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会如此害怕？
楚天惶然地望着四周死水深潭般的黑暗，脚下有些跌撞，力气似乎已经耗完。绝望终于开始一点点从心中生出，自己逃不掉了，逃不掉了，会死在这里，会死在这里的。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
“是谁？！”楚天猛然转过身，盯住背后的黑暗。
“很讽刺，不是吗？”一个沉重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楚天中猛然一痛，仿佛一支钢钉被狠狠凿击在心脏之上。他用力捂住耳朵，试图不让声音传入自己脑中。
前方某一点上的黑暗像是慢慢褪去，一个白色的轮廓逐渐显露了出来，是一个男人。
男人的眼神停留在楚天脸上，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过。楚天的目光顿时像被扭曲，而散乱地折回来。就在他触到对方目光的时候，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忽然间压在自己身上，心脏竟无法再弹动半分。
自己……竟然无法与其对视，而且就在他眼前，也会感到一种窒息般的难受。楚天心中异常惊讶，自从自己拥有了鬼的力量以来，虽然遇到很多强大的存在，但还没有一个人能够用静止不动而放出的气势，便能够压制住自己。
楚天努力将目光上移，自己确信之前并没有见过对方，但心中却有种奇怪的熟悉感。
对方没有回答，眼神依然停留在楚天脸上。楚天心中一阵扭动，自己的力量在对方面前，微弱地仿佛不存在一般，男人的气息毫无遗漏地压迫在自己身上，楚天努力绷紧身，终于没有低下头。
重新聚拢上来的黑暗，将男子的身影映得更加真实，长至及地的白，仿佛雪一般铺满地面，紫色的眼眸缓缓流淌，却像火焰一样，将四周的黑暗尽数引燃。
“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男子垂下头，小声道。即便如此，四周的黑暗还是微微颤抖起来。
“你说……什么？”楚天皱了下眉。
“从一开始，就在不断地逃避，躲闪。表面上坚强的你，内心其实非常脆弱吧。”男子的侧脸线条，锋利如刀，但楚天却感觉对方似乎在笑。
“逃避……”楚天哼了一声，“哪有这种事？”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想把一切都紧紧抓在手里。然而却知道自己无法做到，所以便选择了使用逃避，来压制自己的伤痛，掩藏自己的懦弱。”男子摇了摇头，“可惜，无论是这个世界还是另外两个世界，自古以来，都是围绕着一个法则而存在，世间万物倘若离开了这个法则，便等同失去了其存在的意义，将其引向之处，便只有毁灭。”
“胡说！”
男子面无表情，楚天依然感觉他像是在笑。
“你总是强硬地想去完成一件事情，这样反而更加透现出你的无力。实际上，你只是想去做，而并没有努力地达到目的。”
“……”
“这种样子，你终究无法战胜面前的敌人。”
“你究竟是谁？”楚天压下眉头，面前之人逼人的气势中隐隐透出一种感觉，是和若若夕相似的感觉，也是和自己……相似的感觉。
“如果想要得到某种东西，就必须同时放弃另一种。等价代换，这是三界万物自从生命初始便遵从的法则，亘古不变。”男子闭上眼睛，轻声道，“是该醒悟的时候了，楚天。”
“等价……代换。”楚天怔了征，脸上表现出的，却是深深的痛苦。
他抬起头，望着对方道，“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因为，我也和你一样，是曾经挣扎在泥泞漩涡，而无法自拔之人。”男子这次是真的笑了，然而脸上却随之带来了淡淡的哀伤。
“无论神魔还是人类，天生都是不肯承认这个道理，只有在生命燃尽的那一刻才会明白。”男子凄然一笑，“但无论你如何拼命抵抗，努力挣扎，无情的法则永远不会改变。”
男子背后，黑潮再次悄无声息地涌来，将其身影缓缓吞噬入其中。
“等一等！”楚天忙追上几步，自己还有好多话想问对方，男子已是消失不见，犹有飘渺的笑声，自黑暗中飘荡而来。
