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远眼睛半闭半合的听着上官说了好些话,平日里上官并不话唠,但今天她似乎将半辈子的话都说完了,从天南说到地北,目的就是让夏明远不要闭眼睡过去。
良久,抓药的人回来了,由于夏明远一直拉着上官的手不让离开,迫于无奈,她只能呆在床榻旁指挥着,终于把药熬好了,才给夏明远喝下,“明远,这些药只能暂时稳住你体内的毒,喝下去虽然不会治毒,但多少会舒服些。”
上官话音刚落,农户的小院儿里翻起了一阵喧哗,“喂,我说夏明远,你倒是会躲清闲,挑了个这么惬意的地方,还说请我喝酒,若是不亲自出来,我是不会进去的哦。”
听声音,自然是复葵的了,上官淡淡松了口气,恩师,你终于到了:今生就以陌生人的角度,跟你重新交朋友吧。
复葵,西疆首席巫医,于上官心中也是极有重量的,良师益友般的存在,有他在,夏明远就有希望了。
复葵从残破的院门进入农家小院,打量了一圈儿周围的花草农田,不由勾起唇畔,他怒起了鼻子使劲儿闻了闻,都没触到一丝一毫的酒香,倒是嗅到了浓浓的药味儿,不由心头不爽,掐着腰站在陋室门口便不言语了。
门吱的一声开了,一身量纤纤的女子豁然出现在门口,她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眼睛大大的圆圆的似乎会说话一般,此刻正灵动的眨着,“小女子上官罗漪,恭请复葵大师……”
上官微微颔首,笑意更深。
看到上官出来,复葵显然一愣,他原以为开门的会是夏明远,脑筋一转,不由皱起了眉头。直觉告诉他,夏明远出事儿了,虽然这样想着,他面上却掀起不羁的笑容。“原来如此,因为有美女在,所以不出来迎接哦?见色忘友了你是,夏明远……”
上官脸上的笑容依旧没变,她仔细打量了一圈儿复葵,前世由于眼盲,只记得复葵的声音,却从未见过他的容颜。
此刻一看,赫然一个浪荡少公子的模样,他生着长长的眼睛。眼角上扬,颇为妩媚多姿,嘴唇很薄,笑起来带着媚态,竟有些雌雄难辨的美。若不是挺拔的身姿夺人眼球,恐怕说这是个美女都有人信,只不过这美女的嘴边长了大把的胡须,显然很久没有打理自己了。头发亦有些散乱,自由的别在脑后,一身护卫长袍极为不合身,恐怕也是刚逃跑的时候从看守的护卫身上扒下来的。
一股暖流在上官的心头乱窜。这熟悉的声音,陌生的容颜,给足了上官亲人般的感觉。心头翻涌四起,她面上却依旧笑着。
见上官在打量自己,复葵倒也不恼,扯了扯嘴角笑道。“小美女,夏明远是不是快死了?”
上官眼眉一挑,心里早已吐出一大口血,你这个师父,什么时候能有个正形儿?
“大师进来就知道了。”她侧过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可就在此时,屋内再次传出剧烈的咳嗽声音,且声调越来越高,那剧咳的架势仿佛要震穿肺部,上官脸色一变,再也不跟复葵在此逗笑,迈着大步便进了屋子。
复葵微不可查皱了皱眉头,随即目光一沉,跟上了上官的步子。
厨房内,龙常和冬语刚刚运功疗伤完毕,冬语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听到屋内声音,两人一同随着主子也进来了。
房门一开,众人顿时色变,夏明远仍旧坐在床榻上,背后垫着农户的长枕,这些都跟上官出门的时候一样,只是盖在夏明远身上的被子颜色却已经变了,完全被鲜血染红。
这还不是全部,他仍旧在咳嗽,仍旧在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从刚刚开始他就在极力忍耐着,终于,上官出门,他实在忍不下去了,一朝将刚刚咽下去的血水全部吐了出来。
复葵一进屋整个人依旧一副散漫的样子,跟着上官走到夏明远床边,抢在前头捏住了他的脉搏。复葵清楚的感觉到夏明远体内有用药的痕迹,依他的脉息来看,若没这药稳着,恐怕早就命不久矣了。可是,这陋室之中没有大夫,难不成是叫上官那个姑娘制的药不成?小小年纪,居然深藏不漏啊……
上官眸光冷聚,观察着复葵的神情,她知道复葵此刻是担忧的,只不过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这个人向来如此,不愿把内心的真实想法表露出来。
果然,下一秒钟,正当众人都为不断咳血的夏明远捏冷汗的时候,复葵松开了把脉的手,哈哈大笑起来,“看吧看吧阿远,我就说你回来之后日子过得太好了,要是还跟我一样在西疆天牢整日吃馊饭,没酒喝,看你会不会成今天这个样子!”
