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芝芳完成了任务回到这边,还是由郑二彪送回来的。
吴芝芳首先报告人质全部安好,没有受到伤害,也提出了交换的方法,问徐荣发的意见徐荣发倒是很落槛地道:“我们只是担心对方收了钱不放人,这个办法很公平,我们派船去接人,他们放船过来收钱。双方的人数不超过二十个,各准带两条小船,兄弟相信可以控制叫对方不敢搞鬼,一切都由吴先生作主。”
事情就这么决定了,由于到西洞庭要一天的时间,大家约好第二天上午在西洞庭外的湖上碰头。
虽然还有一天时间,但是这边却必须及早出发,再者太湖方面,还有不少的眼线在监视着,相信也来不及作其他的布置了。
而徐荣发也没有作什么联络,他们只是乘上那条装钱来的小火轮,拖了两条小船,在石桥镇上买了一些蔬菜鱼肉食物,装足了燃料就开船了。
郑大彪十分放心,最主要的是因为吴芝芳在船上,他们许下了两千两黄金的重酬,相信他会对这件事十分尽心的。
银行经理自然不是穷人,但两千两黄金也不是小数目,足可令他动心的,而没钱的人对钱可能不在乎,有钱的人却不会嫌钱多的。
船在预定的时间到达了预定的地方,郑二彪先乘了一条小船在等候着。
徐荣发却怀疑地道:“郑老二,为什么附近有那么多的渔船?”
“那是此地的渔民,这正是他们打渔的时间,我们不能叫他们不吃饭的,不信你自己可以去查问的。”
“你知道老子离开太湖多年了,谁认识谁去,是渔民也好,是你的手下也好,反正不许他们靠过来。”
郑二彪是去查问过,他倒是认识那些渔民的,认得每一个都是本地的渔民。
但心中不无所疑,奇怪他们今天何以都集中在这一个区,不过这正是渔讯,这个区的鱼群较多,倒也说得过去。
现在再听徐荣发这样一说,倒是放心了,连忙道:“兄弟关照过了,五十丈内插红旗的地方,不准他们进来,他们不敢违反的。”
“那最好,我可把话说在前面,他们要是靠过来,我就对他们不客气了!”
“这当然,要他们过来,用不着阿发哥你费心,兄弟也会把他们赶走的。”
“好了,我们已经来到了,你们的人质呢?你可别给我要花样!”
“来了!来了!马上就来。”
他朝远方一条小船上挥动了手中的白旗,传出了讯号,那条小船接到讯号后、迅速又传了出去。
如是者三,终于把讯号传到了等候中的大船上,那也是一条小火轮,人质都挤在上面,还有着二十多名持枪的暴徒守着。
得到了讯号,郑大彪才下令开船,一直驶回会合的地点。
两条船靠近之后,双方都是如临大敌,首先是这边派出一个人质去,因为郑二彪已经在那边的大船上了。
所以这边仍是派出了吴芝芳,他要等到最后一名人质离开,最后一箱银元过来时,才可以离去,对方也是一样。
吴芝芳挟着一只皮包过来了,里面是各个人质的资料、照片和履历等,他要逐一核对的。
放人的工作进行得很慢,郑大彪坚持要放一个人,运送一箱金银过来,双方的手下都剑拔弩张,拔枪相向。
但是事情的进行很顺利,首先是两箱黄金,然后是一箱箱的银元,每一箱都打开来检查了。
金黄银白,照得每个人都眼睛发亮,也因而忘了警戒,有些渔船竟已悄悄地靠近了过来,在三、四十丈外下网捕鱼。
人质的释回也很顺利,先是美国人,然后是中国人,到最后一名人质放回去时,刚好也是最后一箱银元搬了过去。
人质一下去,立刻就被接到下面的舱房去。
徐荣发怒声道:“郑大彪,你这王八蛋,只顾自己发财,你知道这一次你做的事情有多混蛋,整个中国的自立富强,都被你破坏了,你简直是民族的罪人,万死莫赎。”