“也许我们都是失败者呢，背负了太重的感情，终究是无法到达顶峰的。”
黑暗瞬间被直刺过来的一道光芒撕开，楚天却找不到男子的身影，柔软的蓝色光芒紧紧围绕者自己，四周的一切像水汽般氤氲起来，眼前随即又现出疮痍遍布的大地。
看着空中蓝色光芒所围绕成的月形印记，将楚天的身影裹在其中。祭坛上楚寒微微仰起脸。
“月狐族的玄月印吗？想不到身上还藏有这样的好东西。”
想要得到，就必须放弃吗？楚天望着下方的白色光芒，眼神一点点明晰起来。
我明白了。他闭上眼睛，手中阿修罗之刃上的黑炎，开始一点点褪去，不再挣扎，任由束缚之力拉扯着自己的身。
自己的世界，和所有人的世界，如果想留住其中一个，就必须放弃另外一个。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自己宁可……
看到楚天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平静，楚寒微微有些惊讶，虽然不知道在刚刚一瞬间涌起的蓝光中生了什么事，但对方似乎已经从狂乱状态中离了出来。
就算这样，那又如何，哪怕是真正的鬼神，也无法摆七重星辰重力的束缚。就在那里乖乖看着神界之门开启后，世界的崩塌毁灭吧。
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有些模糊，已是看不清上空楚天的身形。楚寒不去管嘴角不断流出的血，转头向祭坛中央的白色光眼，七条不断旋转的气柱中，圣兽体内的能量，正在源源不断地向其中流入。
使用那个术所耗费的巨大神力和魂力，自己的身也快支撑不住了。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在自己倒下之前，让神界之门降临在这个世上。
将星辰不断拉近，再利用星辰的吸引之力，将其集中在一点形成力场，从而将自己的身锢在其中……楚天睁开眼睛，果然是哥哥，即便握着阿修罗之刃的自己，也无法与这股强大的制力相对抗。但根据这点，也能够确定，这种能够任意纵星辰移动的力量，便是楚族的第三种能力。
手中修罗刀上已有了两道深深的裂纹，而刀的力量正在急侵蚀着自己的身，如果继续使用的话，不光是自己的身，恐怕这把刀也会因此被毁灭。
但就算是这样，自己也要……
楚天紧握住刀柄，额头上的印记变得更加鲜明。
阿修罗之刃啊，就将你的力量，再次借给我，哪怕是最后一次也好，就让我的身和自己的世界，一起燃尽吧！
随着强烈涌动的意识，楚天的左手和魔刀一同急剧颤动起来，刀上蔓延涌动的黑炎突然变得更加汹涌，朝着整个空域流动展开。
黑炎中，楚天的身再次开始生变化，肩膀之上猛然生出四只手臂，额头上同时伸出长角，背后的虚空中慢慢淡淡画出一道黑色的圈纹，随之腾起黑炎而燃烧起来，一股冰冷阴森的气息，瞬间蔓延至整个战场。
此刻的楚天已经完全离了人类形态，楚寒抬起头，空中不断扩散而下的阴冷之气，已将自己深深吞没在其中，自己身处其中，就像一块被海潮淹没的礁石。楚天此时的形态很想其之前召唤的魔神幻象，但这次却是以实体形态表现在了其身上。
“终于……完全鬼化了吗？”楚寒望着空中，抖了下嘴唇，“以人类的身……你真的决定放弃一切了吗？”
星体锢中的楚天，身中的六只手臂齐齐张开，在七颗星辰组成的束缚力场中，竟然生了移动，轻轻退缩之后，忽向着体外六个方向缓缓推出……空域乃至大地上的光芒随着其手臂的移动，不断生着变化，被分隔成七种异象的天空，这时像是退潮般散去，逐渐化为七个大小不同的球体，白色的天光再次主宰了大地。
这时的楚寒，嘴角微微向上勾起，对着苍白的天空，却像是要露出笑意，而其终究没有笑出声来。就在白色覆盖大地的同时，六只黑色的刀刃，同时从正面刺穿了他身各处。
他的眼瞳静止在绯红之中，慢慢抬起对着面前之人，但却已看不清弟弟扭曲的面容了。
“结束了，楚寒。”楚天透过白，缓缓道。
“呵呵，咳……”楚寒颤抖了几下，鲜血淋漓的嘴角仍然挂着笑意。他微微测头，像是望着楚天背后的天空，终于轻轻笑了出来。
“直到今天才现，原来我一直都不了解自己的弟弟。”他笑道，“一直以为，我的弟弟只是个胆小爱哭，又只会凭血气一味乱来的笨小子，看来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