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娘家顺带陪嫁礼遇燕子陡增慈母情
一时饭毕,玉勤回厨房洗刷碗筷又忙着喂猪。双红抹了桌子,给世明倒了一杯解酒的开水,便进厨房帮着玉勤忙活。树根这时站不是,坐又不是,又不好出屋。世明一句话也没有,只是脸色红,似喜非喜,似怒非怒。
双红不一会帮玉勤收拾好,又回了堂屋,见树根这般,并不在意,只与世明说些话。世明与双红应答如初,仍对树根一句话也没有,脸色笼着酒气,没变多少。玉勤给猪倒了食,也回了堂屋,见树根只是干坐着,又见世明的脸色还没褪,便对双红说:“你爸有点醉了,让他睡下歇吧。”双红应了,又说:“爸,你今儿喝的有点多了,要是还不舒服,回屋躺下歇着也好。”世明听了,起身笑说:“也好,我长久没喝了,今儿就有点招不住。你跟你妈说说话,我这就歇一会。今儿天好,你多呆一会。”说完,就要去春福的屋歇。玉勤忙上前搀着,说:“早知道少一盅就好些。”世明再不说话,脚下颠地去了春福的屋。双红又倒了一杯水,说:“你也喝了酒,喝几口水散散吧。”树根接了杯子,说:“还好,没觉太重。”
玉勤扶世明躺下,又回了堂屋,携了双红的手说:“你爸真的醉了,沾点酒脸就变了。”双红应道:“爸像是有些日子没喝酒了。”玉勤与双红坐下,嘱咐她爱惜身子,安心养胎。又对树根说以后家口更大,要勤恳守家过日子。双红树根都应答自如,又安慰她不要挂念。玉勤这时多日等双红来一回,来了之后又要很快回去,话说了没几句,眼里便闪了泪。双红见了,刚劝两句,自己思前想后泪止不住流了下来。树根站在一旁先还能应几句话,一见她们哭,只没半点主意,又不知该怎么说,只站在一边看着。
母女二人在屋里一会擦了泪又说着心肠话,团圆的日子过的最快,不觉日头已偏西了。玉勤看天色不早,笑说:“天要晚了,趁这会暖和,紧早回了吧,一路好几里,要用不小一会。”双红也说:“是不早了。”玉勤提起篮子,只把月饼酒和红白糖各拿了一半出来,又把老根家没有的鸭蛋和红枣放了进去。双红见了说:“家里东西全着,不用那些。”玉勤笑说:“都是自家的,带上一些改改胃口,还有这些大红枣。我初十那天去你姥姥家就带回来了,她知道你会来,又爱吃这个,就叫给你留着。”双红又笑说:“姥姥还是那么心细。”玉勤把篮子收拾好,又说了句“还有一样东西,不能再忘了”,便进了里屋。双红不解何事,忙又跟着进里屋。树根更不知道什么事,见她们进了里屋,只得等着。
玉勤进屋话也没说,打开了衣柜,把早为双红准备好两个单子拿了出来,抻开一个铺在了床上,柜子里塞着的被子抱出来三个,用单子包了系上;又把另一个单子打开,也包了三个被子系了。双红看了,知这是玉勤要她带到甜水沟,忙说:“妈,还是别包了吧,甜水沟那边够用呢。”玉勤笑说:“怎么能不带呢,趁今儿树根来了,一起带回去,我也省得操心给你送去了。”双红忙又说:“这几个被子留着你以后用吧,等几年春福娶媳妇了,也都用的着呢。今年那边种了几分地的棉花,等几天弹了,能顾得住的。”玉勤又笑说:“那怎么行呢,这本来就是你的,去年你去的急,没顾得带。我和你爸留的都够用,春福娶媳妇还要好几年呢,你那边种几分地的,一家人能够怎么用呢。这几床带回去就能用了,眼看天就要凉了,你身子这样,也没空去费心思做了。家里出那些棉花,留着给你公公和树根他们添几件新棉衣也好。来年家里添了人口,少种些棉花,腾出地来多种点粮食,一家人的口粮自然就足了。”双红没料玉勤想的那么长远,笑说:“妈,家里吃的都够呢,村里新分了我的地,不愁口粮不够。”玉勤又把箱子里的几匹布和一个婴儿小棉被拿了出来说:“多一点比少一点好呀,多了一家人吃了还能多喂一头猪,多养几只鸡,什么时候都是要往前看的。”双红又说:“妈,这些布和小棉被就不带了吧,带回去只怕也没地儿放,孩子大概要在年后了。”玉勤笑说:“要带就一起带了,这么点东西还愁没地儿放吗?都是以后常用的东西,家里留的还多着,给你留的就都带回去吧,这里也没什么别的东西。”双红没有再说,提着裹好的布和小棉被出了里间。
