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早晨王同山把筷子在桌上一惯便出了饭店的门然后就一个人上了大街。
他这才现佳木斯虽然地处北部边陲但也是个热闹繁华的城市。特别是当他来到闹市区现几幢大厦倒也气魄。只是人群没有上海和南京那么拥挤毕竟人口有限即便市内的商场和百货公司虽然也有几家可是进进出出的人们却稀稀疏疏。别说没有王同山希望的理想作案地点即便他寻找袭击目标也比较困难。至于几个东北扒手所说的俄罗斯“老毛子”更是极少见到踪影。王同山就这样在商店里转来转去一上午也没有现他希望见到的俄罗斯人。忽然目标出现了是两个中年男女都是地道的俄罗斯人。男子高高的身材卷红鼻子下巴上还有一绺卷曲的胡子。而他身边的女人确有几分漂亮的姿色。金黄色的披肩长大耳环高跟皮鞋在那个年代里只有在电影里见过。而在佳木斯这座小城蓦然见到如此美丽的俄罗斯姑娘对于从苏州来的王同山来说确有几分新奇。他想起今天必须完成的使命王同山的心便顿时紧张起来他当然不是对那年轻漂亮的俄罗斯女人产生了兴趣而在于如何才能从这对外国人的衣袋里偷到一笔可观的卢布或人民币然后他就能把饭钱和宿费还给三个“东北虎”王同山再也不想继续吃别人的白眼食了。
可是当王同山真想破破自己几个月前暗暗下定的改邪之誓时竟然遇上了异常机敏的对手。两个俄罗斯人似乎对紧紧尾随身后的王同山产生了怀疑所以他们很快就从那家商店里结束了购物然后迅离开来到一条大街上又进了一家风味餐馆去吃中饭。王同山想起刚才在商店里已经有近身这两个人的机会而且他确实亲眼见到两个俄罗斯人的衣袋里装有一只沉甸甸的钱夹。男人在为女人购买纱巾和手镯的时候曾经两次从钱夹里取出大面额的人民币当场购买和结账。王同山记得两个俄罗斯人从商店出来以后又走进一家中国银行去大厅里用卢布兑换了一大把人民币。他们在作完了所有一切以后正值中午才走进了风味餐馆去美餐一顿。
当时王同山就紧紧跟随在他们身边无论在商场还是在银行里他都有机会下手。可是不知为什么王同山总是迟疑着失去了转瞬即逝的良机后来当王同山真想下手的时候两个俄罗斯人已经出了银行走进一家风味小餐馆。他也随后跟了进去可是王同山到饭馆里一看只有十几平方米大小的饭馆里放着四张小餐桌。他本来可以就近坐在两个俄罗斯人身边的桌前等他们吃罢中午离去前一定会掏出钱夹付费到那时他肯定有办法得到他想得到的钱钞。可是王同山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衣袋里没有一分钱如果他坐在那里必然也要点菜他现在又已经饥肠辘辘正想一饱胃囊。然而如果届时服务员要他结账时又该如何面对一文不名的尴尬?想到自己在餐桌旁可能遭遇的狼狈王同山只得悄悄退到门外他只能在门外静候两个俄罗斯人走出来然后再寻找机会。
可惜他在外面一直等了一个钟点才现两个俄罗斯酒足饭饱地走了出来这时候王同山想下手已经没机会了。因为他们再也没有逛商场的兴趣了两人相偕走向一条僻静的小街。在这条僻街上几乎见不到几个人影在这种空旷的环境里王同山无法靠近两个外国人。而且在没有任何掩护的情况下实施偷盗本身就是扒手们的大忌。因此王同山只能远远跟随着他们瞄着那两个游动的目标一直走进一幢隐藏在居区后面的俄式小楼。
这是一幢地道的欧式二层小洋楼。他无法猜测这幢小楼里的男女主人身份不过王同山从小楼的外貌就可以断定这两个俄罗斯人在“文革”后期就能从俄罗斯来到中国而且还住有如此华丽的楼舍不是来华工作的高级技术人员就是在此地长期定居的外裔人士。而那时候国内尚未改革开放肯定不会是俄罗斯来华经商的人员。因为他现那小楼的内部装修非常华丽楼前还有一个偌大的庭院里面已有一些果树在春风里绽开了雪白的梨花。
夜幕在不知不觉间悄然降临了小小佳木斯在王同山的眼前亮起了点点簇簇的灯火。他已经几次感到心里饿得慌可是王同山身上没有钱他也不可能再回到那让他感到愤懑和羞耻的旅社去找那几个见了面就嘲弄挖苦他的东北扒手们。王同山到现在没有得手两个俄罗斯人自从进了那幢小楼以后就再也不曾走出来。他们既然不出门王同山就只能在小楼前的树丛里徘徊着。等待着可以对他们行窃的机会这样拖了下去天色已经全晚了。王同山从来没有遇上如此尴尬的处境想起当年他在江南几座城市轻而易举行窃得手的往事他心里也感到自己此时的无能。他始终不明白自己竟然是怎么了?为什么一个神通广大的“神偷”如今到了东北竟然寸步难行了?究竟是他在此地不服水土还是他经过一个难忘的冬天从前的神通和本领也随着春天的到来和寒风的消逝而消逝了?
