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豪的步履沉稳,根本不当回事,带着两个女伴一迳直闯卢氏的大宅。
卢大方在地方上的面子不小,自然有不少帮衬的人,也有不少受他邀请前来的人满满地站在堂屋前的院子里,分成两侧,让出了中间的一条路。
杜英豪身后原也跟了不少人的;那只是来看热闹的,他们或许跟卢大方多少有点不痛快,却也不敢明白地说出来支持杜英豪,所以到了门口,那些人就停住了,没有继续往前走。
杜英豪却含笑回头道:“各位,别客气了,大家一起进去瞧热闹。”
倒好像他是主人似的,那些人当然也想进去瞧瞧,但是却怕惹上是非,因此反而退了几步。
杜英豪朗声道:“各位朋友,卢庄主在本地土生土长,他请得到人帮场助拳不足为奇,杜某不怕他们人多,却怕他们一手掩尽天下人的耳目,把不是都放到我头上来了,因此杜某请各位一起进去,不敢要大家帮别的忙,只要主持一份公道。”
一个中年人道:“杜大侠,你太看得起我们了,我们这些第三沛的江湖人身份太低微了,不够资格为你们两造来定公道。”
卢大方在里面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出来道:“杜大侠,老朽虽是邀请了几位朋友,却不是为助拳的,今天只有老朽一人讨教。”
杜英豪笑笑道:“卢庄主,话是由你说,但杜某对你请来的朋友一个都不认识。”
“他们的盛名足可保证他们绝不偏倚那一方。”
杜英豪道:“那至少在邀请时取得我的同意吧!公正人是为了判定双方的曲直,为求公平,自该双方认可,你却自作主张地请了人来。”
卢大方语为之塞,片刻才道:“老朽虽然未得阁下的同意,但是凭他们的清名,阁下应该可以信得过。”
杜英豪一笑道:“我信得过的自然没什么,但是万一有几个我信不过的呢!那又该怎么办呢?”
“那……,阁下自然可以当众提出。”
“我所谓信不过,只是我对人家毫无印象,不认识而已,可不是对人家有成见,我若是当众提出,可不又得罪人了吗?卢庄主,你不是希望我多结几个冤家吧!”
卢大方气得全身直抖,但是却被人抓了理,无可奈何地道:“那阁下的意思如何呢?”
“我没什么意思,你请来的人,我都十分相信,但我也可以请几个人吧?
““可以。阁下请谁,卢某立刻送上帖子。“杜英豪笑道:“我一个也不认识,也不知道他们的高姓大名,因此最好把他们一起请来卢大方一征道:“一起请?对不起,杜大侠,老朽蜗居太窄,无法一下子招待这么多人。
“没关系,这院子里宽敞得很,今大的天气很好,绝不会下雨,就在露天好了。”
卢大方道:“阁下事先没招呼,老朽没作准备,一时难以筹措这么多人的吃喝。”
杜英豪道:“这倒也是,这么多的人,少说也要开个十来上十桌吧!就算是三两银子一桌,也要五、六百两银子,庄主要核计一下也是应该的。”
卢大方叫道:“不是银子问题,寒家虽不富有,这几百两银子还付得起。
老朽是说临时筹措不及,这一、两百人的吃喝,那里是仓促可致的。”
他说的也是实情,别说是酒菜准备得来不及,就是桌椅地无法临时筹借到这么多。”
杜英豪却像是故意要出他的丑,笑笑道:“卢庄主,你不必心疼银子,事情是我们双方的,我负担,一半好了,要不全由我付都行。”
“老夫说过了,不是银子的问题。”
卢大方已大声吼了起来。杜英豪笑道:“卢庄主只要不怕出银于,还有什么不能办的。俗话说有钱使得鬼推磨,那有行不通的事。”
卢大方忍不住怒道:“阁下分明是存心刁难,但老夫却不会叫你给难住了,老夫今天一共准备了五席,大约可以款待五、六十位朋友,老夫一共发了四十张帖子,因此阁下可以邀请二十位客人。”
杜英豪道:“我一个客人也邀不到,只是我觉得这些未受邀请的朋友们一片热情,看得起我们才来捧场,可不能冷落了他们。这么一、两百位,要我只招待二十位我地做不出来,那可不是交了二十个朋友,结了一百多个仇家,这种傻事我不干;没关系,你不招待我招待,这点小钱我还花得起。”