玉勤把两包被子一包一包提了出来,又把早备好的棍子拿了出来,说:“双红,时候不早了,你们要回去就别等了,早回早歇。”双红挎了篮子,对树根说:“真的不早了,我们回了吧,妈在家里该等着了。”树根应道:“好,这会回去还不晚。”玉勤把两包被子和一包布和小棉被挂在棍子的两头,对树根说:“这些都带回去吧,几天冷了就能用了,还有这些布以后缺什么做什么吧。都是给双红早备好的,去年没来得及送过去。你带回去跟你妈说了就行了。”树根多年都没见过那么多的被子和布,大丫二丫出嫁时也不过是每人两床且都比这薄的多,于是忙说:“妈,我知道,不会忘的。”说了,接过棍子挑了起来。
双红前面挎着篮子刚出了屋,只见何二妈进了院子,上前一步迎上忙笑说:“女乃女乃,我几个月没见你了,你身子还是那么好呀。”何二妈笑说:“你真是今儿来的呀,我在后院才知道的,这就要走吗,怎么不住几天。”玉勤忙出了屋,上前一步说:“家里有事,早回放心。”树根只挑着被子站在旁边。何二妈看了一眼树根,又看了一眼双红的肚子,笑说:“要是那样,就快回吧,日头没多高了,走河东的路更好。”双红笑说:“女乃女乃,你来了还没跟你坐一会呢。”何二妈笑说:“回去歇着要紧,这天再晚一会就凉了。看着你长大的,坐不坐有什么了,离你妈那么近,我有空就是来聊的。”双红对树根说:“我们回吧,真的不早了。”树根也对何二妈说:“女乃女乃,我们要回去了。”何二妈笑说:“好——好,耽误了工夫不好。”玉勤也说:“不早了,早回去要紧。”双红听了这,只说了一句“妈,我们回了”,便出了院子。树根挑着被子紧跟了出去。
玉勤看他们走远了,笑对何二妈说:“大妈,屋里坐着吧。家里该没什么事了。”何二妈笑说:“我就是来看看双红和来的客,没想就不巧了,还耽误他们的事了。”玉勤笑说:“没什么,都能来得及,你看树根怎么样?”何二妈笑说:“还能怎么样?那柳枝果然没有找错人,树根挺能过日子。双红有了几个月的喜了吧,凭我的老眼,没看错的话,双红也是个有福的人,怀的八成是个小子。”玉勤笑说:“有四个多月了,头胎娃丫头小子都是一样。”“一样不一样,我大概不会看错的”,何二妈又问,“女婿挑的是双红的被子吧?”玉勤笑答:“是的呢,去年都做好了,那会去的紧,一直都拖了没送过去。”何二妈慎重地说:“早该送去的,闺女的东西,该陪过去的,就别留她的,那边知道,多是不好的。”玉勤笑说:“那边早知道的,都说等这个空来带回去。”何二妈又问些甜水沟的别事,连屋也没进便回了。玉勤到春福屋里向世明说了双红树根带了被子回了的事。邻近的另几个婆子媳妇见双红回了,明知世明的心思,都没进来问。
双红树根出了院子,一前一后走着,这时路上仍是少见一个人。双红渐渐快了步子,树根也快了步子紧跟着。两人出了村口,正要上桥时,双红只见何香迎面挎着篮子回村,于是上前几步笑说:“你一天到哪里去了?我怎么没见了你?”何香笑应道:“还能到哪里去?到小田庄我姥姥家去了,本来想到你家去看看,我姥姥说今儿最不合适,就没去,没想你偏今儿往这里来的。”双红又笑说:“那有什么不合适的,我今儿本来就要找你做孩子的干妈呢,你家里有一个人也没有,一家人都是忙的,看来都快财了。”“我妈到我舅姥家去了,我爸跟山军都没回来,人分不开”,何香又应,“要认我做干妈,我要有点破费的呀。”双红连连说:“不用,早点给她找个干爸,让人家出。”何香咬牙说:“你不好好过日子,倒操心我的事呢。”
