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清晨的鸟鸣声,昭示着新一天的到来,天光微凉,凌奕从软榻之上睁开了眼睛,一时之间有些迷茫。他动了动有些酸疼的手臂,正准备起身,却感觉到了腿上传来的重量,抬眼望去,便看到了那斜放在腿上的长剑。
所有的思绪都在一瞬间回笼,凌奕顾不得身上的不适,将那把长剑置于眼前,细细观察了起来。许久之后,凌奕阖上眼帘,手指轻抚过剑鞘上雕刻的纹路,每一个细节都如同记忆中那般贴合。睁开眼,凌奕起身将手置于剑柄之上,缓缓地将剑拔了出来。
“叮——”利剑出鞘时发出了些许响动,凌奕轻轻抖动了一下手腕,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剑身在空气中细微的抖动,片刻之后,凌奕睁开眼睛,收剑回鞘。
如同记忆中一般的感觉,他熟悉纯钧就如同熟悉自己的身体。
这剑,是华歆赠与他的第一件东西,华歆曾说,见剑如见人。曾经,这把剑同他一道出生入死,也同华歆一般,于千军万马之中护他周全。华歆远走幽州之前,曾入宫见过他,同他要了这把剑。
华歆说,此后你高居庙堂,身边高手环伺,纯钧于你,已是一段过往。一段无须再提的过往。
自己虽是不愿,但到底不愿拂了他的意。他将纯钧交给华歆时,华歆屈身跪于大殿之上,勾起嘴角朝他说道:“谢陛下成全。”
那是的自己便应该感觉出不对的。华歆那样的人,怎会朝他下跪,又怎么唤他陛下。只是,那是他同华歆冷战三月之后,华歆第一次同他说话,他以为华歆到底接受了那些事实。赢取阳朔公主,是最好的权利过渡方式。他们的图谋,因了这场联姻会简便许多。
却不曾想,那是凌奕最后一次握着纯钧,也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华歆。
那日之后,华歆远走幽州,带走了他的佩剑,也带走了他的天下。
凌奕低头看着手上的长剑,垂下眼帘。纵使再活一世,纯钧还是华歆赠与自己的,他想起华歆一身红袍,侧眼看他时鬓角的梅花,想起他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说,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因果轮回,从来不曾停止。
纯钧的出现,仿佛是一个提醒,提醒着他曾经的失败和悔恨,也昭示着他未来必然的失去。有些事情,从来都不会因为再活一世而消失,他选择的路,必然要面对那些失去和选择。这些,让凌奕在见到纯钧的那一刻,竟失态了起来。
闭上眼睛再睁开,凌奕握紧了手中的剑。他要的,从来都是天下无双的珍宝,既是珍宝,便从来不会让人轻易取了去。露出一丝微笑,凌奕开口唤道:“裕德……”
这一次,纵使天道,他亦不惧!
永安华府
华歆端坐于主位之上,转头看了一眼父亲紧绷的侧脸,又将眼神投回了大堂之上痛哭的老人。那老人不是别人,正是华家二长老,华冒。
“家主……家主……您要给我做主啊!”老人跪坐在地,声音嘶哑,“我那孙儿平素里虽然不学无术,对我这个老头子却是颇为孝顺……就算我平日里责骂于他,也断断没想到会惨死于……于那畜生之手啊!家主!”
“你……你先起来说话。”华顾皱着眉,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吩咐道,“将二长老扶起来。”
一旁的侍卫听了,将那老人扶了,安置在一旁的椅子上,婢女们颇有眼色的上了茶。
“家主……”老人没有心思去理会手边的温热的茶盏,只是撑着扶手抑制不停抖动的身躯,有些急切地看着主位上的男人说道。
“你的意思是,三长老家的华平因为一方砚台将你家华路杀了?”华顾问道,语气之中有些许怀疑,“虽说端砚名贵,但也……”
“那华平平素里便横行霸道,这端砚是我家孙儿华路特意托人从南诏寻来给老夫的寿礼,却不想被那华平撞见,他向华路讨要,华路自然不许,两人便起了争执……华路自小身体不好,哪里是华平的对手……就……就这样……生生被那华平用砚台在主家西门砸死了啊!”说着,老人又痛哭了起来。
“主家西门?”华顾闻言看下一旁随立在侧的华晖,“这月西门的守卫,是谁安排的?”
“回主上,此月西门的守卫安排,是由大长老家三公子华康负责。”华晖说着,抬眼看了看老者骤变的脸色,垂下了眼帘。
“华康?”华顾沉默片刻,吩咐道:“你去一趟,将他带来见我。”说着又加了一句,“莫要声张。”
“是。”华晖躬身行了礼,领命而去。
待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华顾才转眼看向堂下坐着的老者开口道:“二长老……你可想清楚了?现在让华晖回来,还来得及。”
老人抬起眼睛同华顾对视良久,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斩钉截铁道:“老身……想清楚了!”
