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唢呐声声若断肠,大红衣,奈得凋零红妆。
凝安坐在轿中,额上是垂下的重重珠链,耳旁是喜庆的敲锣打鼓。
今夜,入得江家门,再无见君日。
夏陌,是否,盖上红帕那刻起,从此萧郎是路人?
很早便听说,入了江家的媳妇,皆少活过一个月。不是身染顽疾,便是莫名失踪,而失踪的,都会在西湖中浮起骸骨。但碍于江家的权势,没有人敢深究。
爹收了江家的钱,今日,大红花轿上坐着的,是寒门薛氏女,唤凝安。
据说非老人家亲生的,是在西湖边捞得,所以卖得那么干脆。
凝安从袖中拿出一把剪子,是趁娘不注意时塞进去的,此时右手持着,正对着自己的颈,只需稍使力便行了。
轿子依旧向前,剪子依旧泛着森凉的光,苦白了凝安的脸,却无法使那致命的力。
是,还不想死吧?
是还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未看清夫君容颜,未探明江家那么多死去女子的秘密,便就死去。
收起剪子,擦干两颊的泪,凝安的心反而静了下来。
是生是死,不如赌上一赌。
轿子落在江家门口,喜娘搀着新娘,与新郎官拜完天地,便搀着进洞房了。
凝安独自坐在新床上,偷偷揭开喜帕,打量着这房屋的摆设。
床。木桌。门。
不知过了多久,那扇门被缓缓推开了,凝安本已困得微眯上的眼,瞬间睁大。
那是如何一个男子呵。
两眉斜鬓,双眸炯炯。年龄约有三十上,气度不凡。
“娘子,让你久等了。”男子已走近,凝安迟疑地看着他。
不知何时,手又捏紧了那把剪子。
“你,你别过来!”凝安不住向后退着,一直退到了床脚边,再也没地方退了。
而男子,带着不明的笑容,也饶有兴趣地逼近着。
后面是枕头,凝安不禁向那挪了几步。启料瞬间,身子直直向下,周围没有任何可以抓凭的东西,下面黑暗一片,就那么不断下坠,下坠……
二
已不知是几时,凝安幽幽醒来。
所幸身下是层层稻草,只受了些轻伤。
那床,原来是个活板,那枕头下,竟还有个密室!凝安只是隐隐觉得,这密室,和之前死去的数十位新娘有莫大关系。
起身,在黑暗中模索。脚下碰到了个冰冷的东西,弯腰拾起,是自己那把剪子。
嘲讽般一笑,又再次将它塞到袖下,这东西,竟与自己生死相依。
往前走着,没有光,漆黑一片。脚下经常碰到些碎石子,和一些小动物的头盖骨,但不知为什么,却已经不那么怕了。
死都不怕,难道还怕这些?
一直走,始终没到尽头。凝安开始想,这或许并非一个秘室,而是隧道,亦或地宫?
脚已经有些麻了,一天未进食,肚子有一种软塌塌的凹陷感。凝安苦笑,现在,不管这里是什么,都不重要了。坐在道旁的石块上,周身是从未有过的阴森。
但竟意外发现,这身后石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但是太暗,根本看不清楚。看了半天,凝安只能放弃。
饥饿交加,凝安此时才微微感到怕,这洞穴里没有光,没有食物,只剩下自己深浅不一的呼吸声。试着合上了眼,让自己可以睡着,强迫自己能够冷静下来。
夏陌,不知如何出现在半空中,冲自己笑。然后上前搂过凝安,在她耳畔低语。
他说,一生一世,一生一世。
而他放在腰间的手,突然变成一条绿荧荧的大蛇,碗口般粗,缠上了自己,在腰间,越缠越紧,越缠越紧。不能呼吸了,那蛇头停在自己眼前。灯笼色的眼,蛇皮上有暗绿色的花,像披了一件花衣裳……
啊!
凝安猛睁开了眼,颈间香汗泠泠。
幸好,是梦啊。
可一场梦的清醒,证明了另一种现状。
刚宽下心,肩却一哆嗦,因为不知从哪,竟传来琐碎的声响!
