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姨娘跪在地上,一双素白的手紧紧扯住秦二爷素色袍角,也不说话,只是哭。秦二爷心疼云氏,俯身将她抱到一边的热炕头上,伸手给她擦泪,轻声哄着道:“好杉儿,你今儿到底是受了多大委屈?你且说出来,我替你做主!我就不信了,那张氏胆敢嚣张成什么样!”
秦二爷心里早憋着气了,他只觉得杉儿有一千一万个好,那张氏是如何都比不得杉儿的。若是杉儿受了什么委屈,定是那张氏的错,总之,他的杉儿是那么的懂事乖巧,她不会挑事端。
云姨娘心里也怕,也是因为太在乎秦二爷了,就怕将真相说了出来,秦二爷会生气再不理她。自打遇着了秦二爷,她便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无论是当初嫁柳老爷,还是后来偷龙转凤,她真的都是不得已的!
旁边姚善宝道:“姨娘,有什么话你只管对父亲说好了,你心里有委屈,说了出来,父亲也会体谅你的。你若是一直不说,时间久了,出了嫌隙,怕是不值得的。”
秦二爷见姚善宝这话里有话,又安抚云姨娘一番,便就站起身子道:“榕姐儿,你姨娘素来是个胆小柔弱的,既你知道,你便说了吧。若真是那张氏无理闹事,为父今儿定会替你姨娘跟你们姐妹做主的!”
桂姐儿嘴里塞了一嘴的糕点,也嗒嗒嗒跑了过来,摇着秦二爷的手说:“爹爹,好吃,好吃……”又跑去拉云姨娘的手,云姨娘顺手将她抱了起来,桂姐儿说,“不哭,爹爹疼你,不哭。”
“桂姐儿真乖,只是,这次真是姨娘的错,怕是你父亲再不会原谅姨娘的了。”云姨娘又哭了会儿,这才将桂姐儿放在炕上,只又重新跪在秦二爷跟前。
秦二爷想去拉她,却被姚善宝给拦住了,姚善宝一本正经地道:“爹爹若是真心疼姨娘,呆会儿便就不要迁怒于姨娘。”又对云姨娘道,“姨娘,你说吧。”然后挥手,将屋里头的几个丫鬟挥了出去。
秦二爷心里有些没底气了,他向来了解杉儿,杉儿是不会做对不起自己的事情的。是听着刚刚榕姐儿的话,似乎杉儿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莫非……她失踪的那几年,遇着了什么?
一想到这样,秦二爷整个身子都颤抖了起来,心里只觉得烦躁得很。
于一边轻轻落座,也没再叫云姨娘起来,只淡淡说道:“你且说吧,我听着。”
姚善宝看了云姨娘一眼,然后也站在一边,目光一直在秦二爷跟云姨娘间转来转去。
云姨娘抽泣一会儿,方才说道:“十五年前,我迫不得已离开京都,好在路上遇着好心人,后来逃到了祁州隶属的一个县内。待到安平县的时候,已经快临盆了,我一个人,又是异乡人,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到伤心处,想到当时若不是老天眷顾遇着了金牡丹,怕是今儿就没有榕姐儿,也没有自己了,更不会有枫哥儿今日这样的成就。
秦二爷心一拧,握住茶盅的手也随即紧了几分,喉结滚动一下,继续说道:“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幸得遇到一位故人,是那位故人救了我跟榕姐儿。”既然开了头,云姨娘反倒是镇静下来,也不再害怕了,只继续说道,“故人给我找了稳婆,孩子的命,我的命,终于是保得住了。第二天我醒了,见是一位爱的女孩儿,他们都说小小婴儿刚落地的时候长得很不好看,就是榕姐儿就不一样,榕姐儿长得眉目清秀,漂亮了。”
秦二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试探性地问:“那……枫哥儿呢?”
“枫哥儿……”云姨娘忽而轻笑了一下,低垂着脑袋,继续说道,“枫哥儿那时候还没落地呢,我那故人听我说了这些年来的往事,也怜惜我,只道,若是得了一位哥儿,说不定还能回得去,若是姐儿的话,怕是也回不得秦家了。故人说,当时我救了她一命,所以理应报答的,便就让我将这事交给她来办,我便同意了。我并不知道她是要将我的女儿拿去换一个儿子,等我知道的时候,一切都已经迟了。我养了别人的儿子十多年,却叫自己女儿流落在外,愣是吃了那些苦,我……我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愣是做了那些黑心肠的事情,我……”
云姨娘想到伤心之处,哽咽住了,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只是呜呜咽咽地哭泣。
秦二爷手有些抖起来,一双墨黑的眸子,此时已经染上一层灰,他伸出手来,将云姨娘扶了起来,倒是没有怪罪云姨娘,只是深情款款地望着她道:“这事儿若是论起来,原也不是你的错。”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声音有些哽咽,便清了清嗓子,这才继续说,“你自认识了我,便就开始受委屈,也怪我没用,娶了那个悍妇来膈应你。当初若不是她暗中派人想要害你,你又怎会逃走?好在你是逃了,若是当初真被她给害了,想必我是会跟她同归于尽的。杉儿,我不怪你,真的,我不怪你。只是,着实委屈了榕姐儿,吃了这么些年的苦。”
姚善宝微微垂着眸子,说道:“爹,您舍得枫哥儿吗?”
