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州市是宁北省的省会,位于福安市西南八十公里之外,福安市辖下的安平县正处于这两个城市间,可谓交通便捷,刘一农第二天接到父亲的电话后,于当晚赶到了常州。
通过简单的电话沟通,刘一农进一步了解了自己的父亲,这个刘老板真可谓胆大心细。
因为怕老母亲从相关办案人员那里了解到那个晴天霹雳,刘老板火速将老太太骗到常州,而此行还另有目的,他和刘一农的母亲陈秀在福安的证券市场转了数天后,觉得那里的容量太小,就决定到常州。
这个话题一出,把刘一农弄得一愣,福安的市场规模过小?而在父亲此后的轻描淡写中,他才知道,原来刘老板真个下定了孤注一掷的决心,跟承包煤矿那种实体行业不同的是,他这次的信心来源只在于刘一农的那个关于预感的国际长途。
刘老板是这么说的:“老天爷让我失去了个儿子,老天爷又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诉给他远在万里之外的哥哥,那么,如果我还判断不出他哥哥交待的话就是老天爷给我刘家的补偿,我刘文信也就白混这么多年了!”
正是在这种入魔的赌徒思想下,刘老板巧立名目,引诱县矿务局作担保,生生从银行贷出三百五十万,加上自有的资金,就不是福安市的地下证券市场能够快速消化掉的了,而到常州后不过三天,就将将整整五百万全部换成了一张张小卡片!
“这,又是哥们儿或者哥们儿的哥们儿死的强大的一个表现了!”刘一农当时就这样感慨,他提供给父亲的那几种权证最少的利润情况也有三倍,粗略计算下,他就知道,他刘家由百万富翁一跃而成千万富翁!
并且这种暴富的后遗症也不多,比如,刘老板显然会将这笔巨额财富当成是小儿子的命换来的,那么数额再大也都微不足道,也就是说他不会受不了刺激,也肯定会特别珍惜,再比如,刘一农已经提前通过袁卫国在梁军那里进行了报备!
这后一点尤其重要,老话说千里做官只为财,可刘一农家不缺财,那么,梁军也就肯定会对他更放心,而这,其实也让刘一农对梁军暗暗生了些愧疚之意,知道父亲的大手笔后,他猛然意识到当时自己在袁卫国面前的戏言的严肃性:煤老板刘文信被家庭变故刺激得失去方寸,赌性大发,而后全家齐上阵,这,是家庭陷入绝境的标志!
这个时候,刘一农才真正明白梁军为何会将他直接推到镇长的位置上烤了:梁军,同情他的家庭遭遇!
这是一种让人很感贴心的同情,刘一农知道,此后,自己将被牢牢绑在梁军的战车了,而这,对自己来说更是天大的机遇。
总之,一切都好,但刘一农知道,自己或自己的弟弟的死亡带来的强大冲击力,基本到此为止,接下来的,就要全靠自己的能力了。
首当其冲的,是女乃女乃,老人家需要面对那个晴天霹雳的考验了!
刘家三口入住的是常州首家私营星级宾馆,粤东大饭店,是一间有四个卧室的豪华套房。
亲人相见,还是在特殊的时期,一番唏嘘是免不了的,时空相隔的刘一农更是感慨万千,他也任由自己真情流露,他的模糊的视线里,女乃女乃依然精神矍铄,妈妈依然年轻漂亮,爸爸依然从容淡定。
满头白发的李老太说了一句:“咱这个家,就差二兵了,哎,现在的学校真是过分,放假也不让学生消停,弄啥冬令营啊。”
这肯定是父母编织的谎言,刘一农了然,他立刻看到,父母眼神中闪过一抹深切的悲伤,这悲伤,怕是只有岁月才能渐渐抹平吧?而女乃女乃呢,她的悲伤又该如何爆发?爆发后的结果又如何?谁也不敢确定,但必需得让悲伤爆发出来,这点毫无疑问!
刘文信说:“明天我们去解放路转转,你看怎么样?”
这话显然是和刘一农说的,这个脾气操蛋的老子,可是从来不知道该如何与儿子们表示亲近,一向都是你、那个谁、喂等来称呼。
刘一农点头,他知道父亲的意思,解放路是常州最繁华的路段,但父亲所指的是解放路上有全宁北最先进的医院,大概,刘老板也怕老母亲承受不起痛失小孙子的打击吧?
刘一农拉着手,说:“怎么样,老太太,我和二兵交代给您的任务进展到哪个程度了?”
说着,刘一农促狭地向母亲挤了挤眼。
陈秀勉强笑了笑,她知道儿子是在分散她的悲伤情绪。
李老太在那笑得合不拢嘴,连连摇头,说:“不急,不急,反正你爸不能委屈人家,得明媒正娶,咱家更要大办。”
陈秀脸上闪过一丝羞红,而后忙将这份心思放下,看了儿子一眼,认真地道:“你,到底咋想的?咋就没事人一样?”
这说的当然是那惨事了,但陈秀不是在责怪儿子冷血得没有一点悲伤的迹象,而是,她担心这不悲伤的突然爆发,她最清楚他们兄弟两个的感情,她怕,怕剩下的这个儿子因此而落下什么心理的祸根!
