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当我拉开单间的门,看到里面坐着的辛穆时,一句国骂十分流利的就说出了口。
他放下手中的ipad,抬眼凉凉的扫了我一眼,淡定的说道:“顺道而已。”
这种小人,我信他才有鬼!
“你有病啊辛穆,从这到帝都你干嘛不坐飞机啊!”我没好气的把行李扔在床上,气呼呼的坐下来,看着他,越想越气“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无聊呢?挺大个人了幼不幼稚啊!”
他伸出手来松了松自己的领结,对我的指责恍然未闻,居然还十分若无其事的对我说:“给我倒杯水,用我行李包里的那个水和杯子。”
我气结,但也不知是天生奴性还是真怕这祖宗一生气做出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来,反正我是极其听话的从他LV的行李包中拿出依云矿泉水和他那好像英国皇室专用的杯子。
但到底还是要占个嘴上的便宜,我嗤笑一声:“娇生惯养的,跟个女人似的。”
辛穆今天大抵是心情还不错,居然没同我一般见识,我又说了两三句风凉话,他才终于忍不住:“弱者总是想找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嘲笑别人。”
我正弯着腰给他倒水,听罢,重重放下矿泉水瓶子:“你说谁?”
“没说谁。”
“我告诉你,我可不是弱者!”
他撇撇嘴:“说了没说你。”
幼稚!绝顶的幼稚!
没空理他,我月兑下鞋子,躺在床上玩手机。
“你脚上的伤,怎么回事?”
我看了看自己的左脚,指着上面一块基本上已经看不出来了的伤疤问道:“你问这里?”
他一直盯着我的脚看,闻言,点点头。
我心说这人管的真宽,可嘴上还是回道:“小时候在海边玩,不小心被石头割开了脚筋。”
虽然过去很久,但直到现在我都记得那次,真是要把我疼死了。小时候看金庸的武侠电视剧,那些大恶人总是被大侠们挑断了手脚筋,所以当我在医院里得知自己的脚筋被割开了的时候,哭的那叫一撕心裂肺荡气回肠。
后来还是做医生的小舅舅告诉我,只是被石头割开了脚筋而已,静养一阵子就好了。
“是……你自己去海边?”
我点点头:“还好有好心人把我抱到医院去,不然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辛穆还是看着我的脚,我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他这才反应过来似的,按了按眉角。十分疲倦的模样,而后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却不抽,只是夹在手里,微微侧过头去看车窗外的风景。
那样的神色,就好像心怀虔诚和谦卑,注视着这般尘华,却始终默然,只因心中早已便知,我们于这般红尘似沧海一粟般渺小,轻若浮尘,飘如蒲英。而诸多争扰,诸多嗔念,却也变得无处安放。
我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我的心中会有这样的想法,辛穆于我而言,本是极其陌生的一个人,而我对他的全部印象,似乎也都是消极并且抵触的。
一路无话,天色渐渐暗下来,我昏昏沉沉的将要睡着之际,忽觉有人给我盖上了被子。那温暖正是我在无数个绝望的夜晚所苦苦哀求上天能赐予我的,所以我舍不得丢弃,舍不得推开他的手。即使我明知是他,却还是屈服于现实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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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帝都,我真的有种恍然隔世的感觉。那一草一木,分明还是记忆中的模样,清晨的车站人并不十分多,小商贩们卖着茶叶蛋和煎饼,吆喝起来的声音都是我最爱的乡音。那一刹那,感觉就像是上辈子过奈何桥的时候忘记了和孟婆汤,一些前尘往事,居然带到今生。
一走出车站,就见到了接站的人,一个梳着平头,个子不高的中年男人殷勤的接过我和辛穆手中的行李,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坐上车,辛穆没有同我说话,只闭目养神,我想他昨夜大概睡的不好,因为有几次我醒来,都见到他依旧如雕像一样坐在那里,手中的烟在黑夜中发出微弱的光亮,他的思绪却仿佛比烟蒂还悠长。
我不知他有什么心事,却也隐隐的鄙视着他,天之骄子一样的人物,从未经历过什么挫折如他,又有什么值得孤枕难眠,彻夜思索的呢?
司机把我们送到了一处很偏僻的别墅,这别墅很美,院子里居然还有池塘,很大很大的一片,看起来似乎是仿照苏州园林的风格,真想不到帝都里还能有这样别致的建筑,看来辛穆倒也真是个会享受的。
我随着管家上了楼,在客房安顿下来,正要问管家辛穆在哪里,一回头就见到他倚着门,双手插在裤兜里,看着我。
管家微微躬了躬身子,没说什么就离开了。只剩下我同他四目相对,尴尬的要命,明明有一腔的话要问,却忽然觉得此情此景,若有人开口来破坏,那才当真辜负。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许是第一天回到故乡,触景生情罢了。
他走进来,帮我把被褥整理好,又换了一套新的床单被罩给我,看不出来他这么个公子哥居然还这么居家。
我站在一旁,一时慌乱无比,窘迫的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好,最后也只是说:“谢谢。”
“你叫我来帝都,有什么事?”
他手下一顿,但也只是片刻,就又恢复了往常那漫不经心的模样:“舟车劳顿,想找个美人解解闷而已。”
我咬牙切齿的控制着自己想把脚上的拖鞋扔在他脸上的。
弄好了被子,他没事人一样直起腰来:“你先补个觉吧。”
说罢,完全无视我喷火的小眼神,若无其事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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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昨夜我是安生的睡了一宿的觉,但到底火车上还是很吵的,我也没睡的太好,此时躺在大床上,模着手里的蚕丝被,立时瞌睡虫来袭,稍微翻了个身,就坠入梦乡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了,我饿的不行,感觉自己的胃都在抽抽。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备吃的,我穿上拖鞋下楼,心里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管家见我出来,颔首询问:“初小姐要吃点东西么?”
