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昼蟒袍着身,他身姿挺拔如松、气质沉稳如山,只稍稍瞥了眼大厅中的几人,便就负手稳步往大厅中央走去。
后面跟着的萧衍坐在轮椅上,姚善宝则推着轮椅,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见楚王萧昼来了,镇国公夫人赶紧起了身子,她由丫鬟扶着,举步朝着萧昼走来,面上含笑。却在看清姚善宝容貌时微微一愣,随即转过头去,狠狠瞪了秦二爷跟云杉一眼。
秦二爷并秦夫人、云姨娘一众人等给楚王请了礼后,三人这才抬头,却是在抬头见到姚善宝时,都微微愣住了。
十五年前,云杉不得秦家所容,就在她怀孕七个月的时候,被秦二夫人暗中着人迫害,她不得已,才从京城逃走的。秦二爷待她是真心好,这个她心里是清楚明白的,否则这么些年来,她也不会心甘情愿为妾。
要说本来她也被秦二爷保护得好,虽然是在外面置的宅子,但是秦二爷一个月当中,倒是有大半日子是跟她在一起的。她怀孕期间,丫鬟婆子一应周全,原也是个享福的。
奈何,也不知这张氏如何就钻了空子,趁着二爷没在家,竟然暗中着人下黑手,竟想害了她月复中胎儿。秦二爷无子,这张氏不得二爷宠爱,嫁入秦家十多年了,也只生了个姐儿。所以,她是怕云杉月复中胎儿是个哥儿,怕云杉生了男孩之后自己丈夫越发不爱自己了,这才听了身边伺候着的婆子的话,又在姑子汉王妃的帮助下,下了手。
云氏命大,不但得贵人相助,逃到祁州的安平县后,还遇到了当年的女乃娘金牡丹。金牡丹因受恩于云氏,所以在听了所有之后,同情她,便就帮了她,偷龙转凤,云氏因得一个儿子,这才有幸回得秦家。
好在那个便宜儿子也颇为争气,年纪轻轻的,就颇有学识,一早就中了秀才,今年参加会试,还得了名次。正在云氏过得顺风顺水的时候,秦二夫人那边得了个惊天动地的消息,原来当初这云氏生的并非儿子。
这个消息是汉王妃告诉张氏的,所以汉王府的人在城外遇到的那拨人便就是镇国公府的人。
张氏自然是想将姚善宝亲自带回秦府,然后再当着镇国公跟惠安公主的面说出当年事实,好打得个云氏措手不及。奈何云氏却也得知了此消息,且将事情经过都跟秦二爷和盘托出了,而城外的另一拨人马便是秦二爷的人。
不论是张氏的人,或者是秦二爷的人,萧昼都不相信。
他只相信自己,所以,待得知镇国公府竟然胆敢对姚善宝有所企图时,自然亲自出马了。也就是出现了京城外,姚善宝并一众汉王府的人突遇三拨山贼突袭的事情。
见了镇国公府诸人,萧昼立即敛去眼中精锐之光,随即换上一副轻浮的笑容来,几步迎着镇国公夫人走过去,说道:“这么晚了,姑女乃女乃还亲自来王府看望侄孙儿,孙儿真是有幸。”
依着如今楚王的身份,其实倒是不必对一个已经失势的老公主如此客气的。不过,萧昼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再说了,无论如何,如今善宝是去定了秦家了,而他打的主意便是,想要再次娶她为妻。
当初在涟水村的时候,两人成亲太过草率,没有八抬大轿,没有十里红妆,他觉得善宝就这样嫁于他,着实委屈了。这倒正是个机会,想来以他的身份娶一个镇国公府的庶女,镇国公跟惠安公主都不会不答应的。
镇国公夫人见楚王殿下竟如此客气,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因此脸上笑容也越发灿烂。
既然楚王殿下唤她姑女乃女乃,她便也就不必客气了,慈爱地说:“阿昼,姑女乃女乃这次来你王府,其实是来接人的。”一边说着,一边目光狠狠瞪向秦二爷,厉声道,“孽障东西,还是你自己说!”