当着自己的部下,郑大彪有点下不了台,何况钱已到手。
他也神气地瞪眼叫道:“姓徐的,你神气什么,这次放过了姓唐的,已经算客气了,你别忘了这儿仍旧是太湖。你们还没有跑出老子的手掌心去,你老老实实地滚回上海去便罢,惹火了老子,统统把你们留下来。”
徐荣发怒声道:“郑大彪,你留下来试试看,你若不敢,就是众人的孙子。”
泥菩萨还有点土性,何况郑大彪还是凶悍的湖匪头子,被他如此一激,火也上来了,大声叫道:“兄弟们,给他点颜色看看,这王八蛋是老寿星吃砒霜,活得不耐烦了,阿三,给他一枪。”
郑三彪是有名的神枪手,听见了兄长的招呼以后,抬手砰的就是一枪,只听得“啊”的一声惨叫。
一个人抚胸倒了下去,却是留在这边做人质的郑二彪。
徐荣发对他们弟兄的底子知道得极为详细,早就作了适当的准备,当郑大彪发令开火时,他就把旁边的郑二彪拖来往身前一档,郑三彪也恰好在这时开枪,却将自己的哥哥击伤倒地,他自己也呆住了。
徐荣发就势一滚,手中的枪也喷火了。
他的二十多名手下也都是惯于行动的,战火一开,他们也配合了发动攻击,不但发枪准,而且还立刻找妥了掩护位置。
乒乒乓乓一阵乱枪交击,太湖方面由于仓猝应战,已经倒下有十几个,剩下的立刻也找好了掩护还击。
在这边郑氏兄弟船上的人质吴芝芳,当战火一开,立刻就吓得滚向一边的角落里,瑟瑟直抖。
郑大彪由于跟他已有默契,所以也没有去管他,一心指挥战局了,可是战局的进行却对太湖方面十分不利。
那些没找到掩护的人,在乱枪中一个个都倒了下去,对方好像有个命中很准的枪手,在伺机狙击。
这边的人只要冒出一点头去开火,立刻就中枪倒下,每个人都是头部中弹,脑袋开花,自然活不成了。
郑大彪这次算是十分小心了,他除了双方规定的押送人数外,又多领了一、二十人,都是带了长枪,藏在舱底,这时连忙打开了舱门要叫底下的人出来还击。
那知舱门才一开,一个黑忽忽的东西跟着在他身后丢了进去,他还没弄清楚是什么,底下日经轰的一声,起了爆炸,船身也强烈地震动着。
底舱是轮机间,本来就不大,现在更塞满了人,所以一颗炸弹炸得十分彻底,那二十来个人非死即伤,无一幸免,机器也炸坏了。
郑大彪被那股炸力推得跌倒在地,他弄不明白,爆炸是如何发生的,直到他看见郑三彪在角落中被一发冷弹击得脑袋开花时才明白。
郑三彪所藏身的角度极佳,对面的枪弹是绝对击不中他的,除非来自身后,那是自己人了。
郑大彪从后面搜索着,直到他看见了吴芝芳时,才整个地明白了,因为吴芝旁的右手中执着一枝左轮,左手则捏着一颗手榴弹,正监视着舱口。
所有都是他在作怪,他上船时,提了个手提皮包,手提包此刻都已打开,丢在一边,里面已空空如也。
他说那是装文件的,郑大彪由于跟他已有默契,把他视作自己人,所以也没去检查那个皮包。
手枪、炸弹,都是藏在皮包中带来的,难怪自己这边的人那么不经打,连藏在最隐蔽的地方,也被人放倒了下来,原来都是他在后面放枪。
一个银行的经理,怎么会有这么好的枪法。
郑大彪事先倒确实透过眼线问过,大通银行的总经理,的确是吴芝芳,高高的个子,戴副金丝边眼镜,很有派头,还留着一摄小胡子,跟所接触的人一模一样。
大通是大银行,总经理也是很高的职位,所以郑大彪对这个吴芝芳毫无凄疑,也没有警戒之心。
这显然是个大错误,而这个吴芝芳也大有问题,因为他的金丝边眼镜不见了,小胡子也不见了,明显地,这是个冒牌货。
郑大彪眼中几乎要冒出烈火,厉声问道:“畜生,你究竟是什么人?”
