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寿宴
自在王朝宗房中发现了绣心的贴身物件之后,李玉芝的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闷得他喘不过气来。屡屡想要问王朝宗,奈何这样私密的事儿着实不好开口,只得旁敲侧击地问,“朝宗,不知你与崔家的人是否熟悉?”王朝宗一愣,“李兄为何问这个?”李玉芝勉强笑道,“这个……我这马上要去吏部任职,崔家根深树大,提前熟悉一下总是好的。”
王朝宗道,“你指的是清河崔家?崔家家支庞大,光是旁系就有数十只,这嫡系一支正是以当朝左丞相崔进易为首。”王朝宗冲李玉芝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他呢是我爹的死对头。这崔家旁支嘛,当属崔御史一支最为强劲,除了崔正俞、崔正凯之外,这崔家的小辈们也多是人中俊杰,崔祺鸿你认识的,与我们是同一届的进士,如今被分入了大理寺,前途远大啊。”
李玉芝试探着道,“不知你与崔家子弟的交情如何?”
王朝宗道,“还算不错,崔祺鸿、崔靖鸿、崔庆鸿几个与我都算熟稔,以后同朝为官,这几个人都须得好生相处才是。”
“那……”李玉芝转了转眼睛艰难吐字,“那你可曾见过……崔家的女眷?”
王朝宗狐疑地看他一眼,“怎的好好地问起了崔家的女眷?”王朝宗长长地哦了一声,转了语调,戏谑道,“难不成是李兄你看上了哪位崔家小姐,跑我这儿来打听了?”
话已至此,李玉芝只得强笑,“朝宗你说哪里的话,世家千金的小姐我几时能见得到,哪里就能看上谁了呢?”
从王朝宗嘴里没有问出个结果,这事儿就这么悬在了李玉芝的胸口,挥之不去,压得他心口疼。铁铮铮的物证摆在那里,实在没有什么可辩驳的,就算弄清楚来龙去脉,恐怕也只是增添一分酸涩不甘罢了。朝宗可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又是王家嫡子,哪里是自己能比得上的?一时又想起当初在正觉寺的许愿树下,佳人那明媚的笑容,真真是痛上心头。
渐渐地,因了这份猜忌,李玉芝竟连王朝宗都疏远了,大不如从前亲近。
而崔府这边,因崔怡心的婚事闹得鸡飞狗跳之后,总算是平歇下来,崔怡心这回居然安静得很,既没有寻死觅活,也没有打骂下人出气,反而是安安静静地呆在院子里。这实在令绣心大为惊异。没过多久,成婚的日子亦定下来了,五月初八。而孙佩芳与内阁大学士的女儿的婚期定在四月初八,足足晚了一个月进门。
做人妾室,原本就低人一等,饶是讨得夫君欢心也得给主母磕头。华朝最重嫡庶长幼之分,为人妾室的,生的儿子女儿也是低人一等,终身受制于人,怎能不憋屈。崔怡心也真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又过月余,绣心一日比一日焦灼,真真是有如热锅上的蚂蚁,身处深闺又不能往外递信,没得办法,绣心只得把自己的婚事委婉地同江氏提了一提。
江氏道,“我自是有心将你嫁给一个寒门出身的进士,奈何你父亲迟迟不肯应允。按说,如今你也满十五了,怡心也给人去做了妾。你的婚事的确也该定下来了,再拖也说不过去。可是,你父亲似乎还在犹豫,不知在盘算什么。”
“父亲到底意欲何为?”绣心急了,想要直言又给咽了回去,华朝男女之间在成婚之前是最忌有私的,绣心即使再着急也不能说出想要嫁给谁这样的话来。
“总需得再等等,你父亲那边我替你去说。你且放心,为娘定会尽心为你择一门良婿。”江氏顿了顿道,“我儿,最近怎的瘦了这样多,要不要请陈大夫替你看看,莫不是生病了。”
绣心这几个月吃不香睡不稳,整日犯愁,脸上的软软的肥肉都消下去不少,下巴都尖了,越发显得眼睛圆溜溜地大。
绣心心知自己是思虑过重所致,便笑道,“母亲,无事的,许是天气渐渐地热了,这几日多补补就好了。”
江氏闻言自吩咐小厨房里的人每日替绣心炖上燕窝等滋补品。绣心笑眯眯地依偎在母亲身边,“母亲我喜欢吃烤鸡,每日能有一只烤鸡么?”
江氏宠溺地点了点绣心的鼻子,“你个贪吃鬼,那些油腻之物,你还是少些为好,对肠胃不好。”
绣心道,“我少吃点就是了。若是吃不到我喜欢吃的,我可是吃什么都没胃口。”
江氏道,“瞧你给我骄纵的成什么样儿,看你嫁入婆家还能那么任性么?”