卢大方气得直吹胡子厉声道:“杜朋友,你欺人太甚,但你远来是客,老朽至少是个地主,不能叫你挑了错去;你要请多少客人,老朽理应负责,只是时间上要延迟一下。”
杜英豪道:“那不行,我还有事,你也知道我在黄鹤楼有场约会,耽误不得。”
“杜朋友,你不敢直赴老夫的约会就明说一声,用不看搬出这种理由来。
“杜英豪哈哈大笑道:“卢庄主,我在黄鹤楼约下的是武当派,我此刻正是单身上道赴约,难道少林比武当高明一点,我竟怕了你们少林不成。”
卢大方一怔道:“老朽没有这个意思。”
“可是不久之前,你那样说的。”
卢大方觉得这个年轻人实在可恨,他最近创下的名气不小,做的事也大快人心,但他行事的手段却实在教人不敢领教。
但是话却不能再说下去了,否则传到武当,的确容易引起误会;因此,他只有忍住了心头的气怒道:“杜朋友,你与武当约会在先,自然该以黄鹤楼之约为主,老朽不便耽误,你若是怕,就尽管请便,待黄鹤楼之会后,老朽自当再行请教。”
杜英豪一笑道:“我可没这么多的闲功夫,只不过前天代你教训了一下令郎而已,你要护短,一定要找我的麻烦,我也没办法:这种事越拖得久越难弄清楚,还是早点解泱的好。
卢大方一听更为光火了,对杜英豪更是咬牙痒痒的,但他老谋深算,不会再在言语上叫人拿住了短处,冷笑道:“杜朋友,卢某本来想准备一杯水酒请武林朋友小聚,把我们之间的是非争个明白,那知阁下立意刁难,卢某拼看落个失礼之罪,把酒席的事压一压,先把我们的间题解决了。”
杜英豪笑道:“别急,这会儿可是中午了,就是要打架也得吃饱了肚子,那有叫客人空着肚子来办事的。”
卢大方听他竟是存心在耍赖了,因此冷笑道:“卢某自认不是,无法在片刻招待这么多的朋友,杜朋友究竟要如何,敬请示下,卢某无不遵办。”
他决心不放过这狡猾的年轻人,存心要撑到底了。杜英豪的答覆却大出他的意外,他一笑道:“卢庄主,请了这么多的客人是我临时起意,因此不能怪你没准备;没关系,我们各招待各的,你的客人你招待,我的客人我招待,只借你的地方一用总行吧“”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铜铃,叮当叮当地摇了几下,只见一列人远远地行了过来,有的挑了桌面圆蹬,有的挑了锅灶柴炭、碗盘食盒,立刻就在院子里摆了开来。杜英豪在门口笑看伸手邀客道:“请!请!各位朋友、乡亲父老,谢谢各位来捧场,杜某无以为敬,只有几杯水酒,一点薄肴,实在不成敬意。”
那些看热闹的人由于他们在门口争执,都还没离去,见杜英豪竟像变戏法似的变成了这么多东西来,更是提高了兴趣,舍不得走了,但他们却也不敢受邀进去。”
杜英豪道:“各位别担心因而得罪了卢庄主而在日后惹麻烦,他是名门正派出身,大概还做不出这种下三滥的事,杜某也不敢要大家帮多大的忙,只求大家把今天的事记下来,日后照实地说给人家听就是了。”
他这么一说,卢大方的脸色更难看了,而那些瞧热闹的只有十来个武林中人进去了,大部份还是在观望看,杜英豪一笑道:“卢庄主,你在本地的势力不小。”
卢大方脸色煞白地向门外一揖道:“各位朋友,卢某平日对各位虽是不够恭敬,但是卢某还能算个人,就请进来赏个脸,若是卢某有什么失德之处,也请各位来当面指出,卢某自当一一叩谢受教。”
给他这么一说,有人倒是进来了,有人却跑得更远一点。杜英豪笑道:“各位还是进来吧!如果你们再不赏脸,卢庄主可真要生气了。”
卢大方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但是那些人却因为杜英豪这句话而一拥而入。
院子里摆下了将近二十张桌子,将就看也就坐得差不多了。有十几名伙计在招呼看,添酒上菜,也有几名大师父生火准备炒菜了。
