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入夜,扇娘这边便听到了下人汇报,说墨姑娘又是摔又是砸,歇斯底里地哭嚎,原因自然是因为她那一塌糊涂的脸——
她甚至扬言谁都不许进她的房,谁都不许看到她的脸,只留了绿梧与绿桐两个,其他人都被赶了出来。
索性,大家也并不想看见她的尊容,两厢乐意妲。
安静地思考了一个黄昏,墨寻终于企盼到了深夜——
师父说过,别人越是要断你的后路,你越是要无所畏惧。因为无路可退,你必然勇敢上前。
那个月儿,她势必得给拆穿了。
……
今日无星月,天色深黑,不见丝毫地亮光。
深黑色的夜行衣、斗笠面纱几乎与天幕同色,墨寻能够悄无声息地遣进连城裔的军帐内,简直太过容易窀。
午时她来过一遭军营,这一脸地疙瘩让人望而生畏,大概是有传穆王连城裔娶了个丑妇,但没想到竟这般丑,总之,对她印象深刻的守卫,并没有为难她。
帐内,连城裔正在酣睡,榻边无人,漆黑地天际几颗星子透过薄薄地帐子隐隐可见。
墨寻在他的床头静静站了一会儿,他居然还是没有动静。
伸手忍不住模了模他的额头,果然有些热。
“喂,连城裔?”
叫他不醒,墨寻贯护犊子的心情一下又起了来,军医哪里去了?
别人就算了,这连成翩竟也不管他了么?
欲去找人,却发现他迷迷糊糊地似是有些清醒,还未收回去的那只手,就被他一下握住,他用了些力气,将她攥地紧紧。
以为他是要掀掉她的面纱,墨寻条件反射地一个挥舞,力气本就大,连城裔又病怏怏地四肢无力,很轻易就被她甩了掉。
他也不恼,用下巴示意身下的榻,“上来。”
奇怪,他也不问她是谁,看她遮个面纱,就知道了吗?这是代表他相信她不会伤他了么?还是真得烧糊涂了,把她当那什么月儿了?
“梦游么?”
他低低地疑问,眉心蹙着,神情痛苦而又无力地样子,“一路跑来这里,不冷么?”
明明只是个问句,墨寻的心却一下软掉。
上去前,还是摘掉了脸上的斗笠——反正这么黑,他也看不到。
靠在他怀里,却还是忍不住嘀咕了句,“穆王爷,希望你没有认错人,我可不是什么月儿……”
“本王怎么可能会认错?”
他的声音低低,吐在她的耳垂边,连气息都是微烫的。
哼,嘴硬。你明明就是认错了!
墨寻暗瞥他,往他身上靠了靠,又挪开了些。
“伤口没事了,紧一点没关系。”
他的手臂圈着她,又紧了一紧,两人之间彻底没有了空隙,他身上滚烫的温度隔着薄薄地一层布料,往她身上一点点儿地蔓延。
渐渐,烧到了脸。
墨寻有些尴尬,“可你在发烧,这么烫啊,是不是伤口在发炎?我去找军医。”
说着,挣扎就要起来,却被他再度摁住,“别。军医都在忙着给老六医腿。这种小伤,你也请不来人。”
“小伤?”
墨寻的声音蓦地高了三度,“连城裔,您……”
“好吧,丘陵寅悄悄来了月城。”
他的声音透出几分妥协地意味,她这倔脾气,怕是今日不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他没事,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丘陵寅?”
“你以为,我身上这伤是谁医好的?”
他把头抵在她的颈窝下,细闻着她身上的味道,“老六的腿断了,费劲巴拉地正在找人,却怎么也想不到他就在月城。”
“腿断了?”
墨寻在心里嘀咕,画舫里见他还好好的,他说的……是哪条腿啊?
“重复别人的话,很好玩吗?”
他的话声轻沉,蠕着的唇猛地咬上了她的脖颈,墨寻本能地叫出声,“啊——”
他嗤声一笑,又是一口毫不留情地下去。
这男人,是饿急眼了,把她当馒头吗?
墨寻捂着脖子,恼怒地瞪他,“连城裔!你再敢……”
听声音,是恨不得扒了他的皮,连城裔却心知他这身的伤,她是断不敢拿他怎么样的,低低一笑,“本王躺了这些天,浑身都僵了。睡不着……”
睡不着就拿她当馒头咬?
漆黑地瞧不见他的脸,但是墨寻想也能想到此时的他必是一副奸笑——
靠!
她这个样子,他居然也能抱,还啃,就不会觉得膈应么?
墨寻想骂人,脖子上又是蓦地一热,“你也别想睡。”
他含糊地声音被外面突然传来的一阵打砸摔的咒骂声改过,她蹙眉,“连城炀?”
连城裔不耐烦地嗯了声,显然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讨论别人。
滚烫的唇烙在她的颈子上,就那么微微允着,蠕动的唇齿作势又欲咬,吓得墨寻忙不迭地找话,“你别,玩咬人多幼稚?我,给你讲个笑话就当今晚的留宿费,好不好?”
话说完,她几乎就是立时感觉到了他鄙视地目光——
这应景地,暧昧地,夜黑风高的时刻,墨寻立刻就产生了一种想自杀地感觉。
“唔。”
他的声音忽然一扬,“可以。”
略带悻味的得意,墨寻恨得牙根一痒,想了想道,“小白小灰小黑三只兔子采到一个大蘑菇?,小灰兔和小黑兔让小白兔去弄一些野菜一起来吃?。小白兔说,我走了,你们就吃了我的蘑菇了。小灰兔和小黑兔说,不会,你放心去吧。于是小白兔就去了。半年过去了,小白兔还没回来。一年过去了,小白兔还没回来。小灰和小黑商量,不等它了,我们吃了吧!就在这时,小白兔突然从旁边丛林中跳出来,生气的说,看吧!我就知道你们会吃掉我的蘑菇!”
