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学校,沈旭跃带给赵明月一个劲爆的消息:沈启学好像谈对象了。
赵明月吃了一惊:“这么快?那姑娘是谁,做什么的?”
沈旭跃说:“其实我大哥他还没跟我承认,我春节的时候不是在他那么,他休了五天假,说是陪我过节,领着我去广州了。我以为他就是去做复检的,结果好像是去看人的。”
赵明月说:“看谁啊?”
“南方医院的一个女大夫,广州人。听我哥说,他之前在医院住院的时候认识的,那个女大夫很照顾他。我看得出来那个女大夫挺欣赏我哥的,我哥也说那姑娘在追求他,不过他还没想好是不是要跟她谈。”沈旭跃说。
赵明月笑了起来:“这意思是说,大哥要找个广东人?”她想起大部分广东人说普通话的感觉,因为语系音的问题,说普通话时舌头似乎永远都捋不直,要是和一口北方话的沈母对话,那将会是怎样的一个场面。
沈旭跃说:“我哥没承认。我觉得□□不离十了,没确定还跑去找人干什么,这不是他的风格。我见过那姑娘,有点黑,但是人非常温柔,性格很好,不错。”
赵明月也点头:“广东姑娘好啊,都很温柔,贤妻良母的典范。不过人家基本不外嫁,以后大哥就留在广州军区了?”
“这也是个问题,我爸是想在他退休之前,让我哥回北京来。”
赵明月眨眼:“他不是海军吗,是北京没海啊?”
沈旭跃用手指点她的额头:“哈哈,北京怎么没海,什刹海、中南海、北海、后海,都是海。开个玩笑,北京是总军区,哪个军种这儿都有。海军司令部难道是虚设的?”
“原来如此。”赵明月点头,对于部队的事,她知之甚少。
沈旭跃说:“我大哥去年军演中救人立功了,今年应该会升到正营级。他自己想在地方上多锻炼几年,不过我父母的想法还是让他回北京来。”
“他要是回来,跟那个广东姑娘不是又没戏了?”
“如果他们能确定在一起,也没有关系,结婚后我嫂子以跟着调回北京。”
赵明月点头,不过想到广东姑娘从温暖的南方来到这天寒地冻的北京,不知道受得了不。
沈旭跃又说:“这些暂时都不确定,我也没跟我妈说我哥找对象的事,让他自己去解释去。”
赵明月想起毛剑兰来,便觉得有些遗憾,到底还是没有缘分啊。不知道沈大哥找了个跟自己完全没有瓜葛的外地人,沈母的态度会不会好转一些。
赵明月再看到毛剑兰的时候,就觉得有些愧疚,她至今似乎都没缓过来,本来人就不怎么开朗,现在人更加沉默寡言了。男人对感情的事总是比女人更看得开一些,你瞧,沈启学不就很快开启一段新的感情了吗。是毛剑兰却毫无动静,追求她的男同学不是没有,都被她给拒绝了。宿舍的姐妹们也劝过,说忘掉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接受另一个人,毛剑兰说暂时不想谈恋爱,还是踏踏实实学习,毕业以后再说吧。
赵明月想起来,他们很快也要毕业了,只剩一年多时间了,毕了业后,应该会留在北京吧,到时候能就要结婚生子了。想到结婚生子,赵明月有些期待,她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像京京一样调皮爱,她以见证他一点点长大,仔细观察他的每一点变化,这恐怕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了。
五一劳动节放假,赵明月跟着沈旭跃回去看望他的父母。沈馥郁一家子都在娘家,自从上次沈母摔伤之后,母女的关系也得到了缓和,不管怎样,还是家人最好,孤苦无助的时候,家人会给予最无私的关怀和照顾。
他俩到的时候,大家正在讨论一件事,就是杨茂林辞职下海的事。杨茂林想开车,正好他知道有个人在招司机,他想辞了工作去给人开车。
大家各抒己见,沈父说:“你要是辞了工作,那就是干个体户了,个体户都是自负盈亏,以后想回单位上班都不行了。”
杨茂林说:“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我在工厂干活,一个月赚二十三块钱,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我们总不能老租人家的房子,我得自己买房子,给馥郁和京京一个家。我给人开车,刚去他就给我开四十块一个月,以后还会涨。等我赚到钱,我就自己买一辆车跑运输。”
沈母说:“干个体户赚的是多,但是开车不安全,冒着生命危险。你经常在外面跑,家里就剩老婆孩子,万一有点什么事,连个指望的人都没有。”
沈馥郁对杨茂林是绝对支持的,她知道丈夫憋很久了,现在终于有了机会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她怎么能够不支持:“妈,我也没什么,京京跟着我在学校,我照顾得过来的。再说不是还有你们呢吗,让茂林去吧,只要他小心谨慎一点,就不会有事的。”
杨茂林看着妻子的眼神那是相当的炽热,脸膛上泛着兴奋的红晕:“对,爸妈,你们放心,我会很谨慎的。”
沈旭跃和赵明月坐在一旁,安静地听他们说着,沈旭跃问:“姐夫,你帮人开车主要拉什么?”
