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改装潜出避爹娘亿女情深黯自伤。辗转愁肠谁可诉?病源从此入膏肓。
话说孟相府也令家人到来问候郡主昨日回来安否?并带了孟夫人赏赐江妈的一两银子一匹青绸交付王府门官送入宫内。节孝夫人就差江三嫂出外相问孟太太病体如何。江妈进来禀道:还没有退热夜来依旧热。今日大清早就请徐郎中看视。郡主见说也把眉儿皱了一皱叫声:怎么好?消停了片时潘良回来道:孟府少夫人叫谢谢郡主送小公子的礼物收了红丝砚玉板笺金玉带一条织麟缎二端回了四色转来。孟太太病体仍与昨日一样叫郡主不要记念。节孝夫人道:忒也客气尔该推推才是。潘良说:小的推了两三次只不肯全收。
言讫潘良退下堂刘郡主于是也即便回房。这一天更无别事休多说次日临辰正晓妆。定省公姑俱已毕进完早膳坐兰堂。忽闻孟少夫人到太王妃已是先迎出外厢。郡主闻言离绣户华妆不用换衣裳。侍儿随出前宫院走过重门款款行。早见太妃陪入内佩环飘动响当当。魁郎公子相随至打扮得衣服鲜明似锦妆。但见他少小之年六岁交面如傅粉映仙桃。金冠抹额云龙翅绣蟒披身银鼠袍。小样京靴双踏足新雕玉带半垂腰。跟随孟少夫人进真正是公子公孙一俊豪。郡主见时心内喜慌忙走近笑相邀。
啊呀嫂嫂失迎。妙呀小官人也来了可喜可喜。
言讫含欢逊几声殷勤请进少夫人。珍珠帘内齐相见飞凤端然把礼行。拜过太妃恭喜毕又和郡主礼深深。见完苏母魁郎拜尹氏王妃大赞称。不叫拜完先扯住夸声好个小官人。于是飞凤回呼婢同着妈妈姐姐们。带领魁郎公子去请安千岁到书厅。侍儿答应忙移步相烦了王府丫鬟引道行。宫内正然将逊坐西衙女伯勇娥临。表姑表妹同行礼谦让多时坐定身。献上茶来排上点书房请进小官人。侍女启禀章飞凤两王爷回请金安恭喜声。孟少夫人含笑应多娇郡主便抬身。轻轻抱上魁郎坐点果拿来与彼吞。仔细笑看公子面连夸长得好精神。又将小手凝眸看低问如何带墨痕。侍女在旁和笑语小公子方才把笔写书文。因而沾上些须墨学之将完就请临。郡主见言拿手帕和茶抹去绝无痕。堂中诸位齐欢悦彼此相同进点心。窦氏亦于旁坐谈谈笑笑叙寒温。上完三道香茶后交椅移开立起身。
话说茶点过时刘郡主便相陪孟少夫人携魁郎公子往各宫散步闲行。这边尹氏王妃向苏娘子道:亲母尔可料理料理左边备筵席右边备酒饭再买些鲜果与小官人吃晚间也可送他带回。
苏家娘子管银钱出入俱皆在手间。日用殷殷亲写帐早辰分晚来盘。寸私不蓄多明白上下之人尽赞贤。昨者过年逢大节忠孝王送银二十到她前。自家也得相添补再不在公帐之中暗积钱。当下王妃如此说回房举笔就开单。写明上席如何菜派定了该用汤来该用盘。又及下边相待饭无非是鸡鹅鱼肉尽周全。两边帐目俱开毕复又标明买菜单。各色点心家内有只要那新鲜果品备诸般。于是写罢从头看唤过随身一女鬟。
话说苏娘子住居王府尹氏太妃曾派一个十四岁的丫鬟在她房中伏侍。这丫鬟名唤瑞柳倒也十分勤力。当下苏娘子唤过来就叫她把三张帐目下厨房令厨司买办等照帐办理。
