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只有连城裔,仍凝目盯着那名叫月儿的女子。
若不是这声音的的确确来自他的身后,他会产生错觉,是对面的女人在叫她。
是那晚的声音……
可是好奇怪,不是吗?
明明,这三个字,该是自眼前的月儿嘴里吐出来才对,但她的唇却并没有动……
所以,这声音来自他的后方—窀—
凛了神,他缓缓回头,便看到墨寻正立于他身后,低处的舢板小船上。
她的头发挽着一个简单的髻,此刻已歪到了一边,有些糟乱,而且湿漉漉的被风吹了半干,有点湿润。身上的衣服显然是新的,但却湿了。至于容貌,与他方才见的女子,简直天壤之别。
唯独那双眼睛,明艳璀璨堪比天上星子。满满地,好似只有他一个。
许是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不雅,她朝他咧了下嘴,笑得有些娇憨,不知道是顾虑什么,又低下头,随即搔搔脑袋,最后还是决定看他。
在这月拂之下,连城裔看着眼前这个有些呆萌,有些窘迫的女人,用如梦似幻来形容有些过了,但这样的她看上去并不真切,却是真的。
毕竟,已一个月未见。她……好像瘦了?
眉心锁了些,目光自她削尖的下巴上又掠过,嗯,的确瘦了。
这丘陵寅,看来是没好好照顾她。
旁边,连城炀也回头看到了她,不由哧声冷笑,“有些人就像瘟神,果是不能念叨的。”
他的眼底有丝丝地阴毒,看到眼前这女人,便不由自主地下月复胀痛——拜这丑女人所赐,他的身体如今还没好!
……不过,眯眼在她浸湿了的身体上打量一番,眸子里溅出丝丝邪气——想不到这女人容颜不佳,身体竟也前凸后翘,这么有料。
丫得臭嘴!
墨寻恨恨瞪他一眼,连城裔却只蹙了下眉,“怎么将衣服弄湿了?”
她愣了愣,垂眸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先前只顾着拨桨,没留意,这会儿看着那被水有些浸透的湿漉线条,忙地抱住胸。
眼前一黑,脊上随即传来温厚感,却看他身上的外衣已到了她的肩上。
而连城裔如今只是一身白衬素襩uo逶≡谠鹿庀拢?字蟹鹤判┪⒒疲?±实牧巢肯咛跻脖辉鹿馊峄??奖吆盟苹褂行┬硇σ狻Ⅻbr />
这样的他并不多见,却无比的柔和,亲切,更是让她打心里觉得欢喜,也惊悸着。
他开口第一句话,没有斥责她离府乱跑,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关心她身上的衣服湿了,还给她衣服披——就好像这么久,两人从未分开过。
揪着衣摆,沉浸在自诩的美好之中的墨寻,完全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怎样一副痴相。
画舫的台阶上,扇娘看着她那被月光映得绯红的脸,眼神内闪过一丝忧恼。
“四嫂,我和四哥还要在这里玩一会儿,可能还会留下过夜,你要不要一起?”连城炀已到舫里坐下,挑着眉毛看她,言语出佻。
封子冀也向连城裔做了手势,示意他向里面去。
“不行,你不能去。我才到这里来,你总该留下陪陪我吧?你看今天这么热闹,错过了多可惜。我们四处逛逛吧?”
墨寻情急之下,伸手拽住了连城裔的衣袖,摇晃着,那样子倒像是个撒娇讨东西的小女孩,连城裔眉心微拧,垂眸看着她。
倒是连城炀忽然笑出了声,“千里寻夫,原来是怕四哥寻花问柳。多日未见,四嫂这善妒的性子,还是一如既往!”
妒妇就妒妇!
墨寻狠狠白他一眼,咬唇狠狠地道,“反正我不管,今晚你必须陪我,哪里都不许去。如果你要留在这里,那我也留在这里。总之,你走哪我跟哪儿!”
她只能这样子向他暗示,她甚至能够感觉到扇娘投过来的目光,欲将她生生射穿杀死,十分不善——她还有把柄在人家手上。
老天保佑,她没坏她生意,扇娘可千万别拆穿她才好!
