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彦煦不答,其子倒是一直央求着让雪歌跳舞唱歌——珠儿不明白楚翊?为何抓着两个姨娘不放,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让雪歌唱歌跳舞呢,她之前不就是干这个的吗?不仅是珠儿不明白,连雪歌自己也不明白——这不是显摆的好机会吗?
楚彦熙知道皇帝最讨厌作乐,一旦传出去自己纳了两个歌舞姬为侍妾,自己风头正劲,难保没有些有心人士给他捅到皇帝耳朵里,自己的前程可就完了。
楚彦熙明白翊?忽然提及雪歌柳芽儿的事,今天做寿,来的女眷若非天潢贵胄,就是朝廷重臣的家眷——女人最爱搬弄口舌,将两个侍妾的事传扬出去,自己夺嫡只怕是要黄了。夺嫡之事,大哥与自己是劲敌,翊?这番是代父亲说话。
燕琳若亦是明白这番道理,所以,在楚翊?张口的同时,她便冷冷暗示雪歌柳芽儿不动声色。
可楚翊?似是咬死了此事,非要两个侍妾歌舞不成。
韩言语缓缓起身,冲着皇长子父子深深一个万福道:“皇长子万福,长孙殿下万福!妾身不会歌舞,略通一点琴艺,可否献上一曲助兴?”
珠儿吃惊,韩言语的琴艺不容怀疑,可她不是从不肯在府里显露本事吗?
楚彦熙和燕琳若亦是惊诧,侧夫人什么时候会弹琴的?
眼见得婵娟扶着大月复便便的韩言语登上戏台,盛装的戏子们各自退下,橙芸在台子中间布置古琴和凳子。韩言语缓缓就坐,调音数下,随后拨琴清唱道:
“天保定尔,亦孔之固。俾尔单厚,何福不除?
俾尔多益,以莫不庶。天保定尔,俾尔戬谷。
罄无不宜,受天百禄。降尔遐福,维日不足。
天保定尔,以莫不兴。如山如阜,如冈如陵,
如川之方至,以莫不增。吉蠲为?,是用孝享。?祠?a尝,于公先王。
君曰:卜尔,万寿无疆。神之吊矣,诒尔多福。
民之质矣,日用饮食。群黎百姓,遍为尔德。
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
只听曲艺精妙,嗓音若莺,韩言语一曲完毕,连表情冷肃的楚彦煦都露出一丝笑容,举掌拍手。
“妾身献丑了!”韩言语站起身,双手挽在身侧屈膝行礼道,“妾身一曲为夫人祝寿!”
楚彦熙面露惊喜,起身快步上台扶起韩言语道:“我竟不知言语你有这等本事!怎么今天才拿出来?”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韩言语低眉浅笑道。
正当诸人都在赞美韩言语之时,雪歌眼中快速地掠过雪亮的杀机,离她最近的蓝茵甚至能感觉到她身子因为嫉妒而微微颤抖。蓝茵用胳膊肘轻轻顶了顶珠儿,用极小的声音道:“你看,雪歌嫉妒上了。”
珠儿不语,其实她在韩言语登台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雪歌脸上充满了嫉恨——她恐怕对韩言语杀意更深了!
寿宴一直持续着,柳芽儿身子不爽,一直害喜,早早告了便退出宴席。珠儿不放心,跟着素衣一道将她扶回了房间。柳芽儿一脸菜色,显然辛苦到了极点,刚踏进门便又吐了一口。柳芽儿中午只勉强进了些水果,这一下子尽数吐了。
素衣搓着手不知所措,珠儿赶紧吩咐道:“赶紧扫了去。”然后她扶着柳芽儿床上躺下,轻声道,“你先躺着,我叫二虎温些粥来。”
“这会子倒是想喝胡辣汤了,”柳芽儿难得提一次要求,“让二虎多给放点醋。”
“知道了!再来一笼水晶蒸饺好不好?”珠儿依令退了出去。不过一会儿,二虎送上来胡辣汤,蒸饺,凉拌青瓜丝,一小碟蜜酿过的木瓜,远比珠儿说的丰富。
柳芽儿艰难地吃了一些,不曾想又吐了。
素衣皱着眉苦恼道:“珠儿姐姐,柳姨娘这几日就是这样,吃了吐,你看都瘦了一圈了,这可如何是好?要不要与夫人说啊?”
