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晴在假山后边吹了半天的冷风,对这你爱我我不爱你的戏码有些看的无聊,暗暗希望二人速速离去。谁成想,那苏如絮也不知发了哪根神经,见赵斌要走,又开口把人留下了。
“表哥且留步。”苏如絮慢慢开口,心跳隆隆,声音里婉转片刻。
赵斌虽有几分痴儿,自幼受的却是正统的封建礼教,是以求爱不成,倒是立时与苏如絮保持了距离,听她这般说,赵斌便答道,“表妹还有何要说?”
“今生你我虽无缘分,但表哥待如絮的情谊,如絮时时刻刻都放在心上。我知今日表哥必定心苦。然而表哥有所不知,我那哥哥对颖儿妹妹早有几分心思。我想着你我虽成不了夫妻,若他们二人共结连理,倒也能时时走动,也不辜负了这些年的情谊。”苏如絮慢慢说道,声音细若蚊蝇,然而夜深人静,倒也听得真切。
苏芷晴在一旁听得,一口心血跟着差点喷了出来。
这样奇葩的逻辑,许也就是苏如絮想的出来。这是要撮合苏朔南和赵颖呢。只苏朔南若是真对赵颖有意思也就罢了,若是没意思,这个做妹妹的可就“用心良苦”了。
若说苏如絮打着的是自己的小算盘,这赵斌于此事上,可就当真是个痴儿了。
“若当真如此,我定是要禀告爹娘,成全他们二人的!”他扬声道。
“如此自然最好不过。”苏如絮说罢,但听远处有脚步声渐近,是她的贴身丫鬟留香寻了过来。
“小姐原来是逛到此处了。”留香大步上前,边说着,边将披风披到赵斌身上。
赵斌尴尬得清咳了一声。他方才是寻了个理由,叫留香回去拿他的披风,这才得了和苏如絮独处的机会表白,如今表白未成,他二人方才说的话若是让人知道,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湖边风大,我亦有些冷了,不若还是先回去吧。”苏如絮亦是有些窘迫,带着留香当先走了。
待三人走远,苏芷晴才带着玉盘从假山后面出来,重重叹了口气。
只她眼角处但见湖边另一侧,树影摩挲间,有什么东西晃了晃。
玉盘比她眼神更尖些,早一步看见,惊叫起来,“什么人在那里?”
只见一个清瘦身影慢慢踱了出来,走近了苏芷晴才发现,那是苏朔南。
一时之间,苏芷晴真是感慨万分。
“大哥……”
苏朔南苦笑起来,“未料到一时兴起,到湖边闲逛,竟是这般热闹。”
苏芷晴对赵家的情境不熟,但见赵氏的哥哥如此兴师动众,举家来奔,也多少明白些其中意思。
这便是苏朔南的悲惨处境,纵然顶着嫡子的头衔,到头来,仍不过是个命运不由自己的人。见他这般表情,苏芷晴便知他对那赵颖想来是没什么兴趣的。
“大哥若是不愿,可与二伯去说。”苏芷晴犹豫了半晌,终于是忍不住说了出来。这事苏如絮做的确实忒不地道了点。
“已无什么可说,若是二太太定下的事,父亲亦不会反对。”在这个家里渡过了十三年,有六年过的战战兢兢的苏朔南对那二位的了解自然比苏芷晴知道的多,是以心中已不抱有希望。
苏芷晴内心唏嘘不已,只能庆幸自己投胎投的好,亲生的嫡子嫡女必定是不一样的。
“婚姻大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然则大丈夫立于世,建功立业,哪一样不是要靠自己搏来?大哥不必放在心上,三年后的乡试,想来你该是要去练练手的,虽有些早了,妹妹却是想要祝兄长马到成功。”
苏朔南心知苏芷晴这也不过是些安慰,却仍是心头一暖,这些年来,她也算家里头一个这般真心实意替自己着想的了。且苏芷晴也说的没错,他志向高远,本就不该只想着靠岳家提携,那般行事,怎成大器?