另一边,因端懿长公主七十大寿即将到来,整个王府上下提前两三个月便开始预备着了。王甫生对这事亦颇为上心,专门抽了时间就寿宴一事与端懿长公主商议。
王甫生侍立在侧,神态恭敬,“祖母,您七十大寿马上到了。圣上为此特有赏赐下来,包括玉如意一对,金玉枕一个,金丝福禄双面绣一幅,冰蚕丝锦缎十匹,另有西域进贡的天山雪莲一对,千年灵芝一对……”
端懿长公主雍容地抿了口茶道,“好了,我都晓得了,也难为圣上还惦记着我这个老太婆。今年我也不想大办,简单些便好,我这把老骨头也折腾不动了。只是这宫里的人,列位亲王家的,还有这世家的许多人必是要到。我寻思着,寿宴也不必循着往年的例,只做两日便好,第一日嘛,自然是招待宫里的还有亲王家的,第二日,招待世家大族的,谢、孙、崔、江家的嫡系还有重要的旁支都得邀请到,这官场上来往的,还有素日相好的都要考虑齐全了。”
“孙儿知道,祖母放心。”王甫生沉声道。
端懿长公主瞧着王甫生,微微一笑,“你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今年做寿宴预备了多少银子?”
王甫生道,“今年预备了八万两银子,其中三万两银子是户部专拨下来的,还有两万两银子是宫里赐下来的。”
端懿长公主皱眉道,“怎的比去年还多了两万两银子?”
王甫生道,“今年与往年不同,祖母今年七十整,已到古稀之年,宫里宫外原都重视,再加上咱们府上里里外外都得翻修一遍,一应用具该增添的增添,该更换的更换这些俱都要使银子。另外,孙儿私以为,咱们不如在寿诞期间派发一万石粮食给京城周边的乞儿和流民,一则为祖母积德行善,二来咱们王家的体面和名声也都全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端懿长公主闻言点点头,“你考虑得甚为周到,就按你说得办。”她顿了顿颇有深意地看王甫生一眼道,“你早已过了而立之年,朝宗他母亲去了也有多年。你房里执掌中馈之人缺了这十余年,总不能一直让王嬷嬷替你管着家里事儿,长久以来像什么话,没得让外人笑话。你总得娶一门继室才像个样子,不知这事儿你是如何想的?”
王甫生拱手低头,莫名就想到了某个人那双泪汪汪的眼睛,女敕滑的小唇还有小巧可爱的鼻子,不由得心弦一动,只是面上却神色未变,依旧用平淡的语调答,“祖母说的是,只是孙儿近来忙于政事,实在无暇去考虑自己的婚事,这事儿不如过段时间再议。”
端懿长公主闻言猝然变色,语气急了起来,“忙?你忙得连娶一房媳妇的时间都没了?还是你房里的那几个在闹腾?你可是我们王家的中流砥柱,年纪轻轻就已位极人臣,这点事儿还能想不明白?你房里的那几个俱是小门小户人家拿不出手的,难不成还想觊觎中馈之权?特别是那一个!”端懿长公主似乎极不愿意提及那个人,“当初你做下那档子糊涂事儿,闹得全天下都知道,丢尽了王家的脸面。这事儿过去也倒罢了,她若是还想闹出个什么风浪,小心我把她逐出去!”
王甫生见端懿长公主气得连连咳嗽,忙低头苦苦认错,“孙儿知错,当初那等孟浪的事皆因孙儿年轻不懂事才做下的,如今断断不能糊涂至此。孙儿的婚事,不如祖母替我先相看着便是。”
端懿长公主这才收敛了脸上的怒气,缓声道,“这便好。你房里人丁单薄,娶了这一房媳妇之后,若是还能让我接着抱几个孙子,老太婆我可就有福气喽。”
王甫生垂首道,“祖母说得很是,孙儿一定照办。”
一月之后,端懿长公主寿宴,成了京城近来最为热闹气派的一件事,就连宫里的皇后都特特带了太子以及几位公主前往王家贺寿,其他亲王、皇子、郡王等百余人俱都到齐,一时热闹非凡,王家的势力之鼎盛可见一斑。第二日,各世家以及在京城的各位官员俱都携家眷到贺,两日来光是贺礼都堆满了三间屋子,宴席更是如流水一般,欢声笑语不绝。
出席这种场合素来只能是正房夫人带着嫡女前往,故而敏心便不能前来。而怡心最近称病不出,雨心又太小,故而整个崔家出席的女眷不过是冯氏、江氏、还有绣心三人而已。三人共乘了一辆马车前往,丫鬟婆子俱都跟在车旁侍候。
按照华朝的规矩,照例男客往东面进,女客往西面进。绣心所坐的那一辆马车才将将停下来,就有一个通身气派的仆妇迎了上来。冯氏将大红色的拜帖递了过去,那仆妇行了一礼道,“崔大夫人,崔二夫人,崔三姑娘,请随我来,寿宴还未开始,我先带诸位前往内室歇息。”
冯氏、江氏及绣心道,“多谢嬷嬷。”
三人随着那仆妇沿着长长的回廊往里走,冯氏与江氏皆都敛声屏气,绣心到底小孩儿心性,一双眼睛偷偷地瞄了瞄四周,只见这王家的摆设以及建筑都非寻常人家可比,甚而超过了清河崔家的府邸,在心底略略惊讶了一番,这王家可真是和皇宫差不离了。一边想,一边走了两刻钟左右才至了一处内院,那带路的仆妇道,“列位权且在这歇歇,喝喝茶,吃些点心,有什么需要的,只需说一声儿便好,外头的丫鬟们在外头侍候着呢。”
江氏又道了一声谢,三人俱入得院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