那股怒气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绝望,她将目光从柳相生面上移开,淡然哼笑一声道:“在你眼里,永远都觉得你那所谓的兄弟朋友好,既然你不相信我,何故又装模作样关心我?虎子如何,又关你何事?”
柳相生薄唇抿得紧紧的,良久方喟叹一声道:“柳媚,我现在告诉你,当初将你嫁入叶家,并非你所谓的什么因为生意。你误会了父亲,嫁你去叶家,这是我的意思……”
话音刚落,柳媚便一巴掌甩到他脸上,后面的话,他自然停住了。
柳媚哭得无声,却已是泪流满面,她颤抖着双肩,不住哽咽道:“柳相生,我打小是何心思你不是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为了摆月兑我,竟然以那样左右我的人生!你不自私么?”
姚善宝一直站在院子门口,原只是细细听着,觉得这是柳家家事,原不打算插手的。见柳媚当着外人打了柳相生,她觉得许是事情有些大了,便走来道:“柳公子,不管以前生了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误会,便都不要在这里纠缠了。这里来来往往路过的村民很多,嫂子现在又已是有夫之妇,有什么事,你们回去说吧。”
那站在堂屋门边的姚何氏母女也从震惊中回神来,姚何氏赶紧跑了过来,附和道:“是啊柳公子,许是有啥误会,回家好好说说。”又转头看向柳媚,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道,“阿牛媳妇,你也冷静点,凡事都好商量。”
“阿牛媳妇?”柳相生幽幽开口,原本舒展开来的眉心又渐渐蹙起,问道,“你在这涟水村又嫁了人了?”问完抬眸看了看,见外面已经有三三两两路过的村民转头来看他们,柳相生道,“柳媚,你跟我回柳家!”
柳相生话刚说完,伸手便抓起柳媚手腕,强行将她往外拖。
柳媚挣扎道:“柳相生,现在涟水村便是我的家,再不回什么柳家!”说着见柳相生根本不肯松手,她眼珠子一转,竟然朝院子外面高声喊了起来,“来人啊,快来人啊!有谁好心以给我将阿牛叫来?城里来的人欺负人,他抢了我去!”喊了一会儿又道,“柳相生,你快些放手!”
柳相生怒不遏,眸子里装着满满怒火,原本尚算清亮的眸子,此时已经一片赤红。他见这柳媚似是了风般,竟然还想生事,便也不打算再与她周旋,只微微一弯腰,便将她抗在了肩上。
柳媚倒也不喊了,只是还在不停挣扎,柳相生则转头对姚善宝道:“姚姑娘,在下在村子口等你。”
姚善宝说:“柳公子,柳媚嫂子现在是阿牛哥妻室,你这样做,是不是不好?”
柳相生满不在乎的样子,只道:“她是叶信诚的妻子,不是什么阿牛阿豹的妻子。这事乃是我柳府家事,姑娘便不要管了。姑娘,救人要紧,还望姑娘快快与我在村口汇合。”
他话说完,也不再等姚善宝多言,便直接穿过早已惊讶不行的看热闹村民,将柳媚放在马上,他也一个跨步骑上马,马鞭一挥,扬长而去。
外面村民已是议论开了,有几个跟赵阿牛关系好的年轻男子都很愤怒,其中一个愤愤不平道:“哼,这赵柳氏果然是个水性杨花的女子,真真是丢了我们涟水村人的脸!”
另外一个说:“谁说不是呢?也是阿牛他傻,瞧中人家美色,不顾家人反对,说什么也要娶了她。这越是美貌的女人便越是毒蝎心肠,真真是要不得的。别看你我妻室貌不扬,安守本分,听你我的话,日子过得倒也不错。”说着望了姚善宝一眼,遥遥唤道,“姚家三妹,那位公子是何人?怎会在你家做客?”
姚善宝白了他一眼,兀自推开众人,抱着一摞子医书往张家方向跑去。
张家,一家三口正坐在院子里,围着一张方形木桌在吃早饭。
张大娘疼爱的抚了抚儿子脑袋,然后给他夹了一大筷子猪肉炒酸菜,道:“君深,多吃些,我咋瞧你这些日子都瘦了呢?”
