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157、158章内容已修正,下一章从159开始,因为**作者的疏忽而造成了阅读上的不便,请大家见谅。=_=|||)
千日红颜是不是假的,姬冰玄心里很清楚,但历经辛苦得来的结果却与自己的期盼相左,他无法接受,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沉稳冷静的性子,受到了打击,当然要在第一时间找到发泄的对象。以前是服伺他的那些奴仆,现在却是……温小喵。
他直勾勾地瞪着温小喵,恰恰挡住了江可儿。江可儿借机退了两步,离温小喵远了些。
“你看着我做什么?你住我的吃我的,还引狼入室来我这偷东西,自己理亏了还咄咄逼人,你真当我温小喵是好欺负的?”温小喵手里法华闪烁,并没有收起来的意思。
姬冰玄看她看得很认真,仿佛从来不认识似的,他身上有些淡淡的酒气,离得近了,可以闻到酒里的桂花香。温小喵被他瞪着,心里竟有些发毛。她扫了江可儿一眼,突然滑出半步,一个折身朝那边冲去。她快,姬冰玄也不慢,就在她冲向江可儿的瞬间,姬冰玄手指开合,径自抓住了她的手腕,往后一拖。
温小喵手中刻着微型法阵的灵石飞出去,撞在那蓬绿竹上,“啌!”地一声,傀儡女圭女圭飞了个满天,温小喵大怒,祭出青罡印与姬冰玄战在一处,却不料江可儿不退反进,蓦然插在两人之间,朝着温小喵张开了双臂。
这一系列变故令温小喵错愕。
江可儿扑上来。竟没有出手伤人的意思,而是紧紧地抱住了她。青罡印没头没脑地与姬冰玄祭出的法器撞了一下,撞鸣声清晰悠远。引得渠冰峰守夜的弟子从四面赶来。
江可儿柔软的手掌在温小喵身上游走,温小喵分身不暇,却清楚地明白她这是在做什么。
“居然连我的东西都敢偷!”温小喵顾不上姬冰玄,腾出一只手反握住了江可儿的手腕,却见她手里已然多了一物——这人果然是来偷东西的,还是偷的温小喵的近身之物!
“还来!”温小喵用力捏着江可儿的手,她如今的修为与江可儿不相上下,但因为有青罡印作底,一加一等于二。在实力上自是远胜寻常筑基修士一筹,她这一捏拿虽未尽全力,却令江可儿再度失神。温小喵的修为旁人都看不出,而她好新奇,喜欢折腾,随便露出一手便是寻常修士见所未见的花样,这令江可儿心中无端端打了个寒颤。
从杂役弟子晋级亲传弟子,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不得不承认。温小喵的实力其实在江可儿之上,唯一的缺点就是没经过系统的法术学习,惯会的也只是普通的木系初、中级法术。木系缠藤术的杀伤力不大,说来说去。最关键还在一个“缠”字。
江可儿被温小喵捏得痛,一时额头暴出了豆大的汗珠,而姬冰玄抓着温小喵的手也没有留余力。要不是温小喵有灵力护体,手腕骨头都差不离被他捏碎了。
三人胶著着。沈琅琅与二狗子分开来,一者缠住了姬冰玄。一者又再扑向了江可儿。
漆黑夜空升起数十柄法器,有御剑而来的弟子浮在幻象阵外,俯瞰院中的一切。
江可儿手里紧紧握着一面玉牌,那是楚修月留给温小喵的,也是温小喵第一次楚修月身上偷到的东西。江可儿五官扭曲,根本不理会手腕间的痛,她咬牙切齿地瞪着温小喵,一字字地道:“我不会还给你的,因为你,不,配!”“配”字出口,竟喷出了口水星子。
温小喵嫌弃地一眨眼,江可儿已趁机掰开了她的手指。
温小喵反应过来,反手一捞一抓,却只抓住了她半边衣袖,“嘶!”衣袖被撕掉一大块,露出一截雪白如玉的手臂。二狗子与江可儿各自扔出了一道法华,院子里立即像炸开了锅。