叫声中举枪欲击,但对方的动作比他快,枪法比他准,他的手还没动,对方的枪已响了一弹从他的手腕骨处射进,手枪飞落一边,那只手也报废了。
更令他气结的是对面的攻击已停,徐荣发带了人,纷纷地吊着缆绳过来了,这说明他船上的人已经全军覆没了。
徐荣发恭敬地向吴芝芳道:“唐先生,您还安好吗?”
郑大彪叫道:“什么!他就是唐烈?”
假吴芝芳一笑道:“不错!你指名要我姓唐的来一趟,我唐某人不敢叫你失望,如命而来了。这要怪你的消息太不灵通,真正的吴芝芳目前正在日本东京开金融会议,报纸上还登着这消息,你的人怎么都不看报的!”
郑大彪跳起来要去扑他,但唐烈却更狠,他的枪口立刻喷了火,一枪直中眉心,把郑大彪打得仰天跌下去,就再也无法起来了。
白的脑浆,红的血都从枪口冒了出来。
不但唐烈开了枪,几乎所有过到这边船上的龙虎帮弟兄都开了枪,他们唯恐郑大彪会伤害到唐烈,绝不肯给他一丝机会的。
郑大彪被打得像个蜂窝。
徐荣发才道:“唐先生受惊了,一切还顺利吧!”
唐烈大笑道:“阿发,别娘娘腔了,这次的工作是我自己的,我怎么会受惊呢!你上来得很好,下去搜索一下,恐怕还有受伤或是没找到的,看见了就补上一枪,不留一个活口。”
徐荣发怔了一怔道:“不留活口?”
唐烈沉声道:“是的,这些人都是郑家兄弟的心月复,每个人都做过不知多少坏事,死了并不冤枉。”
徐荣发道:“可是他们都已失去了抵抗能力。”
唐烈道:“照杀不误,阿发,你可不能心软,我们的仇已径结得太深了,如果留下一个,就是后患无穷,我们不能一天到晚去提防他们复仇。而且我这次要彻底清剿湖匪,在外面还有不少人,对那些人,我不想做得太绝,可以放句话出去,投降的既往不咎,但在这船上的必须难犬不留,做个样子给他们看看。”
徐荣发是唐烈最忠心的追随者和部属,他知道唐烈作成了决定,就不再开口了。
于是又一阵的屠杀开始了,也有几个没有受伤的,躲在一边,被抓了出来,就在船上立时处决。
也有几个跳进水里去逃走求生,可是唐烈的部署太周密,周围那些渐渐靠近过来的渔船,都是唐烈的人。
那些渔民们都对湖匪恨之入骨,因为他们受湖匪的苛虐最烈,听说唐烈有心要清剿湖匪,都全部鼎力支持,在渔船上为唐烈派来的人作掩护。
泅水逃出去的湖匪,在上了渔船后,仍然是难逃一死,总计船上连郑家三兄弟在内,共是四十七名湖匪,没有一个是活的。
那条小火轮是郑氏兄弟的大本营,他们有不少据点,但因为有着这一艘机动火轮,才能纵横太湖,不可一世,却被唐烈彻底地剿灭了。
唐烈把舶拖回了石桥镇码头,人质全部救回,毫发无损,赠金也全部取了回来。
郑氏兄弟多年劫掠所得的累积,也都搬在船上,居然也有近千两黄金,他们是计划一并存入吴芝芳的银行,然后跑到香港去逍遥的,却躲不过唐烈的算计。
唐烈也很讲信用,他把轮船拖回石桥,展示了格毙湖匪的体,发出了通知,凡是附近湖匪的人,限制在二十四小时内投降的,不究既往。
过时不投降或私自潜逃者,格杀无赦。
有人出来投降了,唐烈问完了口供后,发给五十元银元的遣散费,远处的着令返乡,本乡的则递解出境,限定他们在十年之内,不准回来。
也有些因为犯案较多,怕被告发治罪,私下想逃走避祸,但唐烈的清剿却是早经部署的,不但计划周密,而且还在四周都布下了人,再加上四处民众们的协助与提供消息,一个也没走掉。
捉回来的人,唐烈以执法处的主任身份,当庭审判后,立加处决,这一下子又是几十条性命。
