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老老爷的寿诞过去没多久,唐府里就传出了姑女乃女乃唐元樱在为自己的长子殷成业择亲的消息。
不过到底要挑哪一家的姑娘倒是没说,不过这几日唐元樱确实是一直都没闲着,出去串了好几趟门,整日里都是见不着人影的。
既然阖府都知道了,殷成业的耳朵自然也没闲着,他一听到这事先是一蒙,然后立刻脑子就乱成浆糊了。
或者是因为之前在家书里写得太隐晦了,母亲没看懂,所以才会有今日择亲这一说吗?
殷成业翻来覆去想了好久,最后还是决定得跟母亲说清楚。
否则,到最后如果真的木已成舟,再说什么都晚了。
是偏偏这几日母亲就像是躲着自己似的,璧风院里总没有人影,有几次好不容易遇见了,母亲也总是以有急事推月兑过去了。
越是这样,殷成业的心里越是着急。
圣寿节前夕,天突然就开始下起了毛毛细雨,一下就是整整两日,唐元樱为此不能出门去了,殷成业终于找到了跟母亲坦白的机会。
“夫人,世子爷在外面…”
“母亲。”
来禀告的丫鬟话还没有说完,殷成业掀开外面的门帘子就走了进来,以前在关外侯府的时候,他是最知道规矩的一个,今儿这样鲁莽,全都是因为怕母亲会又找理由不见他。
唐元樱知道避无避,该说明白的总要说明白,于是朝来禀告的丫鬟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然后笑着看向长子。
“瞧你匆匆忙忙的,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唐元樱心如明镜,是表面上却表现得好像一无所知似的,她像往常一样热热乎乎地,起身拉过殷成业就坐在了自己的下手边。
“去把老夫人赏的冰糖桂花乌梅汁端一碗来给世子爷。”
丫鬟应了声下去,唐元樱则坐下对着殷成业又说道。“这是你外祖母一大早遣丫鬟给送来的,乌梅是庄子上产的,桂花是后院的那棵老桂花树上的,咱们厨房里自己混合了熬制好的。又加了冰糖,味道酸甜口,虽说这个天已经没有什么暑气了,是喝着也是爽快得很,你也试试吧。”
殷成业是掖着事来的,哪里还有额外的心思去品什么乌梅汁,只不过不想扰了母亲的兴致,所以笑着点了点头。
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觉得僵硬。
丫鬟的动作倒也快,出去没一会儿,就用托盘端了一个白色的陶瓷小碗回来了。那碗里褐色如汤药般的东西,就是冰糖桂花乌梅汁了。
“世子爷请。”
丫鬟半蹲着将陶瓷小碗呈了上去,殷成业则稳稳当当的接了过来,凑到嘴边,连闻都没闻就喝了一口。
味道确实酸酸甜甜。殷成业的舌头被刺激得分泌了许多唾液,连嗓子也被滋润了不少。
于是,他索性将一整碗都喝光了。
“好喝吧?我让丫鬟再给你端一碗来吧。”
说着,唐元樱又要招呼下人,是殷成业赶紧将碗放在小几上,拦住了她。
“母亲,乌梅汁回头再喝也不迟。今儿我有别的要紧的事想跟您说呢,您先坐下吧。”
唐元樱看着儿子,逐渐收敛了笑容,威严的范儿好像一下子从一个慈爱的母亲,变成了高高在上的侯府夫人。
“你们都下去吧。”
她遣散了所有在屋里伺候的下人丫鬟,屋内顿时安静得有些过份。
“你有什么要紧的事。现在就咱们娘俩,你且说吧。”
殷成业虽然下定了决心要跟母亲说明白,是话到嘴边还是有些不安,他清了清嗓子,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这才缓缓地开口道,“母亲,儿子听人说…说您在为儿子择亲,不知是否有此事?”
唐元樱徐徐一笑,不以为然的回答道,“是呀,我是在为你择亲,你马上就要十六了,今年皇上的敕封都下来了,难道还不应该给你聘一个合适的妻子成亲吗?”
坐实了传闻,殷成业抿了抿嘴巴,心中更加慌张了,长舒了一口气后,他又说道,“是母亲,上一封家书,我以为您能看明白儿子的意思,儿子早已经…”
“好了,别说了,你是什么意思,我懂。”
唐元樱风轻云淡地一句回答,让殷成业蓦地抬起了头,露出了一个惊喜的微笑,母亲懂,他就知道,母亲是懂自己的。
“既然,母亲您懂儿子的意思,那是不是以…”
“不以!”