两人说话间,树根挑着被子到了跟前,何香又冲他笑说:“姐夫,双红姐哪天对你厉害了,你也别在意,她自来都是那样的。”树根只勉强一笑说:“没有。”双红笑说:“这样说你也打算过了门耍刁的?”“也没有的”,何香笑说,“差点忘了,还有一件,我回来的时候见了那丫头了,我路过地边,看柳兰在地里收药材,那丫头就在地边坐在棉被上玩呢。”双红说:“柳兰走到那里都带着她的。”何香叹说:“是呀,一晃都那么大了,我到旁边的时候还不敢认,仔细看了两眼还真像你。”双红听了这句,心里只是不安,却一时没应上话。
何香见双红眉目中有些惊慌,看了一眼她的肚子,岔开话说:“双红,你跟原来不一样了。”双红只得又勉强一笑说:“你还是不改,还早呢。”何香忙笑说:“不敢了,天不早了,你们快回吧,还有老远的路。你走累了,姐夫挑着东西,也是背不了呀。”双红又咬牙说:“该断了舌头的,看我下次回来就不理你了。”何香忙说:“你不理我,我也得接着。好了,我也得回去了,我妈要是比我回得早就等急了。”双红笑催说:“快回去吧,要是给人捉去就回不了家了。”“我妈巴不得呢,天天在家里,连赶集也懒得叫我去”,何香说了,忙挎了篮子上了桥。双红树根话也没说,都快了步子回了。
双红树根到了家天色将晚了。田婆这时给牛拌了草料正要动手做晚饭,见双红进了院子,忙接了篮子,一起进了堂屋,扶正凳子让她坐下。田婆忙又点了灯,沏了一杯红糖水,笑说:“双红,来回走了那么远,又有些风,该是渴了,喝几口暖暖身子。”双红接了杯子正要说话,田婆又忙笑说:“恩,这多好,以后天更冷了,一定要吃好睡好。”双红这才应:“妈,我都知道了。”田婆连连说:“好,好。”她看着双红喝茶,欢喜的不得了。
树根慢双红几步进了院子,见老根坐在西屋门口坐着吸烟,近前一步说:“爸,天晚了,回屋歇着吧。”老根见树根挑着那么多东西回来,很吃一惊,忙问:“挑的是什么,哪里来的?”树根只应:“是何家湾的被子和布。”老根这才明白,于是说:“挑回屋放着吧。”树根没再应,挑着进了堂屋。
田婆见树根挑着两包东西进来,忙问:“树根,这是什么?”没等树根把被子放在床上答话,双红忙说:“妈,那是我妈给我做的被子。去年我来得急,天又不好,就没顾得带来。今儿我们一起去了,我妈说刚好往后天冷了,能用得着。就带了回来。”田婆不想还有这样的好事,忙笑说:“你妈还惦记着这个事呢,家里种的棉花够应一季的,放在那里留着你兄弟娶媳妇用也好。”双红笑说:“我妈不愿意,说本来就是我的。少带一床也不能的。”田婆笑说:“怎么都行,只是那么多东西放在哪里呀。”自去年双红把衣柜卖了之后,就再难找个东西盛得下那么大的几床被子了。双红把包着布和小棉被的包放在床头,又把包被子的单子解开说:“妈,去年你不是借了嫂子一床吗?就用我的这个还了她吧。我再用一床,剩的四床先用塑料布包着吊起来,入冬少雨,堂屋里又不潮,能放心,等过了年再买一个柜子放了就成了。”树根在旁听了,也说:“那样也好,春天修房顶买的塑料布还有六七尺没用完,能放得下。”田婆点头放心,又看双红的每一床被子都比借来柳兰的还厚,于是说:“这样的还她太厚了吧,她的那个也就**斤,这几个都上十斤呢。”双红只应:“妈,嫂子的那个面是缎子的,算起来比我的这几个都好呢,她要是不觉亏,也就算了。”田婆想了片刻,才说:“也好,欠钱不欠物,我等一会吃了饭就去送给她。你把她的留出来,别的几个都收放了。我这就去做饭,你今儿走了那么远,该早歇了才好。”双红应道:“妈,我这就包起来放了。”田婆应了出了屋,叫老根进厨房帮着烧锅做饭,又立刻自悔春天把那几分地种了棉花了。
