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尴尬夫偏遇尴尬事苦命女难撑苦难家
谁知天有难测风云,春天的天气也是说变就变。昨儿还只听说近几日天气要冷,不料天刚暗下来,就刮起了刺骨的寒风,到了下半夜竟下起雪来。玉勤没想到天气会是那么骤变,半夜里醒来给双云双红换尿布,见外面被雪光照得如黎明一般,又听见呼呼的风声,心内着实受惊,赶忙找了旧单子和棍子,封了刚放开四天的窗子,这才又到床上搂着两个孩子睡了。世明在床的另一头,因白天一路拉她们娘仨实在太累,连双云双红哭闹都没有发觉,玉勤堵窗子这样的小事更是一无所知。
天明时,大雪已经下了大半夜,地面上积着半尺厚雪,树枝上,房顶上又是一片雪白,风不似夜里那样紧了。太阳出来,虽有几分暖意,但依然有如寒冬的感觉。玉勤已满月五天,对月子里的一些事也不那么忌讳了,一大早就起了床,给双云双红掖严。梳洗过后,便忙去厨房做饭了。饭好,世明也扫好了院子里的雪,洗了手脸,应了玉勤的话回屋吃饭。玉勤给何老栓与何程氏盛好,正要吃自己的,偏听双云双红这时一齐在床上哭闹起来。她只得放下筷子,又回到里屋,给她们喂了女乃,又看着一个个睡着,才再次回到厨房。此时饭已半温不凉了,没时候再热,勉强吃了。饭后仍洗刷。
傍晚,太阳落下去后,寒风又呼呼吹了起来,午时的一点暖意早已没了踪影。晚饭过后,玉勤点了架上鸡的数,又回到里屋。正为两个孩子忙时,只觉着腿脚移动不如早上灵便,骨头里有一丝酸痛。她这几日总有不适的感觉,因事多又忙,便没在意,到今晚竟酸痛难忍起来,尤其是右腿膝部更是难耐,几乎不能灵便伸屈了。心下想时以为自己染了大病,月子里染的病终究难治,以后落下个瘫痪或半身不遂来,连累了家人不说,两个娇小的孩子便没了依靠。玉勤想到这些,不觉间滚下了热泪,又想的是年前起卧多了受了冻,才落下的这个症,那泪更又多了起来。
玉勤将双云双红放稳睡了,正因自己的膝痛垂泪,世明给刘老栓送了开水回了屋。她不好在世明面前面带悲色,忙擦了泪,又把两个孩子靠紧点,自己侧了身子腾出空来,让世明在床上坐了。世明也是担心突然变天致了病,爸妈那里没了什么事,便回屋了,对玉勤没话可说,两个丫头平日就不问,更不用说有玉勤在旁看着了,因此一宿无话,心里又很憋闷,歪在床上半个钟头才睡着了。
玉勤这会想着自己日后的病如何能睡得着,泪只是浸满眼,又想以后双云双红可能因自己的身体不支而无依无靠,心里酸楚又增了三分。想时,伸蜷了几下酸痛的腿,既是由于严寒所致,就能护上膝盖挡住寒气减轻酸痛,寒气再贴不住腿,自然就会轻的。她见世明睡着,公婆也歇了,便决定缝一个棉垫护在膝上。她擦了满眼的泪,拨亮了灯芯,又给双云双红掖了掖;起身下床,把门插紧,轻手轻脚地找了针线,布和棉絮,在灯下仔细缝了起来。虽然再过几天出了正月才能动针线,可眼下天冷顾不得那么多了。虽是初春天气,下了雪又刮了风,与冬天没什么两样,何况照顾双云双红,不断洗刷,家务也忙,不能专心躲在屋里御寒。玉勤决心定下,又担心被何程氏知道,只缝几针,便仔细听一会外面的动静,又想她自过了年从来不在晚上来里屋看,慢慢安心在灯下缝了。
