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冬也不吵不闹,蹲在路边安静的流泪,仿佛要把三年积压的情感全部一次性倾泻出来。
看他这副模样,夏志远低骂了声,蹲下来拿纸巾把他的脸擦干净,又重新换一张捏着他的鼻子给他擤鼻涕,“顾小冬,哭完了就没事了。”
喝醉的人全然没有平时的样子,湿·润的眼睛里尽是脆弱,歪着头满脸落寞,很是狼狈。
夏志远把顾冬的大衣领子拉紧了些,模模他的丝,“顾延不是不要你,他有苦衷,你知道。”
这人是个明白人,心思通透,比谁都清楚其中缘由,以及那些逼不得已和被迫,但是明白是一回事,平静接受又是另外一回事。
人都是矛盾体。
“三年了……”顾冬神志不清,嘴里一直重复着呢喃那几个字。
“顾小冬,我从陆安修那里打听到顾延在部队很优秀,他一直都有跟陆时争取得到你的消息,也在努力寻找机会立功,对他信任点,撑过去,你们以后的路还长。”夏志远额角青筋突起,面部肌肉扯了扯,觉得自己真的伟大的不得了,他从来没想到有天要替顾延说好话。
因为江瑗的事,他和陆安修有几次往来,陆家是国内典范的军人世家,也是出现军衔最高的,在陆时这代更是达到顶峰,无人动摇的地位,如果不是陆安修有哮喘,也不能活的自由。
顾延会是接替陆时位置的那个。
盯着顾冬布满红晕的脸,恭余捋了捋扎起来的头,手指甲在头皮里摩.擦,他重重的吐了口带着酒精味的热气,“起风了,走吧,别让他感冒了。”
夏志远把顾冬背回自己那里,给他换了身睡衣,拧干热毛巾把他的脸,手都擦了一遍,关上门去了另一个房间。
夜里顾冬睡的迷迷糊糊的就醒了,他四肢大仰着躺了会就模到床头柜的灯打开,眯着眼睛望了望,锁住墙角的雕塑,依稀辨认出是夏志远的房间。
顾冬弓着身子把自己蜷缩起来,直觉头痛欲裂,他伸手握拳锤了锤太阳穴,脑子里的画面模糊不清了。
拼凑的只有他跟楚纪然喝了很多酒,胃里很难受,他想吐怎么也吐不出来,顾冬揉揉眼睛,有点涨涩,那种感觉就像是哭过导致,他脸一黑,掀开被子下床去卫生间。
镜子里的人眼睛微肿,头凌乱,憔悴虚弱,顾冬打开水龙头,弯身捧着冷水往脸上扑。
陆时拿他威胁顾延,顾延经历过怎样的挣扎他能想得到,从小就立志要当医生的人舍弃理想,被人约束逼迫,失去自由。
如果不那么在乎,又何必接受压制。
他明白的,一直都明白。
顾冬转身走出去,借着这次醉酒宣泄以后,他整个人都轻松很多。
早上夏志远没叫顾冬起床,他留了张纸条就去公司了,有些事总憋在心里不是好事,需要适当的放开。
他希望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兄弟能过的好,拥有最好的,比谁都幸福。
顾冬一直睡到中午,他模到眼镜戴上,洗漱完就轻车熟路的去厨房冰箱拿吃的放微波炉里热了,临走的时候顺便把垃圾都扔了,屋子干净整洁,他想收拾都用不着。
等车的功夫,顾冬给张弋阳打电话,询问,“弋阳,纪然没事吧?”
另一头先是出现粗喘声,然后才是一道略急促的声音,“他没事,应该在上班。”
顾冬挑了挑眉,刚才那边的声音分明就是楚纪然,接近呜咽的声音怎么听都很熟悉,像是……
他随意问了两句就挂了电话,不打扰了。
推推鼻梁上的眼镜,顾冬若有所思,大学时候那俩人关系很好,别人的宿舍住四人,他们的宿舍就俩人,上课下课都在一块。
回忆毕业那天拍照,楚纪然站在他和张弋阳中间,手挂在张弋阳胳膊上,老是黏着,顾冬揉揉眉心,他怎么就一点都没现?