瑞柳传言不必云内堂中且谈郡主众人们。相同女伯章飞凤笑语低声各处行。曲绕回廊鸣玉佩轻扶彩柱款湘裙。行来灵凤深宫内推入朱扉看一巡。只见华堂宽似殿盘龙交椅两边分。云母榻中铺金玉雕花梁上挂珠灯。古书万本高堆架新句千章遍贴屏。案供金瓶摇翠尾墙悬锦袋动瑶琴。居中两幅红绡帐隐约间内有新图画美人。飞凤见时连喝彩铺排雅淡绝纤尘。不知红帐因何设这深宫可是深宫翰墨林?郡主回眸含笑答此间灵凤作宫名。上悬姐姐真容像早晚焚香自用心。因恐风吹颜色变故将这红绡帐幔挂堂门。自家就在房中睡每每的秉烛观书独一人。飞凤闻言心暗道姑夫如此好多情。正房不同新娘住仅伴真容耐冷清。这等男儿天下少婆婆错怪彼重婚。于是遂入堂中看仰视新图果挂屏。颜色鲜明仍似昔又添诗句数行文。吟哦一遍连声叹何事姑夫守又深。海角天涯无信息总然跋涉也难寻。言完回视姑娘像珠泪连弹玉甲轻。复又抬头朝上看有一块朱红搁板钉门屏。龙盘三尺描金柱结下攒花挂彩亭。心下不知何所意回眸重问内中情。多娇郡主含欢说特命能工起造成。御笔敕封元配诰因而高供小龙亭。但求姐姐返家国也不枉金屋三年待玉人。飞凤闻言心赞叹披图良久始回身。魁郎公子多聪俊认得真容也泪零。蟒袖斜遮傅粉面不言不语暗吞声。多娇郡主偷窥见说向奇英女伯闻。燕国夫人忙挽住相逢出外不迟停。魁郎因自回头望恋恋难分勉强行。飞凤见时长叹气刘郡主吃惊连道是奇闻。
却说节孝夫人见魁郎下泪不觉吃惊起来。飞凤道:姑娘在家时原本过于爱他后来单身出走魁郎正在花痘之中大家惟恐悲伤都相瞒不说。满月后得知此事终日里陪着祖母悲啼。他头一次看见挂的真容就认得出姑娘的面貌今日在此又想念了。
郡主闻听极赞扬挽住了官人小手出华堂。相同飞凤从西走看过了映雪之灵到洞房。金雀宫中坐定齐侍儿问候献茶汤。掀帘走入苏娘子笑请官人把果尝。顷刻排齐盘几个干果异品与魁郎。石榴花果红镶绿端桔香橙红配黄。还有交梨和雪藕纷纷乱乱不须详。魁郎公子欣然吃顽耍安心在洞房。郡主十分心喜爱倒与他开榴剥桔手忙忙。香闺笑语多亲密宽坐移时要出房。女伯相邀西府去大家复又绕回廊。
话说在金雀宫中坐了半晌奇英伯就向西府去一游。这平江侯的大宅是内外相通的。从银銮殿仪门过去就是熊友鹤的书院。从太妃舞彩宫过去就是卫勇娥的上房。故此虽则分居如同共宅。当下女伯邀了孟少夫人、刘郡主等都到西衙之内章飞凤也遣仆妇们领了小公子往书房内拜见平江侯请安。
熊君算是表姑父一见之时喜气多。忽然间想起怀郎亡内子自不得归心打动要辞都。
哎也罢我就明日打点辞朝便了。
想起那亡妻未葬好悲伤就在新春出帝邦。归去看看年幼子怀郎也必是魁郎。不言友鹤归心起公子于时返上房。女伯相留重待果姑娘们笑谈良久日移窗。俄闻侍女来相请太王妃有请夫人饮酒浆。燕国夫人同接去小筵设在百孙堂。当下诸位齐齐起赴席传杯饮酒浆。
话说太王妃留在住孟少夫人在百孙堂上饮酒。黄昏席散章飞凤就将带来的赏封递与伏侍的妇女然后一一拜辞。太妃送了小公子四盒干鲜果点还有格外礼物八色。四府夫人等也有荷包果品及赏随来妇女的银封太妃亦分赏过了。一概喜封盘盒都是苏娘预先停当不费一毫心思。当晚也遣家人送归次日遣仆人问候。住表两家来往的亲情且说一人出场的踪迹。那梁丞相的长女东床姓裘名仲义字惠林。父亲官拜副都御史已去世七载。母亲符氏在堂颇有教子成名的令誉。家当亦不算富足只有三百亩田六七所租房也可以过得岁月。乡试之期已中过十九名举人。进京应试就卸车住在梁相府中。翁婿相逢不胜欢喜。梁夫人见了嫡亲的女婿自然更加疼爱。这裘生虽则中举文理尚是平常。
时逢三八作文章每每的呈上梁公看细详。阁老观来无妙处不过是风云月露枉盈箱。心中欲待加批改竟须要削去前篇十数行。便叫惠林当面道我看尔在家未必坐寒窗。此文做得虽堪中笔法轻而不算强。若遇房官才捷者决难荐尔这篇章。还当与尔高明讲月复内通时好进场。我亦暮年无意绪贤婿吓问于襟丈郦明堂。
啊贤婿那郦明堂乃当世奇才呀!