刚刚秦二爷见到姚善宝第一眼的时候,其实已经什么都不必说了,他认定了,眼前这个小姑娘肯定是他跟杉儿的亲生女儿。他跟杉儿初次相见的那一年,杉儿也就这般大的年纪,穿着鹅黄色的小短袄,眼睛又黑又亮,笑起来嘴角边有个浅浅梨涡,可爱极了。
自打那初次见面之后,他便倾心于杉儿,两人算是一见倾情,正是浓情脉脉之时,又是年轻儿女,干柴烈火的,也就出了事。生米煮成熟饭之后,秦二爷便打道回府,打算回去拾掇拾掇,好抬八抬大轿将杉儿娶回去。
可谁知,回去的时候他才知道,家里人已经给他定了张阁老家的孙女儿。
秦家跟张家都是京城里贵族圈里的人物,所以,只要谁家有个什么寿宴啊赏花宴啊,基本上到了待嫁年岁的男孩女孩都会被家里携带着出去见见世面。秦二爷也记不得是在哪家的哪个宴会上见过张氏的了,后来听张氏说起过他才隐约记得起来,原来他当初救过落水的张氏一命。
难道只因为他救过她一命,所以他就必须要娶她为妻吗?秦二爷不能接受,再加之那段时日,秦二爷一心只扑在杉儿身上,就更是没将张氏放在眼里。家里人叫他娶媳妇,他不肯,还闹过绝食,差点没给饿死。
好在惠安公主心疼这个小儿子,可怜见的,不娶就不娶吧。反正是家里的幺儿,将来又不需要继承爵位,不娶名门贵族之女,倒是也无妨的,老太太便就问小儿子想要娶谁,待得秦二爷将自己跟云杉间的事情都告知自己母亲的时候,老太太就着人去查了那云杉。
不查倒是还好,这一查,老太太发怒了!
幺儿不娶名门之女也罢,哪怕娶个家世不怎么好的也行,就算是个寒门姑娘,只要幺儿喜欢,老太太也就认了。可谁知道,幺儿喜欢上的,竟然是曾经为了今圣而忤逆过先帝的、后来被满门抄斩的罪臣之女。
二十三年之前,今圣尚未登基,只为秦王。秦王为二皇子,当初太子为大皇子,如今的汉王为三皇子,三位皇子皆为先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所生。当年,随着秦王军功越来越大,朝廷暗暗已经分成两派,一派继续支持储君,一派渐渐倾向于军功赫赫的秦王殿下,而当时云杉的父亲,便就是秦王手下的一名小将,当初也是为了替秦王不平,而获罪于先帝,最后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当初的镇国公府,可谓是一心一意帮着太子殿下的,而镇国公府的儿子,怎能娶一个罪臣之女为妻?老太太定然不会同意,而且按着老太太当时的脾性,恨不得将那罪臣之女亲自给弄死才解恨。
将幺儿扣在府上,老太太亲自派人去了南方找这罪臣之女,可云杉若是个蠢笨的,秦二爷自然不会看中她。她在南方等了秦二爷数日,见一直不得秦二爷回信,便就知道事情不妙,偷偷隐了身份跑了。
云杉是罪臣之女,一个人的日子原本就不好受,后来竟然还发现自己已经怀了秦二爷的种,万般不得已之下,云杉才嫁给了当时扬州城内的一位商人,也就是柳老爷。
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柳相生……
到如今,这个失散多年了女儿算是找得回来了,可是儿子,还是孤零零一个人。其实云杉心里清楚明白,当初秦家之所以能够接受她,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生得儿子的缘故,而是今圣登基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她云家在先帝时为罪臣,可到了今圣这里,已经算不得罪臣了。秦家没了顾虑,又因她得了儿子,这才叫秦二爷纳了她为姨娘,好生养在了府里。
秦二爷见云姨娘脸上有哀伤之色,立即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然后拉着她一起走到姚善宝跟前,两人望着姚善宝,眼里都含着激动的泪花,若不是顾及着有外人在场,真恨不得能当场抱着女儿好好哭上一场。
面对感情如此丰富的便宜亲爹娘,姚善宝明显有些出戏,她趁人没注意,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然后也老泪纵横起来。她那双眼睛生得极为好看,此番泪花只在眼眶里打转,却又不落出来的样子,着实楚楚可怜。
秦二爷是个感情丰富的人,见流落在外多年的女儿都哭了,此番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姚善宝就呜咽哭了起来:“我苦命的女儿啊……”
秦二爷毫无预兆地就失声痛哭起来,不但姚善宝被吓了一跳,旁边的萧昼萧衍也被吓得不轻。
姚善宝见自己便宜亲爹哭得这般肝肠寸断,似乎自己只呜呜咽咽地哭有些太不给面子了,因此下了狠心,又掐了自己一把,然后跟秦二爷抱头痛哭。边哭着,姚善宝一边伸手去够云姨娘,云姨娘见女儿并不怪自己,也一把将女儿搂在怀里,一家三口子只是哭成一团。
萧昼紧紧抿着薄唇,没有说话,只是自己坐到了上位,又命人扶着惠安公主坐下。然后他一边喝茶,一边看着秦二爷跟云姨娘哭,对于时不时朝他挤眉弄眼的姚善宝,他倒是选择了无视。
姚善宝有些哭不下去了,便一个劲给萧昼使眼色,希望他能赶紧打住,奈何使了半天,他竟然都装作没看见,姚善宝气得不行。她眼珠子一转,哭着哭着便渐渐停了下来,然后哽咽着说:“爹娘要我不?”
