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在篝火旁起舞的女孩跳完之后,朝着四周的人们一笑,在一阵叫好声里退了下去,而仲夏夜会也正式开始了,那些准备了很久的年轻人们鼓足勇气到了篝火前载歌载舞,四处是欢声笑语。
看着那一张张年轻的笑颜,李昂也笑了起来,一直注意他的荀日照,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沉稳得有些沧桑的年青人笑起来竟是那般灿烂,再看他身旁始终靠着他,一脸幸福的风四娘,荀日照的心就像沉到了古潭深处,一片冰凉。
看着前来邀请自己跳舞的女孩,慕容恪脸红了起来,像他这样真正的世家大族子弟,从小家训极严,接触的女孩子也是同样的世家出身,端庄大方,哪会这般主动,犹疑间他看向了李昂。
“难得遇上,去吧!”李昂朝慕容恪点点头,站起身按住想要阻止的律光,沉声道,“让他去吧,没事的!”
篝火旁,慕容恪随着少女一起起舞,初时还有些扭捏生疏,不过很快他就熟悉了舞步,越跳越好,让与他对舞的少女大吃一惊。
“你不要去跳上一曲吗,你跳的舞一向很好看?”李昂坐下去看着身旁的风四娘,笑着问道。
“嗯,虽然是很想跳上一曲。不过没有好曲乐,提不起兴致。”风四娘看着李昂道,“不过若是你来奏上一曲,就不一样了。”
“那好。”李昂起身走到了远处几个抱着乐器地年轻人处,要了支,试了几下音,朝风四娘一笑,捧在怀里拨动了弦。
风四娘拉起了林风霜。似云般飘到了篝火旁,翩然起舞。冲天的篝火旁,身穿红衣的风四娘巧笑倩兮,风姿绰约,一身白净素衣的林风霜明眸皓齿,顾盼生辉。
就在众人陶醉在风四娘和林风霜堪称绝代风华的舞姿中的时候。李昂拨弦的手快了起来,一歌曲,忽地从他口中唱起。
路过一漠风沙,古道瘦马,淡阳西下。…谁在眺望,那远方,是家乡!…我已披上战甲:瞭家乡。长啸彼方!…你挑灯望。髻上,几叠霜。浩雪苍苍!…人潮中:|
即使死了,也想要陪着我们吗!李昂的歌声并不动听,可是风四娘和林风霜却听出了那里面他想表达地感情,看着彼此的神情,两人笑了起来,这就是她们喜欢的男人,虽然总是那样不会说话,可是她们却偏偏喜欢他!
荀日照听着这歌词。想到那最后几句:热血化魂为狼,瞭望家乡。长啸彼方!…人潮中|弦低唱的李昂,他知道,自己已经嫉恨不了这个人,那歌里,有着军人的魂。
李昂唱罢,将琵琶还给了身旁的年轻人,走了回去,看着牵着手地风四娘和林风霜,有些歉意地道,“对不起,我不该唱那样的歌,太不应景了。”
“我很喜欢这歌。”林风霜忽地说,她盯着李昂的眼睛,静静道,“可是我不希望那个人死,我希望他最后会活下来,回到他爱的人身边。”说着她看向了身旁的风四娘。
“李大哥,你这歌真好听,就像那些在远方征战的士兵,知道自己将面对必死的战斗,思念故乡和爱人时吟唱的歌声。”慕容恪不知何时走到了三人边上,眉宇间英气勃,“你能教我这歌怎么唱吗?”