玉勤缝着缝着,不觉间,似睡非睡如入梦境。忽而眼前一亮,已是盛夏天气。她扯着双云双红,带了篮子到金簪河边洗衣。这时两个孩子都已四五岁大,甚是活泼可爱,有轻巧的活儿都能做了。玉勤看着她俩在河边玩,很觉舒心。自己正洗着,忽而一阵凉风吹过,不知什么地方下了雨,又有几阵雷声,正想抬头看时,只见东南天空竟现出一道彩虹,七色俱全。没等玉勤看得仔细,两个孩子欢喜雀跃,双云尤其高兴。玉勤见她们欢喜,自己也得意,脸上带着笑。“妈,看,那是虹”,双云双红拍着手齐声说。玉勤心里一惊,两个孩子从来没见过彩虹那东西,又没告诉她们,怎么突然叫上名来。正寻思着,双云突然又说:“妈,我要去看!”说完,不等反应,便飞入了空中,不见了踪影。玉勤抓之不及。“妈,我也要”,双红指着河里映的一道也说。玉勤这时心如刀剜,泪流满面,上前扑住双红,泣不成声,“双红,你不能去,为了妈,你就留下吧。”话未说完,玉勤从梦中惊醒,不小心针刺了一下,忙看时,见双云双红都安稳睡在旁边,心才慢慢静了下来。她这时知那是梦,拭了泪,借着灯光,继续缝了,直到第二个也缝好,又藏了针线,才躺下睡了。
次日,寒意仍然没有退去的迹象,一夜之间冰也结得愈发厚了。玉勤仍像往常一样早早起了床,不同往日的是两腿膝关节为防寒气都系上了昨儿缝的棉垫子。玉勤做了早饭,给公婆端了,自己只匆忙吃几口,又回里屋给哭闹的双云双红喂女乃。见玉勤如此忙,何老栓还好,心底不顺,憋着只不说。何程氏放下碗便唠叨个没完,夹杂些很不中听的话都出口了。世明听着虽不顺耳,可他做儿子的又怎么好说。玉勤自然听到一些,忍了泪看双云双红慢慢的睡了。
玉勤大事没有,小事一件接一件,不曾有个空闲。刚把双云双红放稳睡下,又想她俩的尿布自从刘家井回来连拉带尿都积了厚厚一叠了,她便要趁孩子睡熟的这会去洗;又想这样冷,家里水缸都结了一层冰,河边的冰自然会更厚,能到的地方只有井边。这几日觉着身子比月子里强些,手臂也渐渐有了力气,于是用盆装了尿布,拿了绳子提了木桶去村外了。
到了村东,玉勤把盆放在离井边两丈远的空地上——洗尿布之类的要离远些才好,且旁边有一个水沟能顺手把水倒掉,严冬里村里要避点风敲不开冰洗尿布和衣服的婆子媳妇都是这样。一切停当,她手提木桶到井边打起水来,在井里灌了满满的一桶水,便用力往上拉。可她终究是一个女人,又是刚刚坐了月子,木桶又大,装满水足有六十多斤,怎么能提得动?桶刚被拉到半空,她再没了力气,不能再向上提半寸,只得又放到水里,一脸无奈。
玉勤正愁着怎么把木桶提上来,可巧这时河对岸山上的兴贺挑着木桶踩着雪走了过来。兴贺大名何世兴,因他未成家,村里人都叫他兴贺。他一人在村外山头上住着,队里看林子的,那边没有井,只得隔三叉五过来担水,今儿自然也是一样。兴贺护林子,已有近十年了,一个人两间房,一套吃睡用的东西,再没其它。他二十岁时曾结了婚,不想在那饥荒的年月,正怀孕的老婆连饿带病,在怀上孩子六七个月的时候竟死了。那孩子在村里有眼的娘们里都说会是个小子,儿子还没见上一面就离开了人世,叫他怎么能不伤心。埋了媳妇,一个人回到家哭了三天三夜,茶水没进。村长见他爹娘饿死了,媳妇又病死了,素知他诚恳可靠,便安排他在山上看着林子。兴贺也再没去做别的事,因成了光棍,只有在水用完的时候,才过了桥挑两桶水回去。因为以前在村里名声很好,媳妇死了以后,有好几个人都要帮他在续一个,光李婶就想帮两回,可他每次都像得了痴病似的胡说一些理由拒绝了。之后几年,再没人跟他提续娶一事了。村里的老幼也都渐渐远了他,以为他不能相处。但兴贺自来是个热心肠的人,有忙必帮,凡见上了年纪的村里人拉着重物路过山口上坡时,都要从山头的屋里下来,帮着推过去,再就是代拉过河,送到家门口,连茶水也不喝就又回到山头的屋里。