“要!爹娘再不会叫你吃半点苦了!”秦二爷狠狠点头,顺手随便擦了把泪,然后手一伸,又将云姨娘跟姚善宝搂抱住,继续温柔地说,“我欠你们娘俩太多了,往后都要一一还回去。”
想他秦家二公子,当年在整个京都城内可是鼎鼎有名的贵族公子,凭着一副好相貌,不知掠夺了京城多少名门贵族少女的芳心,要不然秦张氏也不会一眼便相中了他,然后哭着嚷着死活要嫁给他。
当初他倜傥风流,温润如玉,却从不多看女人一眼,直到遇见云杉。要说外甥肖舅,如今萧衍这般清冷的性情,跟当初的秦二爷还真有点像。都说岁月是把杀猪刀,当年国色倾城、孤冷高傲的秦二爷,也有今天当着外人抱头痛哭的一面,真真叫人汗颜。
喝了一杯茶,萧昼笑着抬了抬手说:“姑女乃女乃,我瞧也是不必说什么了,既然这位姚姑娘是秦二爷失散多年的女儿,便就领回去好好将养着。”说着喟叹一声,眸光幽幽朝姚善宝转去,目光立即变得温润起来,只继续笑着道,“这位姚姑娘医术高明,本王甚是喜欢,若是往后有机会,还希望秦二爷可以常带着这位……。小表妹来王府做客。”
镇国公夫人赶紧趁热说:“原来这丫头懂医术?我倒是不知道呢!既然楚王爷这般说了,往后自当叫她母亲带着这丫头常到王爷府上来请安。我瞧着这天色也不早了,怕是叨扰了楚王爷歇息,我便就先领着这个孽障回去。”
萧昼立即起身,背负着手,几步便走到了姚善宝跟前,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她那张清丽的脸上,他嘴角微微含着笑意道:“你先回去,改日再来给本王把脉,本王等着你。”
萧昼这几句话一说出口去,刚刚还想出口辩驳的张氏不敢说话了,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得出来,这楚王殿下对这个野丫头有意思。
不过此时,镇国公府的几人,包括秦二爷在内,都没有想过楚王爷会想娶这丫头为正妃。都只觉得以这丫头目前的身份来说,给个侧妃当当,也就是顶好的了,而就算只做楚王侧妃,那也是对镇国公府极为好的一件事情。
如今这天下,谁人不知,楚王萧昼军功赫赫、是为储君之最佳人选。
虽然今圣至今都尚未立储,但是楚王身为嫡长子,又有军功伴身,自然是作为储君的不二人选。
惠安公主瞧出些许端倪了,嘴角那抹笑意更加深了起来,只稳步过来拉着姚善宝的手说:“王爷放心,这个丫头我也喜欢得紧,自然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说着便抬手轻轻理了理姚善宝耳边鬓发,眼里也蹦出泪花来,她老人家只颤抖着唇说,“苦命的儿,走,跟着祖母回家去。”
萧昼扬声道:“来人,备车,送惠安公主并表小姐回府。”
话音刚落,王府大厅外面便匆匆走进一个小厮来,跪在地上说:“回王爷的话,小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惠安公主一边搂着姚善宝,一边笑着对萧昼道:“姑女乃女乃年岁大了,倒是跟你们这些小辈走动少了些,这往后啊,楚王府跟镇国公府还是得多多走动才好。”轻轻抚拍着姚善宝的手说,“你们既是表兄妹,感情自比不得旁人,姑女乃女乃见你们如今这般,也高兴。”
对着萧昼说完一番,又看向萧衍道:“阿衍,在祁州静养这些日子,你身子骨如何了?”