连中三元做翰林登时兵部又飞升。年方十八为丞相博学多才有大名。慢说老夫难以及真真压倒满朝人。文章诗赋多多少刊刻而成世尽闻。天子珍藏三四部不时观览爱如珍。常常就在金銮殿披读明堂郦相文。天下传称推第一绰号是荆襄龙虎大将军。你今请教于他去一定还当学问增。可把此文呈与看再问其谈谈五典与三坟。裘郎受训心惭愧他就云请叫才高郦大人。相国明堂难见却即行批改与评论。看完就付连襟览服杀云南裘惠林。时刻坐于文座侧敬如师傅问高明。少年元宰多潇洒绝不藏言便语云。抱玉握珠真博学经天纬地实奇英。常敲棋子深深语或剪灯花娓娓论。一个是玉带金貂秦相国;一个是儒巾素服弱书生。裘郎深得明堂力渐渐文章做得精。郦相居官名望重哄动了在京应试众门生。
话说郦丞相考中的那些门生齐集在京一个个做了文章都呈上老师批看。还有那不是门生也来拜认的大门前车马不绝日日来回。那丞相好不廉洁送老师的宝礼一概不收。托关节银钱半文不受。凡有求批文字者总无不留下。堆积得千篇万轴摆满了书榻芸窗。
日日朝中内阁还更衣就坐听槐轩。推情欣喜观文字看了那雪案芸窗不觉烦。分付司阍人役等亲朋如至只休传。只因有事无闲暇待相爷办理完将拜望还。一命下来齐百诺府前车马就萧然。风流相国心中悦终日里朝罢归来得了闲。亲友门生俱谢绝也不与东平王子叙寒暄。端然坐在书房内看一篇时批一篇。得东时西又到千堆万叠在窗前。明堂无不相留下他就是昼没工夫夜也观。梁氏素华陪了坐梅香累得也迟眠。风流郦相看痴了废寝忘食只是看。因恐夫人无耐坐竟索性搬移衾枕外边眠。
却说丞相郦明堂专心文字索性搬到听槐轩安寝也不用家人伺候只叫荣相随。
书斋春暖设围盆兽炭腾腾早晚生。自己坐于围椅上家僮立在案头横。英风凛凛披貂袂雅态翩翩带软巾。红枝双烛窗下照朱毫一管手中擎。忽然间桃花笑处圈连句。忽然间柳叶颦时嗟连声。忽然间停毫沉吟观且读。忽然间翻篇批改草字真书累犊盈箱纷纷不绝。有时朗诵夸声妙有时点道声清。恼的是侍女人等催用膳。喜的是门生入府送佳文。静沉沉芸窗深掩灯花落。寒寝寝竹院重开日色生。坐久聊吞花一盏倦将来批完小饮酒三巡。真正是高才敏捷风流相。真正是年少英华贵显臣。日看文章无片暇也不会满京亲友与门生。且慢谈风流相府衙中事再表王亲府内情。
话说忠孝王府中新年热闹连日大摆华筵。初十那天是武宪王请酒会的是亲戚老辈公卿等。十三这日是小王爷开宴会的是亲友同年。熊友鹤、韦勇彪等一班少年豪杰还有崔攀凤也在其中。
王府豪华敞绮筵上灯良夜十三天。东平千岁穿冠带大会同僚诸少年。三面辕门飘彩幔一层宝殿卷珠帘。龙飞凤舞花灯满露下云开皓月寒。府外旌旗摇碧落阶头管笛绕朱栏。一阵阵金锣乱击分双面。一声声画鼓齐敲打十番。玉带蟒袍环绮席银花火树立鳌山。迎灯讨赏人无数闹乱了忠孝王爷大府间。一众少年齐畅饮小皇亲金杯一按口开言。
啊诸君不知郦老师因何缘故我去道喜请安一次俱皆是不见。
平江侯爵应声云我亦曾经走一巡。门上官儿回有事却不知老师在府做何情。熊君之语方才毕又有当筵一位云。
呀正是。我也去过两回了门官总回郦相爷有事。