玉勤对兴贺也知道一些,以前听村里几个娘们说他二十岁上死了媳妇,再没续娶,都不懂怎么回事。她嫁到何家湾四年多来只远远的见过兴贺几面,因事先知道他的古怪痴病,从未近前搭过一句话,这时手提着绳子站在井边竟哑口无措起来。兴贺走到井边,见玉勤提着绳子无奈站着,便说:“玉勤妹子,这么冷的天,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还没等答话,他看见了不远处水沟旁的尿布,又说:“这么冷的天,你自己打水洗尿布怎么行?又是这么大的桶,要是有什么闪失就不得了。”听这么说,玉勤才知他是极亲近的人,于是一笑说:“原来用水都是世明打的,这会他在家里忙,我就来了,没想这桶打满了水就这么沉。”“这会能有什么事就忙起来了”,兴贺又说,“让我来吧”。说了,他拿过绳子。玉勤见兴贺帮着打水,便离了井沿,到盆边坐等着。
兴贺打上水,往玉勤的盆里加到大半,余下的半桶放在盆边,自己又去打。他又把自己打的往玉勤桶里加满,问:“够了不?”玉勤忙含笑答谢:“够了,大哥真是好人。”兴贺只说:“累不着人的,碰巧了谁还会看着不做?你的打不上来,我也要等,那怎么好。”玉勤忽又想起村里娘们说过的前事,便说:“嫂子要是不走,这会也是带着孩子洗刷的人了。”哪知兴贺听了这句,嘴里似塞了满满的沙子,哽咽着说:“那——那是呀,谁知道会怀上孩子从那年月走了呢,也怪我才让她受了那么多的苦。”说着,他已带悲戚状。玉勤见兴贺这样,知道自己说的慌了,村里其他人不敢也从来不在他面前说那些旧事,自己今日竟说了出来,惹的如此。她也不再说,只看着他挑着一个满桶一个半桶回了。
玉勤望着兴贺还未上桥,醋嫂也端着装满衣服的盆,提着木桶过来了。她把桶和盆放在挨着玉勤的地方,说:“吆,玉勤,自来也没见过你到这里洗衣服,怎么想起了。”玉勤见问,笑说:“哪里什么衣裳,都是两个丫头的尿布,几天了,从满月回来还没洗过。这两天又下雪,天冷才拖到今儿。年前怕这里有风化雪水洗,这会满月都几天了,不想费那劲了,没别的地方去就到这里来了,只应一下急。”“我也是呢,坐月子的时候不小心,冻寒了腿,最怕见遛河风,又难敲开冰”,醋嫂压低些声问,“玉勤,刚才给你打水的那个男人是谁,想你不能把桶从井里拔上来,身子弱的时候就是干不了重活的。”玉勤如实答说:“噢,是河那边看林子的兴贺大哥。桶太沉,我身子又虚,这才让他帮着打了一桶。”“什么时候不来偏这个时候来”,醋嫂低声自语,又向玉勤说,“你一个年轻媳妇,近这种人做什么,别人见了许是不好。不是嫂子吓你,这种人见了躲还躲不过,更不用说挨边了。”玉勤被说得一脸愧色,勉强笑说:“嫂子说笑话了,我是第一回来这洗,他也不常来,是碰了巧了。兴贺大哥是个好人,见我打不动才帮了我了。”“好是好,只是别好过了头”,醋嫂说着,拎起玉勤的满满的一桶水,往自己盆里倒了大半,她带的桶却闲在一边。
玉勤听了醋嫂的话没再应声,只低头洗自己的。醋嫂见玉勤红了脸,觉着说的过了点,用自己的桶打满了水放在旁边,便又说了别的话岔开,“玉勤,柳枝家的二楞病了,也不知道轻重,昨儿才冻住的,你可去看了没有?”玉勤一时没能明白,抬头问道:“真的?我满月回来那天见他还出来玩呢?怎么突然就病了?”“谁知道的那么仔细?大概这雪天,二楞那样,自找冻也是能的,柳枝在这节骨眼上,正要人照顾呢。男人又病了,还要去照顾他,可真够难的”,醋嫂说完,又叹了一回。玉勤又惋惜地说:“她几天前到我那里去,说我起的名好,叫我也给她的孩子起个名呢,我说等看生了丫头还是小子再说吧,怎么这日子偏又生出这个事了来。”醋嫂又叹:“还不是命苦呗,要不怎么会碰到这类事?”玉勤又说:“我要抽空去看看的,我坐月子时她总隔三叉五地到我那里去看双云双红,这两天没来连人也没见着,我想可能就是出了点事,一个好好的男人怎么说病就病倒了。”醋嫂又摇头说:“还是看看才明白,那种男人长命也难哪,这种事可多了,他连自己也顾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出事呢。柳枝那时为了寻一点吃的就能嫁过来,连第二个都不选,也是认了命的要吃苦的。”玉勤听这些,真为柳枝放心不下,可这时急也没用,只得埋头洗自己的。醋嫂又说些别事,她也不多插话。一时洗完,玉勤说家里双云双红要醒了,先一步回了。
