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采薇愈觉得赵氏是在试探她,就敛了面上的笑容,正色道:“娘,张家还未正式托媒人上门提亲,我们这时讨论嫁妆,似乎早了些。但既然娘提起了,女儿就对娘说说心里话,嫁妆多少,云南老宅那边应该都有定数,娘只要按照定数为女儿准备,女儿心中就已经感激不劲。实在不敢劳烦娘再为女儿操心。”
“那怎么行!老宅那边的定数,是依照云南的规矩定的。现在咱们在京城,自然要按照京城的规矩办,不然到时过了门,与张家的几个堂嫂子的嫁妆一比较,差了一截,岂不是让她们小瞧了去。”
赵氏话语坚决,倒让兰采薇有些不确定她的用意了,只好道:“这事娘与爹商量之后定就可以了,无论怎么定,女儿都是感激的。”
赵氏笑道:“你这孩子,既是给你的陪嫁,当然要由你来决定了。”
兰采薇实在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只好不说话,心中暗暗感叹,要是亲娘,自己现在已经在尽量提要求了吧……
见兰采薇不说话,赵氏也静坐着,就在兰采薇准备告辞时,她才开了口:“那天我跟你说的,想让你将韩姨娘的野蘑菇生意做起来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兰采薇闻言一怔,就有些明白赵氏刚才为什么会提起一百二十抬嫁妆的事情了。她本以为那日她拒绝后,赵氏已经放弃了呢,却没想到赵氏在这个节骨眼上再提。
要是张家没有提起亲事,她或许为了讨好赵氏,会答应帮忙照管。但现在张家提亲,她是万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答应的。张家家风如何,她不知道,但古代不喜欢女子抛头露面,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点是相通的,她要是为了讨好赵氏,毁了这门婚事,只怕以后再找不到像张尧这样合适的结婚对象了。
她手中有韩姨娘准备的田产庄子,又有兰志康的承诺,对于赵氏许诺的一百二十抬嫁妆,她是有一点动心,但这点动心,还远没有大到可以动摇她,让她帮赵氏照管野生蘑菇的生意。
“娘那日说了后,女儿回去仔细想过,还是觉得不妥。娘,你想啊,女儿看了些杂书,偶尔能淘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出来,但要让女儿将那么大的生意做起来,女儿只怕没有这个本事,要是搞砸了,陪进去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还有,韩二叔虽知道从前的买家卖家,但时隔这么几年,恐怕早已物事人非了……”她尽量将拒绝的话说的委婉。
赵氏依旧笑着,但笑容却有些僵,“看来这事我得再考虑考虑了。”
赵氏心疼儿子,还是听了兰采薇的建议,请来徐夫人商议,让兰相业与丁玉兰见一面。
徐夫人初时有些为难,怕丁家不同意,只推说不合规矩,但回去想了想还是去丁家走了一趟。
哪知道问过丁家之后,丁夫人却是正有此意,当下徐夫人就决定邀请两家到家中做客,让丁玉兰与兰相业装作是巧遇在花园中见一面。
兰采薇偷偷派金枝送了一封信给丁玉兰,让她在兰相业面前表现真性情,不必假装淑女。
到了两人见面的日子,兰采薇一听到赵氏与兰相业回来的消息,就马上去找兰相业。
兰相业看见兰采薇,只说了句,“娘说明日请正经媒婆去丁家换庚贴。”
听了这话,兰采薇知道两人是满意对方了。其实这也是在她预料之中的事情,她一见丁玉兰,就觉得和自家哥哥是天生的一对。她主张两人见面,只是想让自家哥哥确认一下,好安心等着做新郎。
她还要再问两人见面的细节,兰相业却是一个字都不说了。
接下来,议小礼,送过书,文定,整个兰家都跟着忙碌起来。
最后,赵氏请云居寺的主持大师选了迎娶的吉日,九月初九。赵氏觉得日子太赶,与兰志康商量,想另选日子。兰志康凝神想了一会,却坚持定在了九月初九,还道:“九月初九,天长地久。”赵氏一想意头很好,便答应了。
兰志康早写了家书回去报喜,云南老宅那边派人送了两千两银子过来,还写了信来说,路途遥远,不能及时赶来贺喜,让赵氏尽心操办。
张夫人是知道兰家的状况的,等到兰相业定下了迎娶的日子,她才上门来,与赵氏商讨正式提亲的事宜。
赵氏当下就笑道:“年前准备,只怕会太仓促,让两边孩子都落下遗憾,不如定在年后再正式请媒人提亲,张夫人,你看怎么样?”