天下起小雨,顾冬在公司提前一站下车进超市买点零食和雨伞,去拿饼干的时候他看到一个身影,认出是在机场碰到的同一个,便不由自主的加快脚步,看清了那人的相貌。
温润的五官,唇角微微翘着,很温柔,是陌生的面孔,并不认识。
下一刻顾冬猛地拧紧眉头,如果把下面的鼻子嘴巴下巴全遮挡起来,只露出那双眼睛,像极了宁清让。
是这人身上的明朗气质跟宁清让的阴郁截然不同。
“麻烦让一下……”
耳边响起礼貌的声音,顾冬从乱七八糟的思绪中回神,他抱歉的偏身给对方腾地儿,盯着那人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怪异。
直到他进夏志远办公室也没能理清,就把事情说了。
听完以后,夏志远从椅子上站起来,绕过办公桌走到顾冬面前,“你怀疑是同一人?”整出不同的两张脸不是难事,娱圈常有,他看那些女星都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顾冬喝着咖啡,只说了两个字,“感觉。”
“你的感觉一向很准。”夏志远端起另外一杯咖啡,“赵毅四年前把自己的股份转给了你,让你拥有藤宇最大的股份,这是他的弥补方式,估计也是想开了,不管怎么样,都过去几年了,你和他们之间已经扯清。”
顾冬嗯了声,如果真是那样,能选择改头换面,就是选择重新开始。
“你不难受了?”夏志远沉下脸,“是谁说保证不把自己喝醉的?”
顾冬苦恼,“我忘了。”
“以后别碰酒,除非我们几个其中一个在场。”夏志远整理西装袖口,“你的酒量太差。”
顾冬低头接受批评,他突然问,“阿远,叔叔身体好些了没?”
“月底带他去国外看看。”夏志远眉间多了忧虑,老头年纪大了,又爱吃肥肉,顿顿都有,这不,吃出事了。
不等夏志远提起,顾冬已经开口,“阿姨那边我会照看。”
夏志远失笑,以后他大概会娶妻生子,但是很难有人会比顾冬更了解自己了,还算有良心,不枉费掏心掏肺带大。
等他老了走不动了,就算儿子不孝,他还有兄弟,也不至于凄惨。
顾冬古怪的看着夏志远一个人笑,毛。
晚上回去,走在过道里,顾冬下意识停下脚步,背部骤然一凉,身后隐隐有人跟踪,他屏住呼吸面色平静的把手伸进裤子口袋,模到手机轻轻滑动屏幕。
“警觉不错。”
背后突兀的深沉嗓音在寂静的过道带起回音,顾冬放在手里上的手指顿住,他转身,头顶感应灯在一声踩动下灭了又亮。
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男人和三年前的样子没有很大的出入,鬓和削成锋利弧度,一丝不苟,严厉冷漠,只不过细看去,就算是散的强大气势也掩盖不了那种内里透出来的枯竭。
客厅安静的过了头,顾冬没问,他在等对方说。
陆时双手合在一起,脊背挺直,面无表情的说,“那天他反抗,是我打晕了他。”
面上维持的冷静理智出现一条裂缝,顾冬胸口起伏加快,“你这么做,只会让他恨陆家。”这个男人的固执坚持让他怕。
莫名的,顾冬心里生出不好的预感,三年前见过一次,之后就出国的人回国了,还来找上门,不能无缘无故。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根点燃的火柴扔到纸张上,焚烧的口子顷刻间往四周扩散。
“无论是演习还是理论,他都优秀。”陆时目光犀利,隐约有一丝赞许,“他是天生的军人。”
不等顾冬抬眼,下一刻就听到一句让他浑身坠入冰窖的话语。
“这次任务出现变故,他不幸坠入海中。”进入主题,陆时的嗓音依旧没有起伏,只是那两片浅色的唇抿成冷厉的直线,显出他的情绪,“打捞上来后情况很差。”
很差这两个字从陆时嘴里出来差不多就等于没有能。
这不是陆时所希望的,相反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在接到消息的那一刻他第一次对自己的决定产生怀疑,但是也就一瞬就消失不见,老天给他的剩余时间不多了,他没有时间动摇,也不能失败。
陆时的目光盯住面前脸上血色瞬间全无,找不出一丝沉着的人,似乎闪烁过什么。
如果还有什么是顾延的执着,能唤醒他求生的欲.望,拼了命也想要的,只有这个人。
顾冬猛地站起来,面前的桌子被那股力道撞的震.动,他心里疯狂滋生的恐慌传递到手上,指尖颤抖的厉害,他大力揪住陆时的衣领,抖着嘴唇质问,“你为什么要让他去执行危险的任务?”
“他是军人,必须服从。”仍由脖子上的手收紧力道,喷在脸上的气息纷乱,陆时巍然不动,面不改色,没有变化的语调近乎无情,“这次是他主动参加人选考验,他比谁都需要立功的机会。”
为什么?因为顾延必须爬的高,他想回来,想一个人,想的疯。
顾冬仿佛被抽走所有力气,眼角有东西不受控制的滴下,他听到自己带着哽咽的声音,“带我去见他。”
作者有话要说:拥抱下面的四个土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