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宁端起茶碗抿了一口。
丁如婵也负气端茶来喝,母亲还想要和姚氏谈生意,这个姚氏哪里像是一掷千金的大商贾,商贾都知道什么叫做舍得,姚氏却连个摆件儿都看在眼里。
丁如婵一刻也不想待下去,站起身就要告辞。
婉宁道:“等等,”说着看向童妈妈,“我这里有壶酒正好给表妹拿回去尝尝。”
汝瓷的梅花瓶,虽然个头小做得却很精致,丁如婵本不稀罕什么酒,看到这个瓶子却又喜欢起来,就笑着让丫鬟拿了。
带着下人回到屋子里,丁如婵看着汝瓷的梅花瓶细细地把玩,这么漂亮的酒瓶里面装得定然是上好的酒。
尤其是酒瓶上面的汝瓷小碗,拿在手中就让人爱不释手。
“太太不在,小姐若不然尝尝这里面的酒。”
送给女眷的酒,大约都是果子酒不会醉人,丁如婵将酒倒进杯子,拿起来尝了一口,浓烈的酒气冲进她的嘴里,不是她想的果子酒。
姚氏在耍什么花样,丁如婵皱起眉头来。
“小姐,”婆子上前道,“二太太那边的下人来了。”
姚氏这时候遣人过来,丁如婵点点头,下人就将肖妈妈带进了屋。
肖妈妈满脸笑容,看到桌子上的酒目光顿时变得意味深长起来,“小姐还没有喝这酒吧?”
汝瓷的花瓣小碗里的酒只剩下了一丁点。
肖妈妈仿佛很在意她有没有喝这些酒,丁如婵不由地抿起了嘴。
肖妈妈从丫鬟手里又接过一只汝瓷梅花瓶。“我们女乃女乃送给表小姐的酒拿错了,我是紧赶慢赶地将酒送过来,没想到表小姐已经尝了。”
丁如婵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那酒有什么不一样?”
肖妈妈道,“这酒本不该喝的,可表小姐既然尝了……也没什么大碍。”说着看了一眼身后的丫鬟。
那丫鬟仿佛做了错事,惊惧地低下了头。
丁如婵顿时觉得嘴里有一种怪怪的滋味儿,嗓子和肚子里有一种被烧灼般的感觉,竟然有些不太舒服,这就不该喝。不该喝的酒是什么酒?
丁如婵的心跳加快了许多。
肖妈妈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酒杯,“表小姐喝了也不碍事,只是别放在心上。”
肖妈妈的话说得不清不楚。丁如婵只觉得脊背有些僵硬,“妈妈快说,这酒怎么了?”
肖妈妈想了想才叹口气,“表小姐年纪小。有些事不明白。也不能怪表小姐,这酒啊,是我们二爷、二女乃女乃的合卺酒,成亲那天表小姐大约也不知晓,就碰了那两杯酒,表小姐还记不记得?”
丁如婵微微张开了嘴,她怎么不记得,她是趁着大家去看新娘子向酒里放了药粉。难不成就被别人瞧见了。
她喝的这酒,难道。难道……
肖妈妈仿佛没发现丁如婵的异样,“合卺酒不是谁都能碰的,难免不吉利,我们二女乃女乃又是个眼净的看不得这个,幸好二女乃女乃身边的妈妈正好就瞧见了,没有声张就悄悄地将那些酒就倒进了这瓶子里换了新酒上去,谁知道新来的丫头阴差阳错地就将酒拿错了送给了表小姐,您说这事巧不巧,奴婢回去和二女乃女乃说一声,既然没喝就不算合卺酒,顶多算是成亲的一杯喜酒,只要表小姐说两句吉利话,便不管那些讲究,这事也就过去了。”
丁如婵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她还当这件事过去了,谁知道……就在这里等着她。
只要想想她方才喝下的,就是下了药的酒,那种不太舒服的感觉顿时冲进脑子里,让她整个人都有些眩晕,那鲁道婆说,这药粉会让人听话,到底是怎么个听话法,她也不知晓,她只是要将心中的愤恨发放出来。
胸口如同被压了块石头,丁如婵几乎喘息不得,“这……这可……”怎么办?她会变成什么样子。
肖妈妈道:“表小姐也不用害怕,我们二女乃女乃的脾性表小姐是不知晓,小事她不会计较。”
小事姚氏不会计较,却将她下了药的酒让人送来,特意用了这样漂亮的酒瓶,让她想要尝尝这酒是什么味道。
丁如婵忽然觉得肚子十分不舒服,不由地弯起了腰。
“表小姐,”肖妈妈轻轻地喊着,“您这是怎么了?”