安静地过分地空气中,墨寻促狭地翻着白眼——
哼,这笑话,冷不死你。
然而,静待了约莫半分钟,颈窝里忽然传来了一阵闷笑。
连城裔显然是被逗乐了。
呵呵,墨寻黑线。
你丫的是脑子迟钝,还是反射弧太长?还有,这故事完全没有笑点的,好么?
笑点也太奇怪了吧?
连城裔依然在笑,不能控制住的那种。
墨寻最后竟被他给感染,莫名其妙也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紧搂在一起的身体簌簌地颤抖,直到连城裔扯到了胸口的伤,低低地闷咳,她才紧张起来,“你怎么样?”
连城裔捂着胸口,快乐又痛苦地摇头。
墨寻蓦地抱紧了他,“连城裔……”
哑哑地声音,让他的身体微微一僵。
耳边,是他的心跳声,依然那么强烈。墨寻的脑子停顿了约莫十秒钟,忽然反应过来,怪不得盛烟会说他没有心脏……
哪里没有,只是与常人不同,他的心脏生右边。
幸好……
心下,一时间全部是庆幸。
“怎么了?”
他的声音是咳嗽后地低沉,沙哑地磁性,分外动听。
“没什么,只是觉得……我再不会认错你。”
……
接下来的几日,墨寻夜里都会去营地找连城裔,白日里就在艳关楼,鲜少露面,但只要露面必完全是一副被毁了容的愤怒少女的嘴脸,甚至有次玩心一起,还故意跑到楼下,吓跑了不少的客人。
连城裔没有问她脸上的事,她也没有问那月儿的事。两个人每天夜里也没有其他事,就只是同床共枕,讲笑话抵留宿的费用。
有一次,动静大了些,甚至招来了连成翩和几个卫兵,连城裔只说是自己在忙,没事,搞得墨寻羞愤到死。
两个人这样秘密地相处,好像在偷情,而墨寻竟有点儿上瘾地很喜欢这种感觉。
这段地下情,一直延续到两军再次交战的前一晚——
连城裔忽然将唇凑过来的时候,墨寻隐隐听到了帐子外有很细微地响动。
他用舌头推给她一片凉凉的东西,墨寻含在嘴里,用眼睛寻问他这是什么?
却只换来他更深地亲吻,他吸允着她的舌头,她的身子几乎软掉。
空气中有淡淡地香味飘过来,帐子里空空地没有一丝动静,外面地响动却大了起来,墨寻一下明白过来——这香不寻常,外面这人定是准备来杀他的!
浅浅地月光,终于映出帐子外的人影,墨寻地惊呼在唇齿间溢出,化成细细地申吟……
外面的动静一下没了,是她打草惊蛇。
想到刚那声音是从自己嘴里发出来的,墨寻懊悔地想死掉——
“笨!”
连城裔恨恨地咬她一口,厉声喝了句,“谁?”
他的身子已经恢复了八成,墨寻甚至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绷直地身体散发出的冷意。
“穆王爷,月儿看今日月色不错,便想着出来散散步。恰好听到您帐子里有响动,就走近过来瞧瞧。您有什么事吗?”
月儿的声音轻柔中夹杂着几分羞涩,听得墨寻浑身都忍不住一软。
不过,借口还真烂!
想着,墨寻的手下意识地随手拧着什么,就听连城裔一声略带婉转的低吟,月儿狐疑的声音随即又传了来,“穆王爷?”
“……本王没事。”连城裔咬牙,大掌用力地抓向墨寻的臀部,墨寻啊一声叫了出来。
“王爷!”
月儿嘴里急唤着,竟一下掀开帘帐,冲了进来。
她手里拿着火折子,整个睡帐内被灯火晃得通明——
“啊!”
墨寻惊慌失措地叫,一把将自己的头扎在连城裔怀里,搂个严实。
“对不起,我不知道……是穆王妃……我还担心怕有人会对您不利……”看到墨寻的刹那,月儿的眼底有极快地诧异闪过,却是飞快恢复如常。
连城裔死死摁着在他身旁扭来扭去的墨寻,狠狠地道,“还不出去?”
他带着几分被人扰了好事的恼怒声音,让月儿怔了一瞬,随后点头,却还是不忘嘱咐,“穆王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如果……”
“啰嗦不罗嗦?”
墨寻猛地抬起头,瞪她,“我男人就是这么强,我男人就喜欢丑的。我越丑他越爱,姑娘还要在这里继续观摩么?”
被这么一张丑脸凶神恶煞地盯着,纵是端月胆子非一般,还是忍不住小吓了一下,而且这丑女人对着她这花容月貌的脸庞,竟还能表现出满满地挑衅。
月儿白着脸,结巴了一阵,转头跑掉。
真解恨呢!
墨寻趴在榻上暗爽过之后,又有些伤脑筋。
这月儿杀连城裔任务失败,又发现她在这里了,那么很快,扇娘必也知道她夜里偷跑出来的事了……绿梧还代替她躲被窝里装睡呢,回去后,还不知道扇娘又要怎么为难她。
连城裔在她旁边,听她在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叹气,低笑不语。
重新恢复漆黑的凝谧空气,突然一下子变得很美好。
直到,墨寻又一个翻身,触碰到了一个有些硬硬地东西……
气氛一下变得更美了。
呵呵,墨寻尴尬地笑,连城裔却恍若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