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刑台之下,也有人不间断的悄悄传递着信息:准备动手!
“晋公子,一路好走!”
路得利转身上了监斩台,最后一句,是道别,也是祝福。
夙和笑,扬起头,看着蔚蓝天空,白云朵朵,时聚时散,正如这人生一梦,毫无定律。
“娘子……”
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那样的情形下,为了孝道,弃她而去。
而无论是他的身份令牌也好,还是金叶救人也罢,也都还不够,去尝还他所有欠下的债!
欠娘子的情,欠娘子的爱,这一世,还有机会可以去还吗?
夙和抬眼,浅浅勾起的唇辩,噙着温柔的爱。
这一生,这一世,他只爱娘子呢!
“你真是个傻的,不过一个愚孝而已,你还真要赔上自己的命?”
第一声催命鼓响,夙和身前多了一人。
飘飘欲仙的青袍,容颜出众的清冷,是神盘鬼算,凤爻。
他到底,还是来了。
“凤爻,谢谢你。”
夙和扬唇,伸手将脸颊两旁的乱发拨去,露出他一张曾经明媚惊华,又光风霁月的容颜。
纵然身陷囹圄,也依然淡定从容。
凤爻淡淡看他一眼,紧抿的唇瓣里,吐出两个字:“蠢货!”
顿了顿,又拿起随身带的美酒,斟了一碗递给他,“给,喝吧。最后一碗断头酒,喝完之后,做鬼也别忘了娘子。”
面无表情的又倒一碗,给自己,“我陪你,干!”
话落,两碗重重相撞。洒出些许酒香,夙和眼睛湿润,低低一句,“凤爻。我走之后,好好照顾娘子。”
“你放心!我的女人,我自然会照顾好!”
一口气将整碗酒喝完,凤爻看也不看这个男人,直接将碗一摔,利索走人。
没出息的东西,既然他这么想死,他凤爻成全他!
愚忠,愚孝,无论是对新皇和旧皇。也都是一种极大的成全。
死了,正好。
“大哥……谢谢。”
眼望着凤爻毫不停顿,绝决而去,夙和鼻子一酸,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声大哥,整碗酒,仰脖干尽。
随之,酒碗落地,摔得粉碎。
凤爻听到了,或者也是没听动,他唇角勾了勾。青袍如仙,飘然远去。
第二声催命鼓响,百姓安静,鸦雀无声。
无论是刑台上,还是看场下,俱都目不转睛的盯着看。生怕错过了这一生当中,最为场面轰大的一场抄家灭族。
尤其是这其中,被斩的竟还有当朝皇子,陈晋王爷―――纵然封号已被夺,但在百姓口中。仍旧习惯了这个称呼,无法更改。
自古皇子即便犯了错,也只会被秘密致处决,或者暗中幽禁,但从来就没有像过今日这般,居然要被公开问斩,这简直就是开了周国天下第一例。
对此,周国百姓,也都非常新鲜,新奇。这一日也都纷涌而至,各方围观,几乎就是万人空巷的场面。
第三声催命鼓响,路得利从监斩台后面站起了身。手里拿着斩令,一大把撒出去,“斩!”
尤如阎罗索命,小鬼开路,所有刀斧手,各听命令,手里扛着鬼哭刀,各自往前大步走。
被斩的犯人多,斩人的刀斧手少,于是,几乎便是人人都负责了数十个,甚至是几十个犯人的使命,一直砍头,要砍到手发软,这才堪堪能够完成任务。
于是,刑台上,这些人砍得手软,看场下,老百姓看得惊呆。
只见一排排犯人跪地俯首,一溜溜人头递次飞起。
先是哭,后是叫,再然后,嘈杂声越来越小,慢慢就成死灰一片的绝望,与惊心动魄的惊吓。
满地的鲜血,几乎汇成了河。死去的人头,几乎要垒起了城墙。
这一场震惊天下的抄家灭族之事,抄的又岂止是皇贵妃娘娘一家人?灭的也不止是池兴举统领的一族人!
趁此机会,新帝大兴罗煞手段,排除异己,清除异党,狠的是手段,为的是太平。
自古有言云,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即位,旧臣终归要故去。
终于,池兴举一族数百人斩杀完毕。
再来第二波,景瑞一族,也有数百人,同样哭天抢天,无情斩杀。
先帝行事,能杀池兴举,又为何不能查出景瑞?
同样都是一身墨泼上了身,再如何喊冤,也都必死无疑。
先帝需要雪耻,新帝需要立威:杀!
最后一族,皇贵妃娘娘,株——九族!
“杀!”
路得利喝声出口,刀斧手鬼哭刀举起,却倏然一声响哨从台下看场中人群里尖厉而起,路得利一怔,便见无数人流,从四面八方飞跃而已,个个都是普通百姓打扮,却偏偏是面巾遮了口鼻,手中刀剑挥舞,浑身煞气腾腾,又大声疾呼,“快!救了老太爷公子!马上撤离!”