像石头打滚,骨头碎裂。
细密的疙瘩爬上了凝安的臂,努力告诉自己是听错了,但越这样,声音就越清晰。
难道,这里除了自己,还有别的什么人?
似乎又来了精神,凝安爬了起来,开始盲目地走。那声音时有时无,像在地底深处,可又转念一想,这已经是地底了啊?
恍然间想起了夏陌,想起了上花轿的前一日他被爹打得浑身上无完肤。
泪为君出。
三
凝安再一次模索,只是这次与前几次不同。她模到了稻草,模到了水源,模到了火柴。
原来,这里真的住过人。
干燥的舌触到水,冰凉凉,甜丝丝。划亮一根火柴,周围顷刻亮了起来,凝安张望着,周围是垒垒石壁。水是从一条石缝内流进,石缝不大,大概只能容下自己半个身子,看来逃生是不可能了。
正想着,耳却竖了起来。又是那个声音,但这次响了许多。
转身,火柴腾地落地,火被扑灭,洞又漆黑一片。
只剩那双凝望着自己的灯笼色大眼。
一条碧绿的大蛇,碗口般粗,眼睛是灯笼色,身体每寸都有一朵暗绿的大花。是梦中那条大蛇。
而它此时正盯着自己,不断吐着暗红色的蛇信子。
冷汗,淋漓。
似想起了什么,凝安掏出袖中的剪子向蛇头刺去。蛇轻蔑地昂起头,尾一扫,剪子被扫了回来。
正好滑破凝安的臂。
血斑斑滴下,血腥味弥漫。
但蛇,却诡异没逼近。
而是摇头晃脑半天,失望地了。
蛇走了良久,凝安依然是倚着墙哆嗦,背上早被汗湿透。
夏陌。你在哪,若你像你说的爱我,那为什么不来救我?
良久,凝安重新擦亮火柴,顺着步子往回走。或许是那蛇还不饿吧,至少目前看,自己还是安全。
光,映上了那些石壁上的文字。
凝安一行行看下来。
“你说过,天涯海角。我本不信,但因是你说,所以我还是信了。但你却带我来到了这里,来到了这个坟冢。”
坟冢?凝安一惊,环顾四周。
石壁上是一个伤情女子琐碎的念叨。
大概看下来,因是二人本相爱,他是江家公子江,她是山间捕蛇女梨儿,他们在山野流连,许诺三生。
所幸江家二老也极开明,未嫌弃梨儿的出生,定好了日子,就等着她风光嫁入。
她做梦都在盼那天,她大红衣,盛世妆。他挽她手,将她的头埋进自己颈窝。
而这时,江家大少在一次进宫,竟被当今公主看上。
公主不甘为妾,求着父王颁下圣旨赐婚,当梨儿质问他,他便说要带她去天涯海角。
天涯海角。
该是多远呢?
他们逃到了浅滩,不想那竟有块石头是松动的,而石头下,就是前人的坟冢。
二人直直下落,他抱着她,所以她没受什么伤。
而与他们一并来的,还有梨儿从小饲养的一条小青蛇。
四
蛇,原来那条大蛇,就是这么来的?
凝安想着,月复中又升起饥饿感。实在不敢去那水源,那可是蛇巢啊!
只好缩在石壁里,双手按月复,似乎能舒坦些。
又是那琐碎的声音,大蛇又游了过来。
蛇竟从口中吐出几块兔肉,怜悯地看着她。
搞没搞错,是想把她喂饱了再吃么?
再看那兔肉,生的,且从它嘴里出来,有恶心的唾沫,会不会还有毒?
