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妙儿看见凤水問这么一副样子,忽然间便想起了那日躺在龙榻之上,半阖着眼眸着坠入往昔的母皇,火红色的龙袍衬得她的脸异常地柔和,就像是一株天香湛露,打开繁复绚烂的层层花瓣,一时间竟然能晃了人的眼睛。火妙儿再顺着他的眼神所在的方向看见了素素,内心忽然酸涩不堪,第一次尝试到了什么是纠结与不安,以及隐隐的嫉妒,白素素一步一步涉月而来,怀中的凤尾古琴之上衔着一串丁香紫的流苏,随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摇,脸上挂着恬静的笑容,原来他喜欢的竟是这般的女子吗?
忽然凤水問那天的话飘进了她的耳中。
“在下不才,从未见过如姑娘这般狷狂的女子,放眼我紫虬国,女子个个都是温婉人,连在民风粗犷的西北之地,女子也是以顺为本的,在下万万没有想到,能在这里见识到赤蟠国女子的泼辣。倒是在下孤陋见闻了。”
“诚如在下之前所说,紫虬国的女子个个温婉人,如姑娘这般粗俗不堪的,想来必是赤蟠国了。”
初时听着,只觉得怒火攻心,她们赤蟠国向来是以女子为尊,如她这般的皇家贵女自然是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有她挑别人的错,哪里由地着那些低贱的男人对着她评头论足?是却不知为何,自己便这样对这个看起来并不是强壮的男人起了莫名的情愫,现今回想起他说的每一句话,就像是巴掌,一张一张打在自己的心头,火辣辣地疼。
火妙儿的眼中只剩下了凤水問和他眼中的白素素。这般柔弱的女子,这般娴雅的女子,又有什么好?能拉开一张弓吗?能骑在骏马上肆意驰骋吗?能握着刀剑与他共进同退吗?
素素那姣好的面容上徐徐图图地绽放开了一个微笑,在月色的映衬之下,分外地动人心魄,黑衣首领这才像是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事情一般,眼睛瞪得滚圆,额头青筋爆出。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惧怕,只是难以置信布下这般逼真幻术的竟然是眼前这个如姣花照水般的女孩子。
“尘,你也是的,怎么都这副场面了,都不出手偷袭这么一个短命鬼呢?”素素懊恼地嗔怪了一句,如银铃般的声音听在黑衣首领耳中,却是成了催命的章。
“属下的任务只是护得小姐平安,其他的事与我无关。”尘只是平静在叙述一件事实,连眼皮子都懒得抬。
“呃……”素素被呛了一下,心里想着果真墨卿的贴身侍卫就是酷啊。
那个瘦弱的男子一看见素素这般的绝色,心中早已开了花儿,喉头上下翻滚着,出猥琐下作的声音:“哈哈哈,今儿个老子真是艳福不浅啊,除了这三个性子火爆小娘们外,竟然来了这个一个秀色餐的小娘皮,美哉美哉,看来这贼老天偶尔也是会做好事啊……”
他仰天长笑,出毛骨悚然的声响,素素蹙了蹙眉间,对着这种无度的人向来厌恶至极,手中扣了一枚相思针,想也不想便往他的面门上射,却不曾料到,这个猥琐的男人身手不赖,竟然将手中的剑一横,便打偏了如影随形的相思针,射入在躺在一旁重伤累累的侍卫身上,后者受了这一针后,喉咙中出怖的声音,连连在泥地上打滚,眼神涣散,似是看到苦苦痴恋着意中人一般,他伸出右手,拢着虚空,做出抚模脸颊的动作,爱怜,不舍,怨恨,种种诸如此类的神情在一个弹指间一一在脸上呈现,最后自额心凝结出一滴如红豆般娇艳欲滴的血,郁结不化,他睁大着一双眼睛,便断了气,伸在半空中的手重重地垂落在地面上,溅起一捧污泥。
素素反应慢了半拍,一时之间被这个变故给怔住了,直愣愣地站立在原地,黑衣首领一看她这个样子,便糅身而上,迅疾地挥出鹰爪,眼见马上就要扣在素素细女敕的脖子上。
“素素,小心!”凤水問嘴里出凄厉的声音,恨不能自己的身子能够动弹,替她挡了这一劫。
然而那鹰爪子却是没有能如愿落在素素的脖子上,爪子之上缠了一条手臂般粗的铁链子,而链子的那一头正扣在尘的手中。
“多谢!”素素凝神,再不敢分神一刻。
她盘腿而坐,焦尾古琴放在膝头,敛了双眸,手指按在琴弦之上,指法不住地变幻着,一阕柔美的曲缓缓流泻而出,却是含着铮铮的杀伐之意,尘收回了铁链子,又抱着手臂斜倚在梧桐树侧,凤水問一行吃惊地看见两个黑衣人竟然各自持着武器对打了起来,颇有不死不休的意味。