想着自己的人生王同山总是充满无穷的悔恨。现在他已经到了紧要的关头今晚无论如何也要把小楼里俄罗斯人手中的钱弄到手不然他就再也无颜面对三个东北扒手丑恶的嘴脸。可是继续等下去的滋味实在难以忍受随着夜幕越来越暗天上的星光开始在头上对王同山眨眼了。那星光也好似在嘲笑他的无能和窘迫。
不知不觉天色已近深夜这时候王同山忽然现刚才还亮着灯火的小楼忽然熄灭了电灯。院落里刮过一阵夜风梨树的枝桠似在夜中出让人恐慌的沙沙声。这个时候是最寂静的如果他想去偷里面俄罗斯人的钱便是最好的时机了。因为王同山已经在附近观察仔细这里没有更多的夜行人只要他一纵身就可以翻墙进院然后凭着他的体魄攀登上楼再撬开楼窗或楼门蹑着脚悄悄的进楼然后在小心寻找俄罗斯人可能藏钱的地方便可轻而易举得手。然后他再回到车站前那家旅社举着手里的新钞票向三个冷篾视他的东北扒手们大肆炫耀一番如果他有兴趣还可以把三个“东北虎”请到一家饭店的雅座里点上几个东北菜肴对酒当歌地对三个扒手以牙还牙地施以嘲弄到那时候王同山把手里的钱甩给他们几个再带上剩余的钞票向江南的故乡进。从此再也不回这倒霉的东北了。
“莫非我要盗窃吗?”王同山刚刚爬上那家院墙头脑中就忽然浮现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自己心里十分清楚从13岁到现在他所以多次进监狱和少管所的原因就只有一个罪行:扒窃!也就是说他多年所犯的错误仅仅是掏包。如果他现在跳进这家院落然后再攀登上小楼再撬开门进宅找到主人的钱箱子窃取以后再爬了出来即便他顺利得手不伤害楼上两个俄罗斯人一根毫毛那么他犯罪的性质也在这一刹那间生了质的变化。王同山清楚入室行窃与掏偷钱夹之间虽然都是为人所不齿的行为可是他如若这样一来罪恶就要比他两年前从小茅山监狱出逃时又向前迈进了一步。想到这里夜风吹醒了王同山的头脑他忽然浑身一抖情不自禁地从墙上跳了下来。
“我不能这样做我说什么也不能在这条道儿上继续往下走了。”王同山的脑际忽然滚过一声炸雷就好象有人在关键时候推了他一把。他在夜风中清醒地认识到如果脚下一滑就会跌进万丈深渊。朋友小在爱珲集体户里对他的关照还有在小茅山期间许多管教对他的告诫此时都起到了惊警的作用。除了入室盗窃比在人群里扒窃的犯罪行为又进一步之外他此次如果当真撬门入宅也还伴随着其他危险万一那个俄罗斯男人与女人同时现了他并且与他进行拼死的搏斗那么后果肯定就是他取胜吗?即便他取胜夺走了他们的钱财在搏斗中究竟会不会生意外?如果他一怒之下动起了刀子伤人的后果又是什么?王同山心里一清二楚。他知道那样做的后果就只能是毁灭。
王同山转身便向车站方向走去。他已在心里果断地否定了今夜将要生的盗窃案。他在内心深处仍然还有一丝良善之情尚未泯灭。他也不愿意为了实现在三个东北扒手面前下的宏誓就采取铤而走险的孤注一掷。王同山知道他是在无办法维持生活的前提下才不得不把自己的手伸进了别人的衣袋。但是他再也不能让自己的脚再向这可怕的深渊继续迈进了。那样他就再也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到了佳木斯车站上已是深夜11点这时他的肚子里已经连一点食也没有了浑身也没有丝毫气力。王同山看见许多在站里站外出卖熟食的小贩们正在夜里守着摊子呆。王同山多么想掏出钱来买一包熟食哪怕买一包最便宜的包子用来充饥也是求之不得的。可是他翻遍了衣袋里面竟然分文不存怎么办?他能向人乞讨吗?即使他为了充饥肯于乞讨莫非就真有善心的人对他无偿施舍吗?他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为了让肚子的问题得到解决也为了能够在今夜逃出佳木斯他必须狠下心来作一次案了。这时王同山从爱珲县小屯出来时下坚决洗手的精神防线走到这里已经全然崩溃了……
王同山有气无力地混进那些正等候在检票口的旅客群中。这里有男有女许多人都像是工人和走亲戚的女人们他只在这些人中转了一圈果然运气不错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模了两个小皮夹。一个是男人的装钱之物里面有多块钱;另一个可能是女人的可惜里面只有块多钱而且多是一些零票和钢币。王同山不管怎么说已经解决了充饥的困难。他刚把一包蛋糕吞下去火车就到站了。
他不敢走前面的检票口他舍不得把衣袋里好不容易得到的钞票再买了车票一个人绕过了候车室转向搬到道房前面的路口然后跑进了夜灯如昼的佳木斯车站月台。这时候列车上的旅客已经满员了王同山挤上车去但他没有找到座席。他就混在列车厕所前过道上的人群中这里好象集聚着许多扛着行李的民工。经他听人们的彼此交谈才知道他们都是前往双鸭山煤矿打工的农民。而这趟火车则是从哈尔滨开往双鸭山的普通快车。
火车在深夜时分响声隆隆地继续向北开去。王同山就蹲坐在过道里耳朵听着车下咔噔咔噔的车轮轧道响声昏昏沉沉地打了一个盹儿。他不知道双鸭山究竟是一个什么地方也不知那里是城市还是乡镇总之肯定不是一座大城市。因为他在江南从没有听说东北有一个叫双鸭山的地方。