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虽然是一块改革开放的热土，但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遍地是黄金，只要你弯弯腰，就能捡起来一捧。罗名到广州都快二十天了，天天跑人才市场，也没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当普工吧，感觉到自己好歹也是正规大学毕业的，到头来还去干那些又苦又累的粗重活，那书岂不是白念了？想找一份适合自己专业的工作吧？到处招的是有经验的。自己学的是营销专业，上班这些年，采购经验倒是有。可是在这商业部门，采购是肥差，用的都是自己的亲信。谁又愿意招一个外来的和尚来念经？投出去的简历都如同石沉大海。罗名这才意识到出来并不是那么好混的，当初的决定有点太过于冲动。单位的工资虽然是低了点，但也挺轻闲，还算过得下去。但开弓就没有回头箭，现在只有硬着头皮走下去了。回去向白主任乞求，那只能是招人耻笑，也不是罗名的风格。
身上带的钱也花得差不多了，罗名内心有点着急起来。不行，得改变策略了，不能只盯着适合自己专业的工作了，只要自己感觉能应付下来的就得投，要不然就算是当普工也得做了。罗名在一家企业招聘柜台前看到了一个招办公室文员的职位，便把脚步停留下来。这办公室文员的工作不就是写材料弄汇报这类的工作吗？这可是自己的特长啊，于是便大胆地把自己的简历递了上去。负责招聘的是一位女孩。在她拿着自己的简历看的时候，罗名便在一旁吹嘘自己的文字功底好，要是让他来干那份工作应该是最适合不过的了，恳求她给自己个机会试试。那女孩便冲着罗名笑了笑，然后又提了几个问题。看样子也对罗名挺满意的。“好，你先回去吧，这是你的联系方式吧？我们要是通过了就会通知你来我们公司上班的。”
两天后，罗名就接到了到厂里上班的通知。这是一家私人企业。工资比在老家高不了多少，但劳动强度就大不一样了。而且里面规矩特多：上班时间不准谈论与工作无关的事情；不得迟到、早退；还经常要加班到好晚。违反了规定，那可就什么都与工资挂钩的，一个不小心，几天工资就扣没了。如果被炒鱿鱼那更惨，一个月工资都没了！怪不得天天有人新进来，有人被炒鱿鱼。
刚开始的那一个月，看到什么都很兴奋，只要逮着机会就想打电话跟谭丽云诉说。有时候一个电话就要聊一个多小时，花费一百来块钱的，第一个月的工资就全给电信局打工了，让囊中羞涩的罗名甚感吃不消。到后来，与谭丽云的联系次数也变得逐渐少了起来。一则谭丽云的行踪飘忽不定，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她。二来长途话费高也是一个不争的现实。
在暑假里，谭丽云趁着刚放学的空闲，回了一趟老家。老家，是一个既让她牵挂，又让她害怕的地方。隔了差不多一年了，她也没有回去看过。她确实在心里惦记着她那一起相依为命的老爸。但她又害怕回家听老爸的唠叨，肯定又是催她与罗名分手的。犹豫中，对老爸的思念占据了上峰，于是她打点了一下行李，还是决定回家去看看。
回到家的时候，差不多要吃晚饭了。谭丽云看到在厨房里忙碌的父亲，有点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爸爸，我回来了。”听到熟悉的声音，谭主任回过头来一看，是自己的宝贝女儿回来了。那一声久违的“爸爸”立刻让他老泪纵横，早就忘记了她跟罗名在一起时给自己添加的种种不快。“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还没吃饭吧？你快坐，我再给你添两个菜。”
谭丽云看到父亲的头上一年多不见又增添了些许的白发，也苍老了许多，顿时便感觉到有点心酸，“我不饿，我们就将就些吃点得了。”
“那怎么行呢？我家宝贝女儿都是研究生了，怎么说也是人中龙凤了，怎么能将就一下就算了呢？你先去坐，我一会儿就好。”
看到父亲并没有怎么责怪自己这些年来的背叛，还是一如既往地对自己好，谭丽云悬挂在心中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地来。她便心安理得地回到客厅看电视。