那蛇没有走的意思,似乎要看着她吃下去。
罢,不是她吃,就是被吃。
或许是太饿的缘故,凝安大口嚼着生兔肉,竟也觉得美味。蛇看着她咽下,再满意地摇头摆尾。
吃完,凝安再次将目光锁向了石壁。
他们落在了这个坟冢,没有吃的,只有一点水从石缝中溢出。
她问他悔么,那时他说,死在一起,也如此生愿矣。
小青蛇竟不知从哪刁来些兔子老鼠,他们也再不顾其他,勉强着果月复。
在这里生活了近十天,他说这样不是办法,他们望着那遥远的洞口,他说,我先出去,然后找绳子拉你。
是啊,目前,这好过二人都死在这里。
于是,她将自己给他垫脚,助他爬出。
临行前,梨儿担忧地望着他,他在她眉心一吻,说不出三日,便带人救她。
她带着安甜的笑入睡。
可第二日,第三日,他并未来。她告诉自己,再等等吧。
守着小青蛇,不知如何捱得这苍白年华。
她不信他会负她,甚至眉心还带着他唇的余温。可现实还是血淋淋的,连那洞口都被人用石块堵上。而他,迟迟未回。
三日。十日。三十日。
她在石壁上书写,以泪洗面。
就在她万念俱灰想要结束自己时,她却意外发现自己怀上了孩子。这是绝望中的惊喜,惊喜后的绝望。
是呵,他走了,留下漫长的十个月给她。
但她,还是靠着肚里的那个小生命活了下来。无论多饿,她都始终未打那小青蛇的主意。
而小青蛇,也会为她衔来各种吃食,有生兔子,也有前人陪葬的干果。
十个月。再多的陪葬品,没腐坏的也仅是一点。
她被饿了三天,几度晕厥。第三日,梨儿已视线模糊,但竟意外在昏暗中看到了肉!她深陷的眼窝简直放出了光,饥不择食。
而吃罢,才发现小青蛇独自呆在老远。它的尾部,生生少去一块肉!
那一刻,梨儿痛哭失声。
,,你连蛇都不如!
凝安不禁有些怜悯,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该如何想象,一个受伤的女子,怀着孩子与蛇生活了近十个月。他还是背叛了她,是啊,那儿有他的大宅,有他血亲的父母,有金枝玉叶的公主。
而她这边,还有什么是能留得住他的呢?
小青蛇伴她,她低语,她垂泪,这蛇,却似都懂。
五
凝安忍不住唏嘘,接下来的几日,大蛇依然为她寻来食物,而她,也慢慢放下警戒。
这毕竟是一条有了人情味儿的蛇。
食物有了,对蛇也没有了最初的恐惧,凝安再次来到了蛇巢,想多拿些火柴,饮上一些溪水。
却险些被什么绊倒。
凝安凝神细看,吓得差点叫出了声。
那是,骷髅。
但在这儿居住那么多日,她的胆子也比往常大了数倍。拿起一根骨头,骨头较细,且泛着白瓷般的光,多是年轻女子的。
难道是那在石壁上书写的女子的?可零散发现旁边也有些碎头骨,和不少女子衣物。
突然,凝安眸色一空。
怎么就没注意到呢,低头看了看自己,虽然已磨损,但与那些衣物一样的是,都是大红的嫁衣!
那么,就是说,之前的新娘子,都进过这个坟冢,最后都死在了这儿!
而那个唯一的水源,应是通往西湖,所以有一些女子的尸骨从这里漂出,零散浮上了湖面!
自己,会不会就是这个坟冢的下一个陪葬品?是不是,每个入侵这里的人,都已受到前人的诅咒?
隐忍了多日的泪终于喷薄而出,夏陌,我好想你。
这一次,我将有去无回。
你在外面,是否已将我望得干净?像这里曾经住过的那个男子,许下三日诺言,便一去不复返?
