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惨叫凄厉至极,浑似地狱跑出来的恶鬼,馥心诸人皆是吓了一大跳。
眼见得叶儿吓得面无血色地跑进来,天冷是一方面,惊吓绝对是首因。她面部双唇皆是惨白,小声惊道:“两位小主,外面有个太监打碎了一只淑嫔娘娘赏的玉盏,正被月兑了上衣,捆在树上……捆在树上拿烙铁烫呢!”
馥心一听,不免觉得胃中一股翻涌。她抬起头,看见燕柔嘉亦是一副极不舒服的表情,不由觉得一股愤恨,血气不由得往上涌,她强撑起身子要穿鞋出去,红蕊忙拦住:“小主别去,这宫里规矩大,犯错的宫人,主子们打几鞭子烙几个印儿,那是……”红蕊话还没说完,屋外院子里又是一声惨叫。
这下馥心再也忍不住了,一下子坐起,强撑着病体掀了门帘而出。只见院子中间的桂树上牢牢捆着一个被扒光了上衣的太监,他身边站着一个羽林军,正握着一只烧得红红的烙铁在他身上按——只听红铁接触皮肉,马上便是滋滋作响,一股股青烟直冒。廊子下站得全是吓得花容失色的淑女。
四下里鸦雀无声,只有一个宫装美女,正由个贴身宫女搀扶着,满脸是幸灾祸的解气模样。那美女身材玲珑娇小,生得一双丹凤长眼,芙蓉浅睡一般的明媚脸庞。她身穿一袭绛紫色双蝶飞花的时新宫装,显然是在国丧之后才新裁制的——看宫装仪制分明是合着嫔位。皇帝初登极,宫中嫔妃就那么些,这一位,定然是淑嫔夏婉茹。
“打!再给本宫好好的打!”淑嫔还不解气,抬手指着折磨得几近昏迷的太监,珐琅彩的护甲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慢着!”馥心不顾红蕊叶儿的阻拦,挺身而出,先是走近淑嫔,双手挽在身侧跪地行礼道。“嫔妾馥心,参见淑嫔娘娘!”
“哟,不敢!”淑嫔见了馥心,没半点好脸。狠狠剜了她一眼冷笑道,“这不是才入宫的海淑女嘛!汉朝的后宫有飞燕合德,打今儿呀,咱们大燮后宫,要有兰慧馥心了!”
淑嫔没叫馥心起来,馥心便只能保持着姿势跪在地上。馥心听了淑嫔的话,心道这女人还真是牙尖嘴利,一句话便要置自己于死地,想那飞燕合德是何等人物,天底下一等一的祸水。淑嫔把自己和姐姐比作飞燕合德。岂不是说自己姐妹俩也是祸水?
馥心仰脸一笑,语气却甚为恭敬:“淑嫔娘娘将嫔妾姐妹比作飞燕姐妹,岂不是说圣上是汉成帝那种昏君么?”
淑嫔万万没想到馥心这般以退为进,森然一笑道:“馥心妹妹这张小嘴儿呀,真是厉害!本宫是觉得禧妃姐姐跟妹妹都是天仙一般的美貌。是姐妹又同伺候皇上——不是飞燕姐妹嘛!哎呀,妹妹,地上凉,快起来!”说着,伸出双手将馥心扶起,又是笑道,“听说妹妹病了?曾好一些了?是不是在宫里住的不习惯?”言语已然变得十分关切。叫人听了甚至会有种长姐的错愕。
馥心屈膝道:“多谢娘娘关怀!”
“来来,这天寒地冻的,你们小主还病着,扶你们小主回去休息!”淑嫔并不愿与馥心正面冲突,一者,今儿围观的淑女甚多。自己乃是嫔位,若与一个刚入宫的寻常秀女斗气,且是失了身份,听说这拨儿淑女里头母家身份贵胄的还不少,若飘进皇帝耳朵里。难免对自己不利;二者,毕竟这海馥心的姐姐乃是禧妃海兰慧,一个小小淑女她当然不放在眼里,但妃位的海兰慧便不同了,她本就是侧室出身,于情分于地位于都比她小小夏婉茹强许多。
淑嫔此话一出,红蕊叶儿如聆仙,赶紧小跑过去打算连推带搀把馥心弄回房间,不想馥心的身子如一尊铁制的观音,推都推不动。
“淑嫔娘娘,请您做主,赦了这位公公吧!”馥心左右手各自抚开红蕊叶儿的手,又是上前一步,屈膝跪地道,“娘娘,馥心也是为您考虑!否借移尊步说话?”
淑嫔不解其理,见她说得郑重,转而道:“起来说话。”
馥心凑近淑嫔,小声道:“娘娘,跟您实话说了吧,这群淑女中,有个是当朝大儒付凝辉的女儿。您不会不知付凝辉吧?这位淑女若是将今日之事说给父亲听,再传到皇上耳朵里……那会怎么样呢?您想想毁了您贤德淑娴的名头是小,闹得淑女院不宁,那是一款大罪!”