卢大方道:“杜朋友,你早就准备了。”
杜英豪一笑道:“有头有脸的武林朋友都被庄主请去了,杜某只好在街上随便拉几位来凑凑热闹;我要特别声明一句,这些与社某素不相识,而且他们都是本地的乡亲,绝不会偏袒杜某的。”
卢大方冷笑道:“好得很,好得很,卢某很欢迎这群朋友前来,共同分个是非曲面。”
杜英豪笑了一笑道:“别忙,别忙,吃过了再说;还有,这儿的酒菜我已经付过了,庄主只要管你自己请的客人就是。”
卢大方道:“杜朋友可是怕卢某请来的客人会不公平,到时有所偏袒。”
“这个倒是不敢说,反正此地是少林的天下,武林中的朋友多少总要看在少林份上,说话难免有所顾忌;杜某我相信请来这些朋友也是一样,他们日后还要在这儿住下去,而杜某却是个过客,他们犯不上为了杜某而结上庄主这个冤家,只不过多几个人,究竟口杂些,日后多少总有句公道话。”
他在言词中,多少已认定了那些公证人不会公平,这是十分厉害的一看。
尤其是一些有名气而立场中立的江湖人,更是在心中作难了,他们逼得要偏向杜英豪这边一点了。
否则日后传出去,他们很难自清,别人也多少会以为他们受了少林的压力的。
强龙不压地头蛇。杜英豪却绝透了,他还不是一条强龙,若以真功夫,他运蛇都算不上,只是一条小泥揪而已,但他却吃定了地头蛇。
卢大方赶紧回到里面去了。他再在外面呆一下,非被气得口喷鲜血不可。
而且他的那些客人也都不安地坐看,里面也开席了,气氛却不融洽,有人故意要避嫌,不肯跟人表现得太热切,而卢大方也不敢跟客人们多说话。
有些人后悔看不该多事,倘这次混水,杜英豪单人匹马拼了霸王庄的消息已传了过来。
这个年轻人的头很不好剃。那些人本来想来看看这位年轻的英雄,同时也给两造说合一下的,现在他们发现是在坐腊,弄不好就成了猪八戒照镜子──两边不是人。在河洛中川,固然是少林的势力大,但是那个年轻人单身匹马,挑了霸王庄不说,还惹下了武当,一波末平,现在又把麻烦指向少林,想得到是大有来头,开罪了恐怕更麻烦。最好置身事外,但现在已经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只有两不偏倚,力求公正,将来也好说话些;再者,他们的潜意识中,多少也有看一些希望看到少林受窘的意味,因为他们多少是受到少林一些压迫的。
卢大方更是后悔,深觉此会之不智。论是非曲直,对方可以说是误会,而自己约两个儿子也有点不是处,而且对方打都已经打了,当时自己若认个错,至少还可以博个虚心的英名;无论如何,这是在少林的地界上,没有人会以为是少林怕了他性杜的……现在弄得骑虎难下,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杜英豪先声夺人,来上了那一手,在气势上已强占了上风,还不能说他错,因为邀请来的评议公正人,的确未曾取得杜英豪的同意,杜英豪做了人情,把一大堆的闲人都扯了进来,连善了都没法子了。
水青青与王月华见杜英豪一早上出去,原来是玩出这手把戏,不禁有啼笑皆非之感。这不算聪明,只显得促狭而已。她们实在不明白杜英豪干吗要这么做,任何一个有点名望的江湖人都不会做这种事:那有点耍光棍的地痞味道,为智者所不为,她们不知道我们的大英雄杜先生本来就是那个出身。
杜英豪还有更绝的事,就在酒菜将残时,门外又来了一大批人,老的、小的男的、女的都有。这些人都不登大雅之堂,也不是武林中人,只是市井中的一批小人物,而且还是本地的土老乡里。
像卖菜的吴老头、缝穷的胡婆子、卖糖葫芦的士小三儿、跑堂的秦六官儿,以及卖唱的小茉莉花等等……。
卢大方直了眼儿,隐隐感到事情更不对劲儿了。这些人没理由来到的,杜英豪把他们弄了来,那又是什么用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