换了哪个做妻子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丈夫和这些qing楼女子厮混吧?她这是正常反应,对,正常反应!
墨寻说这番话时,神色紧绷,双目晶亮瞪着他,双手紧箍着他的手臂,那模样霸道而紧张,连城裔忍不住挑眉细看她。
以往,她性子虽劣,固执又倔强,但从没有这样子与他争闹过,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与他印象中的墨锦欢,着实有些不一样。
“疯婆子!”
连城炀噙着嘴角,轻哼一声,“那,四哥,是佳人还是你家疯婆子,你看着选喽!”
他的眼神瞥过那月儿姑娘,闪过一道阴鸷——
你丫才疯婆子!
墨寻的拳头抬到胸口,便被人挡下——确切的说,是他拉过了她的手,并且摁在掌心之中,紧紧握着。
墨寻的心跳瞬间漏跳一拍,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他。
“六弟,好好玩。我陪你四嫂去逛逛。”
他的眸侧过去,略带歉意的看一眼连城炀后,又将目光重新移回她身上,“她一个妇道人家,来一趟不容易。”
什么妇道人家……她还是那什么好不好!
墨寻月复诽,本就窘得脸红,听他如此说着,脸上的颜色一下更深。
唔,来一趟不容易倒是真的,又是马又是船,还生生死死的……
原本还以为自己要在这里死缠烂打,没想到他竟愿意陪她。心底欢喜雀跃,墨寻嘴角弯得高高,朝着连城炀狠狠皱了下鼻子,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神气了。
“走吧!”
耳边轻轻一声,墨寻倏地反应过来,拿起桨来拨着水。
“公子!”
画舫石阶上,那月儿姑娘忽然开口。
连城裔抬眸看去,她似被他的目光赦到,雪白的贝齿轻咬着鲜红欲滴的唇瓣,脸颊上闪过些许红晕,欲语还休的样子,“公子这就走吗?”
“月儿姑娘今晚不是要陪我六弟?我们,改日再约。”连城裔扬一扬眉,唇边笑意谦谦。
月儿敛眉,含蓄地低下了头,耳根似都烧了起来,声音犹如婉铃低柔娇软,“那,月儿……等公子!”
靠,还真当她这个皇帝御赐正妃只是个挂牌的?!
改日再约,约你个头咧!
墨寻咬着牙,一声低咒,手里桨的握杆状似不经意的那么一抬,朝着连城裔的腰月复便狠狠捣去。
他一声低沉的闷哼,回眸瞪她——
“不好意思啊,生手,见谅!”
墨寻不甘示弱的回白他一眼,转念又一想,他才是男人好不好?她也很娇弱呀……
随即,把破桨板往他怀里一丢,自己坐在舢板的船头上,托着腮,干瞪着那刚聚拢的湖面上映出的那轮圆月——
从来没觉得月亮这么讨人厌过!讨厌,真讨厌!
伸手,刚想把那皎洁的月影搅乱,船忽然动了。
只轻轻一晃,很快变平稳,湖面上如碎银般波光粼粼被划开。
“四哥,你就这样走了?”
画舫内,看着两人渐渐离去的身影,连城炀气急败坏。
几日前,他的人查到那屠雪山救下老四的绝色美人,有可能沦落到了月城艳关楼。他原本是打算直接越楼抢人,却想不到先一步得知扇娘要拍卖佳人。
说也奇怪,自老四醒后,也不见他让任何人去寻那女人,还有老九,那日他看上去对那女人也是很感兴趣的,却也不见有何动静。如今战下,这月城又已落入戊奴之手,他自是能谨慎便谨慎,于是便派了心月复封子冀代他前去艳关楼,不管付出多少钱,势必一定要得到此人。
后特意支开老九,只要连城裔一人作伴前来,无非是想看这女人与他是何关系,竟能舍命相救,也顺便试探这女人在他的心里又占多少分量——眼看功成在即,却没想到,半路杀出墨锦欢这个妒妇!