这一声吼,路得利终于反应,顿时大叫,“有人劫法场!快来人哪!拿下他们!”
瞬间,官兵与匪人,短兵相接,乱成一团。
路得利有贴身的官兵保着,一路捂着脑袋往后闪,就听身后不时的刀剑入肉声,“噗刺噗刺”的响起,他一文官,光听着,就吓得心惊胆战,脸色发白。
“快!快去救人!老太爷,公子!我们来了!”
匪人还在大声喊着,拼尽全力向着刑台正中猛的冲来,刑台上,几个正在绝望等死的男男女女,忽然就眼底爆出强生的求生意志,拼命的站起了身,向着那些前来劫法场的来人大声叫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噗!”
一支利箭,忽然由远及近,破空而至,当胸一箭。就将那个正在拼命呐喊的花白老头,一箭身死!
“爹!”
“老太爷!”
几声撕心裂肺的痛吼声,此起彼伏的前后响起,可这时。谁也救不了他们。
不止他们跑不了,就连前来劫法场的这些人,也一个都跑不掉!
“嗒嗒”的马蹄声,如乱雨一般急踏而至,围观的百姓纷纷抱头蹲地,大气不敢喘,另外站着的人,不是官兵,就是匪徒。
当然,这其中还有一个晋公子。他自始至终,都将脊背挺得笔直,半点慌乱也无。
不管今日,到底是死是活,他都是淡然而处。生死由命。
眨眼间,飞马奔至,由朝廷禁卫军亲自出手,那些前来劫法场的匪人,一个都没有逃出去。
至此,整个菜市场的刑场,才终于渐渐安静。
路得利身为监斩官。又打起精神,上前去说了几句场面话,禁卫军便也留了下来,当场看着刀斧手,将所有匪人,以及皇贵妃之九族族人。斩杀殆尽,这才终于离开,回去复命。
此刻,整个刑台之上,也就唯剩最后一人了。
曾经的陈晋王爷。如今的乱臣贼子。
“斩!”
手里最后一支斩令单独落下,路得利心下叹息,到底是曾经的晋王爷,居然如此场面,眼都不眨,心也不慌。
这里,无论死了多少人,他依然动都不动,将背挺得笔直。
这种人,哪怕是死,也绝是死亦为鬼雄!
“晋公子,得罪了!
最后一名专司的刀斧手上前,手里的鬼哭刀高高兴起,路得利闭眼,不忍再看,夙和却猛一仰脸,哈哈一声大笑,“生亦为人杰,死亦为鬼雄。娘子,我夙和今世不能伴娘子至老,来生必当做牛做马,结草衔环!”
生死之际,他想的,仍旧不是自己,而是娘子。
“这个混蛋!”
疾驰的马车里,洛水晶歇斯底里的骂着,眼睁睁看着刑台上的那个男人,披头散发,却是纵情高呼,她眼睛猛的一湿,眼泪珠子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夙和!不许死!我不要你死!你听到了吗?!”
她嘶声大吼着,马蹄翻滚,急速冲过菜市场,向着里面刑台横冲直撞而来。
凌歌赶着马车,花千叶与锦朝,一左一右扶着她,从尚未落稳的马车里,腾空而起,直跃刑台。
刑台上,刀斧手手起刀落,鲜血飞溅,夙和最后一眼,看向的是那边乘着风,踏着云,翩然而至的亲亲娘子,眼底最后的刹那,闪过欣喜,闪过满足,却又瞬间,闪过黯然,更加闪过心疼。
但不管是什么,都已经晚了。
“夙和!”
亲眼看着自己所爱的人,被一刀砍死,洛水晶在如此巨大的伤痛之下,眼睛一黑,顿时就晕了过去。
花千叶锦朝一左一右扶好,急叫声:“娘子!”
先都不去看夙和,反正人都死了,看他也没用,倒是娘子,她一直身体就不好,又在这段时间,舟车劳顿,伤了胎气,那得必须要好好养着才行。
“来人是谁?”
路得利惊堂木一拍,顿时又跟着头皮发麻,各种惊怒。
这一天,怎么就这么不安生呢?
劫法场的人,这简直就是来了一拨又一拨,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神盘鬼算,凤爻!”
清清冷冷的声音,倏然浮云踏雪一般,稳稳而至,路得利立时松口气。
好嘛,这一位神人,可总算是来了。
目光看出去,凤爻正踏着步子,缓缓而至,向着刑台走上。路得利满脸带笑的站起身,刚想说些什么,那边花千叶已是愣乎乎的冲了过来,急急的道,“凤爻,你来得刚刚好!你快看看娘子,她现在,怕是不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