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四点的时候,春日里天黑的格外早,已经有些灰蒙蒙的,许诺检查了家中的柴,活了一些稀泥,自己又去山上挖了些野菜顺便捡柴回家,等到了家,也没抓紧做饭,只把那活好的稀泥又重新搅拌,把已经破败的院墙修了又修。
开春和泥修外墙,这是家家户户必做的,黄泥土墙经过开春雪水融化也变得不再结实,不修的够高,别人家的鸡就要飞进院里来祸害粮食。
虽说许诺家很穷,多余的粮食少之又少,但院墙改修正还是要弄,不然等到时候家里条件好了,添了鸡鸭现修,也赶不及。
要说这活,在别人家,那都是男人的事儿,像许诺这么大的,家庭条件好的,都在上学,就算是条件不好的,也都订了亲,然后给生产队做些活也就到头了,然而许诺没那个条件。
她无父无母,有个女乃女乃大伯都只顾自己,她不干怎么办?总的来说,还是没办法,她家若就她一个人,那也没什么,可坏就坏在原主勾上了潘肖,潘肖一个半大小子吃下的饭可不比别人家的小子少,十九岁的年纪,正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啊!
开春了,农忙了,富户有钱,能雇人修墙,像许诺这样的,就要事事自己做,这时候要不多干些,青黄不接的时候就要饿肚子。
拽了几把干草,用大刀剁碎了搀和到黄泥里去,这样的泥巴才结实,许诺和她女乃家只有一个篱笆之隔,这还是早年许诺父母没死时,分家之后,她女乃为表决心,特意让许诺她大伯弄得。
篱笆又叫栅栏、用来保护院子的话当然没有土墙好,时间久了不休就会漏个大窟窿进来鸡鸭,像这种篱笆,一般都是由棍子插起来把俩家隔开,然而棍子短小,许诺在院子里要是做点什么,她女乃她大伯大伯母站在那院也能看清楚。
这不,看许诺修墙,她大伯母苗来娣就站在自家院里对许诺吆喝:“哎呦许诺修墙呐?要说这两天雨下的凶,家里的墙眼瞅着都要被浇漏了,你大伯又懒的要命……”
许诺的大伯母默默道道的说了一大通,最后才直奔主题:“许诺啊,你看咱都是亲戚里道的,你要是有剩余的泥巴,就帮大伯母也把墙修一修呗!”
眼瞅着天彻底黑下来,墙也快修完了,许诺还有一顿晚饭没做,哪有心思搭理她:“我这泥巴都是从村头那大坑挖来的背回来的,都是正好的,那有什么剩余的啊!”
苗来娣嗑着去年过年买的瓜子,想也不想的就来了一句:“那你再去背点回来给大伯母也修修墙呗!左右你都是干活!”
这话许诺可不爱听,她干活也是给自己家干,她大伯母一不给钱,二她也没呈她的恩,凭什么她就得给她白干活?
没这个道理不是!
许诺啪啪啪的敲着泥板子,头也不抬的说:“想是大伯母会错了意了,干活是干活,可我也干了一天的活了,到现在连口热乎饭都没吃上呢,哪有那个力气再背一趟?再说潘肖眼瞅着就要回家了,我连饭都没做呢,这要是让他知道我是因为给大伯母家干活才晚做了饭,那混人说不定还要迁怒你呢!”
这话也不假,潘肖那就是个脾气暴躁的混蛋,心情好时,还有几分耐心,心情不好时,那可是会伸手就打人的主儿,这也是村里的男人女人只敢有事没事刺许诺两句却从没有人敢动手的原因。
许诺她大伯母眼见着没便宜可占,别提多不高兴了,一扭身回了屋,坐在窗前,她人长得壮实,可却懒得很,最爱的就是瞎指使人,早年还没分家那会儿,有两个妯娌帮着干活也没觉得什么,反而厌烦家里人多闹着要分家,结果分了家才暗暗叫苦,洗衣做饭开始事事亲为,别提多不痛快!
看着自家的院墙,又看看院子里的鸡鸭,烦躁的丢了瓜子在桌上,再不修墙,这*鸭鸭跑出去被别人宰了吃,她更心疼!
