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大马路上急速行驶过一辆车,黑色的车身在路灯的照映下像是油了一层亮漆。
顾赵东坐在车里往外看,窗外的绿化带随着汽车的行驶一起移动,像撒开四蹄儿流着哈喇子可劲追赶的狗,样子颇有点滑稽,顾赵东曾无数次打这经过,却从没发现过这种乐趣,也没这样的想象力,现在什么也没有了,想的倒是多了。
顾赵东的眉眼舒展开来,这幅模样被驾驶座上的年轻人看在眼里让他一直纠结的眉眼跟着柔和了,“顾爷,光哥给安排了住处,咱先将就一晚,等船备好了明儿一早就走。”
顾赵东撇撇嘴,“太他妈静了,放首歌听听。”
顾赵东逗他呢,年轻人笑了起来,“您最爱的刀郎?”
年轻人叫许言,小伙子人不错,十多年来对他忠心耿耿,任劳任怨,即便在他众叛亲离,一无所有,落魄得像狗的时候,也依旧忠诚——顾赵东失势后被软禁起来,与外界联系,计划逃月兑的事一直由许言走动。
许言做的一切,顾赵东看在眼里,很是欣慰。
相比起来,差不多的年纪,怎么他那龟毛儿子就能坏到这种程度呢?
车子拐上一条窄长的路,光线也暗了下来,许言将车停在一栋小二楼前,率先下了车。
“顾爷,到了,请稍等。”
话刚说完,几乎是同一时间,枪声响起,前一秒还和他说话的年轻人已经直挺挺躺在了车内,黑漆漆的眼珠子和他伤口一样空洞。
顾赵东情绪没多大变化,逃出来时他就已经设想到了这种结果。只是不知道是光哥出卖了他,还是顾棠剿了光哥,不管是哪个,顾赵东都不得不承认,他这儿子的手腕确实高过他。
顾赵东抬手把许言的眼皮给搭上,然后就坐在车内等,黑暗里走出来几个人,个个都是西装革履,为首的男子手上拿着一把枪,枪口隐约还冒着烟,显然许言头上那一弹是他放的。男子面带微笑,态度看似恭敬,实则不屑,“顾爷,小顾先生请您回去,先生就您一个亲人,他今晚大婚,您不在怎么行?”
“我要是不回去呢?”顾赵东道。
“先生说了,打死了抬回去也无妨。”
这话确实是那狼崽子说得出口的,顾赵东笑了,声音很轻,不离近了根本听不到,只能看到他抖动的肩。
“走吧。”
回去的路上,顾赵东又看见了那一排奋力追赶的绿化带,这让他不禁想到了自己过剩的年轻时代,和一帮弟兄们也如此狗一样奔跑过,张开四肢,迎着风雨。
二十几年来的荒乱生活,早废没了他的所有生命力,才让他落到今天这女乃女乃样,不过他这半纸化的老虎却还想在快死之前拉一两个人到下面去使唤使唤。
顾赵东心情又好了,他从鞋缝里掏出备好的弹簧刀,悄没声地抵在司机的太阳穴上,冰冷的触感让司机一激灵,车子歪歪扭扭了好几下才恢复正轨,副驾座上的男子快速拔枪,对着他,“顾爷,别让我们为难。”
后面紧跟的车察觉到异样,纷纷围了上来,左右夹击。如果搁平常的路段,顾赵东可不会来这么一出,敌多他寡,惹急了这帮孙子直接拽他下来暴打一顿,再绑回车上,不过这是在高速路上,到处都有监控,前方不远处就是收费站,孙子们还不敢生出事端来。
车内僵持着,男子的注意力全在顾赵东身上,时刻防范着的动作,对于男子刚才的话,顾赵东顶不在意,笑了笑,“不为难你们为难谁去?”
