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了四天之后,霍破城终于醒了,虽然身体仍旧虚弱,精神似乎好了不少。
洛薰不在,宁红夜就将她准备的丸药给霍破城服下,又喂了他一些简单的流食。
流云在屋外似乎感到自己的主人醒来了,不住的嘶鸣,用蹄子刨着地面。霍破城听到了,想要下地,身子一动却牵动了伤口。
“你做什么!”宁红夜按住他的肩头,“刚刚才醒过来,你又要去哪里!”
“我去看看流云。”他连说话的力气都很微弱。
“流云好好的,你还是先养好你自己吧。”宁红夜眉头紧皱,眼看着霍破城胸前的衣襟又渗出了斑斑的血迹。
这次霍破城的情况似乎不容观,不但昏迷的时间长了,伤口似乎也变得难以愈合。洛薰急得不行,整天躲在空间里研究药方,照顾霍破城的事情自然就交给了她。
“我没事。”他几乎是赌气似的说,却终于因为乏力不再乱动。
她这才放开他,两人对面无语。
在洛薰和宁红夜的精心照顾下,霍破城恢复地虽然慢,却还是一天天好了起来。
只是霍破城对洛薰的态度一直冷冰冰的,对宁红夜倒是相当的顺从,往往是洛薰劝不住的,要宁红夜来说,霍破城就听进去了。
霍破城的态度如此明显,洛薰自然是有感觉的,虽然宁红夜要她不要放在心上,她也尽量一笑了之,但她还是觉得他看她的样子像在看一个仇人,而且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那种。
她想,霍破城是把对霍行远的恨迁怒到了她的身上。
洛薰觉得很冤枉,她其实并未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但她与韩无涯的关系又是确实存在的。这其中的关系,她无法解释给他听,也不知要如何辩白,况且,就算她想辩白,霍破城也根本没给她这个机会,所以她只有更长时间地躲进空间中,既以躲开霍破城刀子一样的目光,将时间留给他和宁红夜,又以多给他配一些灵药,就是她唯一能为他做的了。
她曾经为了他想过留在大秦,但现在他日夜思念的人回来了,她再留下来似乎就成了一个笑话。于是孤单配药之余,洛薰又开始思念现代的世界,尤其是有一次她无意中听到霍破城和宁红夜的对话。
当时,她刚刚进了空间配药,宁红夜就和霍破城走了进来。自从霍破城以下地之后,每天总要出去走走。她们担心他一个人出去不安全,总是会找一个人陪他。
如果是洛薰,那么霍破城散步的时间总是很短,甚至推托不去;如果是宁红夜,他则会在外面呆很久,两次下来,洛薰就把这个任务完全交给了宁红夜。
宁红夜和霍破城进了门,见洛薰不在屋里,以为她出去了。
“我有事问你。”宁红夜拦住霍破城。
“你说。”他看看她,慢慢在桌边坐下。他的伤口正在结痂,稍不小心就会扯裂。
“你对洛薰为什么那么冷淡?你不知道他为了给你找到最好的药,每天都熬到很晚吗?”宁红夜这话已经憋了好几天了。
“有这么明显吗?”沉默了片刻,霍破城才说。
“不能再明显了!”
“那她为什么还留在这里。”他淡淡地说,“我以为我这样做,她早就该走了。”
“你想让她走!”
“她走了,对大家都好。”
“什么意思?”
“你好像很关心她。”他不答反问。
“当然,她治好了我的容貌,她还救了你!”
“霍行远也曾经救过我。”他漠然地说,“但这不代表他就是个以信赖的人。”
“你怎么能把她跟霍行远相比!”
“难道你杀死霍行远的时候,他没有告诉你?洛薰——也是韩无涯的人。”
这下轮到宁红夜沉默了。她当然知道,只是没想到霍破城现在会提到这个,霍行远不是说他早就知道了吗,那何必现在又来介意?她迟疑了片刻,“他的确是说过……”
“那你就该明白我为何如此了。”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而且你们已经……”
她还没说完,他已经知道了她要说什么,“那是个错误。”他用平淡的不起一丝波澜的声音说,“那是我今生所犯的最大的错误。”
洛薰的手一抖,药草落在了地上。
“是她什么都没做过啊,”宁红夜急着替洛薰辩白,好像是在替自己辩白,“我问过她,她也是受了韩无涯的蛊惑,韩无涯那个人诡计多端……”
“每个人的原因都不尽相同,但事实总是事实。”他的表情和声音就像一块巨大的寒冰,重重地压在了洛薰的心上,让她喘不过气来,令她全身都被冰冻了。
“是她救了你的命呀!她还帮大军解了瘟疫和泉毒,又一心一意为你调制伤药,难道这还不够?”
