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哀戚之中,突然变生肘腋,只见沐双双闪过架在脖子上的刀,同时往苏季昌撒了一把石灰粉,在他叫痛的时候,她手往头上一抹,抓下了金钗,转眼对准了苏季昌的咽喉。
这番变故完全发生在转眼之间,那群苏季昌找来的工人毕竟不是专业杀手,也没什么武功,完全靠一股蛮力,要不是事先用迷药迷倒了大部分的人,还拿不下永盛行训练有素的船工,所以沐双双如此快的动作竟然没有人防得了她。
而看见她耍了这漂亮一手的永盛行船工,都是眼睛一亮,几乎要欢呼起来。
情势丕变,方才沐双双脸上流露出的哀伤与温情一下子全收了起来,换上的是愠怒的表情。
“现在,你们领头的人在我手上了。”沐双双从没做过这么危险的事,天知道她此刻的镇静是拚了命才装出来的,只有她知道要用多大的意志力才能控制住紧张颤抖的身子。“还不放开我的人!”
那些工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们当然大可不理会苏季昌,反正他们与苏季昌只是利益结合。可是当真不理他,让他被人杀了,他们也拿不到佣金。
船上弥漫着一股沉重,忽地船舱里传来一个声音,打破了这样的对峙——
“你们不必犹豫了,因为不管是哪一方,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众人齐齐往船舱看去,这一看每个人都吓了一跳。
“是你?袁启东?”沐双双圆圆的眼儿一瞇。
“夫人,是我。”袁启东突然走了出来,一反平时寒酸的模样,反而有股凌人的气势。“钦差御史大夫袁再兴,奉命肃清南方漕运乱象,永盛行、萧家漕运与民兵团勾结私运武器,特来捉拿!”
而在他说完这话的时候,远处的海湾内突然出现了几艘大船,看样子似乎是官府的船,足见“袁启东”此行早有准备。
所以……或许他在启航之前,已查清了此次运送的货物非同小可,才会主动要求上船,伺机而动。
这一手耍得漂亮,所有人都愣住了,不管是苏季昌或是沐双双都是脸色大变,没料到船上竟藏了这么一个大人物。
尤其是沐双双更是面如死灰,她知道自己输了,而且输得很惨。
苏季昌背叛了,袁启东背叛了,而这两人却都是她在靳封辰面前力保的……她只觉她自己的爱情在瞬间化成了泡沫,再也没有一丝努力的机会,她输给了自己的自信、输给了萧群的心计、输给了袁再兴的深沉、更输给了靳封辰的先见之明。
官府的大船慢慢围住了永盛行的十几艘货运船,搭上了木板,接着是数不清的官兵蜂拥而上,,不管是苏季昌的手下制住了船上的船夫及伙计,又或者是沐双双制住了苏季昌,都对他们没有影响,毕竟无论是苏季昌一伙人,或是永盛行的伙计,都是他们要捉拿的。
所以,人质没用了,苏季昌一行人只能束手就擒。但很奇怪的是,他们拿下了苏季昌,也拿下了其他所有人,唯独沐双双,他们却是没有多加为难,虽没有放她自由,却也没有像别人一样拿绳子绑住。
这样的特殊对待,连袁再兴都觉得相当奇怪。
然而在官兵控制住场面,某人气度非凡地由木板上了永盛行的船时,船上的人才对沐双双受有特殊待遇的原因恍然大悟。
那连在海上出场都十分讲究气势的人,赫然就是永盛行的当家靳封辰。同样的,他的出现也掀起了更多的疑惑。
这家伙,为什么会在这个时机,在这个地方冒出来?
“袁大人,你待在我们永盛行这么久,草民都没有好好招待你,请大人恕罪。”靳封辰神情十分淡然,与袁再兴说话也是一点恭敬和讶异之意也没有,就像船上发生过的一切他都一起经历了一般。
“你知道我的身分?”袁再兴见他一副万事皆在其掌握中的沉稳模样,再看他竟是从官府的船上走出,就知道这靳封辰明白很多事。
由此可见此人隐藏得多深,居然在这时候才适时出现,抓的时机丝毫不差,袁再兴完全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露了馅。
靳封辰摇了摇折扇,即使面对的是位高权重的钦差,也没有一点忌惮。“抱歉,大人,恕草民说一句,草民从来没相信过大人那袁启东的身分。”
对于怀疑的人,他不查清楚之前是不会相信的。
“那你又怎么会登上官府的船?这些船和官兵可是我在查清了永盛行这趟的货物是军火时,特地叫人暗中准备的。”
袁再兴被靳封辰搞迷糊了,他不相信靳封辰有这么神机妙算,几乎把所有人——包括官府、包括苏季昌的手下、包括他永盛行的自己人,以及他最宠爱的小妾一一算计了进去。
靳封辰也不隐瞒,十分大方地解答了众人的疑惑。“大人假扮袁启东,确是天衣无缝,但大人却漏算了,那袁启东两年前是乘船失踪的,只要和水路有关,没有我永盛行查不到的事。袁启东两年前死于船难,如此一对照,不难查出大人的身分。
“而大人也忘了,我永盛行做的是漕运,大人在岸边大肆调动兵力,我如何会不知道,稍加打听,便可明白大人锁定的是永盛行这次的货物。
“永盛行的货物有了问题,我自然会怀疑到苏季昌身上,稍加贿赂一蟣uo寮业呐?停?涂梢灾?老羧和月复?迕烂烙脬逋ü唇幔??菜占静??业氖隆H绱搜?咦凡橄氯ィ?比恢?勒獯纬龃??酥?跷铮?闶敲癖?潘?褐弥?淦髁恕!包br />
苏季昌双眼刺痛暂时看不到,已经完全失去了抵抗的心,现在一听靳封辰的话,更是心如死灰。他自以为精密的计划,用在靳封辰身上却只是让自己像跳梁小丑一般。
至于袁再兴,虽是佩服靳封辰的本事,却也不由得沉下脸。“你既然知道是兵器,为什么还要出船?莫非你心存侥幸?”