杨茂林说:“我帮忙开的是大卡车,经常跑山东和河北一些地方,拉农副产品到北京来,然后又拉着北京工厂生产的东西到外地去。”
沈旭跃意外地问:“那车是私人的,不是国营单位的车?”
杨茂林点头说:“是私人的,他原本也是在单位上着班,后来筹钱买了一辆货车,自己跑运输。开始是和他小舅子一起开的,小舅子跑了几个月,就自己筹钱买车去了。他一个人跑着太辛苦,也不太安全,便想招一个会开车的司机跟车。我想啊,他小舅子那么快就自己单干了,我给他干两年,肯定也能单干,自己买车做买卖。到时候我就能在北京买房了。”他说到这里,两眼放着希望的光芒。
赵明月现,原来有想法的人还很不少啊。沈父说:“你想要开车,我们给你想个办法,看哪家单位招司机,到时候推荐你过去?”
杨茂林摇头:“爸,我的目的是为了以后自己也做买卖,而不仅仅是开车。”
沈馥郁扭着手说:“其实我在想,能不能给茂林筹钱买个车,我们一开始就给自己做,等以后赚了钱,会还给家里的。”
沈旭跃摆手说:“其实姐夫跟着别人一起去跑车挺好的,起码先以熟悉线路和操作模式,这样先积累经验,以后自己单干就挺好的。”
只有沈母在叹息:“你从单位出来了,以后退休咋办,国家是不管的了。”
杨茂林说:“妈,这个就不用担心了,我自己能挣钱了,就能留着钱以后养老。”
赵明月心想,这个完全不必担心,单位都以代缴养老金,不过所有的都得自己出。
“将来会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你说去做生意赚钱,也不知道能不能赚得到。”沈母还是忧心忡忡。
赵明月说:“伯母,姐夫他以办理停薪留职啊,就是不上班,不领工资,但是以记工龄的,自己缴纳各种保险,等到了退休的年龄,也是以领退休金的。”她其实挺支持杨茂林的想法,有胆色和闯劲。
赵明月说的这个停薪留职的政策,是八十年代兴起的一种劳动合同,现在大家都还不太熟悉。沈母听见赵明月这么一说:“真的吗?有这个政策了?”说着将脸转向丈夫。
沈父说:“我又不管工业这块,你们自己去查一下,如果以这样办,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沈旭跃看着赵明月:“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赵明月说:“听我的同学提起的。”
杨茂林和沈馥郁听说有这个政策,简直喜出望外,如果真能那样,就不担心以后的事了。
最后沈父说:“现在国家的政策放宽了,经济正在蓬勃展,赚钱的机会也更多了,要切记不能急功近利,尤其不能投机倒把、损人利己,少走弯路。”这话就等于是同意了。
沈馥郁赶紧推了一把丈夫,两口子齐声说:“谢谢爸的支持。”
沈旭跃问赵明月:“你觉得我姐夫这想法咋样?”
