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婆道:“太太们都是勋贵家的女眷,有些事自然不必奴婢们说,既然来了奴婢还是老生常谈,太太不要嫌弃奴婢啰嗦,月中是最易有孕的,”说着顿了顿,“太太还年轻,将来定然会多子多福。”
医婆不过看了看就下了定言。
太医院的医婆都是给宫中娘娘们看病的,宫里是最讲究子息的地方,既然医婆敢这样说,张氏的病就真的没有大碍。
姚宜闻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京里多数人都知道他内子有病,就连庄头送东西,那些什么鹿胎、鹿血助养的药也不少,他去年帮通州的官员在吏部记了个优,过年的时候那人特意从庄子上牵了一头怀了头胎的母鹿来。
不等小鹿生下来,就让人取出了鹿胎,熬成鹿胎膏,张氏嫌腥,他是赔着笑脸,哄着让张氏将鹿胎膏吃下去。
要是让外面的人知道张氏根本没病,别人会怎么想?
他姚宜闻又不是没有子女的人,自然也是没有病症在身,既然他没病,张氏又能生养,为什么生不出孩子来。
姚宜闻想到每个月张氏推他去妾室房里歇息的模样,那时候他心里还夸赞张氏贤惠大度。
医婆领了赏银出来。
如妈妈不敢多说一句话,低头将医婆送出门,刚准备回到内室,立即看到一双官靴大步走过来。
如妈妈心里一颤抬起头看到了脸色阴沉的姚宜闻。
姚宜闻面无表情,“将太太记小日子的册子和各房姨娘侍寝的册子都拿过来给我。”
如妈妈心里不禁瑟缩。吞咽了一口,眼睛向内室里望去。
姚宜闻瞪圆了眼睛,“还不快去。”
如妈妈这才慌忙应一声退了下去。
……
装了多年的病却根本就没有病。吃那么多的药到底是为什么。
童妈妈有些弄不清楚张氏的想法,哪家的女眷不愿意多生养啊。
按理说一连为老爷多生几个子嗣,对张氏来说是好事,为什么张氏却在装病?
家里一个个的姨娘抬着,却又不给停药,自己不生,也不让姨娘生。是不想让这个家里再有孩子降生。
童妈妈道:“难不成,只想要老爷宠着八爷一个?”
作为一个母亲,除了想要自己的子女得到丈夫的喜欢。还应该想要他兄弟有靠。
张氏真的到了喜欢五叔而不想给父亲生孩子的地步?
还是另有思量。
等着吧,慢慢来,看看父亲和张氏到底会怎么样,多年的谎话被拆穿。张氏要怎么遮掩。
……
紫鹃慌慌张张地从张氏院子里出来。她要将屋子里的事传到外院,让外院的婆子去公爵府,只有公爵府的夫人才能帮太太。
刚走到月亮门,就听到有媳妇子道:“这么晚了,紫鹃姑娘要去哪里啊?”
媳妇子看起来眼生,是七小姐这些日子从庄子上选过来的。
紫鹃笑道:“也没什么,想要去大厨房看看,太太那边不舒服。让人熬点热汤送过来。”
“紫鹃姑娘不必亲自去了,”媳妇子道。“姑娘只管说要什么东西,怎么熬法,我们这些人去做好了送过去。”
紫鹃道:“太太吃的东西,平日里都是我看着做,不好交给别人。”
“今儿不一样了,”媳妇子道,“外面不少的宾客,老爷交代要仔细着些,族里的女眷都被安排在西院子里歇着,紫鹃姑娘也担待着些,我们也是听命办事,等明天宾客走了,姑娘想要去我们绝不敢拦着。”
话说的好听,就是不准她出这个院子。
没想到七小姐这么厉害,不过几天时间就将人手都安插过来,平日里也不见阻挡她们出入,今天却突然这样起来。
七小姐是早就安排好了。
那媳妇子也是一脸不容分说的模样,她总不能硬闯,反而要坏事。
这可怎么办才好。
……
“这样剪对不对?”婉宁在灯下剪窗花。
族里的婶子在旁边笑,“这次是没错,就是剪的太多了,难得的一个聪明人儿,怎么倒不会做这些东西。”
手笨,算是她最大的弱点了,在现代的时候不过就是不动针线,来到这里算是处处露拙,要不是落雨、落英几个帮着她,她连过年要送出去的荷包都做不完。
时辰不早了,将族里的婶子们送出去歇着,婉宁也梳洗好了躺在床上。
一会儿工夫童妈妈进来道:“老爷进了太太院子里就没出来。”
父亲和张氏恐怕是要促膝长谈。
“月亮门那边拦下了紫鹃,紫鹃该是想要人去公爵府报信。”
这些都是意料之内,婉宁点了点头。
“蒋姨女乃女乃那头倒是没有动静。”
按理说,家里来了御医,事事妥帖的蒋姨女乃女乃应该以祖父的名义来问问张氏的病能不能治好。
蒋姨女乃女乃却显得有些太过冷静了。
“小姐,太太那边出事了。”
落英匆匆忙忙进门,走到婉宁跟前低声道,“八爷去太太屋里,不知怎么的被老爷推了一把摔在地上。”
张氏素来用欢哥来撑腰,这次是又想故技重施?
