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身体却如同被水泡了许久,已然浮肿的不成样子,放眼一看极不协调。罩在孙玉晴两臂外头的舞服袖子已经被女官们剪断了,露出她红肿的两只圆滚滚的手臂,有些地方已经出现裂口,犹自在渗着黄灰色的脓水。
夏明昭面色一沉,刚刚那一幕之后,孙玉晴在京都已经无法立足了,在此之前她谎报懂得医术替六公主医治不得,与宁国公长孙被传有染,大闹母亲灵堂毫无气节,屡次成为传言的焦点,已经没什么好名声了,今日的中毒惨状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想必院落之中的公子小姐们一出这里,外头立刻就会谣言四起,孙府大小姐公主宴会上中毒,丢尽了掩面,自行扒开衣物让诸多豪门公子看了个遍……
如此没有好名声,又性格刁钻泼辣的女子怎么配做自己身边的女人,当然自己若荣登九五,坐在身边的也该是至尊至贵、品貌端淑的才对,孙玉晴,绝对不可能!
此刻甚至有一个声音在夏明昭心底不断重复着:孙玉晴,不如就此死了倒也好,免得苟活于世受不了众人的污言秽语,还要连累贾安侯府和自己。
上官已经行至榻前,掏出手绢沾了一些孙玉晴胳膊上渗出的脓液,闻了闻,一股刺鼻的腥臭味道窜入鼻息,她回转过身无奈叹息道,“你们,身上都没有伤口吧?”
女官们闻言,面面相觑,思考了一瞬,皆摇了摇头。
“那赶紧帮孙小姐把舞服换下来,记得不要用指甲触碰她的身体,她皮肤现在很脆弱,只要稍加用力就会裂开,渗出来的脓液亦是有毒的,你们要加小心。还有,这屋子里的东西待会儿尽数烧掉,一个不能留。”
女官们闻言,皆瑟缩着肩膀。有些不敢上前了。上官幽幽叹了口气道,“没事的,先把我这颗解毒的药丸吃下去,不会有事的,对了,把这两颗也给孙小姐服下,你们换好了唤我一声便是,待会儿孙府的人会把孙小姐带回去。你们稍后好好净手就是了。”说罢,全然不顾身后的夏明昭,当他是透明一般。绕过走出了门。
夏明昭紧跟着上官走了出来,临走前甚至一眼都没看孙玉晴,很显然,已经全然当她做无用之人了。
待上官吩咐好孙府的马车,又派人先行回去通知后。女官们已经为孙玉晴更好衣物。
刘怡中途争辩不得,愤愤然上了马车便离开了。任凭大家怎么说都无法用事实来证明孙玉晴的毒是刘怡下的,所以她出入尽可自由。
云锦公主也没有丝毫要拦住她问官的意思,这样不了了之对今天的事情来说是最好的结局,这样可以给人留下无限遐想,更可以给贾安侯府孙府和宁国公府之间造成解释不清的误会。
原先宁国公府失去一个长孙,这次贾安侯府失去一个外孙女。两家也算是扯平了。
可事实上呢?哪儿就有那么容易?一直倨傲的两府会如此善罢甘休吗?京都的谣言又怎么会放过如此精彩绝伦的戏码呢?接下来就是看好戏的时间了。
虽然一众公子小姐们已经被告知可以自行离开了,但大家仍然驻足在别院中央交头接耳,等着看孙玉晴从偏厅里出来是个什么模样。
担架上,孙玉晴的身体被披风覆盖着,脸也被负责收拾的女官擦拭干净了,表面上看没有丝毫异常。但却要忽略掉她搭落下来的粗壮手臂。
直到她被抬上孙府马车,院中的一众人等才各回各家,各找各的马车,奔走着传扬各自的故事版本去了。
夏明昭站在云锦身旁,面色一直不悦。说实话他此刻心底是愤懑的,看今日的架势,若上官想单独在云锦的宴会上做什么手脚那是万万不会如此顺利的,所以云锦势必有所参与,如此看来他们在背后的关系可就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浅了,至少云锦应该早就知道夏明远的身份,那么他们接下来会有什么动作呢?