但唐烈却做得人心大快,没有人批评他残忍严苛,相反地,他在太湖却建下了赫赫盛名这一段时间是唐烈的黄金时代,他在上海滩上,呼风唤雨,无往而不利,天大的事,他一句话就能摆平了。
而且他也成了八面玲珑的人物,日本人、英国人、法国人、美国人,甚至于所有的外国人对他都赞不绝口。
但只有俄国人对他没有好评,那自然是为了上次的巴洛夫事件,俄国人明知是唐烈动的手脚,但因为没有证据,拿他无可奈何。
此外,唐烈还收容了不少的流亡白俄,那些人多半是俄国的贵族或政治犯,流浪到中国来,境遇十分可怜,几乎要沦为乞儿,唐烈一则同情他们的遭遇,再者也是对社会主义的不齿。在偶然的机缘里,他救济了一个沦为娼妓的女伯爵凯塞玲,帮助她开设了一家俄国餐厅,以烘制罗宋面包和罗宋汤而著名。
一则是靠唐烈的捧场和支持,再者也是凯塞玲自己伤于亡国无家之痛,工作得非常卖力,不到两年,居然成了上海滩上一家很有名的粲厅了。
这家西餐厅的规模越来越大,来的人也越来越多,而且清一色的全是白俄,大部份是帝俄贵族。
因此他们的餐厅还保持了帝俄时代的一切特色,建、装璜、气派,都具有帝俄宫廷的色彩。
这当然是为了生意眼,但那些白俄也以此作为一种对旧时生活的追**。
这个餐厅设在法租界内,跟俄日领事馆相去不远,却是对现代的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政府一大谨刺。
尤其是那些员工们经常举行**的集会,发表各种演说,常使得领事馆中的人员很难堪。
他们向法国当局抗议,因为有唐烈撑腰,法国人推说这是人民的集会自由,无权干涉。
领事馆也曾雇了职业打手,想前去捣蛋,可是唐烈的龙虎帮出来摆下了话,那一个敢进去撤泼,就叫他直着进去,横的出来。
起先还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小流氓,受了高酬的诱惑,进去后故意捣蛋,才开始没多久,就被一批大汉揪了出来,问明了他们是受了俄国领事馆的主使,当时什么都没说,把他们送出门就算了。
可是第二天,这些小流氓一个不缺,横在俄国领事馆后门的空地上,每人都是三刀六眼,身上戳了几个大窟窿,这是黑社会组织中惩治叛徒的手法。
意思很明显,是他们违逆了龙虎帮的命令,所以龙虎帮给他们一个最严重的警告与惩罚,也是以此立威,看以后还有谁敢捋龙虎帮的胡子。
俄国领事馆报了案,法国警署也装模作样地调查了一番。
却找了领事馆不少的噜嗦,因为这几个小流氓曾经替他们做打手,犯下不少前科,警局着眼在仇杀上调查,翻出旧案,使得领事馆不胜其烦,最后还是花了钱,才把事情了结掉,再也不敢作类似的尝试了。
而且也没有人敢再接受他们的雇用了,人究竟是要命的,谁也惹不起唐烈。
因此,凯塞玲餐厅的上上下下,对唐烈的感激是无以复加的,唐烈借给他们的资金,由于经营得法,生意不恶,早已还清了。
但他们仍然要靠着唐烈的保护,才能在异地挣扎生存下去。
唐烈很喜欢这家餐厅的气氛,一个星期总会有一两天,到此地来晚餐,有时带几个朋友,有时带着太太陈慧姗。
而他每次来到,也必然会受到热烈的欢迎与殷勤的招待,女主人凯塞玲甚至于会亲自到厨房去为他做一道拿手菜。
这天晚上,唐烈又去凯塞玲餐厅,看见他们张灯结彩,十分热闹,也没有别的客人,外面挂着停止营业的牌子。
他不知是什么事,遂进门去问一问。
凯塞玲看见了他,立刻上前热烈地拥抱他,然后又跟陈慧姗吻吻面颊,高兴地笑道:“唐!姗!你们来得太好了,将是我们的贵宾,今天是我女儿露丝的订婚典礼。”
