叩门声音更加急促,赵妈妈看了老夫人一眼,这才慢慢行至门边,“是谁?”
“赵妈妈,是我啊,红林,麻烦您快开门,有要事跟老夫人禀报。”
“红林?那不是三姨娘身边的丫头吗?不好好照看着三姨娘,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老夫人皱眉冷呵了一声。
另一边,赵妈妈已经打开房门,迎了满身雨水的红林进来。
放下蓑衣,红林脸色苍白的跪下,膝行至地中央,“奴婢见过郡主,老夫人。”
上官如今身份已是不同,自然要接受拜见,她面容平静的看着红林,“红林,你是三姨娘房中的丫头,外头还下着大雨,不在房里照顾着,怎么跑到老夫人院子里来了?”
红林闻言,满面凄楚的抬起头,“回郡主,红林也是无可奈何,老爷独自待在书房中不肯让人靠近,大夫人身子不适,二夫人的佛堂距离太远,若是赶过去还不如过来禀报老夫人,所以奴婢只能过来求老夫人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三姨娘怎么了?”老夫人坐直了身子,皱紧眉头看向红林。
一提到三姨娘,红林的泪水立刻灌满整个眼眶,“老夫人,三姨娘,三姨娘不见了,刚刚晚饭的时候还是好好的,一早我还替她梳妆,都很正常,近日三姨娘的精神已经好多了,也不再砸乱东西了,奴婢稍微放松了些,刚刚就走了一会儿,结果回到院子的时候,她就不见了,问其他的妈妈丫头,她们也说没见过。老夫人,外头雨越下越大,奴婢担心三姨娘会发生不测,您能派人寻一寻吗?”
上官仔细听着。当下行至红林身边,递了个干净的帕子给她,声音轻柔的说道,“红林。你先别着急,三姨娘是何时不见了的?那时候开始下雨了吗?”
“不多时辰,那时候已经开始下雨了,晚饭过后三姨娘闹着要吃芙蓉糕,非要奴婢去厨房取,奴婢拗不过主子,只好听从,可是……可是……”红林抽噎着,似乎已经不忍再说下去。
上官打量着红林的模样,突然目中迸射出寒光。她走到红林的面前说道,“红林,你没有说实话,既然三姨娘这几天已经不再砸东西了,那就是病情有所好转。这样的情形下,她怎么会乱跑?是不是你没有管住院子里人的嘴,让三姨娘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
一语惊醒屋内众人,老夫人猛打了一个寒颤,两手都捏紧了。是啊,今天一大早孙玉雪被宁国公府当场捉奸,接着傍晚就要处置浸猪笼了。这等消息若是被三姨娘知道,无异于在重病之人身上又加了一剂毒药,这会子人消失了,会去哪儿呢?
红林身子一软,当下颤抖的说不出话来,她的确说漏了一个细节。近日没黑没白的照顾精神错乱的三姨娘,她也是全身疲惫,今天午后,趁着三姨娘休息之时,她也躲空闲回房小憩了些许时辰。却不曾想原本该睡觉的三姨娘中途醒来,从院子里洒扫丫头的对话中得知了孙玉雪要被浸猪笼的事情。
原本红林以为,三姨娘又会一阵疯狂,却没想到她这次出奇的冷静,只是傻呵呵的笑,仿佛那要被浸猪笼的根本不是自己自己女儿。
红林见她没什么反应以为这事儿过去了,但傍晚时候人却突然不见了。回想整件事情,红林直接慌了,若今日下午三姨娘就是故意装冷静给大家看的,那后果当真无法想见。
老夫人听了红林的解释,单手重重砸在了一旁扶手上,“真是岂有此理,身为奴婢,就是这样照顾主人的吗?”偏偏是这个重要的时候人跑丢了,一层层翻涌而出的不祥预感浸满老夫人心头。
“老夫人,现在重要的是赶紧派人去找三姨娘,万一,她跑到东郊的碧波湖去阻止浸猪笼……”上官的话并没有说完。
碧波湖,是京都处置通奸男女浸猪笼的固定场所。就如同砍头要被送去菜市口的断头台一样,凡是要被浸猪笼的,都会被送至碧波湖。三姨娘若是清醒着,自然知道到那里去找女儿。
赵妈妈打了个冷噤,“老夫人,定要派人找到三姨娘才是啊,老爷,老爷已经明令禁止,压根儿就不让孙府的人靠近那里一步。”
“赵妈妈,你这话什么意思?”听出赵妈妈话中别有意味,老夫人突然横眉问道。
“这个……回老夫人,快傍晚的时候,老爷曾派人一纸文书送至碧波湖,那是……是跟二小姐断绝父子关系的决绝书,更放话,府内不论主子还是奴婢,都一概不许在碧波湖处出现,一经发现,立即逐出府门。”
上官垂下眸子,牵起嘴角讥讽的笑容:孙志典啊孙志典,你还当真按照我铺的路在走,竟真的冷清冷血至此。孙玉雪,那是你抱大养大的女儿,只因为她已于你无用,就可以一纸文书与其断绝父女关系,这么急切的撇清与孙玉雪的关系,你当所有人都是瞎子吗?或许你会说,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看法。那皇上的呢?