张夫人微怔了一下,对于下定的日子,张世方与兰志康其实心中都有意定在年前,但她一想到兰家的情形,还是同意了。
这日,兰采薇在房中绣一张锦帕,她准备绣好之后,送给丁玉兰做礼物。
芸娘端了一碟葡萄进来,放在兰采薇手边,探头看了看兰采薇正在绣的锦帕,迟疑的道:“二姑娘,要不要奴婢跟太太说,让她将二姑娘的琴艺与画技课停了,好让二姑娘多点时间练针线。”
“又不指望我真的做衣服穿,学成这样,我就很满意了。”兰采薇放下锦帕,笑道:“韩二叔还没回来?”
芸娘点头,“是啊,这些日子回来的都很晚,昨儿还是子时才到的家。”
兰采薇笑了笑:“再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父亲应酬才会比平时多,等过完中秋,韩二叔就不会这样辛苦了。”她突然想起前日交代韩二去送节礼的事情,就问,“对了,也不知道韩二叔有没有时间去各位大人家送节礼?要是韩二叔忙不过来,我让老李头帮着去送几家。”
芸娘猛的敲了一下自己的头,恍然道:“瞧奴婢这记性,昨儿晚上,家里的那位就想来给二姑娘回话,但太晚了奴婢就拦下了。他说怕二姑娘在太太面前难做,前日就抽出二爷在太医院的那段时间去各位大人家中送了。二姑娘不必操心了。”
兰采薇微微叹息,“回头我跟父亲说说,让他再买个小厮在身边照顾,不然韩二叔一个人里里外外的也忙不过来。”她突然想起兰志康说起让芸娘夫妻给她陪房的事情,就屏退金枝兰香,认真的将兰志康的话学说了一次,才道:“芸娘,这事我也想了一些日子了,其实我原打算,在我离家之后,就给你们月兑籍,然后你们回云南守着顺子哥安享晚年。但,父亲的话也有道理,你和韩二叔不在我身边,我只怕应付不来……我现在的想法,就是想让你们跟我去张家,等我在张家站稳脚跟,再给你们夫妻月兑籍,你看怎么样?”
芸娘眼睛有些红,“二姑娘,韩姨娘给顺子月兑籍之时,奴婢夫妻就对韩姨娘起了誓,要一辈子跟在二姑娘身边伺候,请二姑娘不要赶奴婢夫妻走。”
闻言,兰采薇微怔,双眼有些涩,她只知道芸娘夫妻对她的好,却从没想过芸娘夫妻是韩姨娘仔细挑选之后放在她身边的。韩姨娘,又是在怎样的心境之下,一步一步替自己的女儿铺路的呢?
想到韩姨娘在那封信里深深的后悔之意,兰采薇突然就有些明白了,韩姨娘的愿望其实很简单,就是想让自己的女儿平平安安的过日子。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的道:“这事以后再说吧,反正还有几年。”
芸娘点头,“恩,还要趁这几年,选几个齐心的丫头养在身边。”
“二姑娘,韩二叔来了,说要见姑娘。”
两人还要再说,金枝却在外面叩门了。
兰采薇微微诧异,韩二一般是不会来她的院子找她的,何况还是在这么晚的情况下。
她整理好衣服,芸娘已经将房门打开,“你怎么来了?”
韩二没看芸娘,对兰采薇施了一礼,“二姑娘,小的有话与二姑娘说。”又回头对芸娘道,“二爷醉了,你去让庆嫂给二爷煮碗解酒汤送去。”
兰采薇秀美微颦,“怎么又喝醉了?”
韩二看了一眼房中的金枝兰香,没有做声……
兰采薇犹豫了一下,还是挥手让两人出去了,“韩二叔,父亲那边可是有什么事情?”
韩二摇摇头,“二爷倒没有事情,只是因为心中失望,才会每日出门与人饮酒。不知道二姑娘有没有听说,这几年朝中大臣接二连三的出事?”
兰采薇先是摇头,复了点了点头,穿越之后,倒从没有人跟她说过朝堂之上的事情,但是前世她学过历史,对成化年间朝堂上的黑暗了解那么一点。
韩二这才道,“朝中大臣出事,也就算了,反正谁的**上都不干净。但这两个月,太医院就有两位大人出事了,一位是王大人,一位是许大人,两人都是莫名其妙的被东厂抓了起来。王大人还好些,家中拿银子将人保了出来,但许大人就没那么幸运了,银子送的迟了些,东厂的番子拿了银子也不放人,还将家中女眷送到了教坊司。”
一卷小荷才露尖尖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