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见到了这个叫小七的女孩,苏芷晴便没心思再去挑旁的丫鬟,只吩咐素月带着她去沐浴换衣服,吃点东西。
待小七出来,已然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小七穿的是素月的旧衣,她身形瘦小,穿素月的衣服略显得肥大,头发未干,被梳成两个小髻,更显得稚女敕。她眼睛生的小巧,笑起来更是眯成了两条缝,很是喜相。
苏芷晴上下打量她,“收拾干净了,反倒更显得小了,你都会什么活儿?说来听听?”
“奴婢啊什么都会,做饭洗衣,收拾家务,又或者劈柴烧水。奴婢自小力气大,便是搬个大些的物件儿,也是不在话下。”小七口舌灵巧,说话的韵律仿佛说相声似的,逗得苏芷晴忍不住会心一笑。
“是了,你定是打娘胎里锻炼来的武艺。”
未料到苏芷晴看出了这些,小七眼中闪过一丝愕然,却也只是那么一瞬,随即便恢复了平静,嬉笑着,“大小姐说什么我听不懂。”
苏芷晴挑眉,却也跟着笑了,“你是个练家子,虽说年纪小,但脚步比旁的女孩子都稳的多。自我随母亲过去后,你便一直在看我,方才说话时,你气韵悠长,不卑不亢,表面上满不在乎,但你双手在袖中握了拳,可见你有不得不进入苏府的理由。”
“那大小姐觉得,我是为何留下的?”小七的笑意渐渐淡了下来,她再难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作为一个自七岁起就经受训练,一路劈荆斩而来的优秀细作,还是头一回被这样一位闺阁小姐,将底细一一到了。
小七心中暗叹,这一遭当真是轻敌了。
“你是家中行七,还是拜师以后行七。”苏芷晴依旧莞尔,不答小七的问题。发现有会武的女孩想混进府里,苏芷晴很快便联想到了虎符之事,无论这人属于谁的势力,把她放在眼皮底下,都是最好的选择。
与此同时,她也在心里细细思索,如今的局面,又该是哪一方的势力,需要以这样迂回的方式接近苏府?
在看到小七的一瞬,她便在心中闪过数念,如今见了她的反应,苏芷晴才慢慢做出了判断。
自年前起,沧州营便动作频频,连番派出不少轻骑暗探在北边四处乱逛。由此可见,虎符被盗并非他们所愿。而若小七是沈家派来的,却是解释不通了。大夏律私盗兵符以某犯罪论处,若沈家当真十拿九稳兵符就在苏府,早已明目张胆的过来搜查,不会是这般的情况。
而小七这般笃定的模样,便说明她应是确切的知道兵符在苏芷晴处,由此可见,她与那将兵符塞进苏芷晴荷包的人,应是一伙儿的,且极有可能都是属于太子一方的势力。
苏芷晴对此次争储之事,是不以为然的。
苏之合是正统的古人,讲究的是忠君爱国,她却并非如此。纵然大夏国这天下少说也有四分之一是她当年肝脑涂地打拼下来的,但若是皇帝昏庸,百姓们无法安居乐业,她不在乎有人揭竿而起,夺了皇位。
何况如今争夺储位的都是秦家血脉,自然是能者居上,凭他们斗去了事。
然则,苏之合的选择却决定了苏家的选择,也同样决定了苏芷晴的选择。
苏芷晴不得不考虑如何在这场斗争中,让苏家全身而退。
且苏家这般接连出事,已算是露出衰败之兆,让她颇有几分头疼,是以,此番小七一出现,她便干脆利落得接手,无论是转走那烫手山芋,还是保护虎符,于苏家都是好事。
“我在师门行七,家里却是不知的。”小七沉默了一会儿,难得的乖乖答道,一边半开玩笑道,“小七还是轻敌了,临出门时,便有人道,苏家大小姐博闻强识,只怕你不小心些,便要暴露了,如今倒真让他言重了。”
苏芷晴笑起来,“是谁这般夸奖?我倒是更好奇了。”
小七又笑了起来,“大小姐还未回答奴婢,可猜到奴婢为何而来?”