“姬冰玄,你放手!”温小喵跨出两步,又被姬冰玄缠住。
“随我去见谢小缓!”姬冰玄根本不理她。
“我不去!”温小喵一拧眉,没挣开他的手,却扇了他一记耳光,“啪”地一记尤其响亮,连沈琅琅都吓了一跳。姬冰玄冷冷一笑,伸手抹去唇角的鲜血,一时攥得更紧。
这回轮到了温小喵出冷汗。
沈琅琅怒道:“姬冰玄,你自以为女子是弱者,为何偏偏对小喵百般为难?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先放开她!”她银笛一错,抢攻而至,姬冰玄冷笑一声,竟拖着温小喵护在身前,卸去了沈琅琅的攻击。
“世间女子确实娇弱,只她不一样,她根本就不是个女的。”
姬冰玄心头升起一股无明怒火。
他记忆中,最标准最完美的女子形象已经完全毁去,只剩下温小喵,只要想起“女子”二字,温小喵的脸就格外的清晰。
温小喵的五官很精致,但表情却很欠揍,她从他身上捞过不少好处,每捞一次,他的恨意就深一点,并不是为着那点微不足道的损失,而是因为这该死的记忆。
不知何时,谢小缓之流就变成了一枚说不清道不明的符号,而面前的温小喵才是鲜活的,她的市侩,她的无耻,她的小算计,每一处磕碰与磨擦,损毁的都是他屹立心中的温恬女子。
有人在幻象阵外高声叫道:“温师叔,你怎么样?”听得出是厉言的声音。
渠冰峰的弟子们听到打斗声,都围聚过来,如温小喵的身边今非昔比,平时懒散的弟子也知道在新晋的师叔面前表现一番。姬冰玄与温小喵的口角不少,谁都知道他们俩相互看不顺眼,所以看的人多。管的人少,也只是随口问问便了。
只是没想到院子里还有从文倾峰来的人。
江可儿避开了二狗子扔出的法华。头发却已被烧去了一半。她没想到温小喵的修为会这么高,更没想到温小喵身边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妖宠也有如此强劲的实力。而二狗子的实力展露,无疑又是为温小喵锦上添花。所有人都有些呆滞,二狗子的修为在第八阶左右,虽然斗法不厉害,可随便扔出来法术也是高级的。
二狗子喜好烹饪,惯用的都是火灵法术,动静极大。
江可儿一看情势不对,抬手给自己上了一道隐身符,二狗子循着气味追过去。却猛见阵光一亮,一个人形的空洞撞在光壁上,江可儿竟已强行冲破了幻象阵,逃出了拓风楼。
二狗子当即化作原形,从那人形的空洞处穿过去。温小喵祭出的青罡印还在与姬冰玄的法器纠缠,但显然已经落于下风。姬冰玄不愧是个大财主,连中品的法器都有五六把,钟、琴、剑、枪、带……应有尽有,随便拿出一件来卖。都是笔不小的收获。
“跟我走!”姬冰玄见幻象阵已破,便也祭出了飞行法器。
“我不去!”温小喵还有坚持,却抵挡不住他的坚持,胳臂扭不过大腿。她到底是修为不如,转眼就落了下乘。沈琅琅持着银笛追上去,姬冰玄已拉着温小喵飞身上了法器。沈琅琅咬牙祭出了霹雳。紧随其后追上前。
门外众弟子修为多在二人之下,眼力差一点的就只看见一金一紫两道瑰丽的虹光划过天幕。简清波与另外两名金丹期的弟子追上来。远远地看见温小喵和姬冰玄在空中飞得歪歪扭扭。姬冰玄的飞行法器是一把有点烧包的描金扇,扇面上两朵娇艳欲滴的牡丹。格外醒目。
简清波看扇子看得入了神,一时竟忘了自己为何要追出来。
而简清波身边的另一位,已经在横卧在法器上睡着了。