露丝是个很美丽的女孩子,在望若望大学读书,今年才二十岁,一头金发,她跟唐烈也,很熟,有一两回还开玩笑说将来要嫁给唐烈。
她穿着一身白纱,喜气洋洋地出来,也热烈地拥抱了唐烈夫妇,坚持请他们留下来观礼,参加酒会。
唐烈跟她们母女本来就是好朋友,自然是很乐意参加这场喜事的,而且他还怪凯塞玲不通知他,使他没有准备一份像样的礼物。
凯塞玲目中闪着泪光道:“唐!你已经给我们太多了,我们不能再要你的东西了,你来作我们的贵宾,就是最好的礼物了。我们今日的一切,全是你赐给的。”
唐烈笑道:“凯塞玲,你说得太客气了,这一切都是你们自己努力奋斗得来的,我可不敢居功。礼是一定要送的,只是来不及准备,只能随便送点小纪**品,等地结婚的时候,我再隆重的补一份礼吧!”
说完他又对陈慧姗道:“慧姗,出门时,我给你佩上的那支钻石胸花呢?”
陈慧姗道:“在皮包里面,我怕在车上弄丢了。”
唐烈道:“把那支胸花送给露丝吧!别在她白色的礼服上,一定特别光耀夺目。”
陈慧姗低声道:“烈哥,我并不是小气,前两天我才听一个珠宝商说过这枚胸花是不吉之物,它经过六个主人,都遭到不幸的遭遇,所以你今天叫我戴上后,我想起这些话,又取了下来。”
唐烈笑道:“你是信佛的,怎么也来这套洋迷信呢!祸福无门,唯人自招,你也佩戴过,不是好好的吗?”
“我有观音菩萨保佑,但我还是尽量避免佩戴它,露丝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我们别害她。”
“没有的事,你太迷信了!”
唐烈是个无神论者,他当然不信这一套的,陈慧姗也是半信半疑的,在唐烈的坚持下,她终于取出了胸花,为露丝别在胸前。
这是一颗心形的大钻石,旁边用许多小钻石嵌成一个心的形状,总重有三克拉多,手工很精细。
唐烈是在一个古董拍卖会上以游戏的心情买下来的,这枚钻石的品质极佳,可是出价的人并不热衷,大概也是基于传说的缘故。
唐烈不明就理,以低于现价五成的价钱买了下来。
他认为别人不好意思跟他竞价,心中很不过意,还自动地提高一成,付给了卖主,拿回家送给了陈慧姗。
现在别在露丝的胸前,晶莹的光芒衬着雪白的纱服,更显耀目。
露丝高兴地眼泪都流了下来,频频地物着唐烈夫妇。
凯塞玲也连连地道:“太贵重了,太贵重了。”
订婚典礼是在餐厅的大堂里举行的。
准新郎终于在家长和朋友的陪同下来了,是个很英俊的青年,也是白俄,叫彼得尤汀诺夫,是露丝学校里的同学。
她特别带了彼得来介绍给唐烈,唐烈也为她找到这一位英俊的青年伴侣而高兴,还伸手要与他相握,说几句祝福的话时,彼得伸出来的手中却握着一枝手枪,而且对着唐烈一连开了两枪。
这是任何人也没想到的事情,一时整个餐厅中的人都呆住了。
当唐烈手按肚子倒地的时候,大家都围了上来,每个人都关心着唐烈,因此行凶的彼得早已趁机逃走了。
唐烈身中两枪,都是在月复部,血流得很多。
幸好这次是有陈慧姗在一起,她知道嫁了唐烈,终日必须与死亡打交道,所以她对中枪、中刀的急救常识学得很丰富。
别人在乱成一团的时候,她却撕破了衣服,被盖在伤口上,压住不让失血过多,然后立刻送到医院急救。
那枚不幸的钻石胸针,果然又实现了它的不祥征兆。
分别为两个戴过它的女主人带来了不幸的命运,一个的丈夫受了重伤,另一个在在订婚典礼上,未婚夫居然会行凶杀人。
杀的人偏偏又是她的大恩人!