“你是奴婢,我是主子,你回答我的问题是应该的,我却并非一定要回答你的问题。想知道答案,你得用点东西来换。”苏芷晴笑道。
小七眨眨眼,“这可是个亏本买卖,不过奴婢恐怕不得不从命了,否则今次搞不好就没法活着出府了。”
“此话怎讲?”苏芷晴问道。
“大小姐不肯先答,便由奴婢来说。三太太与沈夫人近日来往密切,你可知?”
苏芷晴心头当真是惊了一惊。如今京中敢称沈夫人的,只有沈家家主沈静虚的夫人。沈夫人乃是今上的侄女,长公主的女儿,出嫁前便受封郡主,出嫁后,更是二品的诰命,京中的女子,除了住在皇宫里的几位皇贵妃和已先去的皇后,便没有比她品级更高的。
这样一位一身荣华的夫人竟和袁氏来往密切,其中的意义直让苏芷晴不寒而栗。若沈家想要造反,钱财是免不了的,会找上苏之劲,也并非什么骇人听闻之事。
只苏之合暗里却是铁杆的太子党,日后争储之事渐烈,只怕苏家便要进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小七这般待我,我自然要投桃报李了。”许久,苏芷晴才从方才的惊讶中回过神来,轻声道,“虎符可拦得了他们一时,却拦不了他们一世。待天气暖和了,只怕北边那位就要无所顾忌了。”
“未料到大小姐竟能看到这一重,此番小七不过是来锦州的先头军,头一件事,便是传话与苏将军和刘刺史。南方诸郡,已在沈家掌控之中,只怕不出一年,京城危矣。太子有意以退为进,望刘刺史与苏将军能在此之前,拿下沧州营。”小七轻叹一声,“奴婢本想先入府中,待见过苏将军后,再表露身份,未料到大小姐这般通透,倒是先与你说了。”
“苏家不稳,三房的事不决,父亲怕是无法用兵。”听小七这般说,苏芷晴苦笑起来,“太子的想法虽好,却是太倚重苏家了。我只问我们还有多久可以准备。”
“最多也就是半年的时间。”小七笑眯眯答道。
苏芷晴低头静静计算片刻,叹息道,“半年,足矣。只需用些雷霆手段,到时候少不得你的配合。”
“小七本就是为此而来。”
京中局势已那般,锦州这边却是半点消息也无,若非小七来此,苏之合还未得到半点消息。待入了夜,苏芷晴便带着小七去见了苏之合。
苏之合开始对小七的身份很是狐疑,待其出示信物之后,才放下心来。二人之后的密探,苏芷晴便没再听。
以她如今的身份,诸多细节,她已不便插手,倒不如去与母亲商议一下,如何整顿苏家,在开战之前,让苏之合没有后顾之忧。
待苏芷晴将小七的事与黄氏说了,黄氏亦是大惊失色。
“你这孩子,忒大胆了些,若那小七是有意诈你,又当如何?”
“那倒不会。”苏芷晴笑道,“母亲可还记得,三年前相国寺,叶家上香遇刺时,我与素月困在禅房里,免了那一劫。”
说起那次的事,黄氏仍是心惊的叹息。叶家遭皇帝猜忌日深,当年那场行刺,叶家长房的次子叶楚重伤,继夫人丧命,只因叶家处境微妙,猜测纷纷。叶家无法,竟也没怎么宣扬追究。
那样诡异的局面,苏芷晴却牵扯其中,是以苏家多少有些忌讳,极少提及。黄氏如今听苏芷晴旧事重提,仍是皱紧了眉头。
“你可是遇到了什么?”
“当时我与素月本是在院子里,有打斗声由远及近,本是慌不择路,却遇到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将我们扔进禅房,才免了一劫。我曾无意间瞥见,那人的袖口有云雷纹。”苏芷晴压低了声音道。
“你是说……奔雷……”黄氏低呼了一声。
史载,奔雷自大夏国开国时,由叶家先祖叶孟一手创立,叶孟死后,奔雷被皇帝所忌,很快便烟消云散了。然而不少街头巷尾的说书人口中,奔雷却是从未消失,而是一直存在,拱卫着大夏国的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