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哪一日,她没用了,他大概会弃之如敝屣。她挑战了他的权威,一声“卑鄙”更是让他怒极,他却在看到她微颤的背影时,落下了抬起的手,垂在身侧,攥得“咯咯”作响。半晌后,才愤愤的拂袖而去。
那日后,宫里便传扬开了,容妃因为有孕,走出冷宫,再获盛宠。只是,容妃的得宠,却丝毫没有影响颜妃的地位,皇帝依旧与之夜夜生歌。倒是容妃,整天待在自己的寝宫里,静养。
皇帝虽然不宿在她宫里,倒是时常会去探望她,有的时候,甚至会带着颜若雪一起过去,上演一出和乐融融的戏码。席容起先还不懂龙昊天的行为,全当他是见不得她好,所以才会带着颜若雪来耀武扬威。
她倒是无所谓谁输谁赢,到时她反正会功成身退,离开这里,只是,估模着颜若雪到时会难以接受这样的结局。想到颜若雪可能会有的凄惨结局,她一点恨意都没有,只觉悲凉,为何女人就注定要成为男人争斗下的牺牲品?
席容有孕,一时间让宫里的各位主子都坐不住了。她们争来争去,除去为了一个皇后之位,为的更是皇帝百年之后,那个帝位。一起进宫的,谁先有子嗣,谁便站了先机,自然也就有很多人容不得这个孩子了。
席容看着络绎不绝来她宫里探望,道贺的人,时常会在想,她们谁会是第一个动手的人呢?终于,在她走出冷宫的半月后,她宫里来了一位稀客……
席容看着眼前的翘璃韵,总觉得她似乎哪里不一样了。而对于这个女人,她是谈不上恨的,因为不值得,她不是她的谁,她又不想与她争什么,何必要用有限的时间,去恨这样一个生命中,可有可无的人……
只是,她看着她时,却忽然又想起了龙昊天说过的话,“璃韵需要个孩子,才能登上皇后之位。”心里不禁有缓缓的痛划过。
她不知为何会痛,似乎与他有关的事情,她的心时常会变得脆弱。有些人,一不留神,放进了心里,再想赶出去,却需要几倍的代价。既然,冷静如她,却终是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但,她不得不承认,龙昊天的算盘打得很精,利用她假孕,一石二鸟,竟是将她和安家一起送上了风口浪尖。
若是翘璃韵这个时候有孕,再掩饰的好些,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她。就算是最后瞒不住,她们在还没有对付完她之前,大概也会不屑于对付翘璃韵吧!皇帝虽对她极好,面上却只是像待妹妹一般,极少去她那里过夜。
再加之,翘璃韵江南富商私生女的身份,更是让各嫔妃觉得,这样的女子连与她们争夺皇后之位的资格都没有。但,安家不同,不管对后宫,还是朝堂,威胁都太大。所以,那些个宫妃和她们身后的家族,此刻只怕都一心一意的盯上了安家。
“听说你有孕了。”这是翘璃韵进门,哀痛的凝了她许久后,说出的第一句话。
席容愣了愣,对她的反应很是诧异。若是,龙昊天所谋划的一切都是为了翘璃韵,那她眼中此刻死灰一般的伤痛,又是为何?不知为何,她忽然有种预感,这所有的一切,远远不只是她猜的那么简单。
她忽然觉得可怕,她好似掉进了巨大的漩涡里,自己的命运,自己根本无法掌控。还不待她回话,翘璃韵便忽然笃定的下了结论,“你爱上他了。”
席容心头一震,下意识的排斥着翘璃韵说话,随即,眼神一冷,“璃妃娘娘,不如直接说明来意吧!再绕下去,也没有意思。”
“呵呵。”翘璃韵看着向刺猬一样竖起刺的席容,忽然便怜悯的笑了。
席容紧紧的对视着她,她这样的反应,笑得她的心有些发慌。她总觉得这个曾经软弱,事事被奴婢唆摆的女子,似乎被什么事情,逼得一夕间决绝了。
翘璃韵在眼中涌上了泪花时,止住笑声,字字清晰,像诅咒一般的说道:“你会后悔的,早晚有一天,你会后悔的。”话落,翘璃韵轻嘲一笑,转了身,背影落寞的向门外走去。
席容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处,久久没能回神。她怎么都想不通,为何翘璃韵会对说这样的话。她似乎并不恨她“爱”上了龙昊天,反而怜悯了她?她越发觉得不对劲,不好的预感悠然而生时,一股痛意也从月复部窜起,来得尤为猛烈。
她双手捂着小月复,想要挪到榻边坐下,怎料才挪一步,豆大的汗珠便顺着脸颊落下,脚下一软,人已经跌了下去。身子落地的响动,立刻引得宫人们冲了进来。
“娘娘。”惊慌失措的宫人,猛地顿住脚步,颤抖着手,指着地面,“血……”
席容虽痛得呼吸困难,却还是一惊,随即向地面看去。待她看到从裙子下,蜿蜒而出的血迹时,她才恍惚忆起,刚刚月复部剧烈疼痛的时候,似乎有股热流从她的腿间流了出来……
为何会这样?别人不知道,可是她自己清楚,她根本没有怀孕,更不可能会小产。可是,现在的总总迹象,明明就是小产的迹象啊!