“好啊,我教你。”看着林风霜眼里和风四娘一样的神情,李昂心里忽然有些慌乱,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对着林风霜时,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
看着拉着慕容恪走向远处,林风霜脸上一黯,她不知道为什么李昂总是有些躲她,“不要紧,你这么好看,他迟早会喜欢上你地!”风四娘在林风霜耳边忽地轻声道。
荀日照走到了风四娘面前,他想了很多,最终他决定将自己的心意告诉这个自己喜欢地女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但是我知道李兄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大英雄,我知道在你心里我还比不上他,可是我不会放弃,在你和李兄成亲前,我绝不会放弃喜欢你。”
看着一脸坦然地荀日照,风四娘笑了笑,低下头静静道,“你这个样子,才像个男人,不过我已经有喜欢的男人了,这辈子我喜欢他一个,所以…”
“我知道。”荀日照打断了风四娘,他看着低头的风四娘道,“可我不会放弃,我会一直喜欢你,直到你改变心意或是你和李兄成亲,只有那个时候,我才会死心。”
荀日照说完,转身走向了远处,他现在需要好好静一下。他身后的两个青衣人看着自家少爷忽然间的大胆表露心迹,都是又惊又喜,他们的少爷向来都是足智多谋,处事淡然自若,只是面对心仪的女子时就素手无策,吞吞吐吐,闪闪避避,浑没有平时半点风仪,哪像这一次,单刀直入,表白心意。有几分当年老太爷的强梁风范。
“这傻郎中认真起来,其实倒也不差。”看着荀日照地身影,风四娘笑了笑叹道。
“风姐姐要是早遇到他,会喜欢他吗?”
“八柱国的后人,虽说蛮不错,不过…”看着身旁地林风霜,风四娘摇了摇头,笑道,“我就是不喜欢文绉绉的男人,看着就累。”
夜渐渐地深了,闹了一夜的少男少女们开始散去,这时天空里又有烟花绽放,李昂看着在空中转瞬即逝的璀璨烟花,走到了一个人坐着呆呆地看着烟花的林风霜身边,他想要明白自己对她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天空里,烟花过后,淡淡留着余味。烟花绽放,灿烂孤寂。人们总是看到夜空烟花灿烂的盛景,却看不到烟花绽放后的寂寥。
笑看红尘风与月,无如烟花空寂寥。李昂想到了这句以前不知道在哪里看到过的话,他
向身旁的林风霜,只觉得她看着烟花绽放时眼里闪过和他一样。
“世人常说往事如烟,烟过无痕,可烟散之后虽是毫无痕迹,但却留下了一种淡淡的余味,那余味中包含了人一生中的点点滴滴,又怎么真的是毫无痕迹。”林风霜看向身旁的李昂,想到以前身为齐陵王时和他在一起的时光,忽地静静道。
“烟花美丽,是因为烟遇见了花,可是烟花绽放之后。留下的却是无穷无尽的寂寥。”
李昂闻言一怔,低头道:“寂寥只是一个人感怀的悲愁太多了,才会产生的。烟与花本就是世间两种美好的事物,一人又岂可兼得呢?所以‘烟’遇到‘花’,才会出现真正的璀璨。”
“你说得有道理。”林风霜看着身旁低头的李昂,眼里是相见却要惘然的痛苦和寂寥,她不知道她的往昔之‘烟’何时才能遇上来日之‘花’,绽放出她想要的璀璨。
“夜深了,早点睡吧!”李昂忽地站了起来,看着林风霜道,他心里有种悸动,仿佛身边这个女子他已认识了很久。
林风霜站起来,跟在李昂身后,看着他招呼着风四娘和其他人一起回客栈,嘴角浅浅笑了起来,她相信终有一天她的烟花会绽放。
同一片夜空下,阿史那云烈眺望着远处黑暗里地玉龙堡。面无表情。他没有想到驿站之夜,回鹘的可汗和铁勒的公主都死了,让突厥陷入了两线作战的窘境。
西线,回鹘和铁勒的十万联军,已经开始缓缓进逼,可是他并不担心,他真正担心的是眼前不远处玉龙堡的五万大秦铁骑,三十年前。仅仅是七万大秦铁骑,便横扫屠杀了柔然汗国,阿史那云烈心里战栗着,他似乎又回忆起那个血色的冬天里呼啸疾驰地黑色骑兵和堆积如山的人头。
“我错了吗?”阿史那云烈喃喃自语,脸上的神情变来变去,最后沉寂了下来。声音如冰一样森冷,“我没有错,三十年前,大草原遭了雪灾,才会那样被击败,大秦胜之不武,可现在已经不同了,我没有必要怕他们,他们不过是五万人而已。”
身后远处忽然传来了脚步声,阿史那云烈停下了自语。静静道,“是突骑你吗?”