未知到底有何缘如此忙忙不得闲。两次三番俱谢绝莫非是谁人得罪老师前。这边谈论犹未毕西停杯又接言。
啊二位君侯不须疑惑我倒猜着了几分。
多应会试那诸君祈望明堂郦大人。恐彼今科作主试必须要用银相托说人情。故而不会寅朋等要做清廉正直人。忠孝王爷说道是筵中立起一崔生。微微笑半含春举手当胸出位云。
非也非也。若论老师的贵怀小弟倒偏知其故。
只因众举赴科场门下之生集帝邦。还有闻名投拜者终朝车马塞门墙。老师为相清于水中正无私内外扬。不受半分钱与钞只留下求批求改众文章。那天相府因闻道堆满窗前与榻旁。只等看完方拜望如今总是在书房。诸君所料皆非也郦老师绝谢亲朋为此忙。现有我文批下请诸君筵前一览看其详。崔生言讫弯腰取模取靴中锦绣章。递与家人忙送上哄动了在筵众客小亲王。齐齐围立灯前看一诵之时一赞扬。
话说忠孝王等接过崔攀凤的卷子只见上边原文是蝇头小楷改句是朱笔行书果然批正精奇胜似崔公子原稿。后面大批道:凤舞龙翔极得韩文之势。云垂海立颇多杜赋之风。松正凌云可谓梁栋奇材。玉已出璞可作朝廷大器。众少年看罢大赞道:改得好改得妙!这是比原文高阔了。
老师真正是奇才果然的绵绣珠玑满月复埋。连捷两科为翰院飞升司马到三台。这般官运人间少到底是贵显还从博学来。众等合声称郦相一人踊跃叫奇哉。
咳奇哉!奇哉!不要说老师的才就是老师的貌也算天下无双的了。
为甚生成这样容行藏淡雅有仁风。凝脂弘理颜争似傅粉何郎面若同。眼际神光横两水眉间秀色展双峰。言谈潇洒群众举止风流冠众容。如此才来如此貌又且是年方二九拜三公。真正诸事都全了但不知师母夫人怎样容。这位方才言到此一人接口道情悰。
啊年兄你说师母的容颜么?我倒看见过了与老师却也可以相配。
我是梁家门内亲因而曾见郦夫人。巍巍福相姿容美冶冶妆华服色新。虽则如花和似玉然而还不及师尊。内中一位闻听说皱着眉头启口云:
咳!列位年兄老师才貌福禄全则全矣据我看来竟有些美中不足。
众人见说问连连甚事因何怎样般?那位皱眉开口道有桩事件动疑端。旧年北良乡县献上了浙江名姬两玉颜。闻说姿容多美丽又能歌舞与吹弹。外官趋奉当朝相不惜千金买一欢。谁道老师都退去良乡县真正空用大银钱。少年岂不耽声色这还是师母夫人管得严。因惧内时方若此不然何故退将回?平江侯等闻其语一个人摇手微吁启口言。
啊这也是住在岳家不便之故。总然老师相容梁太太亦必不允。
若然夫子居间房未必双姬退下来。十九青春为国相少不得闺房也要置金钗。多应梁相夫人故未必是师母森严有妒猜。忠孝王爷闻相语心中默默暗思裁。
呀原来如此良乡县送的美女尚且一概退还我这瑞云倒也不须相送了。
当下齐齐又举觞笑谈共叙郦明堂。酒阑席散初更后忠孝王爷送客行。月色灯光犹掩映剑声佩韵已铿锵。一天佳宴于时毕真个是王府豪华乐事长。慢表东平千岁处且谈熊浩要归乡。因思未葬糟糠妇并念亲生幼小郎。也不迟疑和缓决他竟去当朝一本奏君王。
话说平江侯欲奠亡妻十四这日就上了一道辞朝表章只说是乞假还乡祭祖。元主当时批准熊浩谢恩出朝。