话说完,顾赵东的手一个反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刀插.进了副驾座上男子的左眼,男子疼得哇哇大叫,顾赵东凭着一股蛮力,奋勇而起,去夺男子手中的枪,两人撕扯在一块儿,车内乱做一团。
司机一看情况不对,慌忙减慢了车速往路边靠,打算临时停靠。
不能让这孙子得逞!顾赵东心里叫嚣着,一把将插在男子眼里的刀拔了出来,戳进了司机的脖子窝,这一刀极狠,痛的司机直接翻白眼晕了过去,汽车没了掌控,开始在高速路上左右滑动,最后直直冲向前方的收费站。
那崩了许言一枪的年轻男子挣月兑在顾赵东的纠缠,企图去够方向盘,却被从后面勒住了脖子,顾赵东把人给拽回来,俯在他耳边低声道,“一命抵一命,落谁手上就是造化,东风帮的人人都懂,怎么?入帮时你们小顾先生没告诉你?”
收费站越来越近,顾赵东的眼里也聚集了众多的寒气,他把憋红了脸的男子往挡风玻璃推去。
“到了下面,许言会还你一梭子的。”
“哐”一声巨响,车撞上了收费站,整个车头都凹了进去,巨大的撞击让顾赵东猛地往前又一下弹回去,脖子差点没折了,顾赵东瘫在座位上,全身都疼,脑子里走马灯似的闪过无数画面,全他妈和顾棠那狼崽子有关,有自己第一次遇到他那天的,有这狗.日的死乞白赖要认自己作爸爸的,有自己当沙包教他练拳的……
顾赵东对他老娘都没这么好过,你说他顾棠怎么就好意思对自己下手么?积了十几年的财产被一朝夺走,这他妈搁谁身上能舒坦!
画面的画面定格顾棠把最后一点值钱的都给他骗走后,施施然走到他跟前,脸上噙着一抹笑,看得顾赵东直想抽他。
“爸爸,您该歇歇了。”
……
操!顾赵东怒火中烧,猛地睁开眼,强烈的灯光又让他不得不闭上眼,身边有金属器械发出的声音,还有人在说话,“2号实验品,生命启动成功。”
顾赵东刚想再睁眼,正巧有人往他手臂上扎了一针,那眼皮就跟灌了铅一样怎么都拿不起来,模糊中听到他们在念叨。
“实验品顾赵东,五十七岁,黑帮团体东风帮的坐堂老大,暴虐成性荒yin无度作恶多端祸害社会残害公民……”
操他妈,哪来的这么多词儿?顾赵东心里大骂,那边已经活动开了。
“根据对象属性选用r型产品,现在开始注入感应基因。”
好几双手在他的胸.脯上模来模去,紧跟着一样坚硬冰冷的东西直插.进他胸口,钻心的疼让顾赵东扑腾着手挣扎起来。
“压住他!”
顾赵东动弹不得,只耳边的机器在报数。
“基因注入90%……95%……”
数目越大痛感就越发大,顾赵东挣开束缚,可劲挠,想把胸口的东西给弄出来,奈何旁边的机器已经报到最后了。
“100%,基因注入完毕。”
这下疼得更大发了,顾赵东汗水都出来了,直接用指甲开挠,也不只记得挠了多久,反正那痛是一点没下去,顾赵东都快晕过去了,模糊中突然听到几声大笑……
顾赵东一下睁开眼,一打挺坐了起来,面前蹲着俩青年,一个头光得像劳改犯,一个头发长得像拖把,俩人都猥琐地裂着大嘴巴,显然刚才的笑声是他们发出来的,拖把头嘿嘿乐。
“不错啊东哥,梦到啥了啊?这小胸叫你给模得!”
“……”顾赵东疑惑,“三炮?和尚?”
光头和拖把头互相点头,“啥事啊东哥?”
顾赵东抬手,一巴掌拍在拖把头脸上,拉扯着他紧绷的脸皮,“啥时候做的拉皮儿啊?都年轻了十几岁了。”
又把头转向光头,道,“你俩组团去的?”
三炮以为顾赵东逗他呢,急了,“拉啥皮儿啊,我还拍个黄瓜呢,哥你要放辣椒面不?”
