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霍平江大喊,“我承认,我的确对她钟情与你心怀忌恨,所以你走后,我就将她赶到了竹林后的院子里,可我只是气不过,我一直留意着她们的起居,从不曾有一点大意。可是,八年前你回府前的三天,那院子半夜里突然失了火,等家丁们扑灭了火,我接到消息赶到的时候,只从里面找到了两具被烧焦的尸体。”
“两具?”
“是红夜和一直照顾她的李妈妈,红叶搬出听夜阁的时候,只有李妈妈一定要跟着她。”
“你说的是实话?”沉吟片刻,霍破城问。
“都是实话!如有半句虚言,让我……让我也被火烧死!”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红夜是病死的!”霍破城一拳击在墙壁上。
“我……我是想让你心怀歉疚!”霍平江低下头,不敢看霍破城的样子,“我想让你以为红夜是因你郁郁而终,我想让你为了她的死难过伤心一辈子!我想让你永远记得这是你欠我的!你何曾知道,每次想起你们两个在一起的样子,我就心痛地想要死掉,你们两情相悦,想过要将我置于何地吗!所以,我也要让你尝尝心痛的味道!”说到最后,霍平江已经声嘶力竭。
屋里突然陷入了死寂,只有三个人急促的呼吸声,良久,霍破城才说,“你——做得很好。你让我对她的死心怀愧疚了整整八年,也让我对你愧疚了整整八年!”
“八年?哈哈!八年又怎样!”霍平江猛地抬起头来,“与你不过是八年,与我确是一生!你和宁红夜在一起的时候,又可曾想过我!”
“我和红夜根本不曾在一起过,从来都没有。”
“我不信!”
“你信与不信与我已经不重要了。”霍破城转身看着洛薰,“我现在就带她走,明早随我一起出征,即便此次能够凯旋而回,你以后都不会再见到她。”霍破城朝洛薰伸出了手。
那只手因为刚才击打在墙上,现在尤在渗血,但洛薰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她现在只想逃离这个地方,逃离霍平江,哪怕能带她逃离这里的人是魔鬼,她也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
霍平江大吼一声,“不行!你不能带她走!你别想再一次夺走我的宁红夜!”说着朝背对着他的霍破城扑了过来。
“小心!”洛薰看到了,大喊一声,手还未触到霍破城已经软软地垂了下去。
霍破城突然周身散发出一股凌厉的杀气,似乎瞬间将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抓住洛薰落下的手臂轻轻一扯,就将洛薰拉到了自己怀里,洛薰条件反射地抱住了他的脖子,然后霍破城轻巧的一个转身,闪过了霍平江的攻势,一个跃步,已经落在了门口。
霍平江扑了个空,撞翻了床上的枕头,露出了那把洛薰藏起来的匕首。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她不是宁红夜!”霍破城大喝。
“不!你撒谎!你撒谎!”霍平江疯了一般,抓起匕首又要冲过来,不知怎得被霍破城伸手一吸,匕首就到了霍破城的手中,然后掉了个头,直奔霍平江的咽喉。
洛薰再不敢看,将头深深地埋进了霍破城的怀里。
但是周围一片寂静,没有身体倒地的声音,也没有临死的哀号,洛薰怯怯地抬起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那把匕首竟然悬空抵住了霍平江的咽喉,霍平江看着眼前的一幕,同样也惊呆了。
只有霍破城,已经恢复了他平日从容清冷的模样。
“别再逼我。”冷冷的几个字自两片抿紧的唇中吐出。
“你不能带她走!不可以!”
“我若不带她走,让她在你这里做第二个宁红夜吗!”