双红喝了茶,便挑了一个大红面子的留了柳兰的,又自己留了一个备用的,叫树根将其余的四个分用两个刚带回来的新单子包了,又用家里的旧单子裹在外面,最后用塑料布包在外面挡灰,把它们都吊在了堂屋西间粮食穴子的上面,才都又回里间歇了。再说一句,那被子当是居家长用的东西,这样存放自然不是长久办法。玉敏来看过一回后,让石头把家里闲着的一个柜子送了来,那被子才算有了一个安稳的放置地。此是后话,提及无意。
晚饭过后,田婆收拾了厨房,回里屋抱了被子便模着黑往柳兰家去了。双红此时虽然来回走了十几里路,这样的身子累着实不轻,她仍是坐在床边,想着白天回何家湾的那些事及听何香说的话,泪再也擦不干。不一会,树根给牛拌了草料,又到西屋给老根倒了杯水,回屋看她还没歇下,便说:“双红,你走了一天的路,早点睡吧。”双红擦了泪,说:“你也累了,先歇着吧,我再一会就睡了,不急的。”树根听了,出了里屋,自己拿盆倒水洗了脚。他回来挑着六十多斤重的东西,一路怕弄脏了单子被子,紧跟着双红一歇也没歇,这时沾了床再也没有了动的力气,月兑了裤子褂子,一个人躺在了床上,又一会,便睡着了。双红忍了泪仍思前想后静坐着。
约半个钟头工夫,田婆送被子回来,见里屋的灯还亮着,走近看了,双红还在坐在床边,心猛地一沉,忙到门口推了一下,竟还没插上,顺势推开进了里屋。双红觉田婆进来,忙抬了头,说:“妈,你回来了,嫂子收下了吗?”田婆近了两步到跟前,笑说:“收下了,还说比她娘家陪来的还好呢。”双红又说:“妈,不早了,你回屋早点歇了吧。”田婆笑说:“我早一会晚一会不要紧,你别熬太久了,明儿还有很多的事。你大姨家的闺女今春没了,明儿你就去一趟吧,家里东西备的都有,不拘什么,随便带一些,到那里去看看,你来这里头一个八月半,常去了才好。还有河西你姥姥家,就那么几步路,你趁这个节都去看一下,她们也免得挂念。”双红听田婆说的极是,于是应道:“妈,我知道了,明后两天都能的,我大姨跟我姥在这两天都是没什么要应的。”田婆笑应:“那就好,今儿早点歇了,要是睡得不好,你大姨见了要是担心你的身子就不好了。”双红起身笑说:“妈,我知道了,这就睡,还不晚呢。”田婆这才放了心,说:“是不晚呢,不能再等了。紧早睡了,明儿到你大姨家跟她好好唠唠,采菱没了以后就难有个人到她家去了。闺女好好的一家人就那么散了,在的时候什么都能说,不在的时候还是多想有个人去的。”她说了便出了里屋。双红插了门,回屋吹了灯,躺下后仍是一宿没合眼。
次日早饭过后,田婆洗刷了碗筷,不等树根把刷锅水提出去饮牛,便忙回堂屋给双红备了去小田庄的篮子,仍是二斤月饼,四斤红白糖,二斤白酒和两瓶罐头,不过都是大丫二丫带来的东西拼凑的,都是面上的东西,尽个大概的情理。双红见跟回何家湾的东西除了肉,别的不差什么,想姨当如娘,十分称心,刚过了辰时便挎着去了。