“霍行远是我十余载的兄弟,也曾为大秦立下过战功。在往生谷之前,我也一直以为这就足够了,但是结果又怎么样呢?我现在,不相信任何人,除了你。”
霍破城的手缓缓握住了宁红夜的,深深地注视着她。她的手冷的出奇,嘴唇微微开启,血色迅速地退去。
洛薰虽未看到这一幕,确是听得清清楚楚,一阵眩晕,不得不慢慢坐在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眩晕的感觉终于消失了,周围的一切在她眼前重又清晰起来。
她抬起头,听到心中一个声音告诉她:一切都该结束了。
次日,洛薰说要找一件极为重要的东西,要宁红夜帮她回一趟宁南城。
对于宁红夜的质疑,她只说是一件对于治疗霍破城的伤很重要的东西,宁红夜就毫不迟疑地答应了。
当天晚上,没有告诉霍破城,宁红夜偷偷带着洛薰骑豹虎下了刹寒峰。
霍破城的大军覆没在往生谷,宁南城中守备空虚,本是禹军大举进攻的好机会,但因为霍破城未死,又单人连闯了五座营盘,导致禹军士气大降,所以这几日虽然城头守卫森严却并没有战事。
宁南城城门紧闭,想要像平日那样入城是不能了。不过这点困难自然不在宁红夜的眼中,顺着蛇藤攀上去,再用上洛薰的谜香,很轻松就放到了城头的守兵,然后放洛薰进来。
战事时期,城内早早地宵禁了,大街上空无一人。
两人很快到了守将府的后门。
洛薰正在想要怎么进去,宁红夜已经领着她直奔一条暗道。
“你怎么会知道这里有暗道?”洛薰钻出暗道的时候问。
宁红夜黯然一笑,“我没有告诉你,这里——其实就是曾经的宁府。”
洛薰诧异不已,想到世事玄妙,霍破城在宁南城的住所竟然就是宁红夜的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有了宁红夜的带领,两人很轻易地避开了府内巡视的官兵,到了洛薰的屋子。
屋子推开有一股霉味,显然洛薰走后就没人住过。屋里太黑,洛薰只好冒险点着了灯。
她的东西很少,满打满算不过两个包袱,全在柜子里放着。她解开其中一个,在一堆罗裙里面翻找着,直到模到了一把坚硬的匕首样的东西。
“有人来了!”刚把匕首插进腰间,宁红夜就低声说,洛薰赶紧吹灭了蜡烛。
“姐姐?姐姐是你吗?”一个女子的声音自院中传来,是若烟。
“要不要……”宁红夜比划了一个动作,洛薰猛摇头,低声说,“是若烟,我跟她说两句就好,她不会泄露出去的。”
“小心!”宁红夜叮嘱道。
洛薰于是开了门出来,低声叫道:“若烟。”
“姐姐!真的是你!”若烟喜出望外,冲过来就抱住了洛薰。“姐姐你这些天都去哪里了!你一声不响就不见了,我担心死了!姐姐你知道吗?将军、副将、还有几万大军,全都……”若烟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洛薰拍着若烟的肩头。
若烟就像她的亲妹妹,在雍京到宁南的一路上给了她太多的关怀,总是让她想起将军府中的绿衣,惜,她们姐妹的缘分很快就要断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
“姐姐我们该怎么办?”若烟抬起摩挲地泪眼望着她,“将军不在了,此仗必败,宁南城一失守,我们是不是都要死了?”
“不会的,”洛薰压低了声音左右看看,“因为将军并没有死。”
“什么!将军没死!”
“小点声!”洛薰恨不得把她的嘴巴捂起来,“听着,将军虽然没死,但是受了重伤。宁南城中有奸细,所以将军暂时不方便回来,我这次回来就是取些东西,然后再去照顾将军。不过你放心,将军一好,马上就会重回宁南城,铲除内奸,把禹军杀得片甲不留!”
“真的!太好了!”若烟对于洛薰的话向来是毫不怀疑,立刻破涕为笑。
“不过将军的伤情现在还是秘密,你也要保密,知道吗?”
“知道,知道。”若烟拼命地点头。
屋中的宁红夜见两人嘀嘀咕咕个没完,等得不耐烦了,索性也开门出来,“洛薰,该走了。”
若烟还是第一次见到不带面纱的宁红夜,虽然从一身黑衣上辨认出了是那个恐怖的巫女,但一看容貌,却不由呆了。
经过洛薰的调治,宁红夜脸上的疤痕现在已经完全消退了,一张脸在月光下宛若美玉般莹白,姿容绝世。
“你——你不是那个……”若烟看着宁红夜结结巴巴的说。
“好了,”洛薰挡下若烟的胳膊,“我们要走了,记得,不要跟任何人说见过我们。”
“我会的。”若烟好不容易从宁红夜脸上移开视线,“那姐姐也要照顾好将军啊,我等你们早日回来。”然后又突然拉过洛薰悄声说,“姐姐,这个巫女也跟将军在一起吗?她怎么这么美,你要小心呐。”
“小心什么?”
“小心她把将军迷住了!”看洛薰不开窍的样子,若烟都替她着急。
洛薰无言以对,惟有苦笑,赶紧和宁红夜离开了。
回到刹寒山中的木屋,霍破城已经睡着了。
洛薰临睡前进去看了他一眼,腰间被那把莲花刀戳得生疼。
很快,一切很快都以结束了,洛薰跟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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