“挺好的。”赵明月说。
“我觉得也是,咱们国家的运输这一块相当的薄弱,南方的东西很多都到不了北方,北方的东西也去不了南方。我们上次去太行山,那里的老乡不是一辈子都没见过橘子长啥样。”
赵明月也点头说:“别说,我们村有多少人没见过苹果长啥样啊。”
沈旭跃叹息着说:“国家的展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啊。听说美国那边,现在基本上都是家家户户都有小车了,我们这边连个拖拉机都少见,这差距不是一点半点的,一定要急起直追才行。”
“已经改革开放了,很快就会展起来了。”赵明月说。
日子如白驹过隙,马上就是暑假了。赵明月还有一年毕业,她三哥赵明朗念的是专科,已经毕业了,分配在县中医院,算是他们家第一个吃国家粮的。
赵明月的父母都松了口气,眉头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觉得生活特别有盼头,每天干活都感觉到特别有劲儿。家里那两亩责任田被侍弄得整整齐齐的,茶园自己照顾不来那么多,只留了一亩,另外的平均分给了两个大儿子。
村里的茶叶加工厂做得还不错,赵明亮被安排去跑销售,因为他念过初中,人又够灵活,又年轻力壮,正是村里需要的人手。这事让赵明月大嫂觉得非常扬眉吐气,家里平白多了一份收入,还是这么体面的事,真是羡慕死旁人。
二嫂本来就觉得自己被大哥大嫂压着,这下子更翻不了身了,心里别提多憋屈了。她去找公婆,想要让他们把自己丈夫也安排进茶厂去做事,别的做不了,制茶还是会的吧。
赵顺生和胡年春觉得特别为难,这事是村里安排的,当初为了公平起见,每一大家子选一个人,茶厂的工作量有限,需要的人就只那么多,不能保证谁都进去。二嫂就觉得这肯定是公婆偏袒大哥,不然为什么非要让赵明亮去跑销路,而不是安排她家明辉去制茶。
赵顺生左右为难,去找了一次村主任,问能不能把明辉也安排进茶厂。主任是个脾气比较耿直的人,原则性非常强:“这件事不能例外,我们村委会挑人,都是尽量公平公正,你们要是想让明辉来茶厂上班,那明亮就不能来了。你们家明月早就说了,一定要公平,我这是在尽量做到公平啊。”
赵顺生说:“当初你们也没问过我们啊,你就直接定了,现在弄得兄弟俩生矛盾,哎!”要是早说了,让他们兄弟俩公平竞争,这样就少很多闲话了。
村主任说:“我们选明亮,那是因为村里需要他这样的人,像他这样能说会道、思想活泛又读过书的人很少,这也是没得办法啊。”
赵顺生叹了口气:“那你说咋办,不能再通融一下了?”
村主任说:“暂时只能这样了,等明年看销路能不能扩大一些,到时候我们再从别的村收购茶青,这样需要制茶的人就多了,我们到时候再给安排吧。”
赵明月听说这个安排时,就知道家里肯定要生矛盾,虽然都是自己的亲哥,但是对于两个哥哥来说,他们已经不再是亲密无间的兄弟了,他们俩之间隔着两个女人,还有两个小家,各自都在为自己打算。赵明月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偏袒谁都不行,得一碗水端平。
所以一放暑假,她就直接回家来了,没办法,她得想法子为家里解决矛盾。二嫂一见到赵明月,就拉着她抹眼泪诉苦,说自己家里本来就比大哥家困难,现在村里干部挑人,还就挑了大哥,一点都不考虑她家的实际情况,这不是让好的更好,差的更差吗。
赵明月也觉得很为难,当初她为了保证公平,才没有徇私情让村干部安排自己的两个兄长去茶厂。人家确实是本着公平的原则来安排的,安排下去之后,有人不满是肯定的,但这是展的初级阶段,这个过程大家必须要接受啊。
赵明月说:“二嫂,二哥的事我确实帮不上忙,不能重新安排了。要不我给你安排一个事吧,能赚得不多,但好歹也有点收入,看你愿不愿意做。”
二嫂听说小妹要给自己安排活做,赶紧抹干了眼泪:“好,你说,我肯定做。”
“我在北京学会了做几种新款式的裙子,就是我之前给明秀做的那种,你看到没?”
二嫂想了想,点头:“看到了。”
赵明月说:“二嫂,我的裁缝是你教的,但是我现在会的一些款式你能不会做,我们整个县估计都还没人做过,我教你做这样的裙子,你到镇上去租个房子,然后给人做衣服,你愿不愿意?不过我觉得生意肯定赶不上我在北京的好,毕竟北京人收入高,愿意花钱做新衣服的也多,咱们镇上的人太少了。你要是胆子再大一点,咱们就到县城去租房子做衣服,县里的人不少,而且有钱人也多一些。”
二嫂看着赵明月:“那一个月能赚多少呢?”
赵明月说:“我估模着,一个月至少能赚一二十块吧。纯利润。”
二嫂有些怀疑:“真的能赚那么多吗?”
赵明月说:“我帮人做一身衣服,上衣和裤子,或者是一条裙子,收取的费用是一块钱,你要是一天能够接到两个单,除去成本,至少能纯赚一块钱,这样一个月就有三十块的收入了。”
二嫂听着,然后说:“做一套衣服就要一块钱吗,是不是有点贵啊?”
赵明月说:“你要是觉得贵,你以收费便宜点,五毛八毛的,只要你觉得划得来。不过我觉得我的衣服主要还是卖款式,款式漂亮了,人们就舍得花钱。”
二嫂咬着下唇:“那我愿意试一试。”她想着,一个月赚不了三十块,有十几块也不错啊,那些在茶厂上班的人,一个月也就赚个十几块吧。
赵明月知道自己这个二嫂骨子里也是不安分的,想出人头地,比别人过得好一些,她说:“你要是同意,那我们就去县城找房子开店。不过这样一来,家里的田地和茶园怎么办,交给我二哥吗?”