华歆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老者,从椅子上跳下来,走至老者身边,扯了扯老者的衣角。
华冒低头看向华歆,便看见那七岁的孩童仰着脸,将手伸到自己面前,嘴里说着:“二长老,你别哭了。”手里,是一块方帕。
看着孩童天真无辜的脸庞,耳边是软软糯糯的童音,华冒呆愣了一下,突然又脸色一变,接着便又哭号起来:“少……少主!少主……老夫,老夫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啊……”
没料到老者会是如此反应,华歆一时之间忘了反应,他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地看向主位上的男人,开口唤道:“爹爹……”
“过来。”华顾见状,向华歆招了招手。
华歆看了看老者,有看了看父亲,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抬脚朝华顾走去。
华顾看了看在大堂之上痛哭流涕的老者,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旁沉默不语的华歆,伸手抚了抚华歆的头发。有些东西,是与生俱来的,华歆没有继承华家的灵力,却将参透人心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本事,于他,于这个天下,到底是好是坏。
好在,不用太久了,不用太久他的歆儿便是这华家名正言顺的少主了。再也不会有人能够威胁到他的地位,再也不会有人,有能力能够伤害他了。
“回去坐着吧。”华顾俯下丨身,在华歆耳边轻声说道。说完,便放松身体靠于椅背之上。
他是在等待华晖的归来,也在等待着一场大戏开场。
此时,夕阳渐落,最后一道日光照在院外侍卫的身上,印出他们身后的影子,如同鬼魅。
凌阳侯府,沁竹院。
凌奕面带笑意地把玩着手中的夜明珠,伸手取了一颗棋子落于棋盘之上,看着眼前皱眉苦思的笑道:“瑞儿莫急,慢慢来便是。”
“嗯。”凌瑞随意点了点头,似乎没有听进凌奕的话,将全部的心神放在棋盘之上。
许久之后,凌瑞抬手抓了一把棋子掷于棋盘之上,开口道:“我认输。”言语之间,颇有些失落。
见他如此,凌奕抬手招来裕德,说道:“城西的庄子送来了今年新下的瓜,你尝尝可合胃口?”笑着指了指裕德端上来的盘子,“若是喜欢,我明日让人给你送些过去。”
“嗯,好吃!”凌瑞吃着,抬眼对着凌奕笑道,“谢谢大哥。”
看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的样子,凌奕笑着摇了摇头,伸手取了一旁的帕子将他嘴边的汁水擦去,轻声道:“慢点吃,别急。”
陵原和张蕊进门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兄友弟恭的景象。顿了一下,陵原大步朝着两人走去,嘴中笑道:“这瓜我都不曾尝到,奕儿却给瑞儿吃,爹爹要不开心了。”
“爹爹,姨娘……”
“爹爹,娘……”
两人闻言,皆起身行礼道。
“侯爷别恼,奕儿早先便让人将瓜送去了院中,只是你忙于公事,不曾知晓罢了。”张蕊柔声道,自凌愿身后缓步而来,看了一眼棋盘笑道:“不想奕儿棋艺如此精湛,竟将瑞儿杀得片甲不留。”
顺着她的话,几人的眼光都聚集在棋盘之上。
凌奕闻言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说道:“是夫子教得好。”说着将手上的锦帕放在桌上,“我在瑞儿这个年纪,还不及他一半呢。”
“奕儿莫要谦虚,来,爹爹同你下一盘。”陵原笑着挥了挥手,朗声唤道:“裕德,将棋盘清了,我要与奕儿一战!”
“是。”裕德笑着应了,抬手招了下人,将果盘撤走,又手脚麻利的将棋盘收拾了,随后退至一旁,不再作声。
“奕儿,爹爹执白子,让你先走。”陵原说着,伸手自棋坛中取出一枚白子。
“好。”凌奕朝陵原甜甜一笑,将一枚黑子落于天元。
张蕊坐在陵原身边,眼神在棋盘上转过一轮,又在凌奕和凌瑞之间徘徊良久,最终将眼神落在凌奕手边的夜明珠上。那夜明珠有鸽子蛋大小,散发出柔和的光亮,此时却被凌奕随手放在一旁,陵原见了也似没有看见一般。
可是张蕊却认出了那颗夜明珠,那是圣上此次赐给侯府的众多珍宝中的一颗。南海夜明珠本就难得,何况如此大颗的,当时侯爷见了甚为喜欢,将它置于书房之内。而如今,这颗夜明珠却出现凌奕的房里,还被他毫不在意地置于一旁。
张蕊看着那颗夜明珠,脸色冷了下来。凌奕能自由出入陵原的书房,甚至不需通传她是知道的,但是她不曾想到,陵原竟会宠爱他如斯,连圣上御赐的东西被他如此随意的丢弃也不出声训斥。
与凌奕离府之时陵原对他的态度比起来,何止是天壤之别。张蕊垂下眼帘,想起凌奕离府至今发生的事情,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莫非……
她突然抬眼向陵原看去,烛光印出男人坚毅的侧脸,此时在张蕊眼里却宛若恶鬼。
裕德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抬眼看了一眼窗外。
那是,京城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刚刚修了上一章……
然后我们再来科普一发
端砚(duānyàn)诞生在唐代初期广东肇庆(古称端州),古来已十分名贵,更因几大名坑砚材枯竭封坑,砚资源越来越少。汉族传统文化中的文房四宝,砚为其一。在中国所产的四大名砚中,尤以广东省端砚最为称著。端砚以石质坚实、润滑、细腻、娇女敕而驰名于世,用端砚研墨不滞,发墨快,研出之墨汁细滑,书写流畅不损毫,字迹颜色经久不变,好的端砚,无论是酷暑,或是严冬,用手按其砚心,砚心湛蓝墨绿,水气久久不干,古人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