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雁回和楚楚说了半天话,又跟玛莉安交待了几句,才和雷傲一起告辞。
临行时,她偷偷地塞给玛莉安一张支票,“天快凉了,给孩子们添些新衣服吧。还有校舍屋顶也该修修了,要不然一到雨季又要漏得不成样子,孩子们会感冒的。”
“是这样……好么?你瞒着雷先生给孤儿院钱,他会不会不高兴?”玛莉安惴惴不安的问,雷傲看起来就是个不好惹的。
乔雁回笑笑,根本不当一回事,“没关系的。这钱是我自己赚的,和他没关系。拿着吧,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有些怪异,乔雁回一直扭头看着窗外,她没和雷傲说一句话,但雷傲直觉她一点也不开心。
“你一直给这家孤儿院里的孩子送东西?”回程的路还有一大段,雷傲不想这么别别扭扭的走一路,于是开口打破僵局。
“是的,本来以前这家孤儿院有个大出资人,不过后来出资人生意垮了。这里也就没人管了。”乔雁回冷冷的说。
这家孤儿院的出资人就是她父亲,父亲入狱后,乔家连自己都救不了了,哪来多余的钱资助别人。
乔雁回实在放不下这些孩子,她只能尽自己微薄的力量来帮他们。
“我现一件有趣的事,有没有人告诉过你,那个叫楚楚的女孩子长得很像你,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你妹妹。”雷傲本是想和乔雁回开个玩笑。
没想到这个玩笑,却变成了导火索。
乔雁回转过身,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紧紧地锁在雷傲身上,“你其实想说的是,她很像我的女儿吧?”
“你说什么?”雷傲有些错愕。
乔雁回冷冷的道,“别装傻了,雷傲,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所有见过楚楚的人,都会以为她是我女儿。”
“那么……她是么?”雷傲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问,但他就是问了。
在乔雁回的档案里,有一段空白的时间,那是她刚来美国的头一年,没人知道她到底去了哪儿,做了什么,那一年的光阴好像被只大手无情的抹去,就连雷傲也没能查出究竟。
那一年里,在她身上,到底生了什么事?
“呵……我倒希望她是……是她不是……”
莫名的,雷傲松了口气。但乔雁回后面的话,让他的心再次紧绷了起来。
“不过,我确实曾有过一个孩子……”乔雁回缓缓地说道。
“那他现在在哪儿?”雷傲双手紧抓着方向盘,他眉头微皱,方向盘上的皮套在手低下出吱吱的轻响。
“他被我亲手,杀死了。”
在生那件事之后,乔雁回就离开了bluecherry,她无法再留下去,因为每当她站在舞台上的时候,她总觉得那晚侵犯她的人,就在台下看着她。
她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不知什么时候就要被人重新拖上案板,扒光了凌迟。
她手里有了一些钱,她想要重新开始一段新生活,哪怕在时薪最便宜的中国餐馆洗盘子也好,至少她以安心的入睡。
但老天却并不想就这样放过乔雁回,它觉得自己还没有玩够她,它还没尽性。
没过多久,乔雁回就觉出自己身体的不对劲,她偷偷跑到药店,忍着肉疼花了十美金买了验孕纸。
晚上凌晨,她把自己反锁在卫生间里,哆嗦着双手,拆开了验孕纸的包装盒。
白色的长条纸棒上,清晰地印着两条紫红色的横杠,乔雁回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手腕,不让哭声泄露出来。
她那时连十九岁都不到,远离家人,她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也不敢打电话给妈妈,她怕妈妈知道了会伤心,会难过。
她最心爱的,珍惜的小女儿,乔家最骄傲的小公主,远走他乡,被人欺负连反抗都没有,自卖自身,终于尝到了恶果。
乔雁回在家里待了两天,第三天的时候,她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朝着街尾一家小诊所走去。
事到如今,她仍能记着,那些冰冷的机械进入自己身体时的感觉,就像魔鬼的双手,生生地撕裂了她。
她的灵魂漂浮在半空中,冷眼看着手术台上的自己,疼不欲生。
因为拖得时间太长,再加上她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所以手术做得十分艰难……
“……他们把孩子取出来之后,现怎么也没办法替我止血,我的血压很低,心跳也一直在下降,医生以为我会死,害怕了,就翻出手机,给我妈妈打了个电话……”
“我命大,被救过来……不过……”她忽然说不下去,双手紧紧地交缠在一起,手背上青筋都凸了起来。
雷傲偏头看了她一眼,她紧咬着双唇,无法言说的伤感难过在她眼中翻涌,在此之前,她的声音虽然很轻,但一直没有任何感情的波动,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生了什么事?”雷傲问。
乔雁回深吸了一口气,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与勇气继续道,“后来……我小姨和我说……我妈妈因为心脏病突,过世了。”
“那时她正在街上买菜,再过一天,就是我爸爸探监的日子,他喜欢吃腔骨,我妈特意起了个大早,去早市上买最新鲜的骨头给他熬汤喝……他们说……她接到了一个电话……开始的时候还很开心,是后来……”
“她就那么倒下了……死在一个肮脏嘈杂的小市场里……她以前多爱干净……是到死却……是我害死我妈的……如果不是我……不是那个孩子……她不会死的。她什么坏事也没做过,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女人,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爸爸和我断绝了父女关系,至今不肯见我,他说他没有我这样的女儿,他说他宁死了也绝不会再认我……他……”
乔雁回再也说不下去,用手抚住自己的脸,大颗大颗的眼泪汇成小河从指缝间汹涌而出。
雷傲早已经停下车,他很想伸出手臂抱抱这个绝望而无助的女孩儿,原来这么多年,她一直活在自责里。
是他的指尖才刚刚碰到乔雁回的肩膀时,她却像是被电击一样猛地弹了起来,她用力地打开雷傲的手,与他四目相对。
“我不需要你的怜!这是我罪有应得!我自己造的孽,我自己来偿!我不用任何人怜,尤其是你,雷傲!”
她的声音凄厉极了,如濒死的兽,眼里写满了绝望与痛苦。
雷傲心中有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巨恸,他紧抓住乔雁回的手臂,“为什么我不行?为什么尤其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