张君深的碗比张家老两口的碗大,他“哗啦啦”吸了好大一口稠稠的白粥,咽下去方道:“爹、娘,你们也吃。”说着也伸筷子去给两位老人夹菜,一人一筷子,分配得好好的。
张大娘看这傻儿子这么孝顺,心里开心得很,面上也笑开了花,看着他大碗旁边放着的一个鸡蛋,问道:“君深,娘记得你以前是最爱吃鸡蛋的,怎么今天却不吃了?”
张君深眨了下眼睛,放下碗筷,将那只鸡蛋轻轻攥在手里,他眸光纯澈干净,不含一丝杂质,忽而抿唇笑道:“我不吃,省给善宝吃。”
就在此时,姚善宝大步跑了过来,笑道:“大伯大娘,你们在吃早饭啊?”
“善宝丫头来了,刚刚我们家君深还提到你的呢。”张大娘见着姚善宝,嘴都笑得合不拢,热情招待,道,“瞧你这丫头必是没吃呢,我去厨房给你那副碗筷,你且等着。”
“大娘不用了!”姚善宝确实肚子饿,但想想还有人在村口等着她,便挥了挥手道,“大娘,我要带着君深一起进城去,再让方大夫给他瞧瞧。”
张大娘道:“善宝,是不是君深的毒有解药了?”
姚善宝耷拉下脑袋,有些灰心地摇摇头:“目前还没有,这‘如意郎君’的毒,我现在是一点头绪没有。不过大娘放心,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来的!”
“那真是辛苦善宝丫头了。”张大伯平时寡言少语,此时开口谢道,“善宝待我们家君深这般好,我们老张家要怎么报答你才好呢。”
姚善宝笑了笑,转头见大傻子一直盯着她瞧,她伸手拽了拽他的袖子,问道:“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自打我进来,你就一直看着我。”
大傻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赶紧将目光移开,望向别处,只不过,还是时不时挑眉望姚善宝。他眉毛很黑,形状也很漂亮,垂着眼睛偷看姚善宝的时候,眉毛跟会动的毛毛虫一般,一抬一抬的。
“善宝又变漂亮了。”大傻子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说完他自己又低下头,不敢看姚善宝的眼睛。
姚善宝脸上露出个大大的笑容脸,看着大傻子这副含羞带怯的样子,她真想伸手去拍拍他的脑袋。不过,当着张家长辈的面,还是算了吧……
张大娘望着这一双小儿女的表情,心里歪了,伸手就打了自家老头子一下,嘟嘴道:“你这老头,真不会说话,善宝丫头是自己人,咋个谢不谢的?往后别再说这些客气话!”然后伸手快速拿了俩自家蒸的馒头给姚善宝,笑着道,“善宝,既然赶时间,便快些带着君深去吧。这馒头,你路上拿着吃。”
姚善宝毫不客气地接过,拿着便狠狠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点头道:“嗯,大娘自家蒸的馒头就是香,好吃得很。”咽下去,又道,“大娘,我们便走了。”
“去吧。”张大娘开心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姚善宝一边抱着书跟草药,一边嘴里啃着馒头,又带着大傻子,一路飞奔到村子口。
村口停着一架马车,柳相生骑在高头大马上,他的胸前,拥着的是柳媚。村口附近围观了好些村民,这柳相生竟然都熟视无睹,一点没觉得有什么尴尬,脸上还含着怒气。
柳媚倒也安分了,只微微垂着脑袋,像只小鸟一样坐在他胸前。
大傻子一边给姚善宝剥鸡蛋,一边还颠颠跟在她**后面跑着,见到这两人,问姚善宝:“他们怎么了?”
姚善宝只拉着大傻子上了马车,进了马车才对他说:“这柳媚嫂子似是柳家人,他们间也不知道生了何事,总之这柳公子来带她回去的吧。”想了想,觉得哪里不对,撩开轿帘问,“虎子呢?”