王恩批准喜非凡朝罢回来转府间。亲友人家俱晓得忠孝王盟情恋恋转心酸。朝回只在平江府帮助他料理行装返故园。熊浩择期灯节后即于十九出都门。一边家内忙收拾一面张湾去订船。慢表平江侯府事吾且说奎光雄镇雁门关。
话说雁门关的差官回讯刘总兵接着了朝廷上谕父母家书得悉京中一切情由不觉喜出望外。过了新岁初三就写下谢朝廷之表复父母之书还有申谢武宪王的副启并忠孝王的副启更兼与妹子的手札一一交付差官又着他星飞到京。并遣二名勇干家丁迎取眷属到任奉养。这些人奉差六七天就到了京内。元主十二日接阅刘奎光谢恩表倒想起还有奸党彭如泽助暴为虐配云南充军。赛宝儿无罪有功恩赏官为千总这件事也就结案。再说刘侯接了长子书信并家将来迎遂择于廿一日起身赴边。
十五差人报女闻便说是如今十六要离京。现有那雁门关上来迎接已定于甘四之期便起身。故此特来传个信十九日相邀郡主早回门。王妃国丈都依允节孝夫人整备行。灯节过时临十八王亲府内荐征人。银銮殿上排筵席忠孝王陪友鹤吞。按剑悲歌情自切传杯话别意偏深。兄弟之情难割舍忍不住即席英雄泪满衿。后面宫中开绮筵饯行燕国卫夫人。王妃不舍螟蛉女女伯难离继母亲。惨惨凄凄惟对泣酒阑方送转西邻。前边宴散王爷进见过双亲往后行。箱内白银拿四百入房来殷勤来送与亲人。
却说忠孝王把四百银子交与郡主道:这一百卿可拿去回门零用这三百只算尔送上父母以为令兄扶柩之用刘燕玉深感丈夫体贴整备次日起早一则送别二则回门。到了十九这日那卫华亭伯父子闻知熊浩辞朝他们也上过了本章蒙恩给假至期相同起身。卫勇娥已向孟衙辞了行龙图当日相送翰林临期候行。只因孟夫人病体愈加章飞凤不至。于时平江侯夫妇一同拜辞了武宪王夫妇并忠孝王夫妻托付照看西府。
一番道别各心酸乱纷纷王府家丁送下船。国舅只因家有事不能相送到张湾。并骑百步回身转一拱而分惨惨然。友鹤忻忻离凤阙大排执事出长安。烘烘夺利争名到烈烈封侯挂印还。相共卫家男女等喧喧轿马下官船。真显耀固森严两座长舟泊水边。画戟双分明彩动金枪对立赤缨旋。左边卫伯标旗号右熊侯住坐船。翁婿锦归威凛凛齐回湖广与江南。不言友鹤辞朝去且表那忠孝王爷府内言。
话说刘郡主相送燕国夫人起身之后便与忠孝王拜辞舅姑回归于阮府。
京兆衙前景色新悬灯挂彩大张明。相迎郡主和娇客内外排筵款待深。节孝夫人分重赏合门男女尽欢心。又将带到银三百算做了扶柩之资送二亲。刘捷夫妇心喜悦俱言郡主有亲情。黄昏席散东床去是夜无词又到明。二十早晨先料理要打灵棺回往故乡城。仍差周义扶归去并有江妈儿子行。进喜于时忙打点随身铺盖与衣衿。拜辞老少王爷毕伺候临期要出城。又与母亲相道别娘儿自是泪淋淋。当时廿一黎明候忠孝王爷亦送临。攀凤都于关帝庙惨凄凄刘家素服放悲声。才能进喜和周义叩别完时扶柩行。塞道人夫三四十抬棺一直出城门。临河下落舟船内江进喜遂此长途送主行。李宅亲丁回阮府东平千岁返家庭。起身期日看看近刘捷夫妻要别行。王府之中多去过又别了寥寥落落几家亲。行装束结多停当轿马纷纷又备成。京兆夫妻排筵席相饯那刘侯眷属一家门。杯杯美酒虽春色个个离人尽泪痕。国丈就将贤郡主托付与阮京兆与阮夫人。无依孤女归王府只有尔表叔家中算至亲。我等雁门关上去全凭照拂往来行。但将侄女为亲女就当是燕玉爷娘在帝京。京兆夫人齐应允自然如此不须云。多娇郡主微听得止不住阵阵伤心痛泪淋。饯别一番相谢毕已临廿四要登程。