“有啥呀?嘿嘿,啥才是最重要的,我都知道。”刘一农指了指脑袋,说完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又正经地道:“我这次的收获挺大,只要你们都好好的,那我的劲头就更足,反正,女乃女乃,爸、妈,你们就看着吧,多则三五年,少则一年半载,我会给你们个交代。”
这显然在暗示,知道内情的刘文信两个都懂,刘文信皱着眉头,道:“三五年能行吗?通过这次的事,我算了解官场上的恐怖和复杂了,以后,我会毫无保留支持你,哎,说到底,官场上有所发展才是真正的光大门楣啊。”
刘一农点头,肯定地回答:“没问题!有些事儿我提前跟家里说一下,但消息不能咱透露出去,梁书记这次肯定会更进一步,我和他的关系正向着理想的方向发展,就目前而言,他对我的支持简直让我难以想象,我现在就放假了,年后,我会到青龙山当大镇长,到时候,我肯定争取尽快当上书记。”
陈秀的眼泪立刻流了出来,她明白儿子的意思,仇人,就在青龙山,据说是下届正职书记的不二人选!
刘文信的眉毛挑了挑,淡然全失,不确定地道:“青龙山?还是大镇长?可是,好像现任大镇长岁数不大啊!”
刘一农道:“有没有空缺都不是问题,因为梁书记会传递最清晰的信号。”
李老太这时插嘴:“秀啊,妈没听错吧?我大孙要到青龙山当大镇长?老天啊,那可是咱老家第二大的官呢!”
李老太一家以前生活在青龙山,几年前才搬到县城的,而陈秀现在还住在那里,是镇初中的英语老师。
陈秀擦了擦眼睛,说:“您没听错,老大是要到咱老家当第二大的镇长,第一大的书记他也会争取,跟人往死里争!”
这话说得杀气十足,也是,那夺子之恨,哪可能善了?刘一农知道自己以前将仇恨想得简单了,他见妈妈看过来,坚定地点头。
李老太笑没了眼睛,连连拍大腿:“好,好啊,他那死鬼爷爷这回该瞑目了,那老头子总说,咱刘家啊,自打丢了江山,那是一代不如一代,呵呵,那死老头子就会往自个脸上贴金,硬把祖宗来历往汉朝推,这回可好了,咱刘家真出当官的了!”
刘一农微笑着摇头,他是没见过爷爷的,但老太太可是没少埋汰年轻时让她吃了不少教训的老伴儿。
刘文信尴尬地连连咳嗽,说:“妈,净提那些老皇历干啥?”
李老太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而后笑眯眯地看着媳妇,说:“秀啊,你是不知道,我年轻时没少挨打啊,咱刘家根儿上就有那种传统,家训里都有说法,说婆娘不打哪能成事?可我挨了他爷爷那么多打,我也不恨他,两口子的事儿,那是说不清楚的!”
说着,李老太向大孙子眨了眨眼,刘一农立刻就明白了用意,果然,李老太马上进入直白阶段,她拍着陈秀的手,叹息道:“妈过去小心眼,总觉得自个受的苦没传到你身上,心里不得劲儿,就逼着他爸给你脸色,可我那儿我知道啊,他舍不得给你脸色,但我这把骨头不还在吗?哎,他两头为难啊,反正,妈今个把脸也不要了,你看谁面子上都得原谅我,更得原谅文革。”
“妈——”陈秀扑到李老太腿上,“我谁的面子都不看也得原谅您,您更得原谅我,我不懂事,爱耍性子,但您得原谅我,别人的面子都不看,但您得看您二孙子的面子啊,他,他……”
要坏!看着泣不成声的母亲,刘一农心里猛地一颤!
李老太正怜爱的模着媳妇的头,却突然被这无法完整的话闹愣了,她不是糊涂人,相反,她可是个精明到极点的老人家,她猛地明白过来,这些天的种种不寻常啊——
李老太张大嘴巴,呼吸急促,两眼发直,瞳孔更是开始涣散——
刘一农猛地站了起来,嘶声喊道:“女乃女乃,我还没给二兵报仇呢!”
刘文信跳了过去,猛摇老母亲,陈秀也反应过来,嘶声呼叫!
“报仇,报仇——”李老太嘴里终于发出声音,尔后,猛地看向自家剩下的骨血,哆嗦着,眼睛里是骇人的怨毒!
刘一农立刻道:“是,女乃女乃,报仇!我已经准备好了,您的儿子,儿媳,我们都准备好了,您也必需准备好,我们不惜用三年,五年,二十年,总要让您亲眼看到,害死咱家二兵的人的下场!”
李老太愣愣地看着大孙,满脸灰败:“二十年?大孙啊,女乃女乃不是逼你,也不是不愿等,可女乃女乃都六十八了——”
刘一农突然一笑,神秘地道:“女乃女乃,您还记得那天半夜的电话吗?就是那天,咱家二兵走了,但他走之前,到巴黎给我托梦了,所以我才给您打电话!”
李老太迷茫地看着大孙:“啊?”
刘一农手舞足蹈:“二兵在梦里跟我说,哥,你知道我看到啥了吗,哈哈,哥,我看到,咱女乃女乃那个有福气啊,全世界都没有第二份呢,一大帮小崽子围着,女乃女乃、叫,他们的爸爸妈妈也女乃女乃、叫,咱爸咱妈在一边笑,你跳着脚骂,混蛋,辈分乱了,辈分乱了!”
刘老太越发糊涂,看向儿媳妇,说:“这小子说的是啥呀,秀啊,你给我说说,我咋听得糊涂呢?”
陈秀笑着流泪,凑了过去。
刘文信长长舒了口气,欣慰地看着那婆媳。
刘一农松懈下来,他觉得自己全身的力气正快速流失,勉强坐到沙发上,泪水不由得迸涌而出,他偷偷转过头去,回身时,一脸干净,但泪水,在向肚里流,甜的,那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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