柳相生打马转了个弯,看了姚善宝一眼,随手点了几个家丁道:“你们去看看,务必将叶家小公子带回来。”
“是。”家丁遵命,然后跑走了。
姚善宝放下轿帘,大傻子便将剥好的鸡蛋递送到了她的嘴边:“善宝,你吃。”
姚善宝眯眼一笑,一口便含住了鸡蛋,轻轻咀嚼起来。
大傻子见善宝吃了他亲手剥的鸡蛋了,开心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只转动着一双眼珠子,不知在想何心思。
马车渐渐动了起来,她见善宝拿了书出来看,还有一张白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些字。那字写得真够丑的呦,歪歪扭扭的,而且,字的结构都被她破坏了,总之比她人丑多了。
姚善宝一边看医书,一边还在根据自己以前学的来猜测字的意思,嘴里不停嘟囔着些什么。
虽然她声音很轻,但大傻子却听到了,他轻轻蹙起眉来,伸头朝姚善宝纸上的笔记望了望,便月兑口而出,替她解了难。
姚善宝惊得将书“啪”的一合,转头见是大傻子,她疑惑道:“你也识字?”
大傻子眨了下眼睛,想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就是见你写的那字,我知道它是什么。”
姚善宝心想,这大傻子是张家夫妇深山里捡回来的,捡他回来的时候,大傻子已经又傻又失忆了……许是他之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所以,他以前读过书,现在虽然记忆没有了还能识字?
从医学角度来看,一般没了记忆便就是智商回到之前的某个阶段,看大傻子这样子,智商该是回到七八岁左右的时候。难道,他那个时候便就书念得很好了?姚善宝一边想着心思,一边眼睛直往大傻子身上瞟。
最后,嘴角露出阴森森笑意来,伸手一把揽过大傻子肩膀,眯眼笑道:“君深乖,姐姐这边有好些字不认识呢,快来帮帮忙。”
大傻子觉得姚善宝这个样子真的很像被鬼神附体了,吓得掉头就要往外逃,却被姚善宝一把给抓了回来。
姚善宝将大傻子抓着按坐在她身边,两人身子挨得很近,姚善宝一个字一个字地指着,大傻子毫不费力,一一解答。
马车行至衙门口的时候,姚善宝已经将昨晚记下来的所有字都弄清楚了,不但如此,她还把大傻子告诉他的意思带到了医书里面,然后豁然开朗。对于医书上草药那篇的理解,也更深了一层。
外面阳光大好,姚善宝觉得十分充实,啊,又是美好的一天。
许绍清老早便候在衙门口等着了,见马车来了,他笑嘻嘻上前便揭开轿帘,见到了活的姚善宝,他叫道:“哇,姚小妹,你果然还跟之前一样健康美丽。”
“姚小妹”不但依旧健康美丽,身子还一如既往地灵活,她瞥了许绍清一眼,将医书像宝贝一样藏好,草药拿在手上,然后轻松一跳,便下了马车。
许绍清见姚小妹不搭理他,便又跳着跟了过去,一边跳一边唤:“姚小妹,告诉你一个消息。就是姜荣啦,哈哈哈,他不是没有保护好你嘛,哈哈哈哈哈,前天一个人回来的时候,被卓大哥骂了一顿呢!哈哈哈哈哈!”
姚善宝猛地立即停下脚步,跟在身后的许绍清就差点撞上她,姚善宝狠狠瞪了他一眼:“许公子,你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许绍清眼抛桃花,身子站得正正的,摆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样子来:“自然是才比子健貌似潘安那样的人喽,还有哇,我品德好人缘儿好啥啥都好!你不知道啊姚小妹,我以前在我们家乡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女孩子追在我**后面哭着喊着要嫁给我呢。那个时候我才多大啊,才十四五啊,哎呦呦,我真是俊得一枝花。”
姚善宝“呵呵”干笑两声道:“许公子真敢往自己脸上贴金!为啥我瞧你除了骗吃骗喝便是满嘴跑火车呢?你查案查案不行,武功武功又不好,成天就知道坑门拐骗油嘴滑舌!”
骂完心里爽得多了,姚善宝脚下一抹油,滴溜一下就跑走办正事去了。
许绍清被骂得有些蔫,自尊心也受了打击,他伸手挠头,抓住大傻子便问:“我真的有那么糟糕嘛?”
