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容不禁叹了口气,那一日,她提出分房睡,他也欣然同意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多了一丝落寞,淡淡地萦绕胸臆,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些天,她的胸口是越来越疼了,有时候一晚要醒来很多次,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怕吵到他,所以才提出分房睡,可是每次醒来面对冷清清的空气,周遭的陌生让她心里空荡荡的,凉嗖嗖的。
心情总是矛盾,或许她不该矫情,可是陌生的地方,潜意识地总希望寻得一丝依靠,哪怕只是闻到一丝熟悉,心中也会安然许多。
又不禁叹了一口气,这时,只听到身后传来清亮且微微带了一丝恼怒的声音:“真的是你?!”
席容一顿,谁在叫她?这里并没有她认识的人呀!
萎靡的情绪微微一振,转首看到一个姿容俏丽的女子正大踏步往不榭而来,席容觉得那张面容有些熟悉,却又觉得有些怪异:“你是……”
那女子在石桌对面立定,倨傲的眼神,凌人的气势:“我们曾经见过,怎么那么快就不认识了?小相公……”拉得长长的尾音里带了几分讥讽。
席容一顿,马上想了起来:“你是……凤艳阁的花魁?”
两相对比,五官相似,同是杏脸桃腮,明眸皓睐,可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一个冶艳风姿,淑女才情;一个神清骨秀,淡雅月兑俗。
也难怪自己觉得有些诡异,花魁只是她的面具,此刻的她才是真实的她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一句话问出口,席容便觉得这问题有些多余,前后联想,她也该知道她是飘渺阁的人,只是,她又是什么身份?丈夫的得力助手?还只是他的一个女人……
怪不得她多想,确实是因为她眸中再清晰不过的敌意……
思及此,心中冒起了阵酸意,不禁苦笑,原来自己真的会吃醋了。
霓裳闻言眼睛一眯:“这话,该是我问你才是吧?!这里是飘渺阁,你一个外人,怎么会在这里?”
“……”是呀,对飘渺阁来说,她确实是外人,那么她该怎么说?只是来做客的?思及此不禁噗嗤一笑。
看到她不怒反笑,霓裳先是一愣,随即怒意源源不断袭来:“你不好好呆在安家,不守妇道、水性杨花地跟人私奔,现在居然还有脸笑!”她那是什么态度?是得意忘形?还是讥嘲她自作多情?
看她真是怒了,席容不禁收起了笑意,她话中夹抢带棍的,让她听着心头不禁堵得慌,“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私奔?”若说不守妇道,呃,或许,爬墙离家算是不守妇道吧!但是,水性杨花和私奔又是从何而来?
“难道不是吗?不要一副楚楚无辜的模样!”霓裳出言道:“你若不是与若雪的弟弟有染,又怎么会在同一天消失呢?”
若雪的弟弟?是唐彧?不他的真名叫龙浩。席容不禁蹙眉,随即淡淡道:“我没有与他一起。”她怎么会知道有唐彧这个人存在?难不成自己的一切都在她的监视之中?
“狡辩。”霓裳上下打量着她:“既然决定离开,那为什么又答应跟主上回来?”
席容看着她眸中的计较,听着她义正词严的质问,不禁蹙眉,有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她心中有个困扰未解,于是淡淡道:“在凤艳阁里你分明已经知道了我是女儿身,为什么要帮我隐瞒?”是怕她回来吗?心中不禁有些了然,她该是对安中磊有意吧?只是他们的关系究竟如何?
看她的打扮,不像是侍妾内人,不,如果真是那样,安中磊就不会将她放在凤艳阁那种烟花之地吧!
想起那种风尘生活,席容眸中的不耐微微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同情。不管怎么样,她也只是个女子,在那种地方抛头露面,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不该抹杀那份惨淡。
“你为什么那么看着我?哼!”霓裳眉目一冷,觉得她的目光充满同情之色。同情?她不需要她的同情!“我那么做自然是为了主上好,他本不该为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伤心伤神!”
席容感受着她身上传来的浓浓敌意,心中不禁一叹,想来多说也是无意,不禁淡然笑笑:“那么你想怎么样?”
霓裳眉目一凛,正色道:“你是个外人,飘渺阁绝对不欢迎你的存在!”
“那么你是这里的主人?”