淑嫔一惊,心里刹那间寒了一半,她不明白馥心为何要对自己说这一席话——阖宫尽知她夏婉茹是宸妃举荐入宫,分明跟禧妃不睦,这海馥心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难不成只是为了救这么一个从未谋面的小太监?还是……还是这太监跟她海馥心或是海兰慧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内应?
多疑的淑嫔秀眉一挑,迟疑地看着馥心。她转念一想,这太监身份特殊,不大能是海兰慧的人——今儿当着这群淑女打他,仅是为了服众立威,免得将来这些个淑女一个个上蹬鼻子上脸,大抵也是宸妃娘娘的旨意。
她懒懒一笑,却是一个颔首。身侧的心月复宫女柚萝一个屈膝,便冲那负责行刑的羽林军一个仰手。
眼见那小太监被解开绳索,竟是面部表情浑然一松,竟已昏倒在地。
“送去好好养着吧!待手脚利索前,应卯即,不必到本宫面前伺候了!省得毛手毛脚,再惹本宫生气!”淑嫔语气严厉,叫人把他拖下。
馥心见他一条命算是留住了,心中不由得舒了一口气。
淑嫔不再说什么,转身便离去了。一众淑女忙屈身下拜齐齐喊道:“恭送淑嫔娘娘!”馥心礼毕,却已冷得浑身抖,红蕊见了,忙搀着她回房休息。燕柔嘉已不知去了哪里,想必是回去了。
“小主,您何必要救那个小太监?他摔了主子的东西,挨打受罚是应该的,您若为他求情,岂不是得罪淑嫔嘛!”红蕊一颗心终究是落了地,依旧还在扑扑乱跳,“您何必为了一个不想干的人,得罪淑嫔呢!”
“我也不知道,就算是我脑袋昏吧!”馥心一笑,明媚如午后阳光,只是小脸煞白,眉眼甚是虚弱无力。
红蕊拿她没办法,冲叶儿道:“粥拿来了吗?”
“刚去热了,小主还没吃,又凉了,我再去热吧!”叶儿倒是比从前精心了许多,端着放了清粥小菜的托盘小跑出门。
馥心见她的样子,略是笑道:“姐姐的话,倒是灵得很,叶儿不再嫉恨我了呢!”
“大抵,大抵都是为了王爷吧!”红蕊轻轻叹息。忽想起身在宗人府受罪的王爷,忍不住竟是一阵心痛,于情于理,她对楚彦熙的感情应是淡漠,却不曾想,想起风神如玉的王爷,她还是有几分心痛。连她自己也是莫名。
“姐姐,你还是很喜欢王爷吗?”馥心轻声问。
“我以为我不喜欢他了,现在,现在我自己也说不清了。”红蕊含笑摇头,很是光明磊落地答道。她转而又道,“以后,便不要再喊我姐姐了,您是小主,贵体千金,飞黄腾达即在眼前,若是喊一个宫女为姐姐,只怕会无故遭了横祸。还是改了称呼吧!”
馥心不语,便是应了下来。不过一会儿,叶儿端着热腾腾的清粥,两道口小菜,一小碟兑了牛乳的糕点回来了。馥心没什么胃口,但在红蕊的劝慰之下还是勉强吃了几口粥,便是睡下了。
次日一早,御医看过馥心,还是说静静调养,又留了一包药给她。馥心病情减弱,但依旧昏昏沉沉,一整日都睡在床上。燕柔嘉最早过来看过,轻着嗓子叮嘱了几句便离去了。白晓媛和付羽瑶午后过来,馥心起不来床,两人关切地询问,也只能以“嗯嗯”之声回应。
“馥心姐姐,今儿早来了个姑姑训教规矩呢!教了好些规矩,烦的很呢!”白晓媛叽叽咯咯的声音顿时令死气沉沉的病房有了几分生气,“譬如呀,侍寝的时候在什么地方躺下,要说什么话,都有好多规矩!我在想呀,要是弄错了,怎么办呢!”
“真是没羞,侍寝的事,也要拿来说嘛!亏得你是大家闺秀!”付羽瑶绵里藏针,伸出一只白净细女敕的手指点点白晓媛的额头,“叫你阿爹知道了,肯定拿板子打你!”
“胡说,我阿爹疼我的很,才舍不得打我呢!倒是我哥哥,从小挨过不少板子!”白晓媛真是心思淳善,竟月兑口把自己家的事都说了出来,“你们不知道,我阿爹多厉害!”
付羽瑶赶紧给大家介绍:“咱们白娘娘的母家,是曾经太子爷的家将,棋盘海上征剿海盗倭寇的大将军白墨轩!厉害的很呢!你们千万不要招惹我们白娘娘,否则呀,否则拿大板子打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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