话说行期已到忠孝王亦来送行也有与奎光的回书。刘郡主已写了答长兄手札一并呈上刘侯夫妇带往边关。于时崔攀凤飞马到了大概轿马已备合门眷属长行起身。
差官保护不迟疑京兆衙前轿马齐。亲眷纷纷皆拜别可怜郡主动悲啼。牵父袖哭拜长行实惨凄。直到厅前分了手合门男女出阶衢。齐上轿各登车拥护人员不少离。顷刻已离京兆府暖风残雪送征蹄。东平千岁亲相送不坐朱轮上马飞。前后围随人队队小王亲玉鞭催动白龙驹。崔郎也跳雕鞍上斜带丝缰送别去。十里长亭方始转刘国丈合家6路出京畿。慢言一众登程事且把都中大概提。
却说忠孝王等送至十里长亭而返刘郡主候送父母起身之后遂辞表叔婶归正府中来。
虽则思亲意痛酸王爷抚慰自周全。公姑慈爱夫君好也把愁肠撇一边。且说江妈随郡主自后王府显轩然。皮裘紫袄天天暖烂肉肥鸡口口鲜。提起便言真受享我娘儿功劳敢说大如天。只因曾救王爷命庵内还同郡主潜。受尽千辛和万苦今日里方才不虑吃和穿。这些言语常常有她尚且诸事之中要占先。
话说这个江妈自倚着母子有功诸事僭强占上。知得苏娘子也是个乳母出身见她与太王妃同行同坐心中着实不甘。在背后说道:她是个乳母我也是个乳母为什么无功的坐着有功的立着?自此常时走到宫中见苏娘子见苏娘子坐时她也坐在旁边凳子上。
王妃苏娘或谈心江三嫂也在旁边凑几声。主仆之礼全不守总要与苏家娘子一般行。太妃因彼功劳大海量含容也听凭。三嫂见无言共语昂然一自称尊。江妈不许同班叫若唤之时就动嗔。说是我们非比别王爷尚且敬三分。进喜儿子功劳大千岁爷义士恩人口口称。叫我江妈行不去又非粗使女人们。厨房等众闻其语惧势难言改了声。合口尽呼江女乃女乃见她一至坐抬身。初时进喜居王府颇有良言劝母亲。虽则曾将千岁救功劳不可口头云。诸凡尽让人人敬百事强梁个个憎。况且跟随贤郡主丰衣足食也安心。较之庵内如何说娘只要拿着当初比目今。三嫂只因儿子劝始初还不大胡行。其时进喜扶棺去渐渐地规矩全无任己行。情性生来偏又急不贪安逸愿劳辛。房中伏侍人无有况且这郡主温存易奉承。她却在庵辛劳惯清清地闲来反觉睡魔生。诸般事体争先做看不得手脚伶仃妇女们。提水烹茶都自任忙忙碌碌倒甘心。这天又下厨房内提着朱红小桶行。要取脸汤呈郡主绕廊竟到灶前门。
话说江三嫂走到灶前那些内厨房的火夫厨子一个个立起来道:江女乃女乃做什么?三嫂应一声道:来兜汤。就走到灶前开锅却值服侍苏娘子的瑞柳也挨将上来打水江妈把她着实一推道:慢着郡主要面汤哩倒是你们要紧!
瑞柳丫鬟被一推险些跌倒气冲眉。含嗔放下提汤桶忍不住变色睁睛把话加。
啊呀江三嫂不许兜就是了为什么用强推我?
苏家女乃女乃要兜汤这一铜锅也够将。怎便这般欺压我险些跌倒在厨房。江妈听说心中恼冷笑连声气满腔。
呀了不得!什么苏女乃女乃是谁?难道郡主就兜不得么?