唐烈的命大,经过医生急救之后,发现两颗子弹虽然穿入月复中,但是却没有伤及内脏,仅仅只是皮肉之伤而已。
当然这伤也不轻,但至少不会要命了。
这一个宣布使很多人放下了心,医院周围立刻被龙虎帮的弟兄站满了,他们日夜分班地守卫在四周,对唐列作了最周密的保护。
唐列在最近已经十分小心了,陌生的人不见,陌生的地方不去,就是常去的地方,也都十分的小心,严密地戒备着。
因为他的身份和地位日益重要,谁知道还是出了问题,而且是在最想不到的地方和最想不到的人。
到底这个彼得尤汀诺夫为什么要杀唐烈呢?
这个问题困扰着每一个人,最伤心难过的是露丝,几乎哭乾了眼泪。
彼得是她的同班同学,是上学期才转进来的,他是白俄,却先逃到欧洲,他也一直在欧洲读书。
由于大家都是流亡的白俄,所以很容易就认识了,建立了感情。
她认识彼得的家,也认识了他的家人,住在一幢洋房中,好像还颇有钱。
但出事之后,她又去找彼得时,发现他不但失踪了,他的家人也不知去向了。
房子的主人是一位犹太人,以颇高的代价把房子租给一个叫奥汀诺夫的俄国人,仅此而已。
唐烈的伤势虽然不严重,但是很麻烦,必须要开刀取出子弹。
以他目前的身份与地位,自然可以得到最好的医疗与看护,但也必须要经过一个月以上的静养才能恢复。
他受伤的消息,使很多人十分震惊,前来探病的人冠盖云集,各个阶层都有,但大部份都被挡驾了。
露丝和凯塞玲夫人几乎每天都来探视,前几天都被门口守卫的龙虎帮弟兄挡驾了。
他们并不管对方是谁,只因为唐烈是被一个俄国人杀伤的,所以他们恨上了俄国人,对每一个来探病的俄国人很不礼貌。
骂他们没有良心,恩将仇报,唐先生如此地照顾帮助他们,却反而遭到这种报答。
这是人情之常,也难怪他们要愤慨的。
露丝和凯塞玲只有默默地流泪忍受,但依然每天都来送上一束鲜花。
至于其他受过唐烈恩惠的白俄,则在暗中切齿,他们夜以继日地努力不懈,要调查出奥汀诺夫那一家的底细和下落,施以惩诫,作为对唐烈的交代。
唐烈受伤后的第十天,精神已恢复多了,恰巧陈慧姗从外面进来,看见两个守值的弟兄又在骂那两母女,连忙喝止住了。
凯塞玲泪流满面地道:“唐夫人,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你表达我们的歉意,无论如何,也要请你允许我们去见一见唐先生,同他表示一下我们的歉意。”
陈慧姗微笑道:“夫人、露丝,别这么说,唐的伤势已经没有关系了,只要休养就好,他并没有怪你们的意思。这也不是你们的错,不过唐先生的确很想**你们,尤其是露丝,他也急着想见见你们呢!”