“枫哥儿?”秦二爷眸光一转,立即明白姚善宝话中意思,立即沉下脸来道,“我秦府养了枫哥儿十五年了,自然不会再将他放回去,他姓秦,是我秦二爷的儿子,谁也别想要走!”
姚善宝心想,这个便宜亲爹还真是霸道得很呢,便又说:“那爹舍不得我?”
“也不能!”秦二爷站起身子来,拉着姚善宝的手,将她拉坐到炕边,温柔地说,“爹爹欠了你十多年,现在弥补还来不及呢,怎生会同意放了你走?再说了,老太太也喜欢你,我刚刚回来的路上遇着大嫂,大嫂说,老太太已经同意了,日子也选好了,要给你办及笄礼呢。”
姚善宝低着头道:“其实及笄礼办不办倒是没多要紧的,只要能跟爹娘一起,只要爹疼我娘爱我,我也就满足了。只是,爹,您对姨娘这般宽容是好的,老爷跟老太太不见得。再说了,想必此番夫人已经着人去查了,到时候查得是姨娘在说谎,便是老太太想偏心,也是偏不得的。”
秦二爷凝眸,微微思忖一番道:“便是偏不得,总之有我在,谁也别想对你们母女怎样!杉儿你别哭,我不会叫任何人伤害于你,这事若是追根究底的话,原也不是你的错,凡事有因才有果,谁种下的因,谁就得去受这样的罚!再说了,枫哥儿年纪轻轻便就是举人老爷了,连老爷都说,枫哥儿将来是能比杭哥儿还要出息的,老爷老太太都不会舍得。我膝下无子,只得枫哥儿这么一个,一家子人都稀罕他。”
听了秦二爷这话,云氏反倒更是锥了心般痛,索性一咬牙,又将柳相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二爷,其实当初……当初与你江南一别后,我见你没有回信,便就走了。离开之后我才将现,其实……其实我月复中已有了骨肉。”
“什么?”秦二爷惊得立即站起身子来,差点打翻一旁桌案上的茶盅,他不敢相信,二十三年前……杉儿便已经怀了他的骨肉了?
姚善宝也没有想得到,这云姨娘会将柳相生的事情也说出去,不过她觉得说出来倒是也好。对着自己最亲爱的人,心里藏着那么一个秘密,总是不好受的。索性说出来吧,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将该解的矛盾都解了,往后就算有人再找事,至少是离间不了秦二爷跟云姨娘之间的关系的。
虽然相处时间很短,但是这云姨娘的性子姚善宝也模得差不离了,虽则外表柔弱得很,实则内心也有着一股子刚强,如若不然,一个弱质女流,也不能几次逃月兑虎口。
只是,这些坚强全都是源于对秦二爷的爱,是有那份爱支撑着的……
见秦二爷这般表情,姚善宝也道:“其实当初在祁州的时候,哥哥似乎已经认出我来了,只不过,她没有跟我相认。”见秦二爷目光转向了自己,姚善宝继续说,“姨娘一个妙龄少女,却怀了身孕,想必日子十分不好过。那个时候,爹爹在哪里?姨娘没有爹爹以依靠,一个人自然是活不下去的,怕是也只有另嫁他人一条路以走了。”
秦二爷只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什么都以接受,却唯独不能接受一件事情……他不能接受杉儿曾经属于过别人!二十三年前一别之后,他与杉儿是有数年时间没有见面的,而在那几年的光阴里,陪在杉儿身边的竟是别的男子,这叫他怎么能接受?
此番已经顾不得什么儿子不儿子了,秦二爷踉跄了几步,然后一句话没说,只是一个转身便大步离去。
“二爷!”云姨娘见状,想伸手去抓秦二爷的衣袍,却是没有抓得到。
走了,他走了,今儿人走,明儿必是连心都得走了。云姨娘虽则难过,心里终也是松了口气的。这么些年来,成日成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就怕别人现什么,今儿她终于说出了压在心口的话,舒服多了。
姚善宝道:“姨娘别伤心了,这事搁在谁的身上,都不是一时间就能接受的。姨娘在在屋子里照顾桂姐儿,我出去找爹爹去。”
云姨娘一把抓住姚善宝的手说:“榕姐儿,你不会离开我吧?”
不知道为什么,姚善宝只觉得心里很暖,那种她渴望了二十多年的母爱,今儿终于感受到了。
姚善宝微笑摇摇头说:“不会的,我不会离开娘的。”
云姨娘将桂姐儿抱在怀里,只是道:“你不离开娘就好,你要娘就好。”
姚善宝俯身,将云姨娘并桂姐儿一起抱了抱,然后又直起身子来,拍了拍胸脯说:“我去找爹,他一个人出去了,我不放心。”
见姐姐走了之后,桂姐儿也伸出肉肉的手来,轻轻擦拭云姨娘脸上的泪珠子,女乃声女乃气地说:“我也不离开……保护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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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纸们,新的一个月开始了,希望你们不要放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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