这里是端玉真人门下最不靠谱的两位,一个是一见即忘的美男子一号,简清波,另一个是一见即睡的睡美人,暮桃花。厉言等弟子先看见一金一紫闪过,又见一蓝一粉地追上,渠冰峰终于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厉言站在拓风楼门口,猛地一拍脑门,道声:“糟了!”照这样放任下去,简师伯肯定会迷路,至于暮师叔……一睡醒来时未必还能在丞元国国境内。
所有的弟子都顾不上去追文倾峰那名叫江可儿的女弟子了,当然,他们更顾不上温小喵与姬冰玄这对上辈子的仇人,当务之急,他们要做的就是把简清波和暮桃花给找回来。
渠冰峰顿时又乱成了一团,不过与温小喵已经没多大关系。
姬冰玄这回真是半点君子之风也没有了,他发丝凌乱,双目赤红地反拧着温小喵,一把将她按在了牡丹扇面上,那场面在沈琅琅看来有种难言的**,却不知温小喵以最快的速度掏出了几个块刻好了微型法阵的灵石。
“噗噗噗!”一连串的闷响打在牡丹扇面上,转眼姬冰玄的飞行法器上就烂出五六个洞。
速度慢了下来,一金一紫的距离又拉近了一点。温小喵的大眼睛离姬冰玄的脸只在咫尺,淡淡的呼吸喷在他脸上,就这般息息相闻。姬冰玄隔了许久才醒过来,原来这个大大咧咧的小丫头也是香的,温小喵身上的香很淡,不似胭脂水粉灵丹仙药的那种魅香,反倒像是木棉、青草散发出来的生涩气息,闻起来,既不会腻歪,也不会上瘾。
“和我一起去看看谢小缓,我一个人……不敢去看。”姬冰玄没有松开,语气却平缓了。
这个时候的谢小缓究竟是怎么样,温小喵大概能想象得到。
也难怪姬冰玄受了这么大的打击,大凡男子,看女子最初只是看颜,谢小缓有一张美伦美奂的脸,或许,也只有那张脸的资本。
“姬冰玄,你放开温小喵。”沈琅琅追上来,放开霹雳就往扇面上跳。
破掉的牡丹扇面承受不住三个人的重量,开始盘旋着往下飘落,而姬冰玄终于松开了紧第攥着温小喵的手。温小喵的手腕青了一大块,不过很快就恢复了。
她身上被逼出的木灵之气正在慢慢发挥作用。
沈琅琅忽然发现。温小喵的灵力比同阶木灵根的修士来得更醇更厚,半点杂质也没有。
“腐烂掉的谢小缓。你不敢去看?”
温小喵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叹气。
因为谢小缓是轩辕家的姬妾。所以不能关在禁罚弟子的洞府里,而是被安置在一处偏僻的小院,谢小缓住的那间房被里里外外裹了一层黑纱,黑纱外罩着的那层咒光,这才是禁锢法阵。
小院阴森森的,看守的弟子只能在门口往来走动,不敢上前。
“嘤嘤嘤……”
压抑的哭声在院子里飘来荡去,听得久了让人觉得自己就像是耳鸣般难受。
弟子们都自觉地封住了听觉,用神识在附近扫来扫去。防止有人擅闯。
但对于低阶弟子来说,神识终不如耳朵来得好使,温小喵等人走到跟前,他们才惊醒过来。
温小喵一边抛玩着手里的几块刻了法阵的灵石,一边递拍拍衣襟露出腰间垂挂的玉牌。
文倾峰的弟子多半都认得温小喵,只是对她一向印象不好,看见她来,脸上未必有什么笑容,然而忌惮她的辈份。表面上也不敢多有得罪。
“嘤嘤嘤……”、
这里到处都飘着这种像苍蝇叫的哭声。
沈琅琅和姬冰玄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前者看后者,是越看越碍眼,后者却是想起谢小缓就忧心。只有温小喵是无忧无虑的……她答应了过来“看看”后,就一直在灵石上练习布阵,小小巧巧的灵石上。刻满了各种各样的法阵,她还不知道从哪里挖来一块棱晶。灵石上的法阵经由棱晶放大,倒省去了很多工序。这样一来布阵就变得极其简单。
武技、法术虽然实用,但终不敌不过布阵这一途来对胃口。
一般的兽骨比灵石好用,但是成本太高,温小喵思前想后,也只能在灵石上下功夫。