过了一会儿，谭主任把菜炒好了，便招呼女儿过来吃。“这些都是你喜欢吃的。”谭主任把菜不停地往谭丽云碗里夹。这让谭丽云感觉相当意外。“爸爸，你自己吃吧，我要吃会自己夹的。”
“一年多不见，你比以前瘦了，多吃点补补身体吧。”说得谭丽云心中暖乎乎的。
吃完饭，谭丽云便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书，她爸爸在客厅看电视。看了一阵，她听到爸爸在外面敲门，“谭丽云，你睡了吗？”
“没呢，我在看书呢！您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就想和你聊聊。你要是忙就改天吧。”
谭丽云犹豫了一下，她本不想听父亲唠叨她跟罗名的事情，但她又觉得应该陪她爸爸聊聊天的，这一年多没见了，心里藏着好多事，于是便又回到了客厅。
“你快跟爸爸说说，你这一年都过得怎么样？怎么都瘦了呢？”
“还好吧。就是做了两份家教的兼职，有点累。”谭丽云小心地回答着。
谭主任又继续问寒问暖的，一年不见了，他有太多的话要跟自己的宝贝女儿说了。父女俩扯了一阵之后，终于又扯到最核心的问题上来了，“他现在在哪儿？在干什么呢？”谭丽云知道父亲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本想回避这个话题，但又觉得还是如实相告的好，便说道：“他现在在广东一家企业打工呢。是私人企业，待遇不是很好，工作强度又大。”
“嗯，他人其实是个好人，待你也不错的。”这是谭主任第一次这么肯定罗名。这话从父亲的口里亲自说出来，让她挺感意外的。不过随后谭主任话锋一转，“只是他跟你在一起有点不太合适。你仔细想过没有？”过了一会儿，他回过头看着毫无动静的女儿，她仍旧呆呆地坐在那里，一脸的漠然。
“爸爸只是想跟你谈谈心，我不想跟你吵架。过去啊，我性子火爆，父女俩说不上几句就要吵起来。吵来吵去把我们父女俩的情分也吵生疏了。今天，我们就心平气和地来谈谈，就事论事地讨论一下你目前的处境。你愿意听我的吗？”他的声音里明显的带着一种疲惫。从小到大，谭丽云很少看到父亲这样，记忆中的父亲也只有在想念母亲时才是这个样子，它让谭丽云想起了往日跟父亲生活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她听得出来父亲口中隐含的意思是什么，果断地拒绝了。“我不想跟他分开，因为他是真心对我好的，是真心爱我的。爸爸，我当然愿意听你的话，但是我现在长大了，我有我自己的判断。”
“是呀，你长大了，开始有你认为正确的判断，但是你想过没有，你们的将来怎么办？他出去闯了，也没混出个什么名堂来，家里的这份工作也成了昨日的黄花。这单位不是今年就是明年要倒闭了，就连我也不知道拿不拿得到退休工资。这是一方面，另外更重要的是他家人也不同意你们在一起啊。没有家里人的支持，这日子可怎么过下去？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我们双方家里都不反对了，同意你们到一起了，可也不能老是那样两地分居啊？两地分居是很容易出问题的，在这方面有过好多的前车之鉴了。这些你都考虑过吗？你都是研究生了，我家的女儿长得也不赖的，我想在学校里应该追你的人少说也有一大把吧，难道就没有一个比他强的？”
谭丽云闻言苦笑，知女莫若父，她知道瞒不过他的。从小时候开始，她就没有一件事情能瞒得过她的父亲，即使是在她读研的这一年中也不例外。学校里确实是有不少的人在追她，其中不乏有博士生、研究生的，其中也有几个各方面条件看起来都不错的。不过她都没有答应人家，只是当好朋友来处。
“没错，是有几个人在追我，不过都被我拒绝了。”她不好意思起来，放低了声音说。
“说到底，还是因为罗名吧？”父亲的声音里明显有些失望。
谭丽云没有办法否认父亲的这个假设，所以她只能说：“没错，我承认他是其中最重要的原因。”
