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在学校的时候跟着林清之教授看过那么多的资料,再看向这样血腥的照片,夏竹还是觉得有些难受。
她屏住呼吸凑过去看,白板上顺序被林远柒打的很乱,画了不少线索箭头,一眼看上去繁杂而又丝毫没有条理,夏竹刚想开口,想起之前邹霂远说的话又咽了回去:“请问我可以看看案卷材料吗?”
光是看尸体,夏竹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
“不,”林远柒的眼底含笑,又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只看照片的话,你能想到什么?”
那些照片显然都是尸体的拍照,夏竹看了半晌,最终谨慎开口:“首先先从尸体分析入手,这四具尸体都是男人,面部表情很安详,死前应该没有受到折磨,而且嘴角都是上挑的,应该是被凶手用强力胶黏上去的,四具尸体无一例外都是50岁以上的年纪,很可能凶手已经丧失了对普通成年人的控制力,除此以外最后一次抛尸地点看上去并不算荒凉,同以前的刻意抛尸不同,很可能是凶手愈发丧失了判断能力,很可能是精神性控制的丧失,”夏竹神色认真而凝重,她像是从前在学校分析一样娓娓道来,说到这里便顿了顿问道:“这几次案发时间在吗?”
林远柒默然提起唇角:“在这里。”
他将平板电脑递过来,上面的资料详尽无比,夏竹凝神看了一会便愕然问道:“最后一次犯罪与上一次之间只有两天的时间?”
“没错,”林远柒淡淡道,将另一张照片贴到了白板上:“这是刚刚发到霂远他们那里的照片,信息很简单,catchme。”
平平常常的单词从林远柒的口中说出来,莫名就带了一点迷醉的味道。
夏竹不得不承认,无论在什么时候,林远柒这种男人或许都是有魅力的。
此时此刻,被定义为有魅力的男人正轻飘飘地压着手指,表情有点跃跃欲试:“这是针对警局的挑战。”
夏竹静静看过去,就听林远柒已经开始非常平静地发号施令:“你去给重案组打电话,调查有案底的男人,大概年龄在40-50岁,这几年有入院记录,可能影响了他的行动,同时他有一份固定的工作,有机会与受害人接触,这些受害人都是被从家里拖出去的,很大可能证实了他是敲门进入的,最后,他应该是离异,有一个孩子却夭折了。”
林远柒顿了顿,就看到夏竹正飞速地笔记着,一动没动,他微微蹙眉:“有什么问题吗?”
夏竹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点点头:“有。”
林远柒的表情显然不是愉悦,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到底还是耐着性子问道:“说。”
夏竹问道:“前面我都可以理解,最后一个为什么是离异并且有孩子夭折?”
林远柒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如果我是你,我会选择先将这份描述提交给重案组,再来询问问题。”
夏竹看了林远柒良久,最后叹了口气:“好,我明白了。”
她干净利落地打电话给重案组,然后转身折了回来:“我想再看看照片。”
“喏。”林远柒将照片递过来,转过身去继续看窗外,那扇窗看上去有些逼仄,不太符合林远柒其他屋子的风格,而他的神情不太好看,有些凝重有些压抑。
夏竹犹豫半晌刚想开口,就看清了林远柒手上不经意露出的伤疤,那明显是刀伤,似乎是刻意划出来的,长长的一道在手腕的里侧。平时是看不出的,林远柒总是穿着长袖掩盖着手腕上的伤痕,可是眼下他双手微微搭起来,正好将伤疤露了出来。
夏竹刚打好的月复稿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她往前走了几步斟酌着用词:“林……”
“直接说重点就可以,”林远柒说完这句话就发觉了自己的不尽人情,他叹了口气转过头来:“怎么了?”
“林先生,打断别人的话是不礼貌的行为。”夏竹的眉眼之间有倔强的愠色。
很有意思……这应该是反抗?林远柒想着,看着面前的夏竹良久,最后假笑颔首:“下次你可以给我一个要求清单,那么你想说什么?”
被这么一堵,夏竹默默憋了半天,女圭女圭脸默然涨了起来有点郁卒:“……我忘记了。”
林远柒看人的神情不带有探询,却是彻彻底底的平和,半晌他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眼底似乎是有些笑意,看起来不像是讥讽,是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他却是径自将头转了回去:“哦。”
可能是被打击多了,夏竹又一次想起来了,结果这一次出口就变成了很奇怪的表达:“您的手腕,还好么?”