没错,面上看起来的的确确是断绝了孙府与这个敢于通奸的女子的关系,而实际呢?谁会当真将她与孙府抛开?目睹孙府与宁国公府纠结始末的皇上又会如何反应?
明明是主动将庶女推出去顶包了事,如今出了事情就要撇得一干二净,这样的人做父亲既已如此,做臣子又会好到哪儿去呢?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要想办法弥补,冬语,赶紧跟着红林下去,召集府内能调动的所有护卫,分为三波:一波在府内寻找,一波去城东郊的碧波湖畔,一波在东郊之外府周围仔细搜查,记得动作不要太大,还有,着重去碧波湖畔找一找。”很快,上官便下了命令。
冬语双手抱拳,应了一声便披着蓑衣下去了。
屋外的雨点儿越来越小,窗檐落雨的啪啪声也渐次放慢,一阵风雨过后,孙府后宅却再也无法平静。
派出去寻找的人一波一波的折返回来,皆摇头说没找到,天色渐渐晚了,孙志典终于肯从书房中出来,乍然听到三姨娘不见的消息,亦是震惊异常。
利落的掌风下,红林被打的一个趔趄歪了下去,她半臂支撑着满眼含泪,却终究不敢为自己再做辩驳,膝行之孙志典足下悲戚哭道,“老爷饶命,红林知错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是……定要寻回三姨娘啊!”
“没用的奴才,要你们有何用?连个人都看不住,指去给三姨娘看院子的所有丫头妈妈都给我关起来,等三姨娘找到了,定将这些人一并打发了。”老夫人的屋子里,孙志典趾高气昂的下着命令,一旁管家连连退下执行去了。
二夫人手里攥着佛珠,微微闭着眸子,一言不发。
老夫人很快别过脸去,几乎不愿意再看孙志典那张冷肃的面孔,仿佛多一眼都会令她全身不舒服,孙府怎会生出这样的儿子来,“玉雪的尸身你也不打算处置了?”
一提到孙玉雪,孙志典冷哼了一声,“那个不孝女,早就跟孙府没有关系了,对于这样败坏门声的丫头,老夫人,难不成您还心慈手软不成?”
孙尧略动了动唇角,终究没有说出心中的话,只是紧紧攥着椅子的扶手,袖子内已经青筋暴起。不管怎么说,孙玉雪都是自己从小一同长大的妹妹,尽管她牙尖嘴利处处不让人,落至今日下场,终究让人痛心。父亲居然如此绝情,这一点是孙尧万万没想到的。
家中发生大事,按理说众人都该到场,但孙玉晴谎说身子不舒服,大夫人卧病在床,便双双没有出现。
只剩下派去东郊的人没有回话了,屋内所有人都在等着,心头烦恼千丝万缕。上官计算着时辰,想着人差不多也该到位了,正思索间,屋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冬语带着三五个府内护卫从门外大步走进来,一进门便对着各位主子福了下去,“主子,东郊傍晚雨水最大的时候已经将两个笼子丢下碧波湖,我们过去时候人已经死透了,虽然有看热闹的百姓,但碍于雷电交加,大家都没做过多停留,那里四周都仔细查看了,没有三姨娘的影子……”
二夫人闻言,仍闭着眸子,当下面色平静的说道,“按理来说,雨天路面上本就人少,若是寻个人必定容易,东郊没有,府周边也没有,三姨娘会去哪儿呢?”
孙志典双手环抱胸前慢慢朝窗边走去,雨虽然停了,但屋外的树叶上仍有水滴应声落下,交相滴至地面,发出脆响。
屋内的气氛一时僵了,至今派出去的三波人都已经返回,重点搜查的地方都没有三姨娘的影子,下雨天,她行动又不很方便,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人会跑到哪儿去呢?
“救命啊,啊……救我……”陡然间,一连串凄厉的哀嚎在夜色中骤响,揪紧了所有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