玉敏只想双红会来,不想却如往年采菱一样,心里大喜,家里诸事交与田二贵料理,把篮子放好,便拉了双红促膝坐下,问她回何家湾树根一起去了没有,回来后身子感觉怎么样等话。双红一一应答。两人情同母女,聊不一会,一些心底的话过后,玉敏想起采菱,泪自然抹擦不尽。双红见泪也是禁不住,比在何家湾更多了。家里田二贵,石头和雨萍都知玉敏的心事,见她们哭一场,想这样反而更能排解,因此都没近前解劝,只在快入午时的时候,叫玉敏一起进厨房做饭,才止了泪。双红进厨房帮着烧锅,几人又说些开心的事,一如往常一样。待饭后,雨萍陪双红又唠些东家长西家短的趣事,直到将近酉时才挎着篮子回了,仍是那些东西。玉敏想两家离的不远,双红挎着不累,一点东西也没动,反添了家里的二斤花生。双红推让不过,还是提着回了。到十五一早,双红又挎着那些东西去了一趟刘家井,见刘云氏和田丫都十分开心,回来后的几天放下许多的心事,竟然安心过了很多天。
几日耕种忙后,渐入了深秋,天气很凉了,双红从何家湾带回的被子也早早加盖上了。这日子被田婆照顾得几乎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洗刷缝补一概做不着一点。生活虽然轻快很多,双红的心却没因此放下多少,天天见肚子越来越大了,行动也很不便,想着以后天气渐凉渐冷,自己竟不能给燕子添一件棉衣,来年生了孩子以后还不知会是什么样,每每想及那些,都是一宿半天的心思难安。
一连几日的阴风冷雨,双红活动不便,在这天本就少有走亲串门,几乎连篱笆门也不出了。田婆最是称心,一味让她在家安身养胎。树根在这样的天只有里外照应,一家人中数他最忙。
柳兰自入秋以来一个人忙里忙外,又要照顾燕子,虽然很累,看到她乖巧伶俐,一天一个模样,总比往年踏实许多。然而她一人苦心照应内外,村里人见了都没什么说,独田文氏看她对燕子无微不至,却因此冷了柱子,便几次当面说“柱子虽有点傻气,到头来还得靠他,好歹是个种儿”,又几次说“要真想要个丫头再生一个也好,养了别人家的,迟早也要飞的,到头来落一场空喜白忙”。柳兰几次听到那些话,不过背地里擦一回泪,见燕子一天天长大,将压在心头的气抛了一边了,对柱子和大民的照顾也更加尽心。
一日早饭过后,太阳少有的高悬在空中,地上风也格外小,暖烘烘的,竟像是春天的样子了。田婆忙完厨房里的洗刷,见天晴得极好,便说趁天好把家里的棉花轧了弹了,预备给来年小的做棉袄棉被,又要给家里人置备冬衣。于是借了二民家的拉车,与树根一起去了镇上。老根这会只得在西屋独处,想吸烟又怕引病,因此十分憋闷。
双红独坐了一会,扫了院子,又喂了一回鸡,仍觉得很闷,这时再想竟近十天没有出门了,于是到西屋门口对老根说:“爸,我出去一会,院门就不关了,你往外看几下就行了。”老根点头答应。双红回头又看了一眼堂屋门,出了院子。
双红刚走了几步,便想田婆前天说过燕子“能走几步路了”的话,这才猛地又想她竟又半个多月没见了,隔一层门如隔数里,平时都是少有到柳兰门上去看的时候。柳兰也怕双红见多了老早起了讨回的念头和担了更多田文氏的话,因此有意无意的躲着,也是十天半个多月不串门看一回的。
双红不自觉的加快了步子到柳兰家来,因此一路到了门前,忍着泪,连头也不敢抬,脚下半刻也没停下。到了柳兰家的院门外,向里看了一眼,见门竟是锁着的,院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凳子支着的锅盖上晾晒着药。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刚才鼓起来的打算灰了大半,想河边在这天肯定会有娘们忙着洗刷,到那里也能找个人聊聊,于是转身便去了。