二嫂说:“都交给你二哥,我带着大丫和三丫去开店,大丫还能帮我看三丫。”大丫虽然才五岁,但是这个年代,谁不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早早就开始做家务照顾弟妹了。
赵明月点点头:“那好吧。我们和二哥还有爸妈商量一下,要是都同意,那就上城里去找房子。”赵明月想着去县城也好,起码三哥在那里上班,二嫂要是有什么事情,三哥还能照应着点。
家里人对赵明月带着二嫂去开成衣店这件事非常意外,都觉得这样能行吗?赵明月说:“现在大家的手头松一些了,对好东西追求也多了,我觉得要是衣服做得好看,就不愁没有生意。我在北京也是做这个的,生意好得很,每天都忙不过来。在老家肯定也是有生意的,爱美是人之天性。反正成本也不高,不如去试试吧。”
于是姑嫂两个就上了县城,赵明朗听说妹妹要帮二嫂在城里开店,感觉有些意外,不过也还是表示支持,他在县城待的时间不短了,从实习到参加工作,也快一年了,对县城的环境还算比较熟悉,找房子还出了不少力。
房子就找在离医院不远的一条街上,赵明月还特意挑选了派出所的斜对面,以确保安全。租金比北京便宜多了,才五块钱一个月,房子很宽敞,后面还以隔开来做饭住宿。
赵明辉想办法将自己家里的缝纫机搬到了县城,找了两条凳子和几块木板拼了一张床,床上挂上麻布蚊帐,里面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赵明月还用一块粗布将后面拦了起来,两个女人带着孩子在这里,其实有点不太安全。改革开放带来的不仅仅是思想上解放,还有各种犯罪念头的滋生,所以这才有了后来1983年的全国性严打。所以赵明月选择了离派出所很近的房子,但纵使如此,还是要自己多加防范才行。
缝纫机摆上来,赵明月亲手书写的“北京成衣制作”牌子挂起来,这店子就算是开张了。为什么要用北京这两个字呢,当然是为了广告噱头,小地方的人都向往大地方,觉得远的、大的,那儿的东西就是好的,更何况是人们心目中最神圣的首都。赵明月的确是从北京回来的,这衣服的款式目前也只有北京有,说是北京成衣并无虚夸的成分。
赵明月和二嫂去百货公司扯了两块花布,做了两件漂亮的连衣裙,挂在店里招揽生意。多余的布料给两个小侄女每人做了一身漂亮的小裙子,穿在身上当模特儿。漂亮的裙子和偌大的北京噱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第一天来看热闹的人非常多,询价的也不少,来做衣服的却没有,估计还是嫌贵。二嫂心急地问赵明月:“妹妹,是不是太贵了?”
赵明月说:“不着急,看看再说。”
第二天赵明朗带了几个女同事过来,她们看着赵明月做的衣服,都觉得很漂亮,有两个人决定做一身衣服试试,于是生意就算开张了。
赵明月并不打算整个暑假都在家做衣服的,她只是在这里教二嫂做,二嫂本来就是个熟手,但是衣服裁剪得很普通,没有特色,赵明月就告诉她哪些地方需要注意,收腰怎么收,做装饰怎么做。二嫂也是个很聪明的人,触类旁通,很快就学会了。
生意开张之后,接下来的就比较好做了。一般每天都能有一两笔生意,有时候没有,但到了周末,就不止一两笔生意了,所以完全以达到赵明月预期的目标。二嫂更是得合不拢嘴。
赵明月在县城呆了一个多礼拜,确信二嫂都学会了,便决定回北京了。二嫂还有点不舍得放她走:“妹妹,你要是走了,我怕我做不好。”
“没事,二嫂,就照你平时做的那样去做就好了,肯定没问题的。我在北京的店也开着呢,我同学一个人在那打理着,忙不过来,我得过去了。我跟三哥交代了,让他没事就来你这坐坐。二哥也是经常过来的,你跟他说一声,要是家里不忙,也让他过来陪你。最近外面不太太平,地痞流氓多,晚上早点关门,早上也别那么早起来。”赵明月仔细叮嘱二嫂,是她撺掇她来开店的,万一出现安全问题,那就麻烦了。
二嫂点点头:“好,我会注意的。”
其实赵明月也无需太担心,赵明辉三天两头都在往县城跑,给老婆孩子送菜送米的。
大嫂对赵明月帮二嫂开店的事又不满了,听说开店一个月能赚二三十块,自己男人卖茶叶才赚多少钱啊,一年顶多就去几次而已,家里人分明就是向着老二家里。
赵明月从母亲嘴里听到大嫂的埋怨,简直有点无语,这人心啊,总是不满的,十个手指头也有长有短啊,为什么要比着别人呢,知足就好了嘛。
作者有话要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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