“娘娘,奴婢这就去宣御医。”处于震惊中的宫人,终于有人回过了神,向门口奔去。
席容却只觉得,月复部的剧痛,已经远远没有这事给她的震惊强烈了。她缓缓的闭上眼,已经血色尽失的唇角忽然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这一计连计,环环相扣,龙昊天果真是机关算尽啊!
只是,他这次想害的人是谁呢?
她猛的睁开眼,一把抓住来扶自己的宫人,发颤的急声问道:“魏丞相是不是获罪了?”她第一想到的太后的忠实部下魏丞相。
那宫人一愣,不明白这生死的关头,为何自己的主子会关心起魏丞相来。虽猜不透主子的心思,但还是知无不言的回道:“奴婢听说,皇上早朝的时候,下了圣旨,炒了魏家,所有魏家的人都已经打入了天牢。”
“呵……”席容哂笑一声,缓缓低下头,看着地上的血迹,轻轻呢喃道:“动作真的很快啊……”
宫人回完话,赶忙将席容扶上了床,侯在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若是小皇子有个三长两短,皇上怪罪下来,他们谁都别想好。
须臾间,太医便赶了过来,看着满地的血,也是一头的冷汗,丝毫不敢怠慢,连忙派医女上前号脉。
医女颤着手,扣上席容的脉搏,脸色瞬间惨白一片,伴着外边忽然响起的一声“皇上驾到。”,膝盖一软,便跌跪在了地上。
席容已经游走的神志,因那声“皇上驾到。”,顿时被拉了回来。她略微睁开眼,吃力的偏头,看向门口的方向,氤氲的视线间,她看到一身明黄的他,疾步而入,那双平日里波澜不兴的眸子,此刻明显带着急怒之意。
“怎么回事?”他视线阴冷的一扫屋中众人,最后落在床前的医女身上,竟是已迸射出了萧杀之气。
“回皇上,娘娘只怕是小产了。”医女的手心,此刻全是冷汗,头低得就快要贴上了地面,着实被这样的皇帝吓到了。
“那还不施救,在等什么?”龙昊天额上已是青筋暴跳,压抑的暴怒声,夹着冰渣子,从口中掷出,顿时吓得跪在地上的医女惊慌的爬起,颤声对凉月宫的宫人交代道:“快去准备些热水来。”
看到这样的皇帝,再也没有人会怀疑皇帝对容妃,亦或是小皇子的爱护了。而人在病痛的时候,心,似乎格外的脆弱。情,更容易为那人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而动容。或许,不是因为她笨,只因为他这一刻很真,真到她竟是忘记了,自己不过是他手中的一颗棋子。
她明明已经湿了眼眶,却硬逼着自己,平静的与他对望着,仍不想泄露了心底的脆弱。在她失了血色的唇,绽起那一抹凄然的笑时,她动了动身侧满是血污的手,缓缓抬起,伸向他。
她忽然想要他握着她的手,给她一点坚持下去的力量。恩,只要一点,便足以。她从来不敢贪心,因为一无所有的人,更加的害怕得到,再失去……
只是,当她耗尽所有力气,将满是血污的手抬起时,却见门口处又闪进一抹粉红的身影,疾步冲到她的床前,握住她伸向他的手,带起哭腔问道:“姐姐,你这是怎么了?”