言讫含嗔倒个完又将冷水满锅添。回身提了朱红捅竟自昂昂离灶前。瑞柳丫鬟心忿恨无何呆立在厨间。一锅冷水重烧起她方始恨恨之声转步还。
话说瑞柳丫鬟走到西边房内只见苏女乃女乃等不及脸水已先梳头了。就将江妈推她并那些所说的话一一告诉。苏娘子叹口气道:罢了瑞柳姐尔从今不可相争。
尔是王妃手下人只因为派归于我受欺凌。江妈母子功劳大威势滔天莫与争。轻了她时轻郡主太妃也要雷霆。从今诸事休提起孀妇何能敢出声?娘子言完低了眼含珠泪暗伤心。若留小姐娇儿在怎被人家这等轻。郡主看承犹不薄倒是那下边倚势太欺人。妾身虽与她同类也是儒家一细君。孟府之中为乳母尚然上下敬如宾。夫人亦叫苏娘子仆扫丫鬟谁敢轻。荷感东平千岁接住于王府了余生。太妃相待真正厚重托金银与我身。不但合心和合意更兼同坐与同行。江妈近日明相妒也到宫中过几巡。今在厨房言此语明欺我出身亦是乳娘们。
咳罢了!我且是吞声忍耐。
若得千金返帝邦那时面上也争光。如今郡主威风际何必相争短与长。娘子细思心惨淡女鬟忿祷穹苍。
咳天呀!保佑义烈夫人活了好与她们做对。
苏家娘子叫痴人已死焉能再得生。但愿天神相保佑寻回了孟家小姐就安宁。丫鬟恨杀江三嫂巴不得正室王妃早到京。不表东平千岁府且言丞相宅中情。
话说孟龙图府中孟嘉龄已升侍讲学士那些道喜亲友皆集其门。孟夫人病中虽喜到底辛苦了一番身子愈加不健。一过新年就不起床。
容颜憔悴瘦还黄时时倚椅叹三声刻刻凭帷泪两行。热亦甚来寒亦甚不茶不饭不梳妆。有时候通宵清醒开双眼;有时候彻夜昏迷沉睡床。妇女几人相陪伴龙图却在外边房。这宵秉烛凄然坐听了听切切悲呼在梦乡。
啊唷女儿呀女儿呀你回来了么?做娘的好生牵挂。
几载分离竟不归如今寻尔尔方回。狠心儿女慈心母看看我想将残生早晚摧。
呀刘奎璧这仇人呀你害得吾家好苦!
切齿仇家解不开快些赔我女儿来。别人离散多团聚只有我孟家门中实可哀。说罢呼呼似熟睡梦魂颠倒甚伤哉。龙图听了心凄切独坐拈须泪下怀。良久上床眠不稳嗟吁一声起身来。次辰便与嘉龄议要把良谋早早排。
话说孟龙图与嘉龄议道:咳我看尔亲母已有**分病症了须得早医方好。
太医院内已曾观别个岐黄请过三。用药无功全不效这都是因思爱女病难痊。生死虽则由天定也须当访过高明看一番。
啊我儿我思保和殿大学士郦明堂他自精于医理的。
太后娘娘病染身是他医治得安宁。因而翰林升司马十八之年做宰臣。闻说刘家伊亦去某同年伤寒待死又重生。看来深晓岐黄术故此会手到之时病就轻。汝母今番难得好商量只好请他临。
啊孩儿为父的疑心了两年了禁不得那郦明堂就是尔的胞妹。
我看他如何相貌和声音件件俱皆是丽君。不但容颜真正像详其名姓更疑心。孩儿你去思思看玉字去开像甚人?侍讲当时听父语凝眸一想忽分明。眉带喜面含惊跳出身来叫父亲。
啊呀爹爹他那郦君玉去了这玉字竟是丽君了!怎么不是妹子?