“我不知道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对你承诺了些什么。以前我看他好象也还有点本事的，所以后来你要跟彭林分手,要跟罗名在一起，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不过现在看来，他也并没有多大的本事。他的那些本事也只是停留在口头上的,都是些花架子，他要是真有本事，怎么不也考一个研究生出来让大家瞧瞧？你说他要出去闯荡，这闯也闯过了，也没见混出来多大的成就啊？到现在估计连自己都养不活，还不如彭林，至少彭林他还有一个还算有点钱的爹。女儿啊，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要跟他在一起吗？你看着爸爸的眼睛说，这就是你的判断？”
“我，我……爸爸你不知道，以前我没有想过我会遇上他，就是跟他在一起之后，我才知道，我也可以有那么多的快乐。”她看着她的父亲，“爸爸，我知道这些年你很辛苦，你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我，可是他是真心爱我的，我也没法离开他啊。”
谭主任一听这话，叹了一口气，“女儿啊，你跟我说快乐？我不是不懂快乐。以前你爸爸还小的时候，那时候，正碰上国家遇到三年大自然灾害，好多人饭都没得吃，饿死了。你爷爷就是在那场灾害中为了从自己口中省几口饭给我们吃而营养*去世了。是你女乃女乃把我们几个人拉扯大的。爸爸跟你姑姑那个时候饿啊，看到村里面有人用白色泥巴的那种土做成大饼在吃，馋得我们口水都流出来了，也好想吃一个的呀，可人家还不给。你说，连温饱都成问题的时候，你还跟爸爸奢谈什么快乐？是生存重要还是快乐重要？”谭主任想起了从前自己经历过的苦难，眼里已是噙满了泪水。他顿了顿，用手擦拭了一下，又继续他的说教，“后来，爸爸长大了，跟你妈妈结婚了，条件是比以前好一些了，可是那时候也还是穷啊，你妈妈是千金大小姐，哪受得了那种苦？你妈妈过不下去了，就跟人跑了。爸爸为了你，从部队里退了下来。是爸爸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养大了。亲戚朋友们都曾劝说，再找个女人吧，何必一个人撑着。孩子啊，不是爸爸我没有想过啊，我是怕找了以后，后妈对你不好啊。我不能另找一个女人，因为我还有你。这么多年来，你说爸爸我图的是什么呢？如果我也要追求我的快乐，你说你小时候会快乐吗？好在你从小争气，你先是考上中专，有了一份正式的工作，后又通过自考获得了本科文凭。如今又考上了研究生，给自己挣了口气，爸爸我也是跟着你脸上有光的呀！只有你有出息了，生活过得幸福了，这才是你爸爸最大的快乐！这些你都是知道的吧？我一再地说，你只会觉得烦，不过这就是生活。如果当初爸爸家境好一些，你妈妈就不会离开我们，我们就会是很幸福快乐的一家子的呀。女儿，我跟你说这些，只想告诉你，贫穷没有快乐。”
他说的每一段记忆，每一个细节谭丽云其实也早就听过的了，而且都铭记于心的。小时候那些点点滴滴的苦她怎么能忘得掉呢？她不想离开她的父亲，可她也不想放弃罗名，所以她就一直在两难中挣扎。“这些我都记得，爸爸，但是我不认为罗名现在贫穷就将来也一定贫穷，请您一定要相信我们，我们将来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您也会有享福的那一天。”
她爸爸看着她，眼睛里已然流出了眼泪。“不是我不愿意相信，而是现实让我相信不了啊。你以前一直都是我的骄傲，那么懂事，让人放心，可是现在你居然为了一个他，把爸爸都要抛弃。你要知道，他的个性太傲，受不得别人的气，这在外面是完全吃不消的。跟自己的父母都闹翻了，也没有办法在事业上得到任何帮助，什么都要靠自己，目前连养活自己都很困难啊。他还能给你带来什么幸福？你一生中遇到的优秀的男孩还可以有很多，他们哪一个又不比罗名强？你连这么简单的判断都没有，我又凭什么相信你往后的日子会变好？你看看你，以前的你多懂事、多听话啊，现在呢？怎么老是把爸爸的话当成耳边风？爸爸也只有一个条件，只要你跟罗名不再来往，你就还是我的乖女儿。这以后的学费啊什么的，爸爸就是砸锅卖铁也要帮你想办法的。”
谭丽云的泪水也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很艰难地反驳，“爸爸，你应该知道有些人一辈子只能遇到一个的。”