丁如婵说不出话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到她的喉咙里,然后溢满了她的嘴。
丁如婵再也遮掩不住,径直冲到角落里的痰盂旁,张嘴吐出来,吐了两口,吩咐下人,“快,快给我拿水来,快啊……”
肖妈妈站在原地看着丁如婵一遍遍地漱口,双手就拢在袖子里,她是崔家的老人了,这才让她来侍奉新来的二女乃女乃,她却一个不小心差点让表小姐钻了空子。
听二女乃女乃身边的妈妈说这件事,开始她心里还不服气,总觉得那表小姐再怎么胡来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当下就揽了这差事来试探表小姐。
没想到才说了两句,表小姐就脸色铁青,看着弯腰漱口的表小姐,她心里一阵庆幸,多亏这酒没有让二女乃女乃和二爷喝了。
姚家过来的陪房做事都这般滴水不漏,更别提她们的主子。
二女乃女乃真不是寻常人,她们这些崔家的老人想要得二女乃女乃的信任,就要本本分分做事,不能出半点纰漏,否则将来就会和表小姐一样自取其辱。
……
“二哥,”崔奕征在书房里找到崔奕廷,“我们去找父亲问问那件事。”
崔奕廷看着兴冲冲的弟弟,“问了也不会说。”
突然来了个庶兄。崔奕征只觉得一口气在胸膛里乱窜,他路过院子的时候听族里长辈带来的下人议论说,母亲应该早就知道那个庶长子。为了给老爷的颜色看看,这才将身边的丫鬟配了过去。
那庶子如今可半点没了颜面,就算素云如今已经不是奴婢,毕竟伺候过人,光凭这个,谁都能压那庶子一头。
崔奕征想着眼睛通红的母亲,“这关母亲什么事。父亲再不说清楚,母亲的名声要怎么办?”
崔奕征话音刚落,就听到外面传来下人的声音。“老爷,您怎么来了。”
然后深蓝色的帘子被撩开,崔实图怒气冲冲地走进来,“崔奕廷。让何英带着人回来。不准去通州查问。”
崔奕廷抬起头,不慌不忙,“何英在京城。”
崔实图冷哼一声,“那你让谁去了通州打听?”他就是看不惯儿子这副浑不在意的模样,才多大就自以为是,我行我素不将旁人放在眼里,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闭着眼睛也能猜到崔奕廷必然会让人去打听。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崔奕征忙上前,“父亲听谁说的二哥派人去了通州。”说着顿了顿,“父亲,那个人真的是我们的兄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您准备要怎么办?有没有和母亲商量。”
崔实图沉下脸,“还轮不着你们来盘问我,”说着看向崔奕廷,“别以为做了官得了皇上信任,什么事就都能插手,朝廷……”
崔奕廷抬起头接嘴过去,“朝廷上的事,不像我们想的那么简单,既然是这样父亲就跟我们讲一讲,到底有什么事是我们不知晓的。”
他就知道他的话,崔奕廷是不会听,从小他就我行我素胡作非为,从来就没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崔实图觉得额头青筋浮动。
崔奕征忙去拉崔实图,“父亲,有什么话我们一家人坐下来好好说。”
崔实图甩开崔奕征的手,指着崔奕廷,“这个家迟早要毁在你手上。”
看着盛怒的父亲,崔奕征腿几乎软下来,转头看向二哥,二哥却像寻常一样,脸上没有半点的波澜,这个家向来都是父亲说了算,只有二哥敢反驳父亲。
崔奕廷身姿挺拔地站在那里,细长的眼睛直视着崔实图,“母亲身子不好,父亲就算不与我们说,至少该让母亲知晓来龙去脉,不要让母亲太过伤心,让族里长辈将所有过错都压在母亲身上。”
崔实图顿时怒气冲头,狠狠地看着崔奕廷,仿佛又许多话就在嘴边却说不出来,最终只是吐出两个字,“竖子。”
眼看着崔实图甩袖出门,崔奕征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二哥,这可怎么办?”
崔奕廷坐下来重新翻看手里的公文,“不着急,听听父亲怎么跟母亲解释。”有些事不试探永远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崔奕廷用一盏茶的功夫看完手里的公文,交代下属拿去了衙门里,这才从书房里出来。
虽然家里出了这样的事,他却觉得家里的气氛比往日要让人欢快许多,只要想想婉宁,所有的烦恼仿佛都会一扫而光。
“女乃女乃,二爷回来了。”
婉宁放下手里的账本,站起身去迎崔奕廷,“这么快就看完了公文,我还以为要等一会儿。”
两个人去了屏风后,婉宁拿了一件宝蓝色直缀,“换了衣服就能吃饭了。”
她系扣子的手稍稍有些生疏,崔奕廷不禁扬起嘴唇,除了将来的孩儿,他会是唯一一个让她亲手系扣子的男人,若是能让她解扣子,说不得她会更加手忙脚乱……下一次他换衣服,他定然就伸开手,什么也不做,就让她在他怀里忙碌。
仿佛看到崔奕廷下颌微扬,婉宁抬起头来,看到的却是崔奕廷一本正经的脸,她怎么觉得他方才在笑呢,或许只是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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