自那日知了二楞病重之后,玉勤在家整日挂念柳枝的日子怎么熬,而兴贺为她打水和醋嫂的一些话则没放在心上。她每见到村里娘们,便问二楞病的如何,柳枝离生的日子还有多少,孙婆子能不能帮上一点等事,自己只抽不出个空来。直至田妹去看了回来,她问了才知道详细:二楞的病确是冻的,前几天夜里变冷又下了雪,他在山口迷了方向,到天黑夜没找到家,家人也一夜没找他,被冻了一宿。家人天亮找到后那痴傻病愈发重了,这几日更不省人事,除了吃喝睡之外,别的似乎什么也不知道了。柳枝也只得挺着个大肚子,没日没夜的照顾他,大楞和孙婆子瞅二楞没多少指望只叫她注意身子,别的要帮,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
玉勤自知了那些,心里总不踏实,想去看看,只是难觅机会,两个孩子缠着自不必说,单是每次出去做事都要何程氏和世明默认了这一点就很难找到空。且要去便不能空手,何程氏更不大愿意。玉勤虽偷偷备下了一点东西,可也整日心神不宁,一心只等何程氏不在家的空。
日子刚出正月,何家湾的人已忙着备下香和草纸,好到乌洼镇上一年一度的庙会烧香许愿。何程氏自然也不例外,不过今年的香没有去年备的多。因玉勤生了两个丫头,年前备下的香纸没有用完,只一些剩的便算是齐了,到时拿到会上烧了,还是能祈求早日抱上孙子。何家湾每个人都把庙会看的很重,没万不得以的事都是要去彩虹娘娘像前烧香磕头的。玉勤却是两样,除了来的第一年跟着村里的媳妇们去了一次求“早生贵子”外,此后三年因留在家看院子,都没有去。何程氏虽然晒一点脸色,然而她从没有多少要去的心思。按村里惯例,凡生过一个或两个丫头的媳妇,每次逢会都是要去。可玉勤因为双云双红走不开,老早回了田妹并几个走的近的荣嫂李婶等,打消了赶会的念头,只想初九那天去二楞家看看。何程氏知道玉勤走不开,也没了让她去的打算,只约了邻居何二妈及孙婆子等几个老姐妹去。
不到十天的时间倒像过了许多的时日,初九一早,村里男女老幼成群结队的去了。何程氏仍跟往年一样与几个婆子一起拿了香夹了纸去了。世明也去了,为的是买一个盛草的筐和一个铁锨,家里的已经将就了半年。何老栓手脚不便,路又不好走,且烧香有何程氏,买东西有世明,只在家里歇了没去。邻近的田妹与何二媳妇早饭过后来试着叫了一遍,她一心念着别的事,只说孩子还闹着,今年去不了。待何程氏和世明去后,她给双云双红喂了女乃,洗刷了碗筷,又喂了鸡,便要趁何程氏和世明不在家,双云双红睡着的空去柳枝家看看。半个月了,第一回有这样的时间。她又怕何老栓留意——知道他平时从不理会她的事,可还是回西屋倒了一杯茶,端到他跟前说:“爸,我趁这会天好到河边把俩丫头的尿布洗上来,她俩这一会睡着了,我一会就回来”。何老栓只应一声“恩”,仍做在床边吸烟,再不理会了。玉勤忙回屋将留好的十个鸡蛋并一斤红糖用头巾包了,又把门关紧,快步出了院子。她料定柳枝挺着的大肚子,二楞又病着,必去不了庙会,心下想时步子更快了。