姬冰玄眼角余光扫过温小喵那张沉迷认真的小脸,心底突然冒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样沉稳的温小喵与平时那个爱胡闹、喜斗嘴的小丫头简直天差地别,偷偷看一眼,居然还挺神气的。穿了女装的温小喵,虽不及旁的女修那样妩媚,却恍然有了一丝罕有的吸引力。
很耐看,令他忍不住就想多看几眼,即便是越看越讨厌,却还是忍不住。
温小喵察觉他怪异的目光,猛地抬起头来。
姬冰玄吓了一跳,立即将脸转开去,可是攥着她的手又紧了一点,像是怕她找机会溜走。
“谢小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佯作镇定地问她,一脚跨进门槛。
弟子们没有阻拦。
两位贵客,一位前辈,来看个被关禁闭的普通女修也没什么大不了,何况这女修还是轩辕家的旧人。弟子们自觉地留在了门口,只时不时地放出一丝探寻的目光。
小院落里很安静,只有那烦人的哭声,没完没了地飘来荡去。
温小喵干脆也把听觉给封了,专心刻石头。
姬冰玄问话,她就只看见他的薄唇一张一合,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问,她却张开嘴,突兀地大叫了一声。
“啊?”一时将姬冰玄和沈琅琅都吓了一跳,院子里恼人的哭声终于停了。
三人站在那间黑屋子里,透过黑纱看着屋子里那个瘦弱的侧影。
肚子里的魔胎似乎长得很快,这时候已经有个西瓜那么大了,搁在那瘦骨伶仃的身体里很诡谲。隔着窗看不清人脸,但比起印象中的谢小缓,好像瘦了很多,不……应该说是干了很多。
温小喵经沈琅琅示意,把听觉又打开了。
看守弟子们的嘀咕首先钻进耳朵。
“奇怪,她一个炼气期的女修,又是被人破了元阴的,按理来说是不能辟谷,可是打她被关进来起,就一直没吃过东西……”
姬冰玄与沈琅琅同时看了一眼。
厢房门口果然放着些鲜果、肉脯,还有一碗配好青菜的米饭,这些都是食所里低阶弟子的常用食物。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也不至于难吃到令人没有食欲。
温小喵以前也吃过几餐。但也只是让渠冰峰的弟子顺路捎回来的,让花几个灵石从渠冰峰赶往文倾峰的食所吃餐饭。那样太不划算。
屋子里有刺鼻的胭脂香,混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时间越久,这种臭味就越明显。
温小喵忌惮地皱起眉毛。
沈琅琅好奇地掀起了黑纱的一角,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屋子里的黑暗,借着天上月光往里一看,却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里边坐着的那位,哪里还算是个人?分明已是具坐卧自如的干尸。
谢小缓全身上下所有的血肉都已干枯,如今瘦得皮包骨。而发青发黑的骨骼,被黑纱营造出来的冷暗衬托着,深一处浅一处的斑驳阴影,像是将浑身上来敲碎来又用湿泥重新粘了一遍。
她两只眼眶黑洞洞的,看不见眼珠,只有深处腥红的两点,像是眼仁。
姬冰玄紧握着温小喵的手腕,飞快地偏过头,不忍再看。