有老板娘带着,龙虎帮的弟兄自然不敢再阻拦。
于是母女俩跟着陈慧姗,上了那栋楼房的梯子,通过了五、六道的警戒,终于来到了唐烈的病房门口。
唐烈斜靠在床上,胸前仍裹看纱布,不过精神已不错了,只是脸色略见苍白,看见了她们母女,倒是显得很高兴。
他立刻笑着道:“夫人、露丝,你们好!这一阵子苦了你们了,我实在很想**你们,只是无法去看你们,只能委屈你们来看我了,餐厅的生意还好吗?”
凯塞玲握着唐烈的手,露丝则跪在他的床前,泣不成声。
凯塞玲喃喃地道:“唐!我真不知道对你说些什么才好,总之,只有一千一万个对不起,餐厅这一个星期来都没有开业。”
“那为什么?你们的招牌已经做出名气来了,停歇营业会使很多老客人失望的,你们该立刻开始工作。”
“全体的员工都出去找那个该死的彼得了,他们发誓要找那个该死的畜生算帐。”
唐烈叹了口气道:“那又何必呢!这不是他们的责任,也不是他们能力范围内的工作,你们找不到的!”
他的手又落在露丝的头上,轻抚着她的头发道:“露丝,可怜的孩子,这次事情中,你是受害最深的人,我对你真是充满了歉意。”
“不!唐叔叔,是我对不起你,是我为你带来的灾祸,那个该死的畜生,我真想亲手杀了他。”
唐烈的神色渐转为凝重,问道:“露丝,好孩子,你先冷静一下,然后诚实地告诉我一句话,你很爱彼得吗?”
露丝顿了一顿才道:“不!我不爱他了,我要杀了他!”
唐烈叹了口气道:“你如果恨他如此强烈,就证明你是爱他颇深了。”
“可是他伤害了你,我就无法饶恕他。”
唐烈又叹了一口气:“露丝,我不是问题,你不必因为我去影响你的爱情,可是我要给你一个忠告。不管你是多么地爱他,你也必须忘了他,把他的影子从你的心中撇开,因为他是在玩弄你的感情。”
露丝瞪大眼睛,似乎难以相信。
唐烈又道:“我要告诉你的事实对你很残酷,但是我认为让你明白了比瞒着你好,因为你是个大学生,有足够的理智来看清事实,也该有足够的勇气来接受打击。”
“唐叔叔,请你说详细一点好吗?我实在不懂!”
“对不起,我说得太笼统了,我告诉你另一点事实,彼得是**员,也是新建的苏维埃政府中国家安全局中的成员,专门肃清海外的**人员的。”
“什么?他怎么会是那种人?”
“绝对没有错,他以前往欧洲工作,已经杀死了十几个流亡在国外的**人员了,他的名字是假的,他的家庭也是假的。他来到中国的使命有二:一是瓦解你们的**组织,消弭你们的**活动;第二就是狙杀我。”
露丝瞪大了眼。
唐烈道:“我是有事实根据的,这是一份档案,是一位日本朋友提供给我的,里面有他一切的纪录,也有好几张照片。这是日方谍报部的秘密档案资料,本来是不易外借的,那位日本朋友跟我的交情很好,才提供给我。”
他取出一份资料袋,里面是一堆文件,有些是日文记载,有些是英文记载,幸好露丝在大学中修过日文的学分,所以勉强看得懂。
彼得的本名啡伊凡契柯夫,是个狂热的马克斯主义信徒,也是个很杰出的谍报人员,彼得奥汀诺夫是他在中国用的化名,他在欧洲的工作很杰出,有很多极力于复辟的俄国贵族死于他的暗杀之下。
唐烈一叹道:“日本人的情报工作做得很厉害,使凡契柯夫一到了中国,他们已经知道了。他进入圣约翰大学,跟你接近,都是有目的的,他要打进你们的组织,瓦解你们,然后又利用你们与我的友谊,伺机暗杀我,他也几乎成功了。如果他真的杀了我,我手下的那些人不明事理,一定会迁怒在你们头上,对你们展开报复,于是个两个目的都达到了。”
看了那些资料后,露丝已经相信了,她的神情有着三分惆怅和七分愤怒,牙齿咬得紧紧的。
唐烈看了她的表情,倒是放心了道:“露丝,别太难过,在人生中总难免有很多挫折,幸好是你发现得早,没有陷得太深。若是再过些时日,你把全副的身心与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才发现他的真面目,你不但失去更多,而且更会愧对你的母亲和许多朋友,那才真的悲惨呢!”