她爸爸看着谭丽云，慢慢地摇摇头，“我读的书没有你多，懂的道理也很简单。我只知道爱情这东西，它不能当饭吃，它是吃不饱的。如果你以为我是个坏父亲，千方百计地破坏自己女儿的幸福，那你就错了。我只是希望你将来过得好，希望你将来快乐，不要再走爸爸的老路。爸爸现在担心你，爸爸担心等你尝过了苦头的时候再来后悔就晚啦。爸爸知道你爱罗名，也不否定罗名对你的爱，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在一起真的不合适。两个人在一起是为了快乐，而有时候为爱放手、给爱一条出路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快乐？现在的分手虽然一时痛苦，但可以减轻以后长久的痛苦。如果你们现在分开了，罗名也可以跟他家里有个交待了，得到他家里的支持，说不定还真能在外面干出一番事业来、拥有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不也是一种幸福吗？你爱他，不也就是为了要让他更幸福吗？”
谭丽云被她爸爸说得脑子里乱乱的，“我不想听这些，爸爸，我求求您不要再逼我了。您逼我，他也逼我。我为什么非要在您和他之间做选择？”
谭主任笑了，“我老了，即使有好日子，我又能过上多少天呢？说不定我哪天两眼一闭，我就去见马克思去了。而你的一辈子是你自己的，还长着呢。就算你是我女儿，我也是多么的盼望你将来过得很幸福，可我也没有办法替你活啊。你不想听我说那些，是不是因为我说的道理你都懂，你自己也都想到过，所以你现在才害怕它？你的选择从来都不在我和他之间，你是在你自己和他之间选择。我今天啰嗦这么多，也是趁着现在还来得及，希望你想清楚，省得将来后悔莫及。”
这是谭丽云与父亲一次推心置月复的谈话，一直谈到很晚。在父亲走回房间的时候，她觉得父亲在她离开的这段日子里已然苍老了许多。她开始觉得自己亏欠父亲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也许这件事从一开始就错了，就不应该发生。父亲关上了自己的房门，只剩她孤身一个人呆在客厅里，现在没有人再逼她了，但她脑海里已是一片浑浑噩噩，不知道该如何选择明天的道路。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再也睡不着。她感觉到自己是特别的无助，她开始想念起她的妈妈来了。以前是那么的恨她，今晚却一点也恨不起来。“妈妈，你来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远在香港的妈妈当然听不到她的呼唤。因为她以前恨她，妈妈回来过几次之后觉得没意思，就没有再回来过了。罗名以前也劝过她放下那些仇恨，不要轻易去恨一个人，因为有些事情都不是我们简单想象中的那样。那个时候，她还不是很理解。这个时候的她是多想回到妈妈的身边啊。她想亲口问问她当年为什么要离开她远走。到底是因为爱情还是因为贫穷？
几天下来后，在理想和现实的夹缝里，曾经美丽的爱情，脆弱如纸糊的风筝，随风而起，又随风而落。她的天平开始慢慢地往她父亲这边倾斜。然而，各人有各人的人生，未来孰喜孰悲，谁又能预言。
可怜的罗名对这一切的变化还蒙在鼓里。到了9月份开学的时候，他给谭丽云去了一个电话。因为快开学了，可是学费还差一截没能攒够。“你发一个卡号过来吧，我这半年里攒了点钱，等我有空时给你打过去。只是还差了一些，剩下的就需要你自己想想办法了。”罗名略带歉意地说。
“谢谢你的好意了。我已想办法筹到钱了，不需要你帮忙了。”
“你又没去上班，做家教挣那点钱吃饭估计都还不够。哪来的钱啊？”电话那头谭丽云的回复让罗名深感意外。
“我，我……我们班主任帮我申请了一份助学贷款。我欠你的太多了，不想再麻烦你。真的谢谢你的好意。”谭丽云欲言又止，她不想伤害罗名，说出真相，怕罗名一时无法接受，便又扯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解释道。
可是这谭丽云越是客气，就让罗名感到越是不对劲。具体是哪儿不对劲呢？他又说不清楚。都一个锅里吃饭的人，还分什么你的我的？罗名有点疑惑起来。莫非谭丽云变心了？那些曾经的山盟海誓都被风儿吹跑了？罗名不敢再往下想。也不敢问，凭空猜测女友对自己的不贞，还去质问人家，你不是没事找事吗？万一不是真的，那又该如何收场？