唐元樱连想都没想,硬生生的打断了殷成业的请求,直接给出了答案。
于是,殷成业挂在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舒展开来,就被这三个字弄得僵在了那里。
“母亲…您这是何意?”
唐元樱看着长子,虽然心中千般疼爱,是在这件事上她早已经做了决定,下了决心,是不能给他希望的。
所以既然今日有这个机会大家当面讲明白,那就当断则断吧,省得还给他留念想,白白浪费感情。
“歌姐儿是个好孩子,是,她,不合适。”
‘不合适’三个字从唐元樱的嘴里一字一顿的被吐了出来,她目不斜视,面色也变得严肃了许多。
“表妹是三舅舅的女儿,外祖父的嫡亲孙女,样貌性格明明已经是百里挑一的了,什么叫不合适,为什么不合适,母亲否说得明白一些?”
殷成业心中不快,开始跟母亲辩论,不自觉地就提高了一下嗓门。
“我没说过歌姐儿样貌和性格有什么不好,在京城里的这么些日子以来,她的聪慧我也都看在眼里了,是业儿,她不适合你,这一点你要听母亲的。”
“母亲这样说实在不能让儿子服气,还请母亲讲清楚一些。”
殷成业坐好了据理力争的准备,眉头拧得紧紧的。
“她能跟安华郡主交好,得了宫里主子的青眼,确实证明她聪慧,她有本事,是业儿,对于咱们关外侯府来说,歌姐儿的出身终究还是差了一些,母亲要给你找一个能辅佐你的,不管是在内院和外院都能帮得上你的人做妻子,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殷成业瞪大了眼睛,半天才反应过来。
“难道…难道您瞧不起舅舅的商贾身份?他是您的亲弟弟呀。”
唐元樱叹了一口气,咬着牙答道,“亲弟弟又怎样,你是我的亲生儿子,既是长子,又是世子,是咱们关外侯府未来的顶梁柱,论起亲疏来,我自然是要维护你的。”
“母亲!”殷成业额头上的皱纹又深了几分,“母亲这样说未免也太伤人心了,舅舅虽不在这里,是我听了也替他难过,谁人都看得出来,您回来的那一日,就祖父和三舅舅从头至尾脸上挂着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喜气,高兴得像小孩子似的,是您怎么能这样对待他,甚至还嫌弃他!”
唐元樱也有些急了,她蓦地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
“我从没有嫌弃过你舅舅,业儿你怎么能断章取义。”
门外守着的丫鬟婆子们乍一听屋里的动静也都是吓了一跳,不过那都是主子们的事,下人们是绝不敢掺合的,依旧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只是头都低得更深了一些。
“说句不好听的,也是最直白的,今日不管你舅舅是商人,还是门口市井上要饭的,他都是我的弟弟,若是他生活不济,或者有什么困难,我也以尽我最大的能帮助他,而且不会有任何一丝的吝啬和不情愿,因为我们是一个爹娘的孩子,是有血脉亲情在的,这是无论如何都割舍不掉的。”
话锋一转,“是,在儿女亲家上这个道理却不适用,因为,我不但是他的姐姐,还是你的母亲,也是关外侯府的夫人,我为你选的不仅仅是你的妻子,也是关外侯府未来的当家主母,自打我嫁给你父亲那一日开始,我的心就已经全部交给关外侯府了,我得对得起殷家的列祖列宗。”
一席话下来,唐元樱的脸都憋红了,她用手扶着胸口,显然有些不太舒服。
殷成业还是不甘心,不过说话的声音已经小了许多。
“母亲,我是殷家的子孙,知道肩上担子的重要,是,不能因为这些就硬要我放弃追求心爱的人的权力呀,人生漫漫,一辈子说长也长,说短也短,是总得给我找一个合心意的女子为伴吧,若是我不认识表妹也就算了,既然我已经认识了她,也把心已经交出去了,母亲何不成全我呢?”
殷成业有些哽咽,若非逼到这份上,他也是万万不肯说出这些话的。
是,唐元樱依旧不为所动,咬紧了牙关,认准了不行。
“这事没得商量,你也休要再来跟我说和,告诉你,我是不会同意的。”
为了让殷成业乖乖听话,她还把殷宝源也抬了出来,“告诉你吧,你父亲也不同意你跟歌姐儿的事,所以,你就死了那份心吧。”
殷成业的身子摇晃了一下,猛地一下子从交椅上站了起来。
“若是这样,这个世子我还不如不做!”
说罢,再也没有逗留,径直出了主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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