铁器的撞击之声,迸裂的火光,以及他们口中不住出的声响,两个人过招的速度一招快过一招,也一招狠过一招,意图速战速决,这一切的一切,看起来是如此地阴森怖,火妙儿初时有些想不通明明是一路人,为什么到现在却成了两只对咬的狗,再看了一眼只是专心俯首奏的素素,忽的一道白光闪过脑海,在她很小的时候,曾经听闻过摩梭一族的幻术,原本以为不过是怪力奇谭,现今看到他们这般的场景,心中便是信了十分,只是没有想到,那原本应该是灭了族的摩梭竟然留下了后人,若是今日之事说了出去,这个白素素就要成为各国争夺的香饽饽,或者是各国截杀的怜儿。
黑衣首领的眼眶泛红,他看到了当年屠戮了他整个家族的仇人,一片殷虹的鲜血飘过他的眼前,爹爹和娘亲以及那些族人的尸首一一飘在自己的眼前,还有那张狂的笑声,这些日子来,他一刻都不会忘记,他恨不得把仇家的身子一爪一爪地弄碎,下手自然是不会留情,而瘦下的黑衣男子眼前则满是当年背弃的恋人,海誓山盟换来的却是刻骨铭心的伤痛,她那妩媚的笑容里闪烁的满是算计,当年若不是自己一意孤行,执意要把这个勾了自己魂魄的女人娶进家门,那么他还是高高在上的少庄主,而不是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杀手。女人都是两面三刀,口蜜月复剑的小人,他举起剑,狠狠地向这个骗取他的感情、秘籍的女子刺去,想要终结了她的性命。
火妙儿心头转了千百个念头,等她回过神来时,却是看见两个黑人的打斗已然收尾,两个人均是颇为不思议地看见胸膛差着对方的武器,血液染湿了唾他们身上的衣服,洇开一滩,挂在胸膛处,两人不约而同转过头来,看着素素膝盖上的古琴,眼睛弹出眼眶,喉咙中出古怪的笑声,然后轰然倒地,溅起一趟烂泥。
黑衣首领这才想起了,其实十年前,自己早已手刃了仇家,将他的皮肉一点一点地割掉,风干了成了肉条子,然后尽数喂进了狗肚子里,而身材瘦小的黑衣人也记起了那个女人被他刺杀在了别的男人的床上,临死前,还不思议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劫后重生的他。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他伸出舌头舌忝了一圈泛起白皮的嘴唇,因为当时实在是饿得厉害,他把她放进铁锅里煮了,然后一碗一碗地吞咽下肚子,那是他毕生以来品尝到的最美妙的滋味。
手中的武器跌落在地上,两个男子互相看了一眼对方,没有想到,竟是以这么一种滑稽的方式死去……
素素舒了一口气,走到凤水問跟前,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腕子之上,凝神诊断了一番,所幸没有什么大碍,便从药囊中取了些药,洒在他的伤口之上,然后又给他喂了几粒药。
凤水問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前一世的素素,这一世的素素,他眼前的素素,从灵魂到外貌都不曾改变,凤水問此刻无尽地感激着上苍,把这般宝贵的东西送到了他的面前。
“殿下,此去五蕴城,山高水阻,恐怕宫中的那一位不会这般轻易放了你。”
“素素,有你在我身边就够了。”凤水問伸出手,想要握着佳人的掌心,却是被素素不着痕迹地避了开去。
“小女子身份低微,又怎敢站在太阳的身边?秋相已经从扶箕城出去五蕴城,正好将要途径此地,殿下跟着秋相一道去,那是再好也不过了,”素素顿了顿,“既然殿下心中已然有了计较,就不要再为身外之物所分心,素素已经说过,往昔一切如昨,今夕一切如新,那些过往便只能是过往,现在朝堂风波诡谲,殿下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才行啊。”
凤水問听了她这一番话,手垂落在身侧,说不出“素素,你跟我走吧”这般的话,她真是了解他啊,每一句话说出来,便能轻易地击中自己的死穴。
他爱她,但是他更加舍不得朝堂。
一个人,但凡尝试到过了钟鸣鼎食、烈火烹油权倾天下的滋味,就再也承受了不了清粥淡饭的生活。
而他,注定是要站立在权利的巅峰之人,所以,这一次,他必定不能失败。
如果这一次得胜的是他,而她是秋相唯一的女儿,那么他们是不是就以在一起了?凤水問看着素素如素心莲花般的侧脸,默默地对着她的身影说,等着我凯旋吧,素素,我要将凤冠双手呈献在你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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