她的心霎然变冷,视线越过颜若雪看向她,她确定,他刚刚看到了她眼中的期待。
可是,他却始终站在原处,一动未动……
当她眼中的期待一点点的散去,最后幻化成点点冰花时,他竟不再看她一眼,视线冷冽的扫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
“娘娘为何会突然间会小产?”
“回皇上,奴婢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璃妃娘娘刚一离开,奴婢们便听到室内有响动,进门一看,娘娘已经满身是血的坐在地上了。”小宫女虽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却还是不忘将矛头指向了翘璃韵。若是主子不是被人陷害,便是她们伺候不周,她们可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席容许久没有听到龙昊天出声,只见他的视线如冰锥一般的刺向那说话的宫女,周身散发着恨不得摧毁一切的戾气。她终是不想再看,这让人分不清真假的戏码,疲惫的瞌上眼。她想抽出被颜若雪握住的手,她却死死的握着,不肯松手。她这会儿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被那股疼痛折腾走了,想反抗亦是不可能,只能随了她。
“姐姐,你别吓若雪啊!你快睁开眼看看若雪。”颜若雪抽哽着,泪水顺着脸颊落下,滴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席容心里一酸,缓缓睁开眼,定定看着她眼中的错愕,气若游丝。“若雪,若你真的是我的妹妹,该有多好。”若她真的是她的妹妹,她一定会待她很好,很好,哪怕她仍是将她视为眼中钉。她此刻只是想身边有个亲人,以证明自己存在的意义。
她突然有些后悔了,为何当初她不愿与安中杰浪迹天涯?若是她自私一点,与他离开了,或许他们两个也一样可以幸福。是她高估了自己,以为她可以不染一物的走出这深宫。是她不自量力,以为与他做了这场交易,她便能比颜若雪的结局好。
可是,她错了,她从一开始就错了。这深宫里,只有那个万人之上的男人在意的女人,才会有好的结局。而其他人的命,还不如冷宫里的草芥。
“姐姐……”颜若雪愣了愣,看着席容眼角滑下的泪,再也说不出那些背好的台词。
没了颜若雪的哭声,一时间,屋里安静得连呼吸的声音都消失了,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那对相似落泪的姐妹身上。
这时,皇帝身后的孙公公深吸了口气,闻着一室的血腥味,不得不上前劝道:“皇上,娘娘,这里污秽,还是到外边去等吧!”
龙昊天的视线,凌厉的扫向孙公公,“带娘娘出去。”
“皇上……”孙公公一惊,还要开口再劝,却见皇帝的眸色一沉,已带了警告之意,只得禁了声,疾步来到床边,去扶颜若雪。
“娘娘,先随老奴出去吧!这里血气太重,对娘娘不好。”
颜若雪被他这么一拉,终于回了神。她怎么能这个时候离开,给了他们独处的机会呢!“皇上,让臣妾留下陪姐姐吧!”
“下去。”龙昊天声音极轻的掷出两个字,似怕惊了谁,语气却不容置疑,透着彻骨的寒。
颜若雪知他是真的怒了,瘪瘪嘴,又掉了两滴泪,才委屈的退了下去。
席容看着这一幕,轻嘲而笑,将脸别向床的内侧,紧紧的咬住下唇,硬是隐下了那钻心的痛,不肯痛呼一声。她以为她只要尽力的忽视了他的存在,他便真的能不存在了。不想,他却根本不肯让她如愿,几步来到床前,撩袍便坐在了到处是血污的床边,将她从床上捞起,抱入了怀中。她的力气,只够略微的挣了挣,便只能无力的靠在他的胸膛上。
“都给朕听着,若是医不好容妃,谁都别想走出凉月宫。”他警告完那些医女后,又来训斥怀里的她,“不许咬着唇,席容,你给朕张口。”
她听着他不善的语气,气怒之下,竟有了报复的心理,蓦地张开口,对着他的胳膊,便咬了下去,直至见血,也不肯松口。
他只是轻皱了下眉宇,便丝毫不见一轻半点的挣扎。