“这个自是要说的,还要请大夫来。”珠儿叮嘱了几句素衣看着柳芽儿,自己赶紧小跑到了前院与燕琳若耳语说了。
今儿燕琳若生辰,本来喜气洋洋,听了珠儿的禀告脸上烦不胜烦,小声骂道:“事真多!去找个大夫看看罢了。”说完,又跟雪歌姐姐妹妹似的聊得亲热,跟没事人一样。
珠儿可不敢怠慢,赶紧托了三房的小厮葛平去请大夫。大夫草草看过,给留了药方,懒洋洋地说着害喜不必在意,吃了吐就再吃等话,气得珠儿只想踹他。
难怪柳芽儿觉得自己身如浮萍,如今珠儿看来,还真不是言过其实。
柳芽儿服了药躺回床上沉沉睡了过去,珠儿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外面传来人们回来的声音。为首的是由蓝茵燕婉相扶的雪歌,她似是喝了很多酒,妩媚的娇容白里透红,一直红到了耳后根,连步态都不甚稳当。
她一面走,一面囔囔骂着什么,只是因为酒喝得太多而口齿不清,隔着老远珠儿并不听得清楚。
“韩言语那个贱人……”雪歌忽然爆发出一声谩骂,“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要杀了她!杀了她!”她脚下忽然凭白一绊,就那样摔倒在地,她双手狠狠拍地,如同一个气急的泼妇,眼看的妆也花了,头发也散了,“你们别想再欺负我!欺负我的人,都得死!都得死!”口吻中满是杀意,让人听得不寒而栗。
珠儿见她丑态毕现,赶紧招呼人把她扶回房里,免得传出去给十五皇子府丢人。她赶紧又吩咐着:“赶紧去给雪歌姨娘弄一碗醒酒汤来,她醉了!”
燕婉狠狠啐道:“谁理她!让她再里头吐个够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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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很深了,珠儿一直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入府以来,她睡不着的时候,总有叶儿陪伴,如今虽然做了总管,却是孤独得很了。珠儿对着窗子坐下,拉开抽屉拿出了楚翊?赐的东西,第一次是个玉环,第二次又是个玛瑙戒指。楚翊?长得白净秀气,性子却很是痞气邪魅,搞得珠儿哭笑不得。
她又叹了口气,将东西收好。她想到白天雪歌的话,她知道,如今雪歌是恨透了韩言语,恨不能立时让韩言语死了——而且十五爷最近在军中操习新军,很少能回到府里,韩言语真且是危机重重。她在床上来回翻身,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过去。
到了天白时分,叶儿跑来敲珠儿的门,珠儿给惊醒了,穿着寝衣开门,见是叶儿便问道:“什么事啊?”
“?悖?恢?榱耸裁捶瑁?└杷凳窍不吨褡樱?獠皇窃缙鹎氚驳氖焙蚋媪朔蛉耍??谌?客匾豢榈胤街种褡樱币抖?怨俗宰叩阶狼白哉遄砸??翱仕牢伊耍∫恢泵Φ较衷诨姑还说蒙虾瓤谒?亍!?p>听她这话时辰不早了,珠儿自知起晚了,脸上一红。见三房按部就班各忙各的,略是心安了些。又见正屋前果然有几个民夫抡锄头干活,问道:“怎么想起种竹子来了?”
“谁知道那个雪歌脑袋想什么,她一句话倒是轻松,就苦了我们,还得忙活。”叶儿自打顶了老园丁的班,一直管着府里花花草草的大小事情。
“看你渴的,再喝点吧!”珠儿见她要走,忙端着茶壶给她送出去。
“不了不了,不盯着他们,都不干活!”叶儿笑着回了一句,跑去民夫跟前监工。珠儿见她忙着,便取了账册细细对着——又快到发月例的日子了,十五爷反复叮嘱过不得错漏不得克扣,她可不敢弄错。
雪歌时常不在三房,喜欢泡在燕琳若房里聊天拍马。几个婆子应付着差事,有一茬没一茬地聊天。天气越来越热,没人愿意实心用事,只见葛平家的拿一把鸡毛掸子,不知高谈阔论些什么。叶儿听得兴起,也凑过去聊天——珠儿虽然瞧见了,却也不愿多管这些事,由她们去吧。
这些婆子越聊声音越大,从三房的家常里短,又到雪歌溜须燕琳若,**楚彦熙无所不包,话题也愈发庸俗。珠儿听不下去,起身吆喝诸人收敛。婆子们一脸扫兴,却也不再说什么。
随着接近正午,天儿越发热了,珠儿汗流浃背,头上滴下汗珠晕了一个“贰”字,珠儿哀叹着磨墨补齐,心说长安怎么这么热啊!自己生在草原长在草原,长安的冷倒是无所谓,热起来还真是要了命了。她从柜子里掏出一把湘妃竹扇,还没怎么扇,就见十五爷的长随言子文往这里跑。
“珠儿,珠儿!”言子文大声地喊,“十五爷传了各房的总管,快来!”
珠儿高声应着,又道:“我换身衣裳就来,汗都湿透了!”
“别换了,事情急得很,快来!”言子文劈手握着珠儿的腕子扯她,“爷等着呢,快点!”
“哎呀,手劲儿好大啊!别拖我啊!”
不等珠儿再多说什么,言子文一路拖着她到了前院正堂。楚彦熙正背合着双手,面孔阴冷地站在当间。左右是燕琳若雪歌和红绿双姝,韩言语和婵娟橙芸。管家赐福和二房总管郝威各自恭立着,楚彦熙见言子文拖着珠儿到了,神色严正地说道:“人齐了,子文你与大家说!”
“是!”言子文放开珠儿,神色肃穆地说道,“极北叛乱了,极北公爵凌信芳率兵南下,十七日内连克数城,攻破汉州重镇临冬城——距雍州不足四百里。”
一席话说毕,诸人皆是变了脸色,楚彦熙见燕琳若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怕是想起了自己的弟弟燕琪身在临冬城做提督——于是道:“燕琪突围了,此刻正身在镇梁王府,虽受了伤,但无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