剔透的泪,在凝安的两颊绽成晶莹。
从未觉得与那壁上的梨儿那般相像,因为,自知无回,绝望而不甘。
六
后来。
漫长十个月。
梨儿活了下来。除了月复部,已瘦得不成样子,若有铜镜,她定像具气息奄奄的干尸。
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她的苦难终于到了头。
孩子粉女敕可爱,但却因为她体弱的缘故,一出生便骨瘦如柴,咳嗽不止。
而梨儿,初为人母,却再也没有女乃水了。
知道负心之人再不可能回来相救,知道这漆黑的坟冢绝不会为她升出一丝生机。她月兑下自己早已破败的衣裳,给孩子围成襁褓。咬破食指和中指,用自己的血,喂饱了孩子和那条救过她数次的小青蛇。
最后,又用残存的力将孩子捂好,顺着溪水漂出。
也不知这孩子,能否活下来去看看她早已忘了模样的阳光。
她合了眼,青蛇安静地匍匐在她手边,似想用自己的体温再次将她冰冷的尸身捂热。
可它不知道,自己是冷血的。
也罢,都一样。
她神智清醒的最后那刻,听到了坟冢传来了嘈杂的声响。
但已恍若隔世。
凝安看着,不禁深叹一口气。这苦命女子,你都快死了,难道还期望那负心人回来,还骗自己能听到什么声响。
其实我和你又有什么区别,在这里,我未必能活得比你长久。
大蛇又游了过来,凝安抚着它的头,它也温顺地任她。
突然,这蛇似想说些什么。高昂着头,蛇信子不断伸缩。凝安疑惑地看着它,蛇摆了摆尾,掉头游开,凝安便也跟了去。
是蛇巢。
大蛇向自己的巢穴拱了拱,掉出了些东西。
是一些女子的发钗首饰。凝安仔细看去,突然一个颤栗。
那个雕花簪子,她竟也有一模一样的一支!
镂空刻花,垂下两串珠子。因为也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东西,所以小时候干爹娘也没拿去卖掉。
而此时,这里竟也有一样的一支。
似终于明白了什么。
自己为何是在西湖边被拾到,因为这里的溪流是汇向那里。
为什么这大蛇对自己如此好,因为那次自己受伤,它闻出了自己血中曾经的主人梨儿的味道。
梨儿,你竟是我娘。你在临死前将我救出,我靠着你的血活到了现在!终于,我们母女,注定死在同一处。
原来那娶我的江家大少,原来那负了你的江,便是我亲爹。
娘,你在这儿呆了十月,以蛇为伴,他却在外面十几年间娶了数不清的老婆。你人影渐瘦青发斑白,他如日中天红颜入眠,你说,你何苦?
而我那夏陌,曾经海誓山盟,曾经有次我问他若我失踪,他该如何。他说寻便天地都要将我找出。
你说,他现在该是在干什么?
男人都是如此,骗去我们的信任和真心,在随口许上一句海角天涯。
还不如那蛇,你即使不在,它依然守在这儿,依然清晰记得十几年前主人血的味道。
七
凝安流连在石壁旁,看着曾经那个女子的每个字。或爱,或痴,或恨,或怨。
抵不过一句红颜默默的唱,相思竟成冢。
火柴终于还是用完了,坟冢又恢复了那一惯的漆黑和冰冷。凝安痴醉地呆在石壁旁,眸里已然是绝望。娘,凝安总算还是认出你了。凝安在这世上,也算一命苦之人。干爹娘虽有养育之恩,但却经不起一点诱惑而将我推向虎口。夏陌虽说曾相伴左右,但女儿的走,他不还是接受了么?爹是唯一的亲人了,却还险些成了我的夫,还将我推入这坟冢。这上天,真捉弄人啊。
凝安顾自说着,再次掏出那把剪子,对准自己的腕。
死,原来绕了一大圈,自己又回到了原点。
不知是多久,坟冢内竟射入了刺眼的阳光。温暖和煦,多少年的阴湿一扫而光。
凝安竟觉得睁不开眼,一个男子从上面望下,看到她,声音激动几乎失控。
“安儿!你竟在这!我总算是寻到你了!”
凝安勉强看去,是夏陌。
睡眼惺忪,发鬓凌乱,但目光却闪闪发亮。
“安儿,我说过,寻便天地都要将你找出!”却是看到满地嫣红的血,惊得少年一脸笑容冻结。
若干日后,凝安伏在夏陌肩头问,“你那日是如何寻到我的?”