正在为席容针灸的医女,被她的动作吓得一哆嗦,手上的银针一偏,便扎错了地方,迅速滚出血珠来。
龙昊天顿时红了一双眼,就像头失控的豹子。可是,他却硬压下满心的怒意,只警告的盯视了那医女一眼,便收回视线,低头看着怀中一脸惨白,冷汗淋漓的女人,捏着自己的衣袖,动作极轻的为她拭去脸上的汗水。
医女接收到皇上的警告眼神,即使被吓得心胆俱裂,却也不敢再走神,每下一针,都小心翼翼的,生怕丢了脑袋。但,针灸虽能止痛止血,效果却也没有那么快。
席容因月复部的剧烈疼痛,牙齿越发的用力,似已经忘记了,被她咬在口中的是他的胳膊。
当口中血腥弥漫,他的血,顺着她的唇角滴落时,她好似听到,有人在她耳边低声哄着,“容儿,别怕,有朕在。”
此刻,太医都已经退到了外室,根据医女说的情形,去写药方,忙得不可开交。屋子里这会儿,只剩下凉月宫的宫女和三个医女。医女为席容施完针,暂时止了血后,两个宫女也端了热水进来,医女便来解席容的腰带。
“你做什么?”席容蓦地松开口,提防的看着医女,质问道。
而龙昊天终于获得了自由的胳膊,此刻已是血肉模糊。
“回娘娘,奴婢要为娘娘清洗一子。”医女被她的反应吓得收住动作,急声解释道。
“你出去。”席容侧头,看向身后的男人,被血染红的唇瓣,费力的开合着,语气却坚定得不容人拒绝。
宫人们闻声,均吓得倒抽了口凉气,想这容妃一定是疯了,要不然怎么敢用命令的口气,与皇帝说话。
龙昊天抿了抿薄削的唇,在所有人无法掩饰的诧异目光中,起身将她轻轻的放回床上,向门外走去……
宫人们来来回回的穿梭于凉月宫中,端入的是一盆盆清透的白水,端出的却是一盆盆的血水,看得人怵目惊心。
饶是颜若雪这般将席容视为眼中钉的人,这时亦是有些惊愣。但,即便她动了些女子该有的恻隐之心,却仍是恨不得席容熬不过这一劫,下一瞬便死去才好。别怪她太狠,谁让她看到了龙昊天着紧的一幕,她是决不容任何人与她争宠的。
因为,她不只爱这后宫的金碧辉煌,亦爱那个万人之上的男人。所以,不管是男人,还是地位,她一样都不可能让给别的女人。她微调视线,看向身挺笔直,负手站立的他。此刻,他正紧紧盯着那扇门,好似隔着那扇厚重的门板,能看到里边的人一般。
而每当宫人端出一盆血水,他高大的身躯都会绷紧一分,身侧的拳,更是攥得青筋暴跳。她见此景,又咬了咬,在心里恶毒的诅咒着,“姐姐,你直接便死了吧!大家也都解月兑了,若是你敢活下来,来夺妹妹的幸福,就别怪做妹妹的心狠手辣,不肯放过你了。”
经过漫长的等待,为席容施救的医女,总算推门走了出去。她出门前,虽清洗过手,但袖口处却鲜红一片,染满了席容的血。
“容妃情况如何?”龙昊天视线阴霾的盯视着她,声音微哑的问道。
医女未说话,便先跪在了地上,身子,声音都不停的颤抖着,“回皇上,娘娘的血已经止住了。”
龙昊天闻言,脸色虽并未好转,却也没有迁怒那医女。“恩,去准备进补的药膳吧!”
吓得浑身打颤的医女,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想起身,却发现自己已经腿软得站不起。
龙昊天用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便越过她,向殿门走去。
颜若雪见状,刚抬步,想要跟上,龙昊天却突然转过身,毫不留情面,语气不善的吩咐道:“你先回宫去。”
她愣了愣,有些尴尬的开口,“皇上,臣妾担心姐姐。”
“回宫去,别让朕再说第二次。”龙昊天眸色一沉,警告道。
“皇上。”颜若雪瘪瘪嘴,眼泪簌簌便落了下来,哭得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孙公公,传朕旨意,颜妃娘娘品行不端,触怒龙颜,降为贵人,即日搬出碧华宫。”龙昊天的语气里明显的透着厌恶,哪里还有一点昔日的情分?
“皇上?”颜若雪蓦地止住哭声,不敢置信的看向他,他却看也未看她一眼,便转了身,几步走进了凉月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