“你又要学习又要做家教，太辛苦了。要注意多保重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把身体累垮了可就不划算了。”沉默了一阵之后，罗名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就客气地劝导对方。
“谢谢你的关心，你自己一个人在异乡的，也不容易。也多注意保重自己的身体吧。我在这边过得很好，你就放心好了。”谭丽云的眼圈红了，她强忍住不让自己的泪水掉落下来。
电话放下的那一刹那，罗名隐隐约约感到有一丝的不安。但尽量不让自己往坏的方面去想，他以为爱情可以克服一切，目前这一切的困难只是暂时的。有朝一日，牛女乃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
打工的生活是枯燥的，单调的，也是压抑的，无聊的。老板把工人当成了机器，只有规章制度、工作流程，罗名见多了因为无法忍受而主动辞职和因违反规定被辞退的员工。他感觉到自己也变成机器人中的一种。曾经的梦想变得那么的遥远，连谭丽云之间的距离也在一天天的疏远起来。难道这就是自己所追求的生活？不行，不能再这样呆下去了。在这里看不到希望，看不到自己的未来，再这样下去与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一起偶然的事件，终于促使罗名跟老板大吵了一架，炒了老板的鱿鱼。那一天，老板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捧了几十万人民币来到办公室里显摆。“你们看到了吗？这就是钱。我可是有钱的人啰！”“哇，这么多钱啊。”办公室里其它的人发出惊叹声。老板这下更加得意了，得意洋洋地说：“你们知道有钱能干什么吗？这有了钱啊，在这世界上就能横行霸道的啦！”边说边抱着钱在办公室里学螃蟹横着走，逗得其它人哈哈大笑。罗名很是看不惯，你有钱又怎么啦？用得着这么嚣张吗？他一看到老板穿着件红色的T恤，乐了，一句“老板，我怎么看着你就像一只上汤的螃蟹呢？”就月兑口而出。同事们一听顿时瞠目结舌，老板也气得勃然大怒，结果自然是可想而知。好在罗名本来就没打算在此长呆。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要去继续寻找自己的未来。不过在这之前，他想回武大看一下谭丽云。又有一大半年没见到她的了。他不知道她在那边到底过得怎么样，很是放心不下。他把所有的积蓄取了出来，揣在身上，然后买了一张去武大的火车票。
罗名没有告诉谭丽云，他想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到达武大的时候，已是上午十点多钟了。学生们都上课去了。罗名不知道谭丽云在哪儿，只好蹲在她宿舍前守株待兔。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远远地望见有人群走了过来。他仔细睁大眼睛观察，终于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发现了她的踪影。奇怪的是，在她的身边竟然跟着一个男的，而且一路上还跟他有说有笑的。也许是她的同学吧，可是同学间不应该有这么亲密的啊，难道是？罗名不敢多想，急忙跑了过去。
“谭丽云。我等你好久了。”罗名喘了口气。
罗名的出现让谭丽云大吃一惊，“你怎么没跟我打电话就过来了啊？”
旁边的男孩也把脚步停了下来，惊讶地望着罗名。谭丽云便尴尬地介绍道：“这位是周杰，周博士。哦，这位是罗名。我的一个老乡。”谭丽云介绍周杰时，把博士两个字吐得很清楚，好像害怕罗名听不清楚似的。
“老乡？”我什么时候变成了她的老乡？哦，现在的我在她眼里的身份只是一个老乡而已！罗名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的脑袋嗡地一声就炸开了。“谭丽云，你有了新欢你可以直接告诉我啊，不用这么藏着掖着。我虽不才，但骨头还是有几根的。”他心中的愤怒已不知该用什么词来形容。
谭丽云的脸顿时便青一块紫一块的。“我想了很久，但总是找不到一个办法，能让你不那么伤心。”