“不告诉你。”少年微笑着昂起头,唇抿得紧紧的,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说啊,本来我还想考虑我们的婚事的,现在看来……”
“好好好我说。”夏陌紧张地低头看凝安,“你走后我上江府,直到江府放出你失踪的消息,我一个人去西湖畔想找回你的尸身,再和你葬在一起。却发现浅滩那有块石头摆放得有些怪异,走近看下面还透着缝,便搬开看,于是看到了你。”
夏陌说着,放在凝安腰间的手搂得更紧,似乎生怕再次失去。
凝安静静地听着,回想那一日,自己的惊讶与开心,虽然血流了不少,但毕竟没事。本想带走那条蛇,可未想那蛇却是看着她离开,死活不动。
呵,这份对主人的忠诚,凝安别过头险些落下泪来。
他们现在正是去江府的路上,她要揭开那伪善小人的面具,她要告诉天下那江家大少是如何的人面兽心。
却始终还是晚了一步。
到时,江府已一片萧条,家丁说,主人已去了。
一剑,自刎。
江,你这个胆小的畜生。
但在他的书房,凝安意外拾得他的手迹。
是当年的,真相。
八
他真的没有负她。
他出去后直奔家中,却意外撞上了守株待兔多日的公主。公主以他父母的性命作要挟,又跟踪将他击晕用石头堵上了那个通往坟冢的洞口。
他终是没法看着父母因他而死。
所以违心娶下那刁蛮的婆娘,而梨儿,在那堆满石块的浅滩上,再寻不到了。
大半年后,一日偶然,他竟发现原来自己房间的床是个活板。那枕头其实是一个机关,他震惊发现连着下面的就是那个他曾住过数日的坟冢!他该是多惊啊,他疯了般找出绳子跳了下去,而当他匆促赶到,他看到的是一具刚刚凉去的尸骨。
他用力搂着她,似要将她揉进胸膛。他喊梨儿梨儿,我还是来了啊!你怎么就不多等一会儿呢?就一会儿啊!任他男儿之泪洒满一地,她再也不会醒来。
他承诺过的三日,他没做到。所以她转身再不给机会了,所以她干净离去给他留下了一生的惩罚,所以他只能搂着她的尸身,而再也听不到看不到她鲜活的一切。
曾经,那个满山跑着青发纷扬的梨儿,那个淘气地拿蛇吓他的梨儿,那个将自己给他垫脚让他苟且偷生的梨儿,再已。不复。
而他,这一生,注定除了她再无挚爱。
但他毕竟疏忽了,他的发妻公主尾随他而来,那泼妇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的泪,竟想出鞭梨儿之尸的荒唐方法惩罚他!而她张牙舞爪扑来的那刻,什么东西闪电般将她的喉咬住。
他记得,是那条梨儿从小养大的小青蛇。
他亲眼看着饥饿的蛇将公主一口一口吃掉,这女人,是她害得他们分离,害得梨儿死去,让她死,当真便宜。
而江却并未发现壁上的刻字,始终不知道,自己已有了个女儿,也并不知,若干年后还娶了她,险些酿成大错。
出坟后,他对外声称公主病死,将梨儿的尸身交出,以公主待遇,以他发妻之名风光大葬。
他的发,在她坟头的那夜,斑白了大片。
而她托梦给他,嘱他一定要好好待那青蛇。因为它救过她。她说她十七年的性命都是那青蛇救下的,他需还它十七年阳寿。
他答应了。
但青蛇死活不出来。他便想出一个办法,每年娶一女子,将她们推入坟冢中,做那蛇的口粮。
那些想嫁他的女子,多是爱钱之人,死不足惜。因为他的钱,也没人告过他。
上个月,第十七名女子薛凝安也入了坟。他的使命也算正式完成了,现在,他是该去寻她,是到了该为那十七位女子偿命的时候了。
梨儿,你的,不是怕死之徒,始终未负过你。
后记
西湖畔,三月绵雨。
一柄绯色油伞,伞下一对素衣男女。
男子搂着女子,眸色温柔。女子的发高高挽着,而曼妙的身材独独月复部突兀地隆出。
里面,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
女子看着坟头,眼里惆怅无限。
娘,爹说要和你合葬。你看,你们还是在一起了。
娘,爹未曾负过你,夏陌也未离开过我。原来我们,都没爱错人。
这世间,本就神圣至极,是我们,曾经误解了什么。你与爹,我与夏陌,真的可以,生生世世。
那旁边男子轻搂过女子的肩,低头温柔唤她,娘子。女子低头,手抚上月复,三月的雨,在西湖上绽出朵朵涟漪,放大成烟。
奈不得伞下人儿那声轻轻叹,放逐于萧瑟流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