“……”
看着她哑口无言的模样,席容轻轻瞥了一眼她:“我只知道,我的丈夫在这里,我月复中孩子的爹爹也在这里,如果你不是主人,就没有权力逐客。”
“你有孕了!”霓裳讶然道,视线猛地投向她平坦的小月复,原本幽深的眸子掀起了万丈波涛,不信、希冀,还有一丝绝望,目光瞬间变得复杂,可是很快的,情潮散去,她眸光变得冰冷决绝:“三年了,我还以为你只是一只不会下蛋的母鸡,忽然之间就有了身孕,而且恰好在私奔之后,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席容闻言,眉头皱起:“这一点,还轮不到你来质疑。”不想瓣驳,也无意之纠结,“如果你已经说完了想说的话,那么请你离开,我有些累了,想要回房休息了。”
可是,这种淡然漠视却恰好激怒了霓裳,可是她又拿她无可奈何,不禁冷冷出言讥讽道:“孩子是谁的,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或许……”她忽然勾了勾唇瓣,笑脸显得有些诡谲:“或许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吧!主上、冯彧、安中杰……”
“这里不欢迎你,这句话或许该由我来说。”席容冷冷地看着她,再次下逐客令。
这时,一个丫环恰好送药上来,看到水榭里多了一个人,不禁一愣,上前道:“霓裳姑娘,主上说这里不许任何人来打扰的!你……”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霓裳气冲冲地截断:“怎么?连你也想教训我?一个丫环,不要跟了人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丫环淡定地看了她一眼,不卑不亢地越过她,走到席容前面,将托盘放下,躬身问道:“夫人,你没事吧?”
席容摇摇头:“金桂,这位姑娘好心来探望我,可是我觉得乏了,你先送她离开吧!”
“是,夫人。”丫环福了福身,转身对霓裳道:“霓裳姑娘,请。”
霓裳越过她,丝毫不加理会,径自走到席容的面前:“这里不是你的地方,你却何以以主人自居?真是可笑。”
席容淡淡地看着她的双眼,淡定道:“如果你真的尊敬你的主上,是否也该尊敬他的妻子?至少这里,我暂时是主人,不送了。”
“你不要那么得意。”霓裳蓦然地双手握着她的双臂摇晃着她的身躯:“总有一天他清楚你的品行,总有一天他会意识到你有多么肮脏,总有一天他会将你赶出去……”
席容只觉得脑袋晕眩,胃中开始翻腾:“你放开我!”连带着胸口传来剌剌的疼痛,不断地加深,一波闷然痛意猛地袭来,让她下意识力推开了她,自己的身体却因为一阵踉跄不稳,整个人蹲落在了地上。
霓裳被她推得往后退了几步,看她她蹲在地上双手抚着胸口,脸色煞白的,不禁微微一阵紧张:“喂,你……你干什么?不要装死,我才不怕你。”
“夫人,你没事吧?‘金桂脸上也是一片惊慌,幸亏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才不至于让她摔得太狼狈不堪。”疼……“席容低喃道,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冷汗,这一次的疼痛,来得比往昔更加迅猛强烈,忽然觉得,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还能承受多久?还有漫长的六七个月……
这时,只见一阵白色旋风迅疾而来,一人已经取代了金桂的位置抱着席容微微颤抖的娇躯,俊脸上带着无垠的焦躁和惶恐:“容儿,你怎么了?”
“胸口……好疼……”看到熟悉的俊脸,席容嗫嚅道。
她苍白的脸色吓坏了他,安中磊一手捧她的脸颊,掌心很快就浸润了湿意,不禁仰首对金桂道:“还不快去叫大夫?”
“……是!”金桂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迅速转身跑了出去。
安中磊一把抱起妻子,随即看到僵立一边的霓裳:“你怎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吩咐过,谁也不许来这里打扰吗?”
“主……主上……我……”猛地清醒过来,霓裳看着他寒如冰雪的眸子,心中一颤,“不是我,我根本没做什么,是她假装的……”
“滚!”安中磊沉声喊道,眸中闪过一丝阴冷:“我立刻让人送你去狱庭,三年内,你不许踏出那里一步!”
“不……”闻言,霓裳瞪大了眼睛:“我不要去狱庭,我不要去,主上,我只想留在在你身边,我什么都没做,都是这个女人诬赖我……”
“不需要你留在我身边,你若是还认我这个主上,就自己去狱庭,否则……”他的声音越来越阴鸷。
“不是她,我只是……”席容拉拉他手臂上的衣袖孱弱道,他该清楚她只是毒发了。
安中磊没有看她,依然是沉冷着脸:“你现在就自己去,否则就滚出飘渺阁,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
“主上……”霓裳看着他绝冷的神色,不禁觉得身子一软:“是……”她不要离开飘渺阁,不要,那是那个女人故意陷害她的,好狠好恨!