“那就承妹妹吉言了。”苏朔南拱手弯腰,恭恭敬敬朝苏芷晴行了个礼。
二人这才各揣了心事的散去了。
那边厢赵斌也是个有效率的,一回去就跟父亲提了苏如絮的事,加上赵氏早已跟赵寻吹了一晚上苏朔南如何如何才华横溢,三年后必定榜上有名。赵寻虽说知道赵氏的私心,但转念想是不是真嫡子又有什么关系。横竖日后这二房的家产、苏家大房的提携也都是实实在在的由着苏朔南继承。若苏朔南是个有本事的,日后对斌儿的前途也是好的,若是个不成器的,以他做踏板去接近大房也是不错。
如此,当天晚上双方父母就高高兴兴的谈起了二人的婚事。
虽说现下还是热孝的丧期,但私底下的事,只没有字据,谁又管得着?待一年后,苏朔南的孝期一过,就先下聘书,再等个一两年完婚也是无妨。
如此一来,二房看似皆大欢喜,只林姨娘在偏院里听了消息,顿时眼泪直流。
她的儿子,即便这几年相处甚少,她也是了解的。苏朔南三年后要考乡试,是苏之文亲口提过的,若当真中了个举人老爷,最起码也能在锦州城那几个读书人家里寻个亲事。
那些个人家,谁家还没几个做官的远房亲戚,听闻城东的陈家有个亲戚是在京城里当官的呢。家里正有十一岁的女儿,再过个两三年正是刚刚好,她也曾想着待三年后苏朔南中了,可以和苏之文提一提,如此却连这点念想都没了。
入了夜,赵氏眼瞧着都快歇下了,外头伺候的丫鬟突然来报,说是林姨娘求见。
“这么晚了,有个什么事非得现在说?让她明日再来。”赵氏本觉得叫苏朔南娶了赵颖,已是便宜他,未料这孩子娘又来跟她添堵。
那丫鬟似有些难以启齿,支吾了半晌才道,“林姨娘说,是为了大少爷的婚事来的……”
“大少爷的婚事!她也知道那是大少爷的婚事!她一个姨娘,还想插手大少爷的婚事不成!叫她速速回去,再敢来胡说,家法伺候!”赵氏一听,便知林姨娘是不满意这桩婚事。她这个当家主母还没有异议,林姨娘倒敢先来插嘴,真真是犯了她的忌讳!
第二日,赵氏便罚了她禁足,叫她好好照顾小小姐,莫要再想其他。
待苏芷晴听了这消息时,也只能爱莫能助的叹了口气,这二房大少爷的婚姻大事,她这个大房的女儿还当真插手不上。
这点小事,在苏府那些暗流汹涌里,很快就淹没了痕迹。就连赵氏也很快遗忘了林姨娘的存在。
其后几日,难得的终于风平浪静了些。
刘芳和苏之合议的差不多了,便回了刺史府。
两边各自等着消息。
一是沧州那边探子的来报,二是京城黄将军的回信。
如此几日,苏老太爷的头七过了,眼瞧着便到了过年。
按着大夏国的传统,丧事不能过年,便是人去了不足百日,但凡跨了年去,也便算热孝过去了。可以穿常服,男子正常出行,逛街,做生意了。
如此,白灯笼,黑幔帐被下人统统除了去,府里上上下下也终于不必再一身白了。
又下过了一场雪,年味儿就跟着来了。
今年的苏府热闹非凡,不但三房难得的聚首,更添了姑女乃女乃苏颂芝,赵氏的表兄赵寻一家子,府里整日的人影穿梭,倒是比以前添了几分人气。
年前的一阵子,历来是苏芷晴最最痛恨的时候。这时候,家家户户都在筹备年货、制新衣。男人们外出应酬,女人们则在家里赶制荷包。
女红这东西可谓是苏芷晴自穿越一来唯一一样永远没法忍受的。她于此一道委实少了些天赋,练了这许多年,仍是绣得歪歪扭扭,在京城时便被几个闺中密友笑话的紧。她勉强绣了一阵子,便索性放弃了,都由素月代劳,任她们笑话去。