玉勤拎着东西到了二楞家门外,叫也没叫径直走了进去。柳枝正在堂屋当间半蹲着给二楞喂饭呢,已经过了八个月的肚子几乎要将她撑起了。孙婆子去镇上求孙子去了,大楞也去娘娘像前求媳妇去了,家里自然只她一人里里外外照应。柳枝一见玉勤来了,忙直起身,把碗放在一旁的凳子上,笑说:“嫂子,他们去了镇上,家里还有双云双红,能走得开了?”玉勤见二楞坐在椅子上,很省人事,便说:“我前些日子听说二楞冻出了一场病,放心不下,可整天忙的很,孩子又闹,这么几步路,半个月了,就是来不了。今儿赶的巧,双云她爸和女乃女乃都去了,公公还在家,俩丫头睡得熟,我就趁空来看看二楞可好些没,顺便给你带点吃的补补身子。”柳枝心下会意,一笑说:“嫂子真是想的细,这几天他好多了,有几回吃饭都是他自己来的,只是见了人还不知说哪些话。我妈前几天过来说这样个毛病,非拖上些日子才好”。她说了接了玉勤的东西,回里屋放好,片刻出来,又端了碗给二楞喂饭。玉勤不曾想会有这些事,又问:“她来了怎么没住几天再回去?”柳枝叹说:“就是来这里半天,也是不安心的,我家四处宅基,村里要收回两处。上一辈饿死的就剩我妈一个,同辈的就我哥,下一辈的就一个侄子,人少守不住那些了。我嫂子经常气得犯羊羔疯,我妈一天也离不开家。”玉勤怕她勾起旧事影响了胎气,便安慰说:“有你哥和你侄子守住两处也好。”柳枝只说:“原来几处好的按传也该是我哥的,可一门子死的死,绝的绝,早守不住了。如今连自家的,也只能留一半了。”
玉勤见她半蹲着喂饭,肚子撑着很不便,笑说:“柳枝,这么看肚子都老大了,有七个多月了吧,以后要更注意身子了,等二楞好过来,要好好安歇一下生个好宝贝出来,也不枉你婆婆年年烧香。大楞还没成个家,她也就只指望你了。”柳枝一边给二楞喂饭一边说:“快八个月了,听我妈说要是男娃还要一个多月,女娃就短点了。不过依她看,好像是个丫头。我身子好没什么要担心的,这些日子二楞病了,开始几天都是我妈做饭,我只给他喂饭洗衣裳,到了晚上夜里再扶他几回解手。这些事累不着人的,我也惯了,只我可没嫂子那么大的福气,能一下生出两个。”“那算什么福气呀,生的越多越是扰人,生一个真要比我舒心,那俩丫头天天闹得我一会也静不了”,玉勤笑说,“你要是想要两个,等你生了,把我的给你一个,也让你尝尝养两个孩子什么滋味,省的你天天说我有福气。”“唉,还是不要,你日夜操心养了这么大,给你讨走一个,不管是大是小,都是掏你心头的肉,还是自己养着好”,柳枝说完,已给二楞喂好了饭,把碗放回了厨房。
玉勤抻了个折凳坐下,又说:“人嘴上都说两个好,其实难得很,小时候看着欢喜都是好,一天比一天大,一天就比一天作的难。想想我这里还好,还能过得去,你可就比我难了一点,二楞现病着,你马上要撑着一家三口,够难的。”柳枝为二楞擦了手嘴,也坐下说:“嫂子也真为我想的多了,我自己还没想那么长远呢。孩子生下了,二楞又不能做什么,我一个人是有点难。可说去也是难的好,有一家人总是好的,我还有婆婆,大哥也不用我们操心。日子都是那么过的,苦点难点能认的下,也就能过的去。那会我要是不过来,就算饿不死,这会也好不到哪儿去呢。”玉勤一叹也说:“是那个理,整一家过着就是安心,我那几年没生双云双红的时候,家里总像缺了大半块天。这生了,难是难了点,可白天操心累了,晚上也能睡安心一会。只是这人口多了,以后的吃用多要算着贴当仔细了。”柳枝听了,又笑说:“难就难了,以后的日子多跟嫂子学着点,就有路了。”玉勤也笑说:“多过几年日子就好了,日子长了,就知道柴米贵了,向谁学着都不成。”二人正说着,偏二楞这时嚷困了。玉勤才猛然觉得聊得久了,不等柳枝再说,便说不能再聊了。柳枝知道玉勤的难处,只说:“嫂子等不的,先走就好”,又对二楞说,“别嚷嚷,等一会就跟你一块回屋去睡。”接着二人出了屋,柳枝把玉勤送出院子,又回屋扶二楞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