婉宁道:“换衣服,我过去看看。”
还没进院子,婉宁已经听到蒋姨女乃女乃的声音,“八爷怎么样?有没有摔着?”
几个丫鬟挑着灯笼站在院子里,蒋姨女乃女乃没有进屋去而是在外面张望。
屋子里还有欢哥断断续续的哭声。
婉宁走上前,看到了蒋姨女乃女乃又是慌张又是担忧的表情。门帘掀开一个缝隙,蒋姨女乃女乃立即上前,“用不用去请郎中?”
蒋姨女乃女乃没有问张氏。而是这样担心欢哥。
按理说,蒋姨女乃女乃大多数时间都在泰兴,和欢哥见面是少之又少,这样的关切不同寻常。
难不成也和五叔一样,将欢哥看做了自己未出生的那个孙儿?
这样的理由,就算是别人相信,她也不信。
“八爷没事。不过就是没有走稳摔了一跤,如今正和老爷、太太撒娇呢。”
穿着灰色褙子的妈妈探过头来,眉眼舒展着和蒋姨女乃女乃说话。“没想到惊动了老太爷。”
几句话将事情遮掩了过去。
婉宁看向童妈妈,童妈妈点了点头。
“要不然将欢哥喊出来,我和他说说话。”婉宁提着裙子上了台阶,迎上方才说话的妈妈。
“这么晚了。**就要将八爷抱去歇着了。”
屋子里欢哥的哭声越来越小。里面传来脚步声,**将欢哥抱出来,看到了众人站在这里,欢哥向婉宁叫了一声“七姐姐”然后一头扑进那妈妈的怀里,“范妈妈,我要跟着范妈妈。”
看到欢哥没事,蒋姨女乃女乃也松口气,跟着婉宁一前一后离开张氏的院子。
婉宁道:“那个范妈妈是从前宫里的老宫人?”她只是听说欢哥那里有个老宫人伺候着。那老宫人受过张家的恩情,这才跟着张氏。张氏生下欢哥之后,那老宫人一直在欢哥身边。
童妈妈道:“听说平日里也不做什么事,只当乳母那样养着,八爷喜欢跟着她。”
按理说,从宫里出来的人做事利落,不管谁得了这样的人,都会当做得力的管事妈妈,怎么就不声不响地放在欢哥身边,平日里也不见范妈妈管事,欢哥出门也是任由那两个乳母抱来抱去。
可是在今天这个节骨眼,范妈妈却出现在屋子里。
一个藏在家里的老宫人,护着早产却看似足月的欢哥,另一边是遮遮掩掩不肯再生育的张氏。
婉宁觉得有一个呼之欲出的答案,就在她眼前,只是现在她看得还不是很清楚。
从前她只是觉得张氏和五叔有首尾,而今看来,一切也许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
等到姚宜闻上朝去,外面的紫鹃和银桂急忙进了内室。
张氏不声不响地躺在床上,矮桌上的灯将屋子里照亮了些,张氏整个人却还藏在阴影中。
如妈妈又点了一盏灯,几个人凑过去看了一眼,不由地脸色变了。
张氏露在被子外的肩膀上一片淤青。
“这是怎么了。”紫鹃惊呼一声。
如妈妈皱着眉头看一眼,紫鹃这才住了嘴,“让人去烧水来,太太不舒服要洗个澡。”
将年纪稍小的紫鹃遣出去,如妈妈将灯递给银桂,伸手将被子揭开。
张氏雪白的两条胳膊上几乎到处都是指痕,亵服凌乱的挂在身上,只要看着就能想到昨晚老爷有多大的怒气。
“太太。”如妈妈试着喊了一声。
张氏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帐子。
如妈妈不禁酸了鼻子,“太太,您可别吓奴婢。”
张氏眼前还是面目狰狞的姚宜闻,手里握着她的月事册子,气急败坏地逼问她,她从来没将姚宜闻放在眼里,没想到姚宜闻有一日会这样对她。
姚家算什么。
姚宜闻算什么东西。
张氏张开嘴吐出几个字,“我要走,回娘家,让他休了我。”
“太太,您千万别这样想。”
如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劝说才好。
张氏缩起了腿,“让人准备东西,我要带欢哥回家。”
耳边是如妈妈慌张的声音,张氏已经听不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淡淡的药香传过来。
张氏转过头看到范妈妈。
“太太,您现在还带不走八爷,”范妈妈端着药,“现在您该做的就是先将药吃了。”
热腾腾的药在眼前,就像给那些姨娘吃的药,吃了之后就不会有孕。
张氏豁然起身,一把将药端过去,张嘴就“咕咚咕咚”地灌下去。
她不能在这时候再生下孩子,否则将来欢哥要怎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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