想到这里,夏明昭的目光不由自主瞧向了一直站在台子下方的夏明远,正巧此刻他回转过眸,两人眼神交汇的瞬间,皆面无表情,但交汇的电量,却让日月都失了光辉。
宴会就此散去,孙尧跟着上官和夏明远走出别院的时候,六公主亦跟了出来,她娇羞的拉住了孙尧的手,凑到孙尧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这才羞红了脸转身跑回去了。
孙尧亦灿然一笑,看着六公主远去的背影脸上尽是光华。
夏明远拍了拍上官罗漪的肩膀,“他们两个还真是很般配。”
上官一震,闷声嗯了一句,心里却并不是这么想的,她总觉得孙尧面对六公主的时候那脸上的笑容似乎是刻意挤出来的,而并非真心。
回府的马车上,孙尧和夏明远轻声议论着刚刚宴会的细节,今日他们的计划可谓完美收官。
上官则一直静静坐在旁边,手中把玩着绢帕,做沉思状。说实话,对于孙尧这次决定加入计划的事情,上官一直很怀疑,虽然之前孙尧屡次跟上官许诺过,他会不惜一切帮上官报复任何人,包括他无情的父亲和刁钻乖戾的妹妹,但他真正参与进来的这一刻,上官仍旧搞不清楚动向。
她怎么会理解,情至深处近乎疯狂的道理,更何况站在孙尧的角度,目睹了孙志典对二夫人的种种无情,目睹了他们父女对上官的种种恶行后还怎么能保持冷静?其实,孙尧的变化自二夫人被捉奸那晚后便开始了。
他一直站在上官身边,虽然她尽量不让他接触到那些黑暗肮脏的事情,可他还是看到了,一次次的目睹,若不是上官每次都绝地反击,现在早不知道尸骨何存了。
参与进来也算是孙尧对上官一种变相的保护,至少他的心会更安,至少他帮她做了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而接下来,他还有更进一步的打算,只是这些现在还不能说……
而另一辆马车上,孙玉晴犹自闭着双眼紧拧着眉头痛苦的躺着,她绝对猜不到,自己所中之毒就是出于手下童妈妈之手。
舞服的蛛丝织布料是她亲自选的,制作过程也是挑选能工巧匠完成的,但就在制成之后,洗衣的过程中,却被上官安排的丫头动了手脚。
用来给孙玉晴洗舞服的水正是融了那本被下了毒的书后的毒水,舞服的每一寸布料都被深深灌入了毒液,只要孙玉晴舞动腰肢,身体发汗,汗水跟毒水交融,毒水便会浸透她的每一处肌肤,如此一来,便再也逃月兑不过中毒的厄运,这算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而对于此毒来说,无论是中毒的过程还是解毒的过程都是常人根本无法忍受的,初初中毒之时,四肢僵硬如木条,随即中毒的部分如被浸泡在冰水之中,开始出现附中症状,肌肤更是从红点连接成一片一片的红肿,紧接着冰水换成了热水,滚烫如刚烧开一般,随之而来的是对身体的折磨。
在整个毒发过程中身体里如无数只虫子在窜咬,啃噬,酥麻却又无法抑制,根本找不到痛处,因为全身都沉浸在痛楚之中。
孙府,早已闻听到消息的孙志典一直等候在大门口,待马车行到近前,才急步迎上去,看着仆从门将马车上孙玉晴的担架抬下来,她双眼紧紧闭着,露在披风外头的样子跟往日没什么差别,乍看到女儿跟往日无异的面容时,孙志典甚至有一瞬间的放松,他宁愿相信刚刚传回府中的消息不是真的。
然紧接着从另一辆马车上走下来的孙尧、上官等人的表情却让孙志典不得不面对现实了。
“父亲,是尧儿没能保护好玉晴,您就责罚我吧。”就在上官要说话的时候,孙尧突然单膝跪地,拱手一礼,满面愧疚的叹息道。这是在替上官挡箭了。
“尧儿,快快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明明出府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就跟宁国公府嫡女起了争执呢?”孙志典说罢,目光游离的瞅了身后上官一眼,尤带怀疑。
上官满面愁容,此刻亦紧锁着眉头,不发一言。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老夫人带着玉兰玉竹两姐妹亦闻讯赶来,内室之中挤满了人。
玉竹坐在简单用木头制成的旋转木椅上,面色冷冷的瞧着床榻上的孙玉晴。
适才,当她听到孙玉晴是被担架抬回来的时候,内心有一刻的激动是无法抑制的,玉竹虽然看起来素日乖巧温顺,但她在府中也是有眼线的,当得知上官安排了事情要对付孙玉晴之后,她期盼的心情便再也无法抑制。
那个害她如此的女人终于吃到苦果了。可当真看到孙玉晴紧闭双眸躺在榻上的场景时,玉竹的心底却生出了一丝不忍,转瞬即逝。
随即她目光探寻的看向床榻一旁一直静静守着的上官,两人眼神在空中定点交汇,玉竹动作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眼角弯成月牙,这是她大病初愈之后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