双红出了村,在往河边的路上走着,不远出竟见柳兰带着燕子在路边的一个大石头旁玩呢。柳兰把她放在面前两尺远的地方,笑说:“宝贝,到妈这里来。”燕子刚能站着挪两步,见柳兰叫她,“咯咯”笑着,抬脚两步扑了过去。柳兰把她搂在怀里,心肝宝贝地叫。
双红走着走着,看她们玩笑就站住了,眼里瞬间有了泪。村里两个媳妇洗刷了从河边回来见她如此神情,便问为何。双红这才回过神来,忙抹了泪,笑答:“是刚出来迷了眼了。”她恐再站住了,忙快几步到了柳兰跟前。
柳兰先还抱着燕子嬉笑,见双红挺着肚子过来,猛吃一惊,搂着燕子的胳膊慢慢的就松了,好一会没有应的话。双红更近一步,强作一笑,叫了一声“嫂子——”。她此时嗓子虽然干涩咽堵,还是接着说:“嫂子,今儿天好,带孩子出来玩,家里晾晒着药,没人看呢。”柳兰听了,也一笑应道:“是呢,今儿孩子都不愿呆家里,天又晴得好,不太冷,我就带她到河边来玩一会。”双红又应道:“我想也是,阴了这些天,怪闷的,没想还有那么暖的时候。”柳兰点头应道:“以后入了冬,这样的日子就少了,你乘这好天出来走走,对孩子都是好的。”
这时燕子见柳兰与别人说话,刚才玩的兴头也没有了,只瞪着水灵灵的两眼看着双红。双红见燕子这么看着她,鼻子一酸,差点滴下泪来,顿了片刻,还是笑说:“这孩子真懂事了,见了人只看也不逗了。”柳兰又笑应说:“还不止这些呢,这是我在旁边,她要是见不着我,生人也不看,只跟柱子玩,柱子走两步,她就爬一会弄得一身土,跟不上还要哭,见是离不了我。”“那也是,这孩子你带来,自小就跟着你,不认得你还认得谁呢”,双红一笑,声音变得有点郑重,“她多亏了你,要是没你疼着,也成不了今儿这个样,真叫你费心了。”柳兰听双红的话不同往常,放了脸上的笑,路过两个娘们跟她应话,也装作没听见,只把燕子搂紧了些说:“恩,是哪,那会儿吃女乃还要人喂,这会她自己都会搂着瓶子喝了,连吃鸡蛋也会跟柱子争了。天天除了我,她谁也不愿意跟了,等过了年,就能叫‘妈’了。”双红听柳兰说的句句是实,还咽了几口气,试探地说:“嫂子,燕子以后大了,你还要费更多的心,你家还有柱子,你要是忙不过来,我抱会去养一节子也好。不能再让燕子缠着你委屈了柱子。”柳兰打量了一下双红的肚子,笑说:“双红,不是嫂子不愿给,这孩子到哪家还不是一样疼着,在我家我直当亲闺女待,吃用都跟柱子一样。柱子大了,又有他女乃女乃看着,操不了我多少心。她在我家还能再养一节子,一点也委屈不了,连坏肚子烧都没有过。我也是知道的,是谁身上的肉谁都心疼,你跟我一起来的,就像亲姐妹,说回来的话,要是看着你养着顺当,我最愿意,你眼下都五个多月了,要是再养着燕子拖累了身子,你是觉着没什么,大妈大伯和树根他们都更心疼的。再有个别人背地里说我没眼色,我也该背着那些话,万一有了闪失,你受了罪,我挨了骂,你也不愿意。我也实在怕有了其他的事,再怎么想就晚了,你说是不?”双红听了柳兰这一番话,竟再无别的说的理由,又看了自己隆起的肚子,许多话不得不又咽了下去,好半天才说:“嫂子,真那么想就过几个月吧,我这里也快了。”柳兰又慎重地说:“嫂子是过来人,凡事都比你多想三分,要不是为了孩子为了你,我能去做那些?别家那么多事,我也懒得去理。你只安心养胎过日子就好了,有做不到的事了,还有我呢。”双红笑说:“嫂子,放心的,以后的日子都渐好了。”柳兰只笑应:“会是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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