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王同山在云南昆明逗留了一个冬天翌年春风绿江南的时候他又一次悄悄潜回了苏州。
王同山好像始终生活在梦境之中。昆明的冬天虽是一片姹紫嫣红的亚热带景象但是王同山在那多民族聚居的省会城市里却没有感受到一点温暖。并非云南的气候不适合他这个苏州长大的游子而是在那少数民族地区他非但感到语言不便而且他在那里的偷盗活动也非常不顺手。由于当地生活习惯的不同少数民族市民和村民们大多在衣袋里很少放现金即便他偶尔得手几次也多是一些让他失望的空钱夹。好在王同山毕竟有一套手法虽然偷到的钱数不多但在昆明也免强维持糊口。
他在大理和石林等地空转了一圈渐渐意识到南京小茅山对他的追捕已近强弓之末。他甚至想小茅山农场在出通缉后久捕不果也许把他忘记了。于是王同山又从昆明去了贵州他再一次来到了十几岁时随那个“复员军人”作案的地方。当年在苗族地区作案的经历如今回想起来王同山感受到的并不是荣耀而是从心底渐渐升起的悔意。他在冷静下来时特别是模到钱夹有了钱跑到饭馆里喝几杯水酒的时候头脑就会变得清醒起来。十几年的飘泊与劳改生涯让王同山感受到对扒窃行当的由衷厌恶。冷夜惊魂般的四处逃窜让王同山看遍了人间的冷眼;而他一旦歇下脚来又现原来人生对自己竟是如此冷酷即便生他养他的父亲在自己最苦闷迷惘的时候也极少给他以爱怜和同情。他想起父亲就会万分痛恨王同山恨他的父亲是因为在他还不懂事的时候为什么要把自己无情地推向社会。如果他13岁那年第一次偷别人的钱物父亲和学校知情后能给他一点温暖而不是毒打和排挤那么他今天也许不会走到这步窘困的田地!尽管他从心里恨父亲但王同山还是想回家乡来苏州毕竟是他永远难以忘怀的地方。于是他便在一个春天的傍晚悄无声息地回到苏州来了。
王同山如同惊弓之鸟他希望回苏州却又不敢直接走进苏州。他从云贵回到江南以后先来到吴中的江阴这里是进入苏州的门户然后他又去了昆山在这里王同山游了小桥流水的周庄这是因为周庄与他的家乡苏州有许多相象之处。看到那些水中建起的一幢幢古老屋宅王同山越加感到天下虽大毕竟还是家乡好。在周庄逛了几天这才经上海回到了久别的故乡。
苏州对王同山来说有些陌生了。小时候他读书时经过的那条小青石路如今已经改扩成一条宽阔的柏油路。他又回到那条熟悉的小巷这里距父亲上班的工厂近在咫尺王同山现这条幽深的小巷似乎比从前更为狭窄了。他那时已经知道父亲搬了家迁到了专诸巷的新房里去了。可是王同山还在想念他少年时居住的旧地。直到下午他才回到了专诸巷但他只在巷口前徘徊来去就是不敢轻易走进家门。一年前他就是在这个巷口里进去到了家就被几个工厂保卫科的人逮了个正着然后把他押进铁路派出所。他现在还记得当时的父亲就是瞪着眼在里面对他拍桌大吼的。如果他现在回家父亲会接纳他这个到处流窜作案给他脸上抹黑的不屑之子吗?老人或许还像前次那样勃然大怒甚至要亲手把他扭送厂保卫科。想到这里王同山的脚步忽然变得迟疑了。
王同山决定不进家门。他知道就这样在苏州匿藏下去也比进家和他那不近人情的父亲见面好得多。因为父亲不知道他已经回来至少可以减少一份提前被公安机关现的安全感。这样他就可以利用对苏州地型的熟悉开始重操旧业。还是苏州好在这里随便哪一个角落他都熟悉如果在这里作案眨眼之际就可以隐进一条条曲折的小巷犹如一滴水融进了大海一样让公安人员无法搜寻与追查到他的踪影。这就是王同山回到苏州的另一个动因。
让王同山失望的是在苏州当扒手并非一帆风顺。多日来他昼伏夜出便于隐藏。但是在夜间偷盗又所获甚少。车站和几座公园在夜间大多极少可供他袭击的对象。而白天他又只能窝在澡堂子里惟恐轻易上街撞上熟人那样即便能偷到钱也要面临随时遭到逮捕的风险。
在扒不到钱的日子里王同山终日苦恼;当他偶尔在苏州扒得一点意外之财的时候他就会欣喜若狂。王同山对钱财的挥霍除照例要到某个菜馆品尝上乘的苏州名肴之外就是去澡堂子里泡澡。这几乎成了王同山多年的习惯。无论他的处境怎样恶劣他都不肯放弃享受人生的机会即便在小茅山监狱里也是如此。