许诺好容易气跑了好吃懒做的大伯母,还没消停多大一会儿,墙外边突然冒出一张脸来,还是一张鞋拔子脸,满脸的青春痘,那人还自觉挺好,摆着手跟许诺打招呼:“许家妹子,干活呐?你看你咋不跟哥哥说一声,哥哥帮你干啊!”
这男人叫王不多,一直惦记着许诺,在村里也算是富户,但这人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混蛋,娶过两房媳妇,一个被他逼死了,另一个实在受不了他的家暴跑了,前后扔下三个孩子。
如今他又把心思放在了许诺的身上,王不多那是典型的窝里横,只会跟老婆发狠,这也是许诺看不上他的原因,潘肖再不是人,对别人狠,自己也够狠,她不惹他,也不会挨揍,两相一比叫,潘肖虽然没钱,但也好过王不多的。
但许诺家穷,又不明不白的跟了潘肖过日子,难免被人看轻,这也是王不多时常往许诺跟前凑的原因。
许诺斜了一眼王不多,没搭理他,却把手里的泥巴重重的摔在他在的地方,蹦了王不多一脸的泥巴星子,王不多哪受过这个,哎呦一声跌下了石头,坐了个大锭堆,许是伤到了**,疼的呲牙咧嘴。
许诺见了,没啥诚意的对她说:“王哥你看,我这着急干活,也没注意你,快起来快起来,伤到那里没有?”
王不多疼得呲牙咧嘴,这要是自家的婆娘,他早大巴掌糊上去了,可一想自己如今家里有钱有地有房就是娶不到媳妇,王不多又忍了,还腆着脸笑道:“没事,不疼,不疼。”
许诺暗暗翻白眼,疼不疼关我屁事!她走下石头,就着外边的水桶洗了手就往屋走,外边刚站起来的王不多瞧见了,还扯着脖子喊:“哎,哎!妹子别走啊!”
许诺便就说:“别走?我不走,我家那活谁敢?王哥你帮着干?”
王不多没能成功调戏姑娘,还摔了一跤,心里多少有些晦气,又听许诺这样说,心想让老子帮你干活?呸!得谁跟谁过的□□,给你点脸了你还真当自己是天仙了!嘴上却说:“你看,你看这事儿赶得,你王哥我家里也是有活,说起来,也是家里忙不过来,想雇你帮着打两天猪草咧!”
许诺笑呵呵的说道:“队里给分的活都没干完呢,哪有空给人家干,王哥家若是不着急,再等几天?”
许诺心里又何尝不晦气!无父无母,她处处被挤兑,就连王不多这样不入流的也来没事儿找事儿!
王不多说行,却不死心,嘴上又说:“要我说妹子长得好,要找什么样的没有,干啥非得耗在一个流氓身上,瞧瞧这一天天吃苦受累的,要说你王哥别的不敢说,就说这疼老婆,那是出了名的,妹子长得这么好看,要是王哥的婆娘,你王哥我可舍不得你干这些粗活。”他连娶了两个媳妇都没留住,他自己也想,归根究底还是那俩娘们不能吃苦,王不多在村里寻模许久,确实是盯上了许诺,是想娶回家的那种,王不多也不觉得自己会不成功,毕竟,嫁给他可比跟着潘肖那个混混不清不白的好多了。
许诺翻翻白眼,是不用干活,整天被打的起不来炕,哪还有力气干活!本想说几句把他打发了,却不想潘肖赶巧回来了,又正好听见王不多的那一番话,潘肖那可是个暴脾气的混人,当即一脚踹在王不多的腰眼上:“你妈**逼的王多余,敢撬老子的人!”
那一脚可把王不多踢懵了,直接倒在了地上,王不多被打的嗷嗷直叫,却没有还手之力,他就是个窝里横,对老婆拳打脚踢是能手,碰到潘肖这样常年打架混日子的,反倒成了孬种。
潘肖可不管王不多什么样儿,照打不误,拳拳到肉不说,专挑不经打的地方打。
其实这要是往日,潘肖说什么也不会动手打王不多,因为咋说王不多也是屯里的有钱户子,给几分面子,日后也好见人,但潘肖今天在城里女学生那里闹了几分不愉快,回家又见有人打许诺的注意,潘肖当即便在把女学生那里的火气全部发到王不多身上。
狠狠踹了几脚,潘肖指着王不多撂下狠话:“再让老子看见你在我们家门口溜达,老子卸了你的狗腿!”说完一脚踹开大门进了院,见院里又是泥巴又是草的,瞪着眼睛骂许诺:“再让我看见你搭理他,老子扒了你的皮!”