萧衍轻轻拍了拍自己那双已经早就没有知觉的废腿,苦笑道:“叫外祖母担心了,不过,阿衍怕是一辈子都要坐着这轮椅了。”他望向姚善宝,笑容清清浅浅的,还是如往常一般淡淡的,“善宝,你既认回身份,往后便就是镇国公府名正言顺的千金小姐了,好好照顾自己。”
姚善宝倒是真心将萧衍当做哥哥的,只点着头说:“大哥放心,我会去汉王府看你的。”
萧衍微微点了点头后,便没再说话。
待惠安公主带着几个小辈走了之后,萧昼负手站在大厅中央,望着黑暗中渐渐离去的背影,轻声道:“阿衍,别告诉我,你对善宝也是动心了。”
“呵……”萧衍突然笑了起来,他右手撑在轮椅扶把上,笑得乐不可支。可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明白,那笑容中到底有多少苦涩。
萧昼皱了皱眉心,只垂眸望着萧衍那清俊的侧颜,喟叹道:“你我兄弟多年未见,如今好不易相见了,却是……不过,她已经是我的妻。”
萧衍抬眸迅速扫了他一眼道:“她不是,她是涟水村张君深的发妻,那张家小子早在南翎国那场战役中牺牲了。阿昼,你别忘了,你是楚王殿下。我虽不知道你到底如何成了那张君深,但是却也知道,若不是迫不得已,依着你的脾性,早就将她带回来了。只是阿昼,你的身份,不但给不了她完完全全的幸福,你还随时都会给她带去危险。别忘了,皇后娘娘……”
萧昼背负在腰后的手紧紧攥了起来,萧衍正是说中了他的软肋,若是生命中没有出现姚善宝,他堂堂大梁楚王爷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但是,他可以不要自己性命,却不能叫善宝受一丁点委屈。
“阿昼,怎么了?”萧衍歪头瞧着萧昼脸色,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只笑着道,“你也放心,我自不会是那般小人,再说了,我也是真心待她做妹妹的。毕竟,若是论血缘关系,她跟我是跟你亲得多的。”
萧昼只道:“阿衍,谢谢你。”
萧衍只微微抿唇,没有做声,良久方说:“我以为,我的母妃为了得到父王的宠爱,竟会对自己亲生儿子落毒,这个世上再没有会比她更狠毒的母亲了。却没有想到,阿昼你也处境一般。有的时候我真的是不明白,她们这般做,除了是为了那可笑的权势跟宠爱之外,到底还有什么!”
“我以前也不明白,但现在却是明白了。”夜很寂静,他的声音很轻,落在空荡的大厅里,余音绕梁,一直回旋着。
萧衍望了他一眼,随即缓缓伸出手去,轻轻执起他的手,指月复按在他手腕上,面上一惊,却是什么话也没有再说。
相对于此时楚王府的冷清,京城里那一头的镇国公府,此时却是灯火通明。
姚善宝跟惠安公主坐在一辆马车里,马车里同时还坐了两个似乎有些身手的婆子,惠安公主见姚善宝眼睛一直盯着两个婆子看,便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道:“丫头别怕,这两位嬷嬷是祖母当年出嫁的时候,先帝拨给祖母的。她们瞧着严肃些,但人却极是好的。”
见这惠安公主确实待自己不错,再说人家也是长辈,往后在秦家过日子,还是得靠着这个祖母的,便很乖巧地笑着道:“孙女瞧着两位前辈就觉得厉害得很,孙女不怕,往后也想跟着两位前辈讨些防身的技艺。”
惠安公主笑着道:“你若是喜欢,祖母便就拨了给你去。”又对着那俩婆子说,“小小姐的话可听到了,明儿你们便调去二爷的院子去。”
姚善宝赶紧挥手阻止道:“祖母疼孙女儿,孙女感动得很,只不过,她们都是祖母身边的老人了,孙女不敢。”
“这有什么不敢的?”惠安公主故意生气起来,只鼓着嘴巴说,“你独自流落在外多年,你爹爹竟然不知道还有你这么个女儿,想来你是吃了不少苦的。这都怪你姨娘,若不是她,你爹爹怎会不去找你?”