林远柒的动作停住,夏竹的神色也僵住了。
有些时候夏竹觉得自己可能是缺乏与人交流的能力,不然也不至于眼下说句话都变了意思。
林远柒静默地将袖子掩了下去,默然道:“你问的问题,”他指了指之前递给夏竹的案卷,语速很快地解释道:“每一张都是在案发现场拍的,每一张照片中孩子的照片都被拿走了,在一般家庭摆放孩子的照片是常态,而他将照片拿走正印证了他的动机。他很可能是出于极端的嫉妒心,也正是因此在最后一案中,孩子的照片被嵌入墙中很难拿走,所以他选择用锤子将相框砸了,照片掉了下来他却又没有拿走,而是在上面摆了一朵花,花意味着悔过,而悔过最大的可能便是与他亲手经历有关。之所以说嫌疑人离异,是因为一个有妻子的男人即便有心理创伤也会容易痊愈,更不会做出如此过激的行为。”
夏竹的注意力很快被林远柒平静无波的叙述吸引过去,她将桌上的案卷收拾起来,刚想说点什么电话就响了。
那边是邹霂远的声音:“夏竹吗?问一下林先生,他介意出现场吗?”
夏竹对于这样的说法有些意外,她看向林远柒捂住话筒问道:“邹警官问您愿意出现场吗?”
林远柒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波动:“新的受害人出现了。”
明明应该是疑问句,在林远柒这里却变成了肯定。
“提前了,”邹霂远报出一个地址,“如果林先生不介意的话,那么过来吧。”
对于林远柒的伤,夏竹只字未提,只是隐约之间似乎是可以感觉得到,林远柒对于现场其实是有些抵触的。
在心理学上,这种应该算是轻微的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他会在听到现场两个字时不自觉地握紧手指,修长的手指对着摩挲显出一种难耐的紧张。
夏竹看得出来,他在努力克服,可是有些习惯还是一如既往。想到这里,夏竹往前走了几步从衣架上选了一件黑色的长款风衣递过去:“您的衣服。”
林远柒的动作停住了,他默然盯着夏竹看了片刻,从她手中接过了那件衣服,衣服上有淡淡的草木清香:“走吧。”
将那件衣服披上的同时,他脸上的神色已经平静下来,丝毫不见适才的抵触。夏竹在心底轻飘飘地叹了一声,笑意微微地跟了上去。
夏竹鲜少微笑出来,林远柒偏头看了她一眼,难得地生出了些调侃的心思:“你很高兴?”
想起适才接到的噩耗,夏竹默然沉下神情:“没有。”
“……跟上。”沉默片刻,林远柒淡然道。
夏竹没有再思索,只是静默地跟了上去。
现场并不算远,两人开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受害人的地点。
那是一栋独栋别墅,看上去有些古旧,两人一走进去就闻到了一种血腥的味道,充斥着整个鼻翼与胸腔。
邹霂远就站在门口,看到两人的时候微微点了点头:“你刚来就遇到这样一个案子,还好么?”
夏竹感激地笑了笑:“多谢邹长官,我……”
林远柒似乎是想说什么,想起了夏竹之前说过的话又闭上了嘴,蹙着眉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根本没有应该和邹霂远打声招呼的觉悟。
邹霂远看了一眼林远柒的背影,有些无奈地拍了拍夏竹的肩膀:“我刚查到你之前的事情,很抱歉。”
夏竹怔了怔方才想起那些陈年旧事,好像那一切都成了真正意义上的过往,她摇摇头:“没什么,当年林先生也没有任何过错,邹长官不必担心,我会处理好公私问题的。”
邹霂远还想开口,就见刚刚进去的人又折了出来,见到对视的两人眉心微不可察地一蹙:“夏竹,”他熟稔无比地叫她的名字:“跟我进来,我需要助手。”
夏竹不疑有他,和邹霂远打了个招呼就往里头走。
倒是邹霂远在外面站了良久,有些无奈地摇摇头,问旁边的法医毕天齐:“你见过林远柒需要助手吗?”
毕天齐叹息,眼底满是深意地摇头:“林先生?哎……”
所以说口是心非什么的,林先生我们都懂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