这都哪跟哪啊!许诺都不知道潘肖哪来的这么大的气性,以往,王不多来家里瞎溜达的事,潘肖也不是不知道,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怎么今天就这样了?非但打了人,还给自己撩了狠话!
许诺不是没被潘肖揍过,刚来的时候不信邪,总是试探潘肖的底线,那些日子,身上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后来虽然许诺是被打怕了,人也消停了,但却从来没有打消过离开潘肖的心思。
忐忑不安的做了好晚饭,许诺这才得空,又趁着潘肖倒在炕上睡大觉,偷偷的数了数空间里攒下来的鸡蛋,她打了一个月的猪草,每天给不同的人家打猪草,一个月攒下来也赞了不少鸡蛋,而她的空间时间是静止的,鸡蛋还很新鲜,能卖个好价钱。
没错,就是空间,许是她上辈子没做过缺德事的缘故,这个空间是她重生的附带品,只不过用处不大,它只是个作料空间,也就是,它能自主的不需要任何原材料的生产作料。
空间是有些鸡肋的,但……能藏东西保证不被别人发现,也挺好!
正想着呢,这功夫潘肖动了动,显然是睡醒了过来,许诺刚有点好心情也没了,身子绷得紧紧的,就怕潘肖一个不顺心。
把炕桌摆上,碗筷都拿到潘肖跟前儿,带了几分小心:“饿坏了吧?快吃饭吧。”许诺耸了耸鼻子,潘肖那一身的汗泥味儿大烟味儿着实是不好闻的。
潘肖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坐了起身,双眼浑浊无神,胡子拉碴,一看就知道十有□□是刚从牌场上回来,许诺瞅了他一眼,到底是敢怒不敢言。
潘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许诺,倒了杯白酒,他大爷似的坐在炕上,嘴里还念叨:“那帮子不要脸的大老爷们,一个个的跟我玩车轮战,想玩夸我,也不去打听打听,潘大爷我几岁出来玩牌的!”
他回来之前,因为在李玉那里受了气,跑去牌场玩了几把,结果被人玩了车轮战术,输了个精光,但好在他也挺过去了,虽然输得惨了,却又牛逼哄哄的熬到了一干膀大腰圆的汉子。
许诺给他倒了水,又放了炕桌,也不敢像平日里对外人那样狐假虎威,颇有几分期期艾艾:“……”
她也不接话,因为她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她实在不是个会讨好男人的女人,再者说,虽然怕潘肖,可她也确实是不爱讨好这个男人。
桌上没什么好菜好饭,就是包米馇子水饭外加她今天下午采的婆婆丁,一碗东北盘酱。
潘肖在外吃的最差的都比许诺这里好,忍不住磨叨:“怎么就这?连块荤腥都没有!”
许诺想想快要见底儿的米缸,寻思着,就这也是这一顿了,再往后,怕就得啃土豆了。
许诺糯了糯,最后下炕又给潘肖做了个炒鸡蛋,为了保证鸡蛋好吃,还放了一些从空间里拿出来的调料,潘肖这才满足,自己吃了大半,倒还算有几分良心,最后的那些鸡蛋全都倒在了许诺的碗里,嘴里骂道:“老爷们回家连顿好饭都不给,也就是我,这要是换一个人你试试,打不拉你!”
这话说得,好想他多有理似的,许诺忍不住辩驳:“别人家不也都是这些饭菜?”
潘肖想起李玉家里的饭菜,又不耐烦起来,懒得多说,把许诺拉过去腿放好,他自己枕在许诺的腿上骂她:“指定是比你吃的好!”
许诺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回他一句:“那你还回来吃!”
许诺说完就后悔了,以潘肖的霸道程度,这话说出来一定是要挨一顿揍的,头来那一个月,因为想摆月兑潘肖,许诺没少挨揍,可是这一次,潘肖没说话,许诺诧异的低头,正看见潘肖那张疲惫苍白的脸——他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