我连忙点头:“麻烦快点。”
厨房很有效率,不过十分钟就端上来四个精致的菜,我狼吞虎咽的吃着,毫不顾忌形象,直到吃完最后一口,才感觉自己好像有些撑的慌了。
向管家要了一杯柠檬茶,我决定在院子里一面观赏景色一面消食。
这院落的景致的确美不胜收,曲径通幽,叫人流连忘返,我手中的一杯柠檬茶早已喝光,唇齿之间都是柠檬的味道,看着眼前的小亭子,奇花异石
若有天,愿觅得一处净土,门前桃树三两棵,塘里荷花二三朵…远离繁世之喧嚣,淡漠人情之争端,闲静安然,静默一人。晨时嗅着花香悠然摘种,午时一杯茶一本书,晚时伴着星星入睡…怕也是幸事一件吧。
忽然想到很久之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韶华将尽,三分流水二分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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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的时候我才见到辛穆,彼时我正坐在餐桌前同一只鸭腿做着奋力的斗争,离开帝都五年,这美味的烤鸭我是再没吃过,今天终于有机会祭祭我的五脏庙。
他见我吃的嘴上手上都是油,难得的没有挖苦我,只是淡淡的道:“吃好了来书房。”
一见到他,我吃美食的心情一下就没有了,于是放下手中的鸭腿,擦了擦嘴巴擦了擦手,上楼了。
在他书房门口停住,深呼吸……敲门。
“进来。”
是慢慢的推开门,他正在月兑外套,见我进来,便把外套放在一边,道:“坐。”
他难得如此严肃,我没多说,立马照着他的指示行动。
“你想不想见见你父亲。”
我一惊,过了良久才傻子一样的问道:“你说……你说……”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双手交握着放在书桌上,表情十分疲惫:“你知道的,他只是被判了无期,并非死刑。你想见他,还是可以的。”
我抬起头来看着天花板的灯,许是灯光太明亮,我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便微微闭上眼睛:“不了……谢谢你的好意。”
辛穆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我身边,伸出手来覆住我眼睛。
他低沉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在这寂静空旷的夜晚格外的清晰:“不要哭。”
有些事情,你以为很难释怀,但是时间长了,也不过那么回事儿。有些事情,你以为无关痛痒,但是时间长了,却渐渐的痛彻心扉。人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的不可思议,随心所欲固然好,然而有时候心也是会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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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我都坚信自己是个挺没心没肺的人,昨晚虽然和辛穆寥寥几句对话让我身心疲惫,但我居然还是能够蒙头大睡。
拿过床头的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除了两个是小漏的之外,其他的都是高一打来的。我想了想,还是先给小漏回了个电话。
我走的时候只说要出门一趟,没说要去外地,也没告诉她要走多久,因为我自己也不知道。电话接通,小漏明显带着睡意的声音传来:“喂,小尘?”
她只有在极其困顿的时候才会对人表现出一星半点的温柔来,我揉了揉眼睛,道:“我在外地办点事儿,过几天再回去。”
她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了句多小心,就挂掉了电话。
再给高一打过去,却又是诡异的暂时无法接通。我真纳闷这状态怎么会出现在他身上,按理说像他这样的大忙人应该没有这种电话打不通的时候啊。穿鞋下楼,空荡荡的别墅只有佣人小心翼翼走动的声音。管家看我下来,依旧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问我要吃什么早餐。我胃口不佳,应了一句随便。
吃过了饭,忽然觉得别墅里的感觉太压抑了,管家大概看出我的无聊,主动对我说三楼有一个天台,能够看到很远的景色。我想了想,起身走出客厅。
上了天台,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四散开。俯身向下看,倒有那么一丝我欲乘风归去的感觉。正想找个地方坐一会儿,却见大门处有一对正缠绵的极火热的男女。
不肖细看,一准是辛穆那个色棍。
辛穆的怀里抱着一个女的,好像在说什么。女人听了很高兴。搂着他的颈就亲了上去。从顶楼这个角度望过去,投影下女人妩媚的娇笑和男人邪邪荡起的唇角忽明忽暗的,确实是很动人的,丝毫不输给电视里的台湾偶像剧。
心情一时大好,我拍了拍自己吃的圆滚滚的肚子,一步三摇的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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趴在床上玩着辛穆借我的ipad,心思却不在这上面。手机就放在不远处,我也不知道是在赌气还是在干嘛,一面想给高一打电话,一面又觉得气愤。
思索良久,终究还是思念这个很玄的东西占了上风。慢吞吞的拿过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按进去,隐约期待。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靠!”
我生气的把手机摔倒一边,正砸中了某个推门而入的人。我撇了辛穆一眼,反应倒是挺快,一下子就格开了。
他把我的手机捡起来:“发什么疯?”
“不要你管。”
辛穆一下沉了脸,只嘴角微微勾出一个笑意,伸出手来握住我的下巴:“不要我管?那你要谁管?”
我微微挣月兑开他的手,从他手中拿回手机:“总之不是你。你说,让我跟你来这里到底有什么事情,非带我不可?”
他答非所问:“明天,我一个朋友生日,你做我的女伴。”
“照常收费。天下晓的价格,按小时计算。”
辛穆没说什么,笑的讳莫如深,还没等我再细问,他已经甩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