“大人。王庭那些贵人已经越来越不满可汗对您的支持了,他们说我们该向大秦投降。将您交出去,换取大秦的宽恕。”郁射施突骑走到阿史那云烈身后,静静道。
“那些什么都不知道的蠢材,不用去理他们,对了执史思力那里准备得怎么样了?”阿史那云烈想到那些因为财货被大秦抄没,而群情激愤地贵族,不屑地道。
“已经妥当了,只要您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将那些聒噪的人全部杀掉。”郁射施突骑想到执史思力差人遣送来的密信,答道。
“很好。准备撤退,我们回王庭。”阿史那云烈皱了皱眉道。
“大人,就这样走,有您在,我们未必会输。”郁射施突骑不解地看向了阿史那云烈道。
“现在还不到硬拼的时候,大草原那么大,我不信大秦仓猝调集的后勤能撑下去,而且他们的后勤线拉长,我们才有机会,再说没有城池,他们打进来也守不住。”阿史那云烈眼里闪着光,自信的光。
“是!”郁射施突骑听完他的话,转身走向了身后的大营,他一直都知道阿史那云烈的身份,从来没有看到他失算过,所以他一直都相信他。
阿史那云烈低低地笑了起来,虽说回鹘和铁勒地军队在他意料之外,可是他还是认为一切都还在他的掌握之中,他并不知道李昂递交给军堂地作战文书里,根本就没有和他还有突厥打硬仗的打算。
数日后,玉龙堡内,慕容龙城听着斥候回禀,百里外地突厥大营已成空营,他笑了起来,“果然是自以为是的蠢材,若是留下来一战,也许还有几分机会。”自语声里,他看向了身旁的副官,“全军拔营。”
慕容龙城麾下的大军,号称五万,可实际上,里面只有一万五千虎豹骑和一万戍边军是真正的部队,其余两万五千人全是北庭都护府召集的工匠和负责后勤辎重的人马。
慕容龙城的大军和辎重队伍缓慢地在突厥地国土上前进,只有百人队的轻骑兵狂飙直进,向那些未及撤走地小部落宣示着大秦的恩诏,大秦将在原突厥的国土上筑城,立定襄折冲府,愿意归顺的部落通通为大秦子民。
这道消息几乎像旋风般传遍了草原,当回到王庭的阿史那云烈知道这个消息时,脸色惨白,此时他想回军再战已是晚了,西线,铁勒和回鹘人的攻势出乎意料的凶猛,而王庭内部,那些老迈的贵族也在叫嚷着,最说他已经有了布置,可是他完全没有时间去破解大秦筑城的招数……
当阿史那云烈镇压完王庭所有和他对抗的贵族之后,慕容龙城的大军已在原突厥境内三百里的某处,打下了定襄城的地基,开始了筑城,更让他无奈的是,突厥境内,无数的小部落赶着牛羊,投入了大秦的怀里。
这时大秦真正可怕的实力显露了出来,北方三州的商会在帝朝的组织下,开始了大规模的粮食运输,在短短三个月内,可以供六十万人食用一年的粮食运送到了原突厥境内,安抚了那些前来投奔的小部落。
由于不用为填饱肚子愁,那些小部落的精壮全被被慕容龙城收编,投入了筑城里,最后仅仅两个月内,一座要塞城池便在原突厥境内建了起来。在此期间内,阿史那云烈忙着弹压突厥境内的外涌部落和应付西线的回鹘铁勒联军,根本无暇东顾。
定襄城建成的那天,李昂终于回到了阔别三年之久的长安,他并不知道他向军堂进献的战策,不但被全部采用,并且已经收到了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