龙图见说喜还伤急叫孩儿且莫忙。午后自然他在府你可去亲身叩请看萱堂。彼如果是吾家女岂有个自视垂危不救娘?郦相若还颜色变我们就大家立逼问端详。那时谅亦难瞒隐见个分明入下肠。天佑果然逢骨肉尔娘亲不须用药也安康。嘉龄见说连称是当下先将早膳尝。饭过已看交下午匆匆冠带出门墙。内心急意中忙不等鱼轩上马行。两个家丁在左右如飞来请郦明堂。加鞭直至梁公府急忙忙跳下雕鞍问细详。
话说孟侍讲一到梁府飞身下马把丝鞭递与家丁。自己上前相问:啊长官们郦相爷在府么?门内应道:在内刚从阁内回来。孟爷欢喜说:好极了相烦禀一声说侍讲学士孟嘉龄求见。那门官应声入内。就在仪门外踱去等候一同起行。
忽然走出小堂官头戴乌纱正少年。猛抬头见了翰林容色变慌忙缩进二门边。孟爷惊骇趋前看只见他犹在院门。回眼斜窥忙欲躲如飞地低头跑入一书轩。孟爷当下称奇绝退入仪门倒恍然。伏眼又见真面善想了想分明相貌似荣兰。
啊呀是丽君妹子原带荣兰走的一定是丫头改扮了眉目分毫不错。
仔细思来一样般荣兰确是不须言。况抬头一时见我飞跑去那规模明是心虚避下官。
唷!谢天谢地看来妹子有个着落了。
鬼使神差见了他一时间令人悲喜两交加。若然妹子为丞相自是荣兰做管家。这件事情明白矣我同胞果能螺髻换乌纱。
咳!狠心的妹子呀你们也做得机密竟不认父母夫家!
自己公然做大臣至亲骨肉不关心。高堂为尔千般苦日夜哀呼叫丽君。废寝忘食无起色旧年卧病到新春。何期尔却多高兴身做了一品朝官不念亲。今日爹爹猜破了我看你少停见我怎为情。学士当时心内想巴不得请了明堂立刻行。绕着仪门来往踱心内火急意如焚。不谈学士心中事且表才高郦大人。
话说郦丞相阁内回来正在弄萧亭用膳。忽报侍讲学士孟爷求见心下踌躇道:我又并无什么事件委他办理为何求见起来?也罢且自回复他去免得弄出破绽来。
明堂想罢就传云回唤丫鬟谕一声。说道相爷今有事改期亲到孟爷门。侍儿答应慌忙去院外司阍领命行。走到仪门回复毕急坏了新升侍讲孟嘉龄。
啊呀长官望乞再禀一声我有要紧事特来叩见。
门官只得击云牌复又重重报进来。丞相闻听称要事心中一动疑猜。
呀且住。为甚他苦苦地缠绕?
莫非识破巧机关故此登门必欲参。如若今朝真为此却叫我怎生抵头与遮瞒?
咳!一时认将出来使我如何是好?
骨肉相逢倒也休奈何要结凤鸾俦。老师怎把门生嫁这件事由合抱羞。不若今朝回复去免得那同胞会面问因由。
呀不妙!若再回他倒觉得无私有弊了。
今朝只好见同胞他若多言我放刁。厉色正言三两句难道说如今竟不惧当朝?明堂主意安排定座上开声问事苗。
啊侍儿们传谕门官请孟大人稍坐。
丫鬟答应出珠帘宛转流莺一命传……门上官儿忙接口如飞相请不迟延。嘉龄大喜随于后顿顿朝靴正正冠。跨入听槐轩内院迎头又撞小堂官。只见他适才误撞正然慌听得来时分外忙。满面通红低了悠悠溜溜院门旁。嘉龄看了将三次越分明认得详。冷笑一声心暗骂这么个刁钻滑贼小梅香。几次躲得无踪影跟了千金也改妆。今日相逢却还避慌得他面红耳赤走忙忙。
哈哈我看这丫头她也有福。
千金大拜掌朝纲宰相家人七品官。脸色比前丰满了戴着顶乌纱帽子好威严。门包定得多多少还比我清苦词林高万千。侍讲孟爷心暗想于时款步进门间。
话说孟嘉龄走入书房见一个伺候的小童在侧便问道:方才出去的那人可是郦相爷亲戚么?姓什么?小童儿笑嘻嘻地道:小的是相爷随买来的府中人还不大认得。但听得相爷叫他作荣姓倒不知。嘉龄见说忍不住笑将起来:不错呀荣兰自然改名荣了。
当时心内喜非常独自地耐性安心等在堂。郦相传言邀请后依然用饭不慌忙。停停牙箸私盘算执执银杯暗忖量。一碗香粳食已毕旋观婢女献茶汤。擎杯复又迟迟饮也不管翰院胞兄等得慌。梁氏夫人催快出方才立起搁琼觞。正冠就是随身服款朝靴曲绕回廊到外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