夜里偷不到财物就只好改在白天偷了。这次王同山回到了苏州又添了一个嗜好。就是到处逛园林。苏州的几座名园如留园、狮子林、朴园和遂园等等都是王同山少年时多次涉足之地。如今几年光阴过去了他没有想到苏州竟然有如此美妙的园林。特别是到了遂园他看到园林里的亭台楼台阁假山碧水就会想起郁达夫在苏州留下的那篇有名的《苏州烟雨录》其中有这样的记载:“遂园有假山池水也有亭阁有小桥也有几枝树木不过各处的坍败的形迹和水上开残的荷花荷叶同淡暗的天气合作一起使我感到了一种秋意!”而今苏州也有郁达夫所说的一种秋意只是这秋意非那秋意王同山所感受的正是“文革”狂飚即将过后的萧条与冷落。遂园里几乎没有了当年古色古香的感觉因为“破四旧”的飓风仍然难免给这座江南园林抹上一股萧杀之气。
当然王同山来园林决非为着怀古更不是为了游览。他是想如何在这些园子里遇上贵妇或可供他袭击的游客。然而在那个年月里苏州的几座园林大多冷冷清清他根本无法寻找作案的机会。
有一天王同山决定出去碰一碰运气。于是他又转到了望思园。这里从前是一座有名的园林会不会在这里遇上游客?王同山来到望思园门前一看心中一喜刚好有几辆小轿车从附近的小巷里驶了过来。王同山慌忙闪到路边的树后向那两辆小轿车内窥望只见从两辆车里走下许多军人有男有女行迹神秘。凭王同山多年在各地扒窃的阅历很难看出这些军人的身份他只是觉得这几个军人很有风度至少不是一般普通士兵。同时他从那些军人的神情气质上判断也不像苏州当地的驻军似乎很像一些见过世面的人物。王同山看到那些军人鱼贯地走进了望思园就悄悄来到那两辆小轿车前他现车里只剩下一个年纪稍大的军人好象司机模样。一会那军人走出车来站在望思园的门前吸烟。王同山从这些军人行迹神秘的军人行动上暗暗分析他可以肯定几个人都是军官既然是军官他们身上就肯定有钱。王同山决定亮一把偷功于是就来到一辆外国小轿车前面他现那车门竟然没有关闭正是可趁之机。他又悄悄探头向车内窥望忽然惊愕地现车子后座上居然放着一个小巧的蓝色皮包。王同山立刻想起他早年在上海北火车站无意偷窃的那个军官皮包里面那支54式手枪他当时虽然已经随皮包一齐送回了上海铁路部门可是事过几年后仍然有人向他调查核实这一历史上积案看起来扒窃军人的皮包非同小可。
王同山在那里想着是否把车里的蓝色皮包顺手牵羊但他一时拿不定主意。他担心那站在园门前吸烟的军人万一回转身来马上就会现他的踪迹本来可以到手的财物便会鸡飞蛋打。当时的王同山正苦于身上无钱再加上他认为车里的皮包是女式的里面肯定不会有枪于是他急功近利再也顾不得许多……不等吸烟的军人现他就轻轻的开启了车门随手把那只皮包夺在手里然后就迅消失在望思园后的小路上。
王同山来到园后假山石下现此地无人急忙把皮包打开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原来里面的钱不多却有几十张照片。看时又都是一些漂亮标致的少女倩照至少也有三十几张。王同山还现包里有几封加盖“某某空军政治部”印鉴的介绍信和军人证件。王同山顿时惊呆了他不知道盗窃军人的皮包为什么经常要生这意想不到的事前次在上海盗能上能下包时里面有手枪和军用粮票而这次他没想到在苏州的望思园竟然偷到了这样一只奇怪的女人皮包。他当时无法了解这些女人照片的来历只是把皮包里的少量钱币收好然后便把女式皮包随手一丢甩进了树丛边的一只垃圾箱里王同山受了一场虚惊决定马上就离开神秘的望思园。他在事后多年仍然猜不透被他无意中窃得的皮包究竟是何许人的更不清楚那皮包里的美丽少女照片究竟都是一些什么人?一直到粉碎“四人邦”以后王同山在监狱里学习**中央文件才听说**得志时曾经派出空军一些要人前往上海、苏州一带为林立果先妃子。但是他始终无法确定年春天他在苏州望思园门前汽车里盗窃的那只皮包是否与此案有关。不管那些女人照片是否与为林立果选妃子有关不过作为那个特殊年代留存在王同山头脑深处的一个未解之谜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禁暗暗有些后怕幸好此事后来一直没有人追查。否则王同山又会被军方追得到处望风而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