霍平江神色一僵,狂乱的眸子瞬时暗淡下来,如一潭冰冻的死水,朝着洛薰伸出的手臂也无力地垂了下来。
霍破城于是一步步退出门去,而把抵住霍平江咽喉的匕首也随着他一步步地远离,最终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霍平江呆呆地站在原地,整个人死了一般,没有再追过来。
霍平江转身抱着洛薰大步而去。
走得远了,洛薰从霍破城的肩头上看过去,见霍平江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矮下去,缓缓跪在了地上,远远地看着他们的方向,整个人已经痴了一般。
霍破城一路抱着洛薰出了候府,又一路进了将军府,路上遇到两府的家丁、侍从,无不先是惊愕地侧目,然后静默,肃立,待霍破城他们走过,迅速地围成了一团窃窃私语。
有在府里待的久的想起来,记得除了多年前霍破城曾经抱过一个宁姓的女子之外,还不曾如此接近过任何一个女子,就是武月受伤的时候也没有。
将军府中,霍破城抱着洛薰径直往后园走去,洛薰因为刚才的事情心有余悸,不知道霍破城要把她带去哪里,也不敢问。此时此刻,她只知道自己已经逃离了霍平江,知道自己安全了,她攀住了霍破城的脖子,恨不得自己是一株藤蔓,就这样永远攀住他这颗大树,惟有这样,她才能感到安全。
突然,霍破城身子一震,停住了。
洛薰缩在他的怀中,感到了他身体的僵硬,而且,他周身腾起一股砺气,似乎颇有不耐。
洛薰恍惚中偷瞟了一眼,只见被风灯照亮的亭廊上,一个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待看清那人的样子,洛薰就是一阵心悸,真是刚出狼窟,又入虎穴,来得是武月。
“大哥!”武月此时并不知道霍破城抱的是谁,只是见他怀里蜷缩着一个人,被一件团花的白色披风裹得严严的,但看身形,俨然是个女子。
明日大军就要走了,她是来找霍破城再次请求随军出征的,可霍破城不在,等了好久,终于见他回来了,怀中却抱着个女子!
武月只觉得一阵心慌,随之四肢百骸中似乎爬出了无数的蚂蚁,狠狠地啃咬着她的心,她的手下意识地模到了剑柄。
“大哥,可是出了什么事吗?”武月盯着那个白色的人影,一步步走上前来,“大哥受伤了?”她看到了霍破城鲜血淋漓的右手。
“你找我有何事?”霍破城的声音如平日一般淡然,但微抿的唇还是透出了一丝不耐。
“大哥明日就要走了,所以武月特来看看大哥。大哥,这个女子是谁?大哥为什么要抱着她?她受伤了吗,不如交给武月,大哥明日就要走了,一定有很多事要准备。”
不要!洛薰在心里狂叫,不要把我交给武月!
“这是洛薰。”霍破城轻轻巧巧地就说出了她的名字,洛薰只觉得整个人如坠冰窖。
果然,武月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洛薰!她为什么会在这!”
“她以后都会在这。”武月接近洛薰的同时,霍破城身形一转,从武月身边绕了过去,“不过你不会见到她的,明日,她会随大军一起出发。”
“大哥要带她出征!”武月追上去,“大哥宁愿带一个婢女出征也不愿带武月?”
“她是非走不可。如果她留下,只怕是难逃一死。”霍破城边走边说。
“可武月也是非走不可!”
“哦?”霍破城终于停下来,眉峰一挑,“难道这府中还有人敢杀你?”
武月猛地咬住了唇,她不是听不出霍破城话中的揶揄,再看那个白色的纤弱人影缩在霍破城怀中,一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竟似要赖上一生一世似的,只觉得一阵眩晕。
见武月不语,霍破城就准备离开,刚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一声清响,竟是武月铁剑出鞘的声音。
霍破城忍住怒气,缓缓转过身来,“武月,你要做什么?”
出乎他的意料,武月已经两眼含泪,“大哥说的话,武月向来奉如军令,但这次大哥说错了,这府中有不止一个人可以杀死武月,而其中一个就是大哥!”
“我为何要杀你?何况我明日就要走了。”
“就算大哥远在天边,只要大哥让武月死,武月绝不敢有半个不字!”
“我是不会这样做的,这个你大可放心。”霍破城的不耐已经溢于言表。
武月凄然一笑,“武月知道大哥不会这样做,可就算大哥不做,也还有一个人能杀死武月。”说着,两行清泪滑下了面庞。
霍破城的眉头就是一凝,从小到大,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武月流泪。从前习武的时候,无论伤得多重,她最多也只是让眼泪在眼框中打转,从不曾掉下过一滴泪,可今日……
“那人是谁?”他还是问道。
“那个人——就是武月自己。”武月凄凄一笑,抬手将剑横担在了颈上。
“你在威胁我?”
“武月不敢!武月只想表明心志!”
“胡闹!”霍破城脸色一变,转身就走。
“大哥!”武月声如诉凄,眼看着霍破城远去的背影,手上一用力,剑锋已经划破了肌肤,雪白的颈上立时显出一条血痕。
洛薰正伏在霍破城肩头偷看,见此情景,不由惊叫出声。
霍破城知道情况不对,急忙回身。
“武月!你做什么!”
鲜红的血从武月的脖颈滴落,沾染了青色的罗裙。武月脸色煞白,眼中只有绝望,双手却仍紧紧地握着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