安中磊冷哼了一声,抱着妻子绕过她的身边,迈步进楼,将她抱到了她的寝房床榻之上。
席容忍着胸口的疼痛,不禁道:“中磊……”
“我知道。”安中磊阻止她的话,“飘渺各有飘渺阁的规矩,这是对她屡教不改的惩罚罢了。”
席容默然,屡教不改?还有以前吗?不过自己确实是飘渺阁的外人,如果谈规矩,那么她诚然没有插话的余地。
“什么都不要想,闭上眼睛。”安中磊坐在床沿,一手抚上她的心口。
席容听话地闭起了眼,只觉得胸口好似有一阵热流滑过,那种沉滞之感顿时消散了很多,疼痛随之慢慢退去。
“夫君……”
“嘘,好好睡觉,我陪着你。”他俯首在她额头亲了亲。
席容本想张开眼睛,只觉得额头一热,湿润的吻印了下来,反而不好意思睁眼了,颊边红霞淡淡。
安中磊拉过被子裹住她身体,然后自己主衣上床,半拥着抱着被子,低头看着她消瘦的脸蛋,不禁心生一丝怜惜。
那一天,她提出分房而睡,虽然他心中不原,但还是答应了,因为势在必行的事情太多,早出晚归,不想吵到她休息。不过每次深夜回来,第一件做的事情就是悄然潜入她的房间,看着她蹙眉不稳的睡颜,心疼不已,再看着那尚且平坦的肚子,胸口矛盾的情愫一波又一波,终是难以平息。
看着她的呼吸慢慢规律了起来,安中磊拥着她,眉间的褶皱从未消平。
真是没想到,皇帝那么快就送来了任务,看着那命令式的口吻指令,他不禁冷笑,难不成他把飘渺阁当成自家的杀手楼了吗?
不过,皇帝建议的,确实是连根拨起昭王势力的方法,所以,他飞鸽加急文书送了关外。
想来,皇帝已经耐不住了,其实一切计划都已经妥善,再加上飘渺阁的加入,更是如虎添翼!
只是,安中磊眸光壮凌厉了起来,皇帝的心机却是深沉,他必须时刻加以戒备!因为他不仅想做大事,更想全身而退,因为他有要保护的人,他有想要一起携手地老天荒的人!当然,还有那未成形的小生命……
昭王府。
隆重的婚礼,举国欢庆,丝毫不输天家皇子纳妃之仪。
盈门宾客济济,流水席沿着帝都的御道绵延了十里,觥筹交错之声此起彼伏,彼此相敬寒暄之音嘈杂不去。
礼炮轰隆,烟花盛开天际,绽放绚丽多姿的旖旎。通明的灯火,彻夜的欢庆,黑夜不夜。
新房里,漫目的喜色大红,新娘一身的凤冠霞帔,一动不动地坐于床榻之上等待着。
烛泪滴答而下,本该是盈满胸臆的欢喜,却因为静谧清冷的氛围而萌生了几分孤寂,红彤彤的天地,却是空荡荡的心。
夜已经深了,却还没见新郎的踪迹。
前厅,酒过三巡,新娘一身剌目的喜服在人群中尤其显眼,潮红的脸,眸中已有酒醉的熏熏之色,却还是不断地举杯,一杯杯烈酒毫不节制地灌下,丝毫没有要回洞房的意思。
纷扰喧嚷声中,不时传来新郎的大笑声,看似欢畅,听起来又让人觉得其中隐含了几分放纵的落寞。
喜宴酒席,一般本来宾客拉扯着新郎灌酒,可是现在,在座的宾客个个面目难色,不停地劝慰,却是有意无意地让他快回新房。可是新郎却不以为然,带着不醉不倒不罢休的决绝。
“我还没醉。”龙浩瓣驳着,已经是今晚第二十次这么说了。
其中一人讪笑着说道:“新郎当然不能喝醉了,新娘子还在新房里等你呢!”
“今晚是我的大喜之日,定然是要不醉不休。来来——喝酒。”随即站起,微微一个踉跄,稳住了身形,对旁边的丫环道:“还不快帮各位大人把酒加满!”
“是。”丫环们福了福身,帮在席上的达官显贵们添酒。
众人再次举杯,一饮而尽,其中一些也隐约有了几分醉意,神情却是清醒,眸底含着几分警戒。
另一边,昭王爷沉眉看着儿子放纵的模样,眸底那一份阴霾的若有所思深深的,闪着几分寒意。
“皇叔。”一旁的龙昊天走了上来,与之并立看着龙浩的狂放,心中不禁叹息了一声:“今日虽是喜庆之日,但是浩儿身体也才渐好,这般饮酒,怕是伤身的。”
昭王爷微微侧头,吩咐跟在其后的总管道:“酒宴差不多了,送小王爷回洞房。”
“是!”总管领命往前而去。
昭王爷转身看向皇帝,深邃的眸子又幽深了几分:“有没有查出那人是谁?”
龙昊天顿了顿,才摇摇头:“朕查不到。”
“哼!”昭王爷一声轻嗤,眸中闪过一丝悒快:“损我四名属下,却不能查出他是何方神对,难不成他能够飞天遁地不成?”
“想来是江湖门派中哪家隐匿的高手,否则也不会无迹可寻。”龙昊天无力道。
昭王爷冷声道:“江湖中的门派倒是不可怕,隐匿的高手也不足为惧,但是本王最近查到……”声音顿了顿,改了话锋:“想来那个女人也是不简单的身份,本王决定驱走她也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