温小喵手里的灵石掉下来。落在地上,跳了几跳,屋里的“人”听见外头的响动,竟缓缓地偏过头来。与温小喵对“看”了一眼。这时的温小喵已将佛母果那两片黑壳扔在无边须弥里,身上并没有“谢小缓”所期待的味道,所以谢小缓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看完又扭转回去,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她的脸比身上白多了。扑簌簌地掉着粉块,干枯的脸上。像是糊了一层厚厚的石灰。
令人作呕。
偏生那嘴巴被涂得腥红,就算不张开,也一样流露出一种要生吃活人的感觉。
行尸走肉,难看的多了去了,温小喵已经看过了成批成堆的尸鬼,看她这样也没有太多的惊吓,只是有些意外。她甩开了姬冰玄的手,却不料他又伸过来握住了,这一次却不再是那样凶狠的力道,她感觉得出,他的手在发抖,若不是拉着她,可能站都站不住了。
别人毁了容,却是他受了打击,这种感觉也太微妙,温小喵没再抽手,因为她能感觉到,姬冰玄的手指是冷的。他是真的关心谢小缓的。
“我不知道她怎么就变成了这样,她不愿吃东西,也不愿有人靠近,她……她连我都不认识了。”姬冰玄憔悴,心痛,皆来自于此,他不只是难过,还怀着某种惧怕,他发现变成了这副模样的谢小缓,他一点也不想见到。他看了几次,就再也不想揭开这重重黑纱。
因为他突然失去了喜欢这样一个人的勇气。
他喜欢的女子,无非是娇弱的,美貌的,他自从在皇宫中耳濡目染,自然以为天下女子都应该如此,但时间却给了他一个很可怕的答案。
毁掉了容颜的谢小缓其实一点也不可爱,脾气暴躁又多事的温小喵一点也不讨厌。
原来看什么都是看脸的。
原来……他自诩皇室贵胄,仙门世家,而内里却只不过是个只看皮相的俗物,他总是嫌温小喵俗,嫌她市侩,嫌她没有修养。可谁又知道,面对着形容扭曲的谢小缓,俗气的温小喵却能做到更淡然,更镇定,吃惊只是一瞬,剩下的,就只有常人无法匹及的平静。
温小喵盯着谢小缓的肚子在看,她看不出里边藏着个什么样的怪物,却隐约可以感受到来自黑暗之地的生命气息,那种气息与凡人的生气完全相反,但那一波一波的脉动,如此显而易见。魔胎变成了魔婴,慢慢地蠕滚,便是胎动。
“你想知道答案?”温小喵一直回避着这件事,多半是因为自己不关心,不在意,佛母果也好,天地命数也罢,她都不怎么感兴趣,打小她就是个混混,再好的日子,也不及胡天胡地来得轻松惬意,但看见这样的谢小缓,她还是震惊了。
原来魔婴是这样长大的。
魔魂由佛母果种进人体,吃人的骨血长大,喝光了内里流动的血液,吃掉了孱弱的魂魄,再像蝴蝶一样,破茧而出,而被它寄居的母体,就这样一点点一消亡,残忍至极。
温小喵虽然不知道真正的谢小缓是个什么样的人。但为魔魂选择宿体的种魔人,一定是死一千遍一万遍也不可惜的王八蛋。
温小喵取出了佛母果的果壳。黑色的法纹慢慢苏醒,终于使得屋里的人精神一振。
原还静悄悄的“谢小缓”霍地站起来。直直地撞向窗边,一双枯瘦的手从里边伸出来,竭力伸长,伸长,她想要从温小喵手中取回那两片刻满魔纹的黑贝。
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传出来,直直地切进了众人的脑海里。
“沈郎,沈郎……”仿佛梦呓。
那枯瘦的手指沾着魔纹的刹那,以此为中心,便生出了一片漩涡。
温小喵迅速地握住了沈琅琅的手。三人牵在一处,很快陷入了另一个世界。
一声声破碎的低吟从暖帐里传来,三人尴尬地发现,自己竟站在了一张香熏满溢的玉床边,面面相觑时,还鉲uo氯坏厥掷?攀帧Ⅻbr />
姬冰玄想甩开温小喵,却被她反握住:“别松开,这里是谢小缓的梦境。”
梦境?她能入梦?