只到了锦州苏府,这事儿又到了自己手里。她倒是想偷懒,可却扛不住妹妹们轮番来探,一齐讨论新样子,又或者围着炉子一边穿针引线,一边说笑话。
这一日,人又是来了个齐全。苏家能自己绣荷包的,总共也就那么三个半。苏芷晴、苏如絮,赵颖,再加上苏雅兰这半个。眼下,苏雅兰对几个花样才学了一半,有些难度太大的,则又贴身丫鬟丁香代劳。
“姐姐这是在绣什么?”赵颖绣了一会儿,有些累了,便歪着头去看苏芷晴。
“鸭子。”苏芷晴淡定得回答,这一个分神,又是一个不留神,刺到了手指,好在那料子是大红的底子,沾了点血,也不易看出来。
“为何要绣鸭子?这花样好生奇怪。”赵颖今年十三岁,比苏如絮小两个月,性子却是个天真有余,城府不足的,苏如絮暗里嘲笑她灵智未开。苏芷晴却觉得,这才有个十三岁的女孩子的样子。
“本是想绣鸳鸯的,只可惜学艺不精啊学艺不精!”苏芷晴摇头晃脑,看着那图案的样子,活月兑月兑的苦大仇深。
“小姐,大太太要我来说一声,你那手指头总共就十根,万一统统都扎了一遍,晚上可就没法拿筷子了。与其弄个身受重伤,不如知难而退得了。”素月捂着嘴笑道,口气里明显揶揄得厉害。大房的丫鬟们也跟着捂嘴直笑。
这两日这般场景她们已是见惯了的。
“你们这些小蹄子,真是反了天了啊!敢一个个来笑话你们小姐了。都给我过来,且罚你们一人帮我绣十个,若不然等守岁的时候,就不给你们包红包了。”苏芷晴嗔笑道,将手里那绣了一半的随手抛给素月。
素月接过去端详了片刻,又忍不住笑了一回,半晌才道,“小姐饶了奴婢吧,与其在这个上面改来改去,倒不如让奴婢重绣一个呢。”
“随你们遍!”苏芷晴懊恼地嘟了嘟嘴,难得的露出点孩子气来。
苏如絮却是骤然冷笑一声,将手里的活计放下,“尊卑不分,成何体统!”
苏芷晴白她一眼,懒得理会,这几日她委实是听够了。若不是苏老太太见几个孙女都不亲近,说了好几次,她实在是不愿意和苏如絮相处。
“哎,绣得胳膊都酸了。要我说啊,这尊卑若是分明了,这活计就不该是咱们这些小姐们做的。府里养着这么多丫鬟,就是为了让她们看小姐们的笑话的吗?”苏雅兰施施然扔下荷包,也跟着笑起来。
屋里一下子静了,几个丫鬟都是大气不敢出的。
“我这人啊性子就是软,但凡划给我房里的,不是犯了什么大错,说笑几句也是无妨。”苏芷晴见气氛冷了,只好无奈得打个圆场。
“是啊,大姐是京城里过来的,见多识广,这规矩啊,定然和咱们这儿是不一样的。”苏如絮又讽刺道。
“对呀!芷晴姐姐是京里面来的,有什么好玩的事,跟我们说说吧,我还从没去过京城呢。”赵颖是个呆的,愣是没听出苏如絮那话里有话,一脸无邪得问道。
苏芷晴差点笑了出来,方要开口说些什么,但见银镜匆匆进来,福了福身子,便道,“小姐,大太太叫您过去一趟,京里头来信了?”
“可是我外公的信?”苏芷晴急忙站了起来,边说边往外走,线团儿撒了一地,惊得几个姐妹都吓了一跳。
待她走了,赵颖才回过神来,“是什么事让大姐走的这般匆忙?”
苏如絮目送苏芷晴离开的背影,神色间却渐渐阴毒起来,“说不得便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