他方才要连城裔自己选,心里是笃定这女人必胜过墨锦欢的!然而却万万没想到,连城裔竟然选了墨锦欢那个疯婆子,却又和这月儿暧昧不清……
“公子,我已经让人去准备顶楼的厢房了,您先坐下喝杯茶,稍歇片刻。等会儿可就有得您累了!”
扇娘声音轻柔,镶嵌着兰珠的茶盏已经推到他面前。
连城炀方反应过来,朝她身后的月儿姑娘瞥了一眼,绯薄的唇瓣只轻轻噙起一端,笑得阴测深晦,“不妨事。良宵佳夜,时间还早。”
眼角提过处,封子冀已经得令退了出去——
……
来时没有留意,只以为湖面上荡漾的是灯火影子,粼粼如玉轻晃,竟是人精心巧妙制作的荷花盏,一路波光涟开,看到不少。
墨寻一直低着头,脖子都僵了。忽然发现这非她来时的路,终于忍不住,斜着眼角去看身边这位一直一言不发的‘船夫’,却怔怔愣住。
他双手持桨,动作虽不娴熟,却优雅标准,一下一下的荡着,不疾不徐。他的身量本就修长,墨寻又正处在低位仰视他,这样看去,他的周遭就好似拢着一圈温润明亮的光环,就这样将她整个笼罩在他的身躯之下。
距离是那样得近,气息是那样的熟悉。
墨寻微微地仰着脸,静静凝着他——她喜欢这样的他,就好像回到了曾经的那个溶洞。
染润着月光的眸子,倏地对上她的眼睛,墨寻本能的低下头去。他的声音却不依不饶的传来,“为夫脸上开出了花么?夫人要这样盯着看。”
“咳,没有。我,我只是看这样美妙的夜景,忽然就想……唱歌。”被他自然吐露的称呼震到,墨寻偏头,拳头虚抵着唇,用咳嗽掩饰着此时的尴尬。
连城裔神色微凝,再度投了目光过来,“那不知本王能否有幸,听上一曲?”
看他郑重的点过头,墨寻挑眉笑得双目弯弯,特意重重的咳了两声清嗓——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压着嗓子颤颤的才嚎出来这么两句,果不其然就发现‘船夫’停了手里的活儿,嘴角艰难地扯了两下,终于艰难的下了评论,“好……奇怪的曲子!
墨寻却耸肩,看着他手里的桨板,对他的赞赏不亦乐乎。
知道什么呀,这可是21世纪中国上至九十老人下至两岁儿童,人人耳熟能详的有名曲目!她这叫有感而发,多贴景啊!
“据说,当初墨夫人一曲妙歌便收了墨将军的心,可谓传世佳话。本王还想着你能得其一二真传,没想到……”
他微一摇头,似难启齿,最终握着长桨的撑杆轻声哀怨,“得女如此,他两位怕是要长叹九泉之下了!”
这叫什么话!
墨寻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小船猛的往左侧倾斜,两个人险些跌落,幸好连城裔及时撑了手中的桨,才保持住船体平衡——
墨寻讪讪,又忽然想起来,“我们去哪儿?”
“你刚不是说我去哪你跟哪儿,问那么多做什么!”
不知不觉间,船已经离开月湖,沿着湖道似进入了一条河道之中,这周围的人也没有那么多了——
“她,你真觉得她很好看么?”鬓间有一缕发垂到了胸前,墨寻在并拢的指尖来回地捻着,声音甚轻,“我是说那个……月儿姑娘。”
水浪翻腾间,几不可闻的一声,却不用细听也是肯定回答。
还记得临行前,他那意味不明的一眼,以及佳人再约……
“色胚!”
墨寻撇嘴瞪他,面带不屑,又将头偏过去,似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连城裔拧了拧眉,觉得她今晚有些奇怪,甚至是莫名其妙——
被她捣在胸口的那一下,还隐隐的疼。这力气大的女人果然是不一样,明明看上去娇弱得不行,一出手却跟个爷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