姬冰玄与沈琅琅的手指都不约而同地紧了紧,入梦的法术有很多。但施展条件极为严苛,失败的后果也相当严重,所以温小喵这样随随便便地说出来,他们还有些不信。
只是面前床榻摇摆的节奏太令人抓狂。姬冰玄刚才还冷戾得不得了的脸,现在就变成了煮熟的虾子。而温小喵与沈琅琅已不是第一次共同“欣赏”这般奇景,亦生出些不愉快的感觉。
枕边泻出一把青丝。飘着女子常用的头油香,半截玉臂掉出来。像划船似的摆动。
男人杀伐的背影,和女人尖细的吟哦。混在这幅风光旖旎的画里。
一股陌生的热意从小月复处升起,姬冰玄的手,几乎是在转瞬之间由冰凉变成了灼烫。
“我们还是走吧。”一个大男人带着两个妙龄女子看人家的船戏,这也太……姬冰玄不是圣人,本能之下想做什么,他心底比谁都清楚。沈琅琅也觉得有些不妥,但却一直红着脸不好说。唯有温小喵还是好奇的。
渠冰峰那些弟子的荒唐事,蝴蝶那些地痞们的龌龊事,她都见得多了,随着年龄渐长,温小喵的脸皮变得比城墙还厚。
别人能做,她为什么不能看?她眼睛盯着,眨都没眨一下。
姬冰玄默默地流了一脸汗。
谢小缓的梦是反复的,她残忍的神志只停留在最开心的那一瞬间,那里有她的“沈郎”,有她朝思暮想的一切。她尖叫着,起伏着,被身上的男人摆弄着,折叠着,仿佛化成了水。
一道浓郁的黑气散发出来,谢小缓劈开的腿上蓦地出现了一只黑色的手,似金非金,似玉非玉。那只粗壮的手捞着软绵的大腿,黑与白,那样分明的对比。
床帐里那位,并不是沈飞,温小喵认得那样一只手。
不久前,她也见过这样一只魔手。
毫无疑问,沈飞是被陷害的,但这要怎么向流山真人解释?魔族的人,为什么偏偏要选沈飞做替死鬼?是巧合,还是故意?温小喵心间慢慢浮起许多疑问。
风将床帐吹开,一黑一白两条人影迷离地叠放着,魔族的男子以一个倒插的姿势,由上而下压顶着谢小缓,将她的双腿分拂开来,他手里握着一只小小的,像河蚌一样的黑色果实。
谢小缓软软地瘫在床榻的一侧,碾着一床凌乱的衣物。
她腥红的指甲掐着块通明透亮的玉,却正是沈飞遗失的那一块。
谢小缓是轩辕家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姬妾,她想要的,很简单,却在皇室天家弥足珍贵。
她注定此生都得不到。
而在另一处黑暗的洞府里,被人莫明称作沈郎的某人还在发力地想着自己在哪里惹来一身烦人的桃花债,谢小缓这样美貌的女子,他看过了一定就会有印象,可是他思来想去,得出的结论却只有一个——他没见过。
他的双修道侣一天到晚痴缠着他,有时候上个茅房也不分开,眼睛更是离不得半分,他要是看别的女子,柳碧第一时间便会剜了他的眼睛。他想不想看是一回事,敢不敢看又是另一回事。那个娇媚软糯地称自己为“沈郎”的美人儿。他确实没见过。
还好没见过。
他吁了一口气。
沈飞还很天真,他满自以为清者自清。满以为这件事情可以很快了结,却不了在这洞府里随随便便一关便是几个月,送饭的弟子都换了几拨,到后来,都没有人知道他是犯了什么事就被关进来了,想找个问话的人都困难。
看着洞外的那轮明月,沈飞忽然有点想念柳碧了。这婆娘虽然很凶,但对他还是顶好的,两个人这样如胶似漆地粘着。虽然是腻味了一点,但却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如果能说服柳碧证言自己与她时时刻刻在一起,想要打月兑这个玩弄外派女修的罪名其实很容易,但就怕柳碧还在气头上,不肯搭理他。
他不爱惹事,对修炼之事也不算勤勉,好在双修一途可以提升得更快,想来想去。心里就只记挂着柳碧的好了。原来漫漫修仙路上,多一个人想念也是件美事,至少这时候,他不会再觉得冷月孤清。不会再觉得枯燥无聊。