姚善宝想到刚刚云氏那无可奈何的样子、以及她方才紧紧抱住自己失声痛哭的样子,想来她当初做出那样的事情也是情非得已的,便说道:“祖母,既然此事已经过去了,孙女也无大碍,便就别再责怪云姨娘了吧。”
惠安公主虽然对那云杉诸多不满,但眼前这个丫头到底是老二的亲闺女,丫头身上流的是秦家的血,她自然会待她不同。再说了,如今京城局势不稳,她已经站错过一次队了,这次是重新选择的机会,万万要把握好时机才行。
而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模样好又品性温顺的闺女,明显很有优势。
这样一想着,惠安公主又想到刚刚楚王萧昼看姚善宝的那种神情来,便有意无意地笑着问道:“丫头,刚刚祖母没有去王府的时候,楚王殿下有无对你说过什么?”
姚善宝心里清楚她想问什么,但面上却颇为惊讶的样子,只道:“孙女是跟着阿衍表哥去的,楚王说他身子不大爽利,刚好阿衍表哥回了京城,楚王便请了阿衍表哥去王府。”
“原是这般。”惠安公主暗自笑了一下,又说,“阿衍那个孩子,其实也不错,只可惜废了双腿。”
正说着话的功夫,马车已经行至镇国公府,镇国公府门口,秦家长子并长孙一直候着。
秦大爷身着深灰色便装,见马车已经行至门口,赶紧几步迎了过去。
惠安公主由姚善宝扶着,一步步走下马车来,秦大爷赶紧伸手扶了惠安公主一把。
后面那辆马车里,秦二爷并张氏、云姨娘也一起下了马车来。
秦大爷望了姚善宝一眼,紧抿着唇,到底没说什么,只是一边扶着惠安公主道:“母亲,夜已经深了,您赶紧去歇着吧。”
惠安公主倒是随手将姚善宝给拉住了,一边由秦大爷扶着,一边牵着姚善宝的手,慢吞吞往深宅内院走去。
当着众人的面,惠安公主算是给足了姚善宝的面子,老太太这般抬举这个孙女儿,府里其他人自然不敢动她。
整个镇国公府,此时都是灯火通明的,镇国公此时坐在大厅里,见外面惠安公主并一众人等回府了,老爷子也起了身。
镇国公一身褐色便衣,虽已年过六旬,但步伐稳健身体也依旧硬朗,眉目间似乎也还能瞧得出当年的风采。他迎着惠安公主,精锐的目光轻轻划过姚善宝的脸,随即扶着惠安公主坐在一边,然后自己也正襟危坐,只目光落在底下众人身上。
秦二爷脸上泪泽还没有干透,他此时心情还是难以平复,见父母都已经坐好,便一手拉着云姨娘,一手拉着姚善宝,然后三人一并跪了下来。
一家之主镇国公,端端坐在上位上,只垂眸默默瞧着大厅底下跪着的三人,一言不发,整个大厅都静悄悄的。旁边惠安公主见状,轻轻推了推镇国公,只笑着道:“老二,平日里你倒是挺能说的,怎生今儿倒是不说话呢?丫头既已找了回来,你便赶紧领着丫头磕头,再择个良辰吉日,让这丫头入家谱。”
秦二爷一听,惊讶得不行,赶紧朝着惠安公主磕头道:“多谢母亲。”
旁边云姨娘也是默默垂着脑袋,一边不住伸手去擦拭眼泪,一边双手伏地磕头:“多谢老太太。”
惠安公主见自己丈夫还是没有出声,她的笑容也有些僵住了,只是催促道:“好了好了,老爷,如今事已至此,便就略微惩罚惩罚老二就行了,这事就此打住,就这么过去了吧。”
镇国公突然站起身子来,朝着外面一声呵斥道:“来人!”
惠安公主吓了一跳,也跟着站起身子来:“老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镇国公没有回答惠安公主的话,只是冷肃着一张脸道:“这个孽障东西!但凡有他兄长一半的出息,也不会出现如今这般龌龊的事情,端的是将咱们秦家家风都给败坏了!今天为父若是不给你一点教训,为父便对不起秦家列祖列宗!”气愤地说完一番话,又朝着外面唤道,“来人,传家法来!”