“你瞒着我，直到我跑来抓住了，再也瞒不过去才肯承认，你以为这样我就可以不用伤心？谭丽云，你这是什么逻辑？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
一旁的周杰一看，便上前来帮腔，“她已经不喜欢你了，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自由，你凭什么来干涉人家的决定？”
“你是个什么东西？我问你了吗？这是我跟她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关你什么屁事？”罗名气不打一处来，刚好没地方发泄，一见那周杰撞到自己枪口上来，猛地一拳打得他找不着北，眼镜也打掉了，散落一地。那可怜的周杰原来也只是银杆蜡枪头—-中看不中用。就在罗名欲继续狂揍周杰的时候，谭丽云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前面，“我求求你，不要再打他了。这件事的责任主要在我。你知道的，我爸爸不同意我们的事，我不可能因为你而失去我的父亲。我也不能放弃我的学业，而且……而且，我们之间现在没有什么共同语言可以谈了，我们之间是有距离的，我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了……”
罗名一听，顿时就蒙了。共同语言？距离？圈子？至于谭丽云后面又说了些什么，他一句话也没再听进去。他脑子里就反复回味着这三个词。圈子？嗯，圈子。正是他用他亲手所造以及别人所帮造的圈子把他与谭丽云圈了开来。如今谭丽云在里面，他在外面，所以他们之间有了距离，所以他们之间已没有了共同语言！这该死的圈子！无情的秋风吹落了校园路边树上的黄叶，有几片甚至落到了罗名的身上，让他想起了那句诗：树叶的离去，是风的追求？还是树的不挽留？他猛然之间悟透了答案。都他妈的统统不对！是树叶的心变了！心若在，情就在。即或是纵多的风吹又能如何？心不在了，缘分也就走到尽头。即或是再多的挽留，也只能是徒增伤悲。去吧，去吧。我索性给你自由，你爱跟谁去就跟谁去，你爱在哪儿停留就在哪儿停留！他从包中的书里翻出来他与谭丽云的合影，从中撕开，把谭丽云的那半张照片边同她送给他的书丢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走了……谭丽云痛苦地蹲来，捡起那半张照片跟书。
罗名漫无目的地走着，他的心已疼得麻木。谭丽云给他的打击是巨大的，毫不留情地彻底摧毁了他。没有留给他一丝抵抗的余地。在谭丽云言辞狡辩的那一瞬间，他心目中美好的爱情顿时就像美丽的气球一样，一戳就‘砰’的一声，什么都没有了，只留给他一身的伤痕。他曾经以为爱情可以克服一切，谁知道她竟然是如此的毫无力量；他曾经以为爱情可以填满他人生的遗憾，然而，给他制造更多的遗憾、让他痛不欲生的，恰是他曾经苦苦追求的爱情！
他不知道他前方的路还将怎样继续走下去，在不知不觉中已走出了校园，来到了宽阔的江边。傻傻的，呆呆的，一个人坐在江边的堤岸上发呆。足足两个小时，对他而言，他的时空是停滞不前的。也许只有这一汪清澈的江水才足以彻底洗刷掉他今天所受的奇耻大辱了；也许只有这一摊清澈的江水才足以抚慰他那受伤的心灵了；也许只有这一江清澈的江水才足以祭奠那曾经的爱情了……就在他欲闭眼一跃的瞬间，他想起了生他养他的父母亲，父母的养育之恩他可还从未报答啊……他更想起了当时周杰那得意的笑容，妈的！你穿别人的鞋，走自己的路，还要让别人无路可走？不，我决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带着秋意的江风吹醒了罗名浑浑噩噩的头脑，他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他本能地往后退了两步，我要活下去，我要好好地活下去。我不仅要好好地活下去，我还要活得个人模人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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