“那时我会一刀刀地把他割成了碎片。”
唐烈道:“你不会有那个机会,恐怕先已遭了他的毒手了,他在欧洲也是利用爱情的手段,骗上了那些流亡领袖的女儿。然后在他要露出狰狞的面目,采取狙杀的行动前,首先便是杀死那个与他相爱的女子,这个人已不具人性,是一头冷血的野兽。”
“唐叔叔,他对付我们倒也罢了,但为什么要狙杀你呢?你跟我们只是朋友而已。”
她的情绪已渐渐平复下来,能冷静地讨论问题了。
唐烈一笑道:“我不但是你们的支持者,也是你们的庇护者,有我在,领事馆不敢用暴力来对付你们。再者,我早先时候,翦除了一个他们派来鼓动中国**的专家巴洛夫,阻遏了他们在中国扩展马克斯主义的行动,所以我是他们的眼中钉。还有,就是利用杀死我,造成我的手下对你们的误会,这是个很恶毒的阴谋。”
露丝想到前几天在龙虎帮弟兄们处所受到的仇视与白眼,不禁不寒而栗,幸好唐烈只是受伤而已,若是他真被杀了,那后果真不堪想像,龙虎帮会把他们撕成碎片的。“因此,她恨恨地道:“这个畜生,我要撕碎了他。”
唐烈道:“你明白了真相,我也可以对你说得更多了,这个人必须要芟除,为了你们,也为了我自己,他这次没有成功,一定还会继续的。”
“这个畜生,他还敢来,我的朋友们知道了会活劈了他。”
“露丝,他一定会再来的,很可能还会去找你,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很可能还会利用你。所以我才让你知道真相,免得你为他的花言巧语所诱,但我也要你答应我,别把你知道任何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朋友。”
“为什么?我的朋友都是绝对可靠的,这几天他们停止了工作,也在找这个畜生。”
“我知道,假如你的朋友中还有不可靠的人,我的日本朋友会告诉我的,他们有一个很完善而周密的情报系统,也有很正确的消息来源。”
“他们为什么不早把契柯夫的真相告诉你?”
“露丝,他们起先的判断,认为契柯夫只是来对付你们的,那可不关他们的事,他们跟你们不是朋友……对方又是正式的外交人员,他们何必多事呢!因为伤到了我,他们才以利害的关系通知我,因为我对日本人很重要。”
“唐叔叔,你是中国人,为什么要帮助日本人呢?你也有很多钱,不需要再靠日本人发财了。”
“露丝,有些事你不懂,但你放心好了,我是中国人,不管我做什么,一定是为了我的国家,这些话不谈了,现在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也有很重要的工作交给你。”
然后,他的声音放低了,详细地对她作了一番指示。
露丝不住地点头,最后才道:“唐叔叔,假如契柯夫不来找我呢?”
“我相信他会来的,我有办法逼他出来,记住,他目前还不是伊凡契柯夫,他仍然是彼得奥汀诺夫,是你的爱人,你绝不能露出一点声色,对方是头十分狡猾的狐狸。”
露丝和凯塞玲母女俩回去了,凯塞玲西餐厅又照常营业了,那一批**的白俄们仍然在作反对**的努力,而且更起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