一听说传家法,别说是惠安公主了,旁边的秦大爷一家子人,包括刚刚还觉得自己十分委屈的张氏,都纷纷跪了下来,直给镇国公磕头。
秦大爷不惑之年,目前任职兵部右侍郎一职,为人很有镇国公当年的风范。
他跪着劝道:“父亲大人,今天天色已晚,莫要气坏身子。二弟纵是有一万个不对,您也大可以明儿再罚,万万不能伤了自个人身子。”
这么些年来,秦大夫人虽说有些瞧不起云姨娘的身份,但她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嫡小姐,关键时刻,自然还是会帮着说些话的。眼见着父母都替二叔说话了,秦家大房的子女也都跪了下来,也求国公爷不要动用家法。
秦二夫人张氏原本心里觉得委屈的,但再怎么说,秦二爷到底是她丈夫、是她一辈子的依靠,她断然不会因为一个小小庶女而眼睁睁瞧着自己丈夫受秦家家法。
张氏吓得也伏在地上,一个劲磕头:“父亲大人,二郎他必是知道错了,您就别再罚二郎了。”
秦二爷秦淳,此时心里最恨的就是张氏,他一直认为,若不是张氏的话,他当年八抬大轿迎娶的可就是云氏了,若是云氏为妻,哪里还有现在这般?若是云氏为妻,他此时定位家庭和美,儿女绕膝,他可怜的女儿也就不会流落民间多年,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呢。
想到这里,秦二爷便狠狠瞪向张氏,只道:“要打便打,这是儿子造下的孽,儿子愿意受罚!只要受了这顿打,儿子便就再也不欠张氏什么了!”
“你这说的叫什么话?”要说刚刚可能还只是吓唬吓唬,说不定求求饶什么的他还能手下留情些,可听了这孽障东西竟然还不知悔改,镇国公气急,吼道,“来人!快拿鞭子来!我今儿非得打死这畜生玩意不可!”
眼见着一屋子人还要求情,镇国公道:“谁再敢替他求情,罪同罚!我倒是要看看,这个家到底还有没有家法!”
惠安公主一下子就哭了起来,只一头跑了下来,抱着秦二爷吼道:“真真是个克星啊,你就跟你爹服个软又能怎样?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旁人不疼,娘是最疼你的啊。你就算不为着别人,就算是为着娘,也不能这般。你要是伤着了,这往后可叫为娘怎么活!”
惠安公主哭完秦二爷,又一个转身,过来抱住姚善宝哭:“我苦命的孙儿,这吃了十多年的苦了才进家门,便就要受家法。你说你空有一身医术又有什么用?若是命没了,到时候楚王问起来,让我怎么交代?”
惠安公主看似是在哭,其实已经说出了姚善宝对整个秦家的重要性来,那边镇国公也是一愣。
“到底怎么回事?”镇国公依旧冷着一张脸,一脸的阴霾散不去,胸口剧烈起伏着,人却是已经慢慢于正位上坐了下来,只等着惠安公主的话。
惠安公主这才止住哭,起身说道:“阿衍也回来了,也不知道怎么的,这丫头在祁州的时候就一直跟阿衍在一起。阿衍精通医术,老爷您是知道的,这个丫头虽然长在农家,但好歹也争气,也会些医术。今儿我听说尚有一个亲孙女流落在外,便就着人打听了到底怎么回事,谁知打听的人回来说,这丫头随着阿衍一道去了楚王府,我这也带着老二去了楚王府。哪知,楚王殿下竟然对这丫头另眼相看,还说了,往后要这丫头常去王府走动走动呢。”
一番话虽然没有明着挑破,但是已经说得很是明显了,秦家人都不傻,自然知道是何意思。
镇国公端端坐着,伸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模着胡须:“夫人的意思,是说?”
惠安公主道:“老爷,不管怎样,这丫头是没有错的。她才将将回府,怎能见到这般血腥的场面?也不是说这顿打罚就此算了,先留着,往后老二要是再混账,一并罚了,到时候,我必是一句话不说。”
镇国公静静思忖了一番,良久放下摆手道:“罢了!”他重重哼一声,“虽然家法可免,但责罚不能没有,为父便罚你跪祠堂一夜,你好好在秦家列祖列宗跟前好好反省反省!”
众人听后,都稍稍松了口气,只要不动用秦家家法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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