靳封辰完全不在乎他的不满,径自继续说道:“大人,你忘了我是从你官府的船走出来的吗?
自然是在暗处压阵了。因为我前阵子亲赴北方,与北方的将领龙将军说好了,这批兵器我决定来个将计就计,全数送往京城资助我朝的军队。所以龙将军才给了我军令,让我得以上官府的船,以便在重要时刻能控制场面啊!”
在说话的同时,他也不着痕迹地望着不远处默然不语的沐双双。
所有的经验都是从错误中学习,她自然也不例外,他的解释主要也想说给她听的。
漕运的水太深了,她只是刚踏进浅滩就想捞大鱼。他就是因为看重她,而不是想藉此取笑她,才会花这么大的力气,亲力亲为去做这些事。
可惜,沐双双至此都没有与他对视一眼,只是径自低头立在一旁,似乎是情势变化得太快,她无法整理自己的思绪。
是了,一下子苏季昌劫船,一下子又袁再兴自揭身分,最后居然他自己出来镇场子了,不用说她彷佛还不能接受眼下这个结果,许多永盛行的伙计看起来都还?*??摹Ⅻbr />
“靳封辰,本官现在知道你的确名不虚传。”袁再兴听完了,也只能苦笑摇头,自己是当了十几年官的老狐狸,却还比不上一个年轻人的手段。
好一个计策!好一个谋算!靳封辰此举,不仅去了永盛行误运兵器的罪名,将功赎罪,而且还正大光明地吞了萧家这批货,让萧家无法对民兵团交代,简直是一举两得。
他发现,他真的小看靳封辰这个人了。当初他乔装成袁启东想混入萧家,之后阴错阳差却被沐双双延揽进永盛行,他见靳封辰总是闲散地待在铺子里,却不见做出什么大事,永盛行的事几乎是放任沐双双去玩,当时他还很瞧不起靳封辰。
想不到,在他见不到的地方,靳封辰竟然做了这么多准备,只要出击,就是命中要害!
袁再兴只能叹息,转头指挥着官差押解犯人去了。
而对于靳封辰这个漕运霸主,其他众人皆是心服口服,直叹永盛行能有今日的荣景真的不是侥幸。可是有一个人,在庆幸之余,更多的却是自怜与自卑——那是沐双双。
因为她不听靳封辰的劝,所以他就自己私底下去追查;而他前阵子无故消失,也是为了到北方见龙将军安排一切。他知道劝不住她,所以便用事实证明给她看,她是错的。
如今看起来,她的坚持多么可笑,她的自信多么可悲,她根本从头到尾像个笨蛋,跟他比起来,她自以为是的手段,只是徒增笑话罢了。
所以这会她根本无话可说,也不敢多说,因为好像自己不管再多说什么,都是徒劳。
靳封辰察觉了她情绪的低落,便施施然走了过来,轻佻地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
可怜的人儿,船上的生活令她消瘦了那么多,这不是分明让他难受吗?
“双双,妳比我想象中勇敢多了,在苏季昌的威胁下,竟选择以死明志。”方才极短的时间内,船上获释的船员已飞快地向他说明了他不在时发生过什么事情。
他轻佻的笑容之下,却是藏了几丝阴霾。事实上他并不希望她这么做。
他发现自己无法接受她因此事受了什么伤,甚或是丢了性命。永盛行没了可以再建,但沐双双却只有独一无二的一个。
是的,几日的分离,他比自己想象的要更思念她,思念她的娇俏,更思念她的倔强,那种拚了命也要表现给他看的无畏勇气,是连他都缺乏的。
她在他的心中,确实称得上独一无二。
沐双双听了他的赞美,却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她之前还妄想能站在他身边,让他正眼看她,甚至爱上她。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所做的努力,在他面前不过跟儿戏一样。
“妳这个女主人当得不错。”他见她不语,便又说道。
这一次,沐双双看着他,终于回话了。
“不,我很糟。”她的眼眶无预警地渐渐红了,唇瓣开始颤抖,接着,豆大的泪珠落下,细瘦的肩膀颤动,显得那么无助,那么可怜。
“因为我只有一个人,我很怕,可是我只有一个人……”
末了,话已说不出来,因为她承受不住心里的煎熬与害怕,更受不住自己竟差点害了永盛行一船的人,最后不受控制地大哭起来。
而靳封辰只能轻搂住她,任她的泪水浸湿自己的肩头。
他这才发现她的恐惧,比他想象得还严重许多,他想给她当头棒喝,却是摧毁了她的信心。
他竟让她以为,她只有自己一个人。
靳封辰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痛,而且是为一个女人心痛。他自以为算无遗策,可其实他也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