和尚嘴不利索,平时最爱的就是三炮在那逗闷子,他在旁边呵呵乐,这次也不例外。
等等!顾赵东脑子回过味儿来了,他不是正在逃命吗?不是出车祸了吗?就算他命大没死,那也应该在医院躺着啊,这花花绿绿的迪厅儿是什么意思?还有一点……三炮跟和尚都死七八年了!
难道说,他是到了阴间?顾赵东不信这些,可现在倒有点不确定了。
“阴间还有迪厅?”
“……”
这话一出来,三炮和尚都楞了,三炮拍着大腿道,“要死了,东哥你竟然说娟姐的店是阴间,小心娟姐不让你上.床了啊!和尚你快去给娟姐支个声,说东哥起来了。”
“薛娟?她不是和男人跑到缅甸去了吗?怎么她也死了?”
“……”三炮这都快哭了,“东哥你这是怎么了?今儿怎么老提这些死啊活的?”
这时,包间门开了,一个化着浓妆的女人从外面跑了进来,扑到顾赵东身上,好一通粉拳砸上去,“操.你大.爷的!顾赵东你不是人,老娘裤子都月兑了,你给我挺尸了,什么玩意儿!”
艳俗的装扮,尖锐的骂声,毫无针对性的乱打一通虽然有好多年没见了,但这些标志性的东西,顾赵东还是一点没忘。
“薛娟?”
“叫你妈干嘛?”
“你啥时候回来的?”
薛娟表情滞楞了一秒,随即大骂,“老娘一直没走!回哪去啊!我告儿你顾赵东,别他妈给我装失忆啊,老娘嘴都让你亲了,屁.股也让你模了,你就必须负责!”
这他妈都是哪跟哪啊?!顾赵东觉得事情的发展有点蹊跷,正纳闷,脑子里突然回荡开几个字眼。
“2号实验品,基因,注射……”!!!
顾赵东的胸口又抽疼起来,他捂着胸口,强忍着问,“说,我刚才怎么了?”
薛娟看和尚,和尚看三炮,三炮没得看,只能回答,“你刚才在模胸。”
“……”顾赵东青筋暴起,“再往前。”
“呃……你说要和娟姐大战三百回合,结果到了床.上你就突然睡过去,怎么叫都叫不起来。”
“有医生过来给我动手术没?”
三炮纳纳,“多大点事啊,东哥你流血掉肉都没去过医院,睡觉动啥手术啊。”
“……”
顾赵东的眸光一闪,表情严肃起来,自他醒来后发生的种种实在吊诡,死了几年的三炮和尚不仅好端端杵在他面前,还他妈年轻了好多岁,薛娟不在缅甸跑到他跟前来发泼了,而且就他待的这个包间,他怎么就越看越眼熟呢?最奇怪的在他……
顾赵东额角流汗,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他好像闹明白了点什么,细思起来又一团乱麻。
“给我块镜子。”
“啥?”在场的都楞了。
“唉!”顾赵东没心思和他们解释,起身找厕所,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当时的这家迪厅只有一间厕所,就在走廊尽头。
顾赵东杵在厕所门口,面无表情,但额头的汗还在冒,走廊尽头的小厕所门紧闭着,顾赵东试着敲了几下,没人答应,正准备敲第二回,突然听到里面传来男女的笑声。
“……”顾赵东心里本来就够不舒坦的了,这下更是风起云涌,他大力捶门,“能出来不?生孩子给我回家去。”
厕所里安静了会儿,接着门一下打开,一个虎彪彪的大胖子从里面走出来,见到顾赵东就是一拳挥过去。
顾赵东偏头闪过,弓身上前猛地揪住他的衣领子,挥起拳头……
“滴滴滴滴。”
耳畔突然响起机器的提示音,让顾赵东的动作一滞,正准备补上这一拳,那机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比刚才还大了几个阶,提示音之后有个女的在说话,声音脆生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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