大傻子伸手一推,就将他挥开了,只嘀咕道:“我听善宝的。”然后也追着姚善宝跑了。
这是许公子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女孩子说骂,他又想到了以前,以前还在家的时候,府上成天围着他夸他表扬他赞美他的女孩少妇跟大妈多了,弄得他还真觉得自己天上仅有地下绝无一般。
果然吧,只有出来了才知道,原来很多人的话,是听不得的。
姚善宝刚进屋子,卓云见了,立即迎过来道:“三妹,你没事吧?”他脸上有些愧疚道,“也怪我顾虑不周,这才害得三妹差点失了性命。”
旁边姜荣见了姚善宝,依旧面无表情,只是转身就走了。
姚善宝无所谓一笑,道:“卓二哥,我好得很,没事的。这次多亏了君深,不然我此时还真不能站在这里呢。”
卓云这才转头看向张君深,细细打量他,见他长得人高马大、一表人才的,含笑朝他点了点头道:“是啊,张兄弟重情重义,这次三妹能够月兑险,还真多亏了他了。”说完垂眸想了想,道,“上次张兄弟能追着马车跑几十里山路,这次又能救三妹于危难之中,想来身手不错。刚好金叔这两天请假,我们衙门里缺人,张兄弟不如来衙门帮忙吧?”
闻言,张君深背脊一僵,迫切点头道:“以!”又转头望向姚善宝,眼里亮晶晶的,他想放声大笑,又顾及着形象,因此只嘴角抿出一丝笑意来,“善宝,我……我以帮忙的。”
姚善宝倒是有些担心,只道:“二哥您不知道,君深他身上中了一种剧毒,我怕他随时毒。这样吧,待我先给秀莲熬药,呆会儿等找了方大夫来给君深把把脉看看情况再说。二哥,你觉得呢?”
“也好。”卓云见姚善宝处处为这张君深考虑,他只能抿唇含笑道,“那么,还请三妹辛苦一些,替那秀莲熬药了。”
姚善宝摇摇头道:“我是大夫,救命乃是我的职责,没啥辛苦不辛苦的。”又问,“秀莲情况还好吗?”
卓云伸手请姚善宝进屋一看,两人一起进了屋子,那丫鬟秀莲还静静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很安静的样子。
姚善宝看着秀莲的脸色,心里暗自觉得不妙,大步跨到床前,执起秀莲的手便给她把脉,呵,哪还有什么脉搏……
深深吸一口气,姚善宝轻轻放下秀莲的手,转头看向卓云,静静道:“她已经死了……”
“什么?”卓云闻言大愣,随即也伸手去秀莲鼻子下探她的鼻息,确实已经没有呼吸了,他转头怒吼一声道,“姜荣!”
姜荣穿着捕快服,立即走了进来,低头道:“卓大哥。”
卓云气得甩手便挥碎了一个茶杯,强压着怒气道:“秀莲死了!”
姜荣傻愣愣的,有些慌乱,回道:“我夜里一直守在门外,如果有人闯入房中,我不能不知道。”
姚善宝静静看着秀莲,看她除了没有呼吸外,倒是没有其它症状。
房间里的窗户都是反锁着的,门外就守着姜荣,整个房间都处于封闭状态,不能有人闯进来过。
莫非这秀莲是因为长久未有解药,所以毙命?也不能,她在姚家留给的医书“草药篇”上看到过,夜息花花粉,少食能使人产生轻度幻想,那天看秀莲的样子,不像是多食的。
况且,她临走之前给秀莲扎了针,五天之内都该不会有事的。这样看来,根本不能是因夜息花而死。
那便是别的?
姚善宝也说不清楚,她只是大夫,又不是捕快,便只起身道:“卓二哥,既如此,谴责谁也没有用,还是赶紧通知柳家人跟这秀莲的家人吧。”
卓云点头,正准备亲自去柳家说明情况,外面许绍清莽莽撞撞跑了进来道:“不好了,卓大哥,刚刚柳家家丁来报案,说柳府又死了几个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