龙常和冬语一口唾沫差点儿呛在嗓子里,都这个时候了,这位大师居然还有心思在此说风凉话。
一旁的上官却放心了,探完脉息复葵还能如此开玩笑,那就说明夏明远还有救。她相信师父,若是夏明远病情真的危急到他都束手无策的地步,恐怕不会有任何开玩笑的时间,他脸上会全然被紧张替代。
屋子里,不仅是上官,同样了解复葵性格的还有夏明远,他尤带血痕的嘴角慢慢勾起,邪邪一笑道,“复葵,你是怕我欠你的酒这辈子没发还……了是吗?放心,有我朋友在……罗漪是最言出必行的人,若是我今天没命在了,那顿酒让罗漪替我还。”夏明远积攒了全身的力气,边咳嗽边虚弱的说道。
“哎我就不服这个劲儿了呢,我还偏要把你救过来,这顿酒我一个人喝哪里有味道啊?”撸了撸袖子,复葵已经换上了一张严肃的面孔,“不要用嘴出气儿,调整鼻息,就当嘴不存在……”声音极冷的吩咐夏明远该怎么做。
上官淡淡松了口气,心中暗忖:这才是真正的复葵。耳边却再次传来了复葵的声音,“窗子、门,全部打开。你们两没事儿干的,去弄来凉水,越凉的越好,上官你过来。用银针扎破夏明远所有指尖,要快!”
银针?这里哪有银针?上官心念直转,不由分说开始在屋内翻找,终于,床榻边的箱子最底下找到了一个针线包,“阿骁,把蜡烛点燃……”一边把针线包拿出来,上官一边吩咐道。
乡间缝纫的针线跟真正的银针还是不同的,但至少有异曲同工之妙,上官紧握着针鼻儿将细针放在烛火上反复热烤。热量顺着针尖儿一点点传输到上官的指尖,很烫很烫,她却握的死紧,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复葵一直盯着上官的动作,当注意到她用细针代替银针并且放在烛火上热烤的时候。不由对这个女子的冷静起了一分好奇。
看她打扮也是大户家的小姐,见到如此血腥场面竟好不怯场,还能冷静思考。现下可以确定是她用药稳着夏明远体内之毒了,试想若没有那服药,恐怕阿远已经没命活到现在。
一切准备就绪,上官握着细针来到了床边,待复葵的手指在夏明远天鼎穴重重一点之后。上官动作灵敏的将夏明远的食指都挑破了,每挑破一根指头,都有浓浓的黑血从中渗出。
一瞬间,上官明白了复葵的用意,这是十指逼毒法,前世复葵一直不肯教她的那个万能逼毒方法。
只要找到毒物最先接触到身体的那个部位。点通那个部位的最紧要穴道,将其与指尖联结,逼出部分毒素即可。方法说起来简单却极难把握,若是一个弄不好,点错了穴道很可能会瞬间将毒扩散到全身。功亏一篑。
一番折腾过后,复葵点名要了几样草药,虎旗、狼旗的兄弟分开来到四面山开始寻找,找回来后挑拣、熬药,忙过一阵,天已经渐渐黑了。
上官独自守在夏明远的床边,依旧用湿帕子擦拭着他满是汗水的额角,复葵则捧着个酒壶在一旁吱吱儿的享受着,一口酒一口肉,还不忘吧唧着嘴巴以表达对美味的分享。
“我说,上官小姐,若不想让阿远醒来后就心疼你,还是把磨破的指尖儿涂些药吧。”复葵突然说道。
复葵其人,面上看着虽然大大咧咧的,实质上心细如尘,刚刚上官用细针在烛上热烤的时候,手指尖已经烫出了水泡,后挑拣药叶、熬药动作间手指已经磨破,这些都看在复葵的眼里。
上官却仿若未闻,微微一笑岔开话题道,“今天多亏大师了,不然恐怕明远都捡不回这条命。”
“啊……”一口酒咽下去,复葵方才侧过脸,眯起眸子打量着上官,“你这个小丫头,虽然个子长得高挑,不过看起来也就十五六的年纪,大家闺秀……怎么会跟夏明远凑到一起?对他还如此照顾,难不成是红颜知己?哦,不对,该用什么来形容呢……总之,你就是救夏明远出来的人对吧?”
最后一句方才说到点子上,上官淡淡一笑,手上的动作不停,口中却道,“我不过一介孤女,哪来的势力救他出来?大师说的什么罗漪听不太懂。”
复葵淡淡摇了摇头,心里暗自月复诽,你这个丫头还真是会装,只看那些人在你面前恭敬的样子就猜得到一二了,再看这周身的行头,平常人家的小姐谁穿得起这身料子?
“不说也罢,不过大师这个称呼赶紧换了,我听着都起鸡皮疙瘩,就叫我复葵就好,啧啧……夏明远这个臭小子还真是好命,出门遇贵人啊”
“我听说你是从四皇子的护卫手里逃出来的?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