身上还有几百个灵石,他全都倒了出来,摊在地上。看守的弟子都是寻常的外门弟子,他们投的渠冰峰的。身上自比渠冰峰弟子来得拮据,眼角瞥见那些灵石。当即便知道这位师兄的意思。“沈师兄,我们很正直,不会被你收买,你不要白费心机了。”其中一个弟子憨憨地。
沈飞堆起一脸笑,道:“小师弟误会了,我只是离开阿碧久了,心中甚是想念,没有别的意思。大这同门师兄弟,请个酒钱也是在理的,没有小师弟想的那般严重……这样,师弟们带着这些灵石去买酒吃,顺面帮我叫来阿碧师姐看看我,我有很多话跟她说。”
“我说过我们很正直。”小师弟还嘴犟。
另一个弟子却赶紧打断了他的话,小声道:“正直也没说不能交朋友,沈师兄到底不是外人,你别那么古板,无非是带个话罢了,师祖也没说不让。”
“可是……”小师弟还想说什么。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我听说双修是会上瘾的,估计沈师兄现在难受得很,我们帮帮他也是人之常情,你要是怕的话,就在这儿呆着,我去去就回。”另一名弟子捡起了灵石,想了想,分出一小部分给了小师弟,自己揣了份大的,急匆匆地走了。
小师弟把那些灵石又放回原地,搓搓手,又看看沈飞半明半暗的脸,突然道:“沈师兄,我不要你的灵石,你能不能告诉我双修是什么个感觉,我以前在山下的时候,爹娘就说要给我讨个媳妇,如果能像师兄一样寻得个像柳师姐那样好看的道侣,也算是了却爹娘的心愿……”
小师弟的话很质朴,提来提去都是柳碧的优点,渠冰峰的弟子多半是姿容出众的,但被其他弟子当面提起,沈飞难免生出些自豪,他尴尬地有些说不出话,可心里却更想见到柳碧了。
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再也等不到柳碧来。
关押谢小缓的院落里,透着一股死气,所有的时间都像是停止了,连风声和哭声也都听不见,等到黑色的涡流再度出现在窗边,一切才又鲜活起来。温小喵带着沈琅琅和姬冰玄两人又再出现在原地,只是三人的表情都有些变,特别是姬冰玄,一脸不正常的潮红,像是不用灵力徒步跑了几千里似的,脖子间都是红的。
沈琅琅的脸上却有些发白,她死活没想到那佛母果竟是这样硬生生地从下面塞进去的,那样简单粗暴,令人不忍直视。谢小缓在快乐的巅峰掉进了人世的渊谷,从那时候起,她就变成了魔婴的宿体,也就是传说中的,魔母。
九九八十一个佛母果,也就是说,还有八十个女子会被这样侵害,原本鲜活的生活,就这样被人玩弄着,碾压着,她们沉浸在自己臆想中的极乐世界里不可自拔,却不知道在身上耕耘播种的人根本不是心中思念的那个人。她的沈郎根本不曾认识她,成她苟合的,是个高大的魔族人的,从他手指的粗细可以看出,他的身量起码是姬冰玄的一个半那么高。
温小喵觉得这月光有些冷。
凡人界也好。修仙界也好,女子总逃月兑不了这样的死循环。平凡的人,找一个人相依。不平凡的人,也要找一个人相依,可哪又能想到,自己得到的,路过的,都是最不可靠的。莫说沈飞不认得谢小缓,就算是认识,也不过是点头之交而已,否则。沈飞也不会那样决绝地否认自己与她说不清道不明的那层关系。
干瘦的人形定格在伸手的瞬间,她高耸的颧骨上泛起一重不正常的白光,像是有光亮从骨骼后透出来,打在空洞的两颊上,就连鼻头上,也映出一小片白影。
“吱!”一声轻吟,像是鼠鸣,跟着一道黑雾从谢小缓干枯的人形中渗出来,慢慢凝成了有手有脚的人影。它似乎轻蔑地“看”了温小喵一眼,突然转过身,往门外冲去,那速度比闪电还快一点。因为是黑色,更有些捉模不定的诡秘。
“他就是魔婴!”温小喵以为魔胎生下来会跟人类的婴儿一样,至少也该像刚孵出来的毛毛兽一样小巧脆弱。却不像一蹦出来就个七尺男儿,光看轮廓都强健得吓人。
“谢小缓!”姬冰玄如梦初醒。一把掀开了黑色的幔帐,却见直立在窗棂前的人儿傻笑着。慢慢地化成了灰。她已经从里到外烂掉了,能被吸走的都被吸得一干二净,如今她的状态,就像是被人吸纳了灵气的灵石,变成一堆雪白的没用的石灰。
而就在温小喵追出去的同时,握在她手里的佛母果果壳也化成了灰。
“老龙,出来!你说没事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念烛好歹是个魔族后裔,虽然是兽类,但见识广博,温小喵之所以把佛母果的果壳拿出来也是私下与念烛高量过的,却不想谢小缓碰一碰这东西,就立马变成了灰。
可以想象得到,姬冰玄的脸色有多难看。
“老夫只是说你不会有事,至少她……她已经是个死人,化成飞灰岂不是更好?”老龙不负责任地打了个呵欠,却猛地被一道闪电击得精神起来。
“谁管她的死活了,我是说魔魂,他怎么会跑出来的?”温小喵第一次在无边须弥里放法术,一时没有轻重,打焦了灵土里的一蓬上好的灵草,老龙在青罡印里看着,一径儿幸灾乐祸地哼哼。不管法术打在什么地方,对它来说都差不多,反正一百零八个法阵解不开,她就劈不中它,它不怕。
“瓜熟蒂落,自然就跑出来了,这跟人生孩子又有什么不同?”老龙觉得她大惊小怪。
“该死!”温小喵跺跺脚,丢下发呆的姬冰玄,拖起沈琅琅就跑,“这害人的东西不能在留在世上!”确实是害人的东西,至少在害死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算温小喵再不喜欢谢小缓,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谢小缓是无辜的。
过去的几年,她浑浑噩噩地过,见过些妖,有好有坏,遇过些人,有善有恶,唯独魔族未曾接触过,脑海里回闪着植入佛母果的画面,温小喵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一股冷意冲上了头顶。九九八十一颗佛母果,还有多少人会受害?会不会包括身边的人?
温小喵不由自主地看了身边的沈琅琅一眼,还想着要怎么和她解释,却蓦然听见远处一声惨叫。姬冰玄在这声尖利的惨叫声中回过神来,侧目看向温小喵时,却只看清一个僵直的单薄的背影,他将银牙一咬,撇下化为灰烬的谢小缓,祭出法器追了上前去。
沈琅琅与温小喵同时翻身上霹雳的背上。
魔因欲而生,而壮,而长……嫁接在谢小缓身上的魔魂处处透着疯狂的执念,它因谢小缓的妄念而生,本身就带着恣意妄为的意思。
文倾峰看守沈飞的弟子找到了柳碧,将事情的原委粗粗一说,柳碧立即领会了沈飞的满腔思念,到底是多年的道侣,心意相通也不是假的。只是她不怎么走运。
就在赶往文倾峰关押沈飞的洞府的那条路上,刮起了一阵怪风,那阵风,直接吹掉了引路弟子的脑袋,跟着,柳碧也被吹飞了,一个黑乎乎的影子贴着她,将她牢牢地钉在了一棵树上。带着黑气的冰冷“舌头”在她脸上舌忝了一下,她还没感觉到痛,就失去了半边脸。
魔婴用一种极其缠绵的姿势搂着她,远远看去,就像一对纠缠不清的男女,可是柳碧却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的手被“舌忝”没了,她没感到一丝的痛,只是看着自己一片一片地消失掉,直到最后一点意识化成悲惨的尖叫。
沈飞还